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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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情人间的眼神？展鹏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晚饭的时候他们说了很多，应该是舒曼说了很多，絮絮叨叨罗罗嗦嗦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章法也没有重点，只知道楼昕那年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失去了联系，舒曼毕业以后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却赫然发现楼昕也在那里上班，两个人就在那个时候恢复了联系。
那他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不知道他妈妈怎么样了。
展鹏辉听得不是很用心，他有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那个人不是更好？
翻身起床，展鹏辉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从21楼往外看去，暮色隆重，天色暗沉。那彻夜通明的路灯勾勒着蜿蜒公路，延伸着无法预计的方向......
"睡不着吗？"旁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展鹏辉微微蹙眉，点燃了手里的烟。"明天好像要下雨。"
"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范晓晨挑着眉头看他，"你平时那良好的生活习惯呢？"
此刻是凌晨一点，范晓晨从来都是日夜颠倒，所以她基本只吃晚餐和宵夜两顿，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交流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干吗......不理我啊......"范晓晨瞪着一双熊猫眼看着展鹏辉，后者忽然背脊发凉，"你不是明天要交稿么，还有时间跟我瞎扯？"
范晓晨不屑的"切"了一声，"劳逸结合你懂不懂！"范晓晨曾经的正职是公司HR，副职是网络写手，每个月弄个几万字毒害祖国花朵，顺带便赚点零花钱花花，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可是现在正职没有了，只能勉为其难的做个职业写手了，但是她一直强调，把写作当成职业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所以，她决定很快要出去找工作！可是她都在展鹏辉这里住了几个月了，却没有任何行动。
"我说......"展鹏辉叹气，"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去找工作？你总是这样晨昏颠倒是很伤身体的。"
范晓晨撇撇嘴，"我最近赶稿呢，没有时间！"
"你一天至少睡14个小时，你说你没有时间？"
"通宵工作很辛苦的好不好！"
"那你不能白天工作晚上睡觉么？"
"晚上灵感好啊......"范晓晨强词夺理，可却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小声。
"随便你吧，"展鹏辉掐了手里的烟，"我先去睡了，晚上小声点，我不想邻居以为进贼了。"
"你......"范晓晨愤恨的想，回头把那个男猪写死算了，一样的臭屁狂妄！哼！
□□□自□由□自□在□□□
展鹏辉这天终于回家吃饭，范晓晨跟在他身后转悠，"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汤圆。"展鹏辉盖上锅盖，加了一句，"绿豆陷的。"
范晓晨似乎有些失望，嘟囔着嘴巴，"我本来还指望着热饭热菜的......"每天外卖泡面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晚上简单点。"
"我哪一餐不简单了啊......"范晓晨立刻哭丧了脸，"我在你这里已经瘦了十斤了......"
展鹏辉忽然转头看她，"那不是很好？"在公司他听得女人间最多的闲言不是减肥就是美容，现在有人什么都不必努力就可以成功瘦身，还在这里抱怨个什么劲？
"好是很好啊......"范晓晨郁闷，"可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你是多么的不会照顾人......"
展鹏辉一怔，淡淡道："我会不会照顾人，不是用你来证明的，你爱吃不吃。"
范晓晨看着他关火，盛出汤圆，而且还真的只盛了一碗！天啊，天啊！这什么男人，一点怜香惜玉的态度都没有！最近流行男权么？范晓晨盛出汤圆，心里念叨是不是要写个女权文，让那些臭男人都在女王脚下呻吟吧！范晓晨很想仰天长笑，却发现不太合适，只好灰溜溜的跑到客厅坐在正在看新闻的展鹏辉旁边，语带哀怨，"你干吗总这个样子对我？"
"我对谁都是这样。"展鹏辉转头看她，故作惊讶，"难道你不知道？"
范晓晨"切"了一声，把汤圆丢进嘴里，好像还不错......
"你以后别穿我的衬衫了。"
"呃？"范晓晨一时反应不来，一颗汤圆差点卡在喉咙，她拍拍胸口把气顺下来，"为什么？"
展鹏辉看了眼她身上的松松垮垮的宽大衬衣，"不为什么。"
"你反正也不穿，我就帮你废物利用么......"范晓晨气不过，这个男人未免小气，穿他一件闲置衣物就这么大反应！至于么！衣柜还有那么些一模一样的衣服，也不知道买那么多干吗，简直有病！
展鹏辉不说话，捧着碗，若有所思。
一件自己不穿的衣物都会有人捡来穿......
那么人呢？他忽然有些惶恐，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一如自己印象中那般么？

