倾辰————哥木

持书文君垂眸，须臾，抬起眼时却面露悲戚。
"你怎么了？"红莲关心道。
"没什么。"持书文君突得一笑，笑容倾城。
红莲看得失神，也忘了问他为何表情丕变。

回到栖梧宫，持书文君看到沉淼立在"无镜台"前，注视着镜子里的景象。持书文君走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人间的景象。
"你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看起来如此开心呢。"沉淼突然道。
"谁知道呢？"持书文君不甚关心道。
"真羡慕呢。"
持书文君发现今天的沉淼话出奇的多。"有什么可羡慕呢？生老病死，不过须臾。如此短暂，却还有那么多悲欢离合。这样，也值得你如此羡慕？"人界，他向来是鄙夷的。
沉淼却笑了，"只是你不知道其中的乐趣罢了。我倒觉得，这样精彩地过一生，比起虚度岁月要来得充实的多。"
"你......"持书文君不确定沉淼话中之意。
"无限的生命，真是无趣。"
沉淼感慨道。左手指了一下镜子，画面一变，竟是刚才天帝与拢月成亲的画面。
"做什么。"持书文君立即阻止，要知道这样做可是对天帝的大不敬，是要受处罚的。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看天帝。"沉淼挡开持书文君。
"那你要看什么？"持书文君问道。
沉淼不语,只是专注地望着镜子里的景象。
知道沉淼不会告诉自己，持书文君只好自己看。

后悔。
这是持书文君的感觉。

那个人，清俊的面容，干净飘逸的气质，周身弥漫着与他极不相称的阴郁气息。格格不入地站在众仙之中，让人有种想要拉他出来的冲动。

闭上眼睛，持书文君从没想过他会有不想拥有这双眼睛的时候。

"可怜的龙。"沉淼道，没有温度不带感情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残酷。

持书文君转身欲走。

"虚伪。"
持书文君听到身后的弟弟对他道。

停下脚步，持书文君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
他知道的，沉淼会不知道？

凤华池

持书文君等了很久，红莲一直没来。
最近不知怎么了，明明可以用凤凰眼看的可是偏偏不想用。习惯了凤凰眼突然不用感觉像是失明一样，对一切感觉无法掌控。即使这样还是不想用，类似自虐，只有他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坚持对现在的他有多重要。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持书文君抬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持书文君微微一笑，道："你是？"
那人嘲讽地望着他，"神君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记得我这个没什么身份的人。"
"桃桃。"天界敢这样跟他说话的，除了他的弟弟沉淼，就是红莲身边的桃桃了。"你怎么来了？"
桃桃挑眉，不可置信道："无所不知的神君竟也有不知道的事？"
持书文君不置可否。
桃桃也不再问，道："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红莲他不会来了。"
持书文君疑惑道："他不跟我对弈了？"
桃桃皱眉，不明白怎么一向聪明绝顶的神君竟然也会如此迟钝，有点生气，"你说呢？"
持书文君起身要走。
"持书文君！"桃桃叫住他。
持书文君回头，不解地看着桃桃。
"竹轩他被逐出东海了。你知道吧？"
心中一动，持书文君状似如常道："竹轩是谁？"
桃桃沉下脸："拢月的双生哥哥，你会不知道？"
持书文君低笑："我为什么要知道？"
被持书文君的话噎到，桃桃一时没了言语。
不想冷场，持书文君道："要不要咱俩下一局？"说着又坐了回去。
桃桃撇嘴："知道结果的棋局有什么好下的？"谁不知道持书文君的凤凰眼什么都能看见。你下第一步，他就知道你的最后一步了，这样有可能赢吗？只有红莲那个笨蛋才会巴巴地要跟持书文君下永远不会赢的棋局呢。
"一样的，既然知道如此纠葛为什么还要汤这趟浑水呢？"持书文君抬眼看桃桃，表情暧昧不明。

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都知道吗？
有何区别！

还不是该做的一件都能少，不该做的怎么也不能做。
早都习惯了啊。早都妥协了。
天命不可违，他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一直都是处在一个局外人的位置，看着别人悲，看着别人喜。从来都与自己无关。

冷眼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娶拢月的神终日苦闷，郁郁不得意；
看着那个要强又聪明的美丽女子亲手设计陷害自己的亲哥哥，甚至差点致他于死地；
看着那个有着纯净灵魂的龙立下永不踏入四海的重誓然后孑然而去。

纠葛如斯，只为了一个"情"字。

沉淼道："只是你不知道其中的乐趣罢了。我倒觉得，这样精彩地过一生，比起虚度岁月要来得充实的多。"

