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听我说————hakuya

作者:hakuya  录入:01-09

我走向树林,昨晚还高不可攀的树杈,现在被厚实的雪压着,挂在我的耳边了。雪没过了鞋。地上有很多脚印,有的上面还覆盖着雪。那会不会是西索的呢?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他的睡相,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大概,现在就是不可思议的季节吧。

大雪覆盖了操场,所以不用上操。
小杰和奇牙狠狠地用雪坎我。雪球打在衣服上发出"嘭嘭"的声音。
"好过分呀,酷拉皮卡!你这么轻易就搞定了,害我们浪费了几个晚自习。"
我本想说些谢谢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多坎我几下比较好。
奇牙还想坎的时候,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丢了雪球不坎了。
小杰很诧异,问他怎么了。
他说:"你没发现他都不躲么?"
小杰也看看我:"酷拉皮卡......"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他小小的脸冻得通红,棕色的毛线手套上沾满了雪,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不是他该有的表情。我不希望他有那种表情。
特别是,因为我。
我笑着说:"你不要老是为我担心。好歹我也是快成年的人了,你这样让我很矛盾呢。"
我说完了,他好像还是很难受的样子。
"冬天里不要老想着难受的事情啦。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知道我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有多少区别,但听了第二句,小杰仿佛释然了很多。

我在长椅上坐下来,手里捏了一团雪。我想把它捏成一个形状,却不知道怎么捏。
小杰在我身边坐下来,慢慢地开始说话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特别想住进宿舍。因为住宿的那些人围在一起说的话,我完全都听不懂。所有人都开心地笑,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
他停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里面。
奇牙安静地看着他,手里的雪球慢慢地化。
"慢慢地我就不坐在他们中间了,也算是......很自然的改变吧。初中的三年,好像能成长一大块,入学时还有共同话题的人,毕业的时候就只能说再见了。
现在,真是完全脱离了那个地方了。记忆都模糊了......没有办法去确定了。那三年,好像根本没有过一样。"
从他的眼里,我好像看到了黑漆漆、空荡荡的三年。
我想如果我说"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但要说"请继续向前看",又好像刻意地拉开了距离。所以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说。
我盯着手里的雪,看它渐渐化成了冰,变得晶莹剔透。
我不是不耐烦,但我不知道小杰怎么想的。
他或许还沦陷在黑漆漆、空荡荡的三年。
很抱歉,我拯救不了他。

奇牙扔来一个雪球,正砸在小杰胸口。他吓了一跳,一边笑一边嚷嚷:"很疼啊",就追奇牙去了。
结果是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回味着黑漆漆、空荡荡的三年。

我的那三年......并不痛苦。
这么一说,我的那三年,发生过什么标志性的事件......竟然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下雪,下午的加课取消。
我回家的时候,天还亮着。其实一下雪天就比平时要亮。
我回了西索的家。
门口的保安换了。开电梯的还是那一位。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想起和姐夫住酒店的情景,又想起以前自己住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我的脑子有一点混沌。

整整一个星期,我用钥匙开门,迎面袭来西索的味道。然后下意识地找拖鞋,再想起已经用不着了。
我趁西索没回来,先去洗澡。一来是我不安,二来是觉得洗了澡之后,身上也是"西索的味道",这样他们家的虫子也不会叮我了吧。
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里,对着起雾的、一整张墙那么大的镜子,我看着自己的脸,不由得想起西索来。
想起他吻我的那个夜晚,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更可笑的是,那次竟然自我释放了。
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变故,让我觉得十分好笑。这使我第一次彻底认识到我的龌龊。
我试着替自己辩解。
究竟是因为住在西索旁边,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呢?
无论是什么,都只能证明我的确不可救药了。
所以就到这里,我不再用力寻找单纯无瑕的自己,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堕落。
比方说,我放任自己幻想西索再次吻我的情景,模拟各种逃走的方式。然而这似乎是自欺欺人,因为西索他,几乎都不在我醒着的时候出现。

周六的早晨,我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看见西索靠在客厅的垫子上玩游戏,生生地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有点肿。他说:"早。"
"早。你不用工作啊?"
"今天是周末。"
"哦。"
我进浴室梳洗,发现我的眼睛也有点肿。所以我想,西索家的枕头是有点问题的。
我站得离镜子太近了,不小心把牙膏弄到上面。我伸手去擦,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安那么大的镜子。他说以前四面墙都是镜子,但一开灯就亮得进不去人,只好砸了三面。
从留下的这一面的大小来看,我已经能想见砸其他三面时的壮丽情景。恐怕不会亚于前几天的雪。