***
若不是因为下雨，楼昕一定不会来这个茶楼吃饭。无奈他刚点完餐，就见门口进来两个人，坐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好在他坐的地方比较角落，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无法看见。
今天是周末，要不是上午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要回公司加班，楼昕一定不会出门。但他现在只能苦笑，若是此时起身离开不仅会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也未免显得太过矫情。所以楼昕只得安心坐定，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只奈余光还是时不时的飘过去，下意识观察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
没办法，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是？
只是，他为什么还是穿着那件衣服呢？楼昕知道展鹏辉喜欢那种金光灿灿的颜色，但那也只限当年，不知道现在如何。都说变化才是唯一不变，这样无伤大雅的喜好估计时时都是变化的吧。
楼昕想到这里不由想笑，嘴角随即扯出一抹淡淡笑意，"谢谢。"午餐端了上来，楼昕拿起筷子慢慢拨了几下却发现没什么胃口，轻叹一声只得放下筷子。
楼昕伸出修长手指慢慢拨弄桌面上的茶杯，白色蒸汽慢慢升腾，模糊了一片视线......
六年。楼昕咀嚼着这个时间度量口腔里却渐渐尝到一股苦涩滋味。他应该生活的很好吧？视线望过去，只看得他一个侧面，对面的女子神情丰富，时而挑眉时而撅嘴，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目瞪口呆......
但是他的神情却始终淡然得......透着些满不在乎。
那是他的女朋友吗？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掌紧了紧，楼昕垂下视线提起筷子开始吃饭，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那天舒曼回来跟他说的那些，楼昕的呼吸没来由急促起来......
她说：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狂妄，连当面令人让人讨厌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真搞不懂你喜欢他什么！
那你当年不也是很喜欢他？
舒曼怔怔看他，叹息一声，你也说了是"当年"，少女情怀你懂不懂，可是现在什么都已经过去，我的生活跟他没有任何交集，更不会被他影响，可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楼昕沉重叹息，何谓好，何谓不好？也不过吃饭睡觉，努力工作？
谁能脱得开这个俗套？
伤感是一种奢侈的情绪，所以楼昕相信展鹏辉这些年一定忙碌而辛苦，却不会因为自己跟他的事情而有所惆怅。他从来都是那么清醒而理智，跟他相处的那短短时光自己也是受益匪浅，更或者也是自己能够独自走下来的力量。楼昕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无法坚强的走过来，他甚至没有与他冲锋的资格。虽然他从来没有奢望，明天的明天......还能如何。
只是那天无意中的碰面却真的让他......心如鹿撞。看到那块表的瞬间，他下意识就能肯定那是自己送他的那一块。他保护的很好，除了一点轻微的磨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伤痕。时间指示还是很准，他忽然庆幸自己当年的决定，用几个月的薪水买的这块表，能在经历过这许多之后再一次见到！
那几天，他摩挲着那块手表，明明有他的联系方式却迟迟不肯动手，指盼那一丝希望不要那么早破灭。他说过，他不会等待。他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曾失信于人。可是，在见到的那一刻，心里的痛是因为什么？
喉头有些哽咽，楼昕发现自己根本吞不下那些饭粒，只得端起茶杯大口喝水，以望平复情绪，可那酸楚之气却生生顶着上颚，进退不得。

38
展鹏辉其实一进门就看到了他。那人躲闪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爽，展鹏辉跟着范晓晨坐下来以后一直都是心不在焉，以致随后的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夸张的叙述她最新写的一部小说，男猪如何女猪如何，但是展鹏辉没有丝毫兴趣。
"我们走吧。"范晓晨好不容易吃完，展鹏辉迫不及待站起来买单。
"不急啊......"范晓晨疑惑的看着他，"你都没有吃什么......"面前的餐盘几乎还是满的，他根本没有动几下筷子。
"走吧。"展鹏辉催促着，仿佛有什么急事。范晓晨只得站起来跟着他走，刚拦下辆的士展鹏辉忽然说："我把外套落了，你先回去吧。"
"我等你好了。"范晓晨赶紧说。
"不用，"展鹏辉把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我下午还要回公司，你该干嘛干嘛去。"
"那你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你自己解决吧！"范晓晨始终觉得展鹏辉有些神情紧张，但她也没有多想，车子缓缓启动，展鹏辉身影一闪，消失在了门内。

楼昕站在展鹏辉刚才坐的位置旁边，看着椅背上的外套发呆。展鹏辉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先生，您要买单么？"
楼昕转头刚想回答，却看到那人朝着自己走来，他堪堪怔住，颤了颤唇，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用，"展鹏辉打发了侍者，拉过自己的外套，牵起楼昕手腕就往他的位置走去。