他看着仙界的种种都觉得累了，人界会有乐趣可言？
他不信。

所以当他看到沉淼跳下轮回崖时他并没有阻止。

有些事情不经历是永远不会懂的。沉淼既然想不开，那就让他亲自尝试一遍，他就会明白为什么他问自己明明可以幸福的为什么不抓住时，自己为什么只是笑了。

沉淼，你知道吗？
我们是凤凰啊？
我们不仅拥有强大的灵力更可以看透一切，包括人心。
我们只被纯净的事物所吸引，然后沉沦。
可是，并不是所有纯净的事物永远纯净。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没有什么可以幸免。
所以，看似幸福，未必会永远幸福。
看似喜欢，未必永远喜欢。

这不是懦弱也不是虚伪，只是，凤凰一生只能选择一次幸福，他不想以这种近乎毁天灭地的方法得到。
更何况，他也得不到。

凤凰眼真是个好东西，无所不能窥视。

拢月费尽心思终于怀孕。为了让孩子能够生下来她不顾艰辛找到了竹轩。
持书文君一直都知道拢月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有心机。
龙族若是立下重誓便不可违背。不然就会被天雷打得形神俱灭，永远不得转世。
九十九个天雷，饶是灵力至高无上的天帝也不能全部承受得住。

天命不可违，即使天帝也如此。

那一日，人界正是初春。违反誓言的拢月硬是要生下心爱之人的孩子。
灵力薄弱的竹轩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替自己的双生妹妹接下那九十九个天雷。

为什么要愚蠢地去做那些明明不可能办到的事呢？
这不是善良，这是牵累。

在人界用尽所有灵力承受天雷的人不知道在他头顶上方，九天之处，三界至高无上的天帝散尽所有灵力替他接下任何一个就能致他于死地的天雷。

情之所至吗？

持书文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事后，仙游而归的师父封墒责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制止天帝或是助他一臂之力时，他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天命不可违。"
封墒不无失望地看着他，责备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持书文君心道：师父对他们兄弟俩已经寒心了吧？一个让他操碎了心，一个却让他操不上心。

天帝因为执意接下九十八个天雷而元神受损，与他血脉相连的苍岚也受到了波及。
想那日，天帝将自己的一部分元神注入拢月腹内才保住了那个孩子。
却也因为如此，苍岚他们两个一损俱损。

苍岚为了青辰自残，本就元气大伤的天帝更是雪上加霜。被禁灵镯封住灵力的苍岚，即使有凤凰的元神护体也终于支撑不住，性命危在旦夕。

一切的一切，复杂纠葛。宛如棋局，终将走向何方，于他这个局外人来说，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记得那日，本以为红莲不会再与他对奕了。谁知没隔两天，红莲又如往常一样，在凤华池等他。
持书文君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红莲道："有人替神君解闷，神君不高兴吗？"
"我以为你和桃桃......"
红莲打断他，淡然道："只是下棋而已。"

只是下棋，而已。

持书文君闭眼。
耳边突然回响起某人的话。
那个人道："我只是想要看看他，这样都不可以吗？"

"这一世，注定你我无缘相识。"
艰涩地说完这句话，他的心也随之失落，终将无处可寻。

他，持书文君，是众仙景仰的神，是可以与人谈笑风生却始终冷漠疏离的神，却不过是别人情爱里的一个局外之人罢了。

番外二

"他就是持书文君。"那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身旁的人对他指道。
他看过去，那人玉立修长，容颜倾城，飞扬出尘的气质衬得他卓尔不群。但他注意到，那人温和的笑容中却透着丝丝淡漠与疏离。
"竹轩。"身旁之人碰他，他回神，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
"没想到你也会看他看到痴傻啊！"对方打趣他。
更加窘迫。
身旁这个人是他的叔叔曾翼，司掌天界刑罚。叔叔天资颇高，所以被留在了天界。这次来天界也是因为一向最疼他的叔叔想念他了，于是父王就让他来看望叔叔。叔叔身居要职，是不能轻易离开天界的。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当时还被其他仙友笑话了很久。"说起往事，曾翼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微红。
"啊？"很难想像一向严肃古板的叔叔会看一个人看到痴迷。
"有什么？这天界，哪个神仙没有过？不过啊，痴恋他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跟他表现出来。"
"为什么？"
"因为啊，他是凤凰。那么尊贵的神，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小仙？"
凤凰啊......
看着持书文君远去的背影，他第一次陷入深思。因为刚刚，他没有忽略那人眼底深处那一抹孤寂，心，没由来得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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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他是在西王母的寿宴上。他跟父王求了很久，父王才答应让他代替大哥来跟西王母贺寿。
坐在位置上，竹轩忐忑不安。
一会儿见面了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呃......他们好象并不认识，他这样做会不会很唐突？会被讨厌吧？那还是只看看他就好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自己总是会认识他的。
想着以后两人如何如何相识，如何如何畅谈。竹轩的脸上又一如既往地浮现出了傻笑。