"我今天得去买自行车。"
"你自己去?"
西索盯着屏幕,给我让出一块地方。我在他身旁坐下来。
"你跟我去么?"我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但这很自然,不是吗?
他说:"好不容易我在家,你就不能消停一下。"
"你不是挺闲的么?"
他眯了眯眼睛。
我补充道:"这周围我也不认识。"
他又眯了眯眼睛。
"难不成西索你是明星吗?"
他终于打通了一关,长舒一口气,这才转向我:"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倒吸一口气,挺起背来俯视他,眼神邪恶。
"你的眉毛在跳。"他凑到我身边,浑然不惧我的杀气,一边说"牛奶好喝吗,"一边叼住我的吸管,用力吸了几口。
他退回原地,仍看着我说:"表情真丰富呀~"
垫子的布套被我揪出了褶子。
"对,我才不像你,整天眯着眼睛假笑。"
"哟,假吗?"
"假。"
"那你想看本人生动的表情吗?"他不等我答,就从垫子下面抽出一大叠杂志,足有一年份那么多。好像动画片里的怪力小孩一样,不只从哪儿变出来的。原先我根本不知道,垫子下面还有这种东西。
我随便拿起一本,2003,8月号的《xxx》(男性的时尚杂志,当然女性读者为主)------
封面竟然是西索。- -||||
我又拿起一本,2003,12月号,彩页照片第三到七页全是西索。
果然有很多不同的表情。
蓝色休闲装穿得很浪漫,黑色西装又像是花花公子,白色的在他身上显得很淫荡,无论怎样都充满感性色彩,有女生无法抗拒的魅力。
即使是我......
也感觉到急速上升的温度。
正当我拼命咬嘴唇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地打起了游戏。
我忽然觉得非常不满,扔下杂志扑向他,抢他的手柄,另一只手到处乱按。
他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翻身把我压倒。
他轻轻吹着气,像是在告诉我这不费他吹灰之力。然而这一次我没那么容易放弃。我掐他的手臂还放肆地踢他。
他却仍脸不红心不跳地一一摆平。
我想这岂不是丢人丢大方了,心中越发着急了,脚上差点儿抽了筋。
我这才猛地惊觉------
为什么是......这种姿势------
我僵直在那里,大口喘着气,惊恐地盯着他。
他毫无变化的表情让我更加恐惧。
我想说话,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努力地回想梦里是怎么逃脱西索的魔爪。这么一来反而更加混乱,现实与幻觉交错上演,我只感到不断攀升的体温。
西索的脸清晰又不真实,让我想要触摸却又不敢。我以为自己卷入一个七彩斑斓的漩涡,没有人理也无法自救。
忽然西索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他坐起来,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做什么。
漩涡退去,我还躺在垫子上。
周围的一切清晰起来。
我看着西索的背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蠢的事儿。

 

9

考试的那些天我学得相当努力,从来没有那么努力过,以至西索不停地说我可怕。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可能是因为刚刚换了环境,做什么都觉得有精神。我不知道这种状态能够持续多久,所以我得趁此机会多做一些。
我沿着一条不怎么熟悉的路骑车上学。
街边有女孩子男孩子都喜欢的店,也有做得非常棒的料理。即使是冬天,天黑之后还是相当热闹。女孩子们像是毫无压力地嘻闹着过街,到KTV里去欢唱,或是到打折的百货商店里血拼。
男生则在她们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生活是如此五彩缤纷,又离我如此遥远。

离西索的家越近,周围就越安静,店面也就越高档。
骤然进入了那里的我,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期中考试的成绩发下来,仍然不怎么样。我想在骑车路上思考一下原因,可想着想着就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于是干脆放弃。

西索这些天回来得很早。
我已经习惯有他在家的时候洗澡。也可以很正常地跟他在饭桌上对话。
我说:"最近都很早啊。"
"怎么了?"g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奇怪,你不会是被人抢了饭碗吧。"
"真无聊,咒我什么不好。"他夹了一口菜,很自然地吃下去,"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干点儿别的。"
"嗯?"
"比如电影,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我边嚼边想了一会儿,说,"那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么?你又不缺钱,又不急着结婚。"
他静了两秒,忽然放声大笑。
"笑什么呀?别呛死了。"
"哈......酷拉皮卡......我说你到底干嘛要上学啊......"
"切--那你说我干嘛。"
"嗯~~比如......嫁给我当老婆。"