"神君。"
一个声音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赶紧看过去，他......他来了！还是那样的美丽耀眼，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周围的仙人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他从容地一一颔首。
啊，怎么办？他朝自己这里走过来了！
"竹轩，这是一个很好的认识他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住你会遗憾的。"
"竹轩，拿出勇气来，去跟他说话。"
"竹轩......"
不断地在心里跟自己打气，竹轩反而越来越紧张。
近了，近了......
慌乱中他"噌"得站了出来，成功的换来那人的注意。
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竹轩对他道："持......神君，您坐这里吧。"虽是微笑地对他说的，只有竹轩知道自己有多紧张，被袖子掩盖的双手，早已汗湿淋漓。
说完之后竹轩就后悔了，万一持书文君不坐他这里怎么办？愈加忐忑，竹轩几乎不敢看那个人。
"谢谢。"那人对他淡淡道。
宛如天籁。竹轩激动地差点坐错了地方。
席间，竹轩一直想要跟心心念念的人攀谈，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暗恼，怎么这么没出息呢？这么好一个两人结识的机会，怎么能这么白白错过？心里虽知道，可是嘴巴就是不争气。直到宴席结束了，他还是没能和那人说一句话。
眼睁睁看着那人翩然离去，竹轩后悔不堪。

"怎么样？"曾翼走过来问他。
"什么怎么样？"竹轩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道。
"咦？都把人请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不高兴？我跟你说，人不能太贪心，你呀，认识他，和他说说话就好了，可别再多想。"说到后面，带了些教训的意味。
竹轩苦着脸，心道：叔叔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和他还是不认识的啊。

回到东海后，竹轩开始茶饭不思。
他的双生妹妹拢月好似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般，不停地围着他问道："二哥，二哥，天界长什么样？好玩吗？"
虽是同样的年纪，拢月因为是女子的关系，一直没离开过东海，难免会好奇。
"天界啊。"开始认真回想，半晌后，竹轩挫败地把头埋在手里，他一想到天界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持书文君，一想到那个人就又想到了那次寿宴。一想到那次寿宴他就......唉！郁悴。
"嘿嘿，二哥是不是......"拢月故意没把话说完。
"是什么？"立即警觉地看向拢月，妹妹自小就比他聪慧，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嗯......"沉吟，把哥哥焦急的神色尽收眼里，拢月这才缓缓道，"二哥有喜欢的人了，是吧？"
"啊？"宛如被雷击。
"哼，竹轩真坏，有喜欢的人也不告诉我！"拢月噘着嘴，佯装生气道。
"我......我没有。"天，喜欢！他喜欢那个人？怎么可能？他只是很仰慕他啊。
"还打算瞒我！"拢月的纤纤玉手戳着竹轩的脑袋，"我们是双生子好不好？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看你自打从天界回来后就整天魂不守舍的，饭也不见你好好吃。是被哪个仙子迷住了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虽不在天界，可也是仙呀。看上了，就去提亲啊，笨哥哥，这样在家等着，想着，小心你喜欢的人被别人抢了去！"
拢月的一番话令竹轩茅塞顿开。自己一系列奇怪的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了。原来不是仰慕，是喜欢啊！
想着那人冷漠疏离的表情，想着那人眼底让自己心疼的孤寂......真想，真想靠近他，为他做些什么。
"月儿，谢谢你。"想通了，竹轩高兴到对妹妹道。
"谢我什么？"拢月倒糊涂了。
"嘿嘿。"某人的脸上又开始浮出现类似白痴的笑容。

天界 凤华池
打听到持书文君总是喜欢与一个叫红莲的仙人在凤华池对奕，于是竹轩便时常躲在一边偷看。说偷看也不尽实，其实竹轩是很想去跟持书文君套近乎的，可是......他一看到那人，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结果愣是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地看持书文君看了好几天。

这天，竹轩照例躲在假山后面偷看，不知红莲跟持书文君说了什么，只见他突然回头向竹轩这边看了过来。竹轩毫无准备，吓得连忙跑得不见踪影。
怎么办？他发现自己了。听说凤华池不准其他人靠近，自己偷偷进去了，他一定会很生气吧？啊，不止生气，说不还会很厌恶自己。怎么办？竹轩你怎么总是这么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你们还没认识呢就先被讨厌上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嘭"！
"咚"！
"啊！"
只顾自怨自艾，竹轩没有注意前面。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既而又被弹了出去。
"大胆！"一声严厉的叱喝。
抬头，看清撞到的人，竹轩吓得连忙爬起来跪道："陛......陛下！"
"陛下，他是......"身后的仙官正要解释，天帝一挥手，仙官立刻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