我就知道他是这么无聊。
我扑过去不顾一切地跟他扭打起来,然后双双人仰马翻倒在客厅的垫子上,压出深深的皱纹。趁他不备,我又翻身压在他脸上。
我呵呵地笑。
他骂道:"臭小子。"
我骑在他身上,继续贪婪地呵呵地笑。
他猛然警觉:"臭小子你想怎么样?"
我失笑。"什么怎么样?继续打啊!"
接着就是乱七八糟的扭打。因为我也深陷其中,所以无法描述细节,总结起来就是两只饥渴的怪兽,玩命地争夺食物罢了。每次都要翻天覆地才好。四周围飘忽着淡淡的洗发精和沐浴露的味道。让我闭上眼睛,用力地呼吸。
我好像看见星光满天。
时间好像静止不动了,在我的掌控之中。
西索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看见了星空,但我却偏执地认为,此时的他,应该和我有极其相似的感觉。

"累~~死了,这样我还能干什么啊。"我躺着抱怨。
"知道这样干嘛还扑过来。"
我"切"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总不能告诉他,是怕他再把我压倒吧。
一想起他把我压倒的情景,我就非常难受,好像鞋里进了沙子一样。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他的那一声冷笑。

不久后的一天,又下雪了。
叶子仍然没有掉光。
我梦见了我姐夫。
不知怎么地,他久违的笑容,总让我觉得心痛。
"酷拉皮卡。"
他温柔地呼唤我,仿佛是他在做梦一样。他的周围泛起了泡泡,小时候在公园里吹过的那种,里面涂了柔和的白色,好像他的肤色--欧洲那边来的,有点惨淡的白。
"酷拉皮卡。"
他向我飘过来,目光始终注视着我,此时才像是看清了我,变得更加柔和了。
"酷拉皮卡。"
姐夫用羽毛般柔软的声调,呼唤着我。
我说:"姐夫,你回来了吗?"
"酷拉皮卡。"
他好像听不到我的回答。
"酷拉皮卡。"
"姐夫,你回来了吗?"
"酷拉皮卡。"
"姐夫,你回来了吗?"
"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
姐夫的影子渐渐隐去,隐去在越来越多的泡泡里。泡泡--泡泡,多得像要从我的梦里溢出去了。
我看不到梦里的自己,只听见我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喊着。
姐夫,你回来了吗?

半夜醒来,我站在窗口看雪,想起梦里的泡泡。
这应该不算是噩梦,但也不是美梦。
姐夫他,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假想我在雪景里遇到他,会怎么样呢?

"姐夫。"
"酷拉皮卡,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如此而已吧。
雪片安详地落下,好像是了结了心愿似的,一点儿也没有挣扎。

姐夫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呢?
忽然间我想起以前姐夫他说:"你的心今天被抛弃了,所以刚才你哭了。"
可我明明又没哭。
姐夫究竟看见了什么,才那么说的呢?他究竟看透了什么,逃避了什么,而让他的温柔与爱情,都以无法抗拒得形式,展现在我面前呢?

我的姐姐和姐夫,没有要孩子。

我以前说过,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看到别人的不幸。现在看来,这话有很大的毛病。

早上五点半,天还黑着。
西索已经起来了。
"哟,昨儿晚上你没出去啊。"我以为他会去的,像那天晚上一样。
"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当我没说。"我恐怕触到了他的隐私,于是改口道,"我懒得骑车了。你起这么早,送我去吧。"
"这种天我也没法开车呀。"
我吓了一跳:"你还有车那?"
"成年人什么没有。"
"那你陪我走着去吧。"我趴在餐桌上,眼睛快要闭上了。
"地滑呀。"
"嗯?"
"你趴在一块木板上,我一脚给你踹过去吧。"
我抓起桌子上的垫子坎他。
"你温柔点儿成不成?一大早就这么暴力。"

我一边往嘴里放饼干,一边半梦半醒地望着他。我说,灯下的西索,可是相当耐看的。好像是袭击教堂的吸血鬼一样。
"诶,晚上出去吃饭吧,我懒得做了。"
"你哪儿那么懒。"
"做也做不出花样。"
"谁也没指望你做出什么花样。"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西索!"我故意重重地念他的名字,忽然发觉,他的名字还真简单呢,不会是艺名吧?
我刚想问,只听他说:"我晚上有约。"
"约什么约啊?!"
"成年人~~"
"成年人就了不起啦,12月就有成人仪式了。"
"现在不是还不到吗?"
"不到不到!"我极不耐烦地推开桌子走人,不想再听"成人"的话题。
我胸中好像积了一股无名业火,烧得我浑身发烫。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本想问西索的话也变得毫无意义。
知不知道他的真名,对我根本毫无意义。

在学校的时候,每当我经过长椅,都会想起小杰跟我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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