"赶紧吃饭！"展鹏辉推他坐下，拿起筷子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摸出包烟，点了一根。
楼昕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之中是犹豫和无措。展鹏辉"锵"得一声合上打火机，"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静默。接下来便是长久的静默。
楼昕低着头，他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咀嚼声。
除了侍者偶尔会走过来添水之外，这个角落，几乎不被打扰。
雨还在下。一直都在下。
他们的位置靠窗，一转头，就是自然的雨景。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透明的玻璃上，缓缓得成股下滑......外面的街景变得模糊一片，行人都打着伞，各式各样，颜色鲜艳。汽车鸣着喇叭快速的驶过去，溅起一滩污水，有人咒骂有人跳脚，更有人不以为然，
展鹏辉一直看着窗外，慢慢抽完手里的烟。一支接着一支。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抽过这么多烟，青灰色烟雾缭绕在眼前一寸寸消散......迷迷惘惘......混沌不明。
他一直都清楚的记得，每当下雨的时候，楼昕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泡一壶茶端着小电窝在被窝看电影，当然也只限冬天。展鹏辉几乎忍不住勾起嘴角，那悠然安静的生活仿佛就在昨日，而那些漫长空洞的日子根本不曾发生，一切不过自己幻想。
他和楼昕，一如当初。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咳，咳，"展鹏辉忽然被呛到，他紧蹙眉头掐了手里的烟却发现烟灰缸已经满了。楼昕浇了一点茶水进去，熄了最后一点烟雾。
"有时候通宵念书，黑咖啡也不管用，就开始抽烟了。"展鹏辉捏扁空了的烟盒，丢在一边。
"嗯。"楼昕垂下视线，侍者走过来帮他把餐具撤下，"谢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吃完了这一餐，食不知味，如同嚼蜡。但是看到对面的这个人，楼昕除了吃饭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机械的咀嚼，机械的下咽，就如同这六年来的每一天。
吃饭和睡觉成了任务，每天必须按时完成。
"你......"展鹏辉看着他便说不下去了，曾经铭刻于心的那双琥珀色眸子此时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清澈依旧，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楼昕浅浅一笑，他知道展鹏辉想问什么，可是那个"好"字溢到唇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挣扎半晌，放在桌上的手垂了下去放在膝盖，紧紧按住......
"小辉......"楼昕斟酌着开口，眼神却依旧躲闪，他无法做到像展鹏辉那般坦然，看着自己的眸子依旧漆黑发亮，只是里面多了很多自己读不懂的东西，比如......深沉，或者压抑。面前的人样貌变了很多，以前还有一丝清秀，而现在完全就是俊朗，连带线条也刚毅了几分，似乎连个子都长了，以前自己跟他差不多一般高，可现在望过去就差了那么一点。
果然......还是很大变化的。
楼昕紧紧搅着手指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说当年的事情，但不是解释，也不是忏悔，更不是想求得他原谅。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阐述现在，他们的"现在"没有任何交集，他们的一切都停留在过去......
不曾延续，不曾发展，也许......更不曾被缅怀。
窗外的雨声似乎越来越大，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直响。
"雨下大了。"展鹏辉看着窗外淡淡说。
"嗯，"楼昕也跟着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忽然想，就这么安静的坐一会也好，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必做。
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
所谓"破镜重圆"也许不过是美丽传说。在这个物质横流的社会漂泊颠簸，无论什么都不可能一尘不变。
而他们也许永远的回不去了......
"小辉，当年......"
"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展鹏辉忽然口气严厉的快速打断，楼昕蓦得瞪大眼睛望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展鹏辉抿抿唇，看着他尴尬的神色一点点退去，然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是愉悦的味道，只让展鹏辉满心苦涩。
他忽然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展鹏辉说完大踏步而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追赶着他。
楼昕怔怔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方才露出一个恍惚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之间连普通朋友般好好说几句话都不行了么？
刹那间的沮丧排山倒海而来，楼昕被冲击得头昏眼花。
原来高速上的出口，错过了便真的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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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鹏辉戴起帽子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很烦躁。那种感觉似乎跟当年一模一样。
同一个人，同样的心情。
雨渐渐小了，展鹏辉没有减慢脚步，横冲直撞激起一地水花，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纷乱理顺情绪，以致到家的时候那双球鞋几乎报废。
"你这是干吗啊......"范晓晨拎着那双可以倒出半鞋子水的鞋，丢也不是洗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展鹏辉"砰"得关上房门，心里咒骂，吃火药了？"喂，你赶紧洗澡啊，别着凉了！"范晓晨一说完就后悔了，咬了咬舌头，真TM犯贱！不过，谁惹他了？范晓晨嘀咕，不是没有见过他生气，可却没有见过他这样生闷气。哟，谁能有那个本事给他闷气吃啊？哈，范晓晨忽然觉得很好玩......

温热的水浇上来，展鹏辉摩挲了两把脸，手掌成拳狠狠敲上墙面。
痛！却是痛的不够，骨节处传来的痛楚怎么样都无法掩盖心口撕裂般的痛楚。成股下滑的水流中染上了鲜红色泽，慢慢变淡，直至不见。
当年？振鹏辉讽刺的想，说什么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帮凶？自己是掐死他们感情的帮凶？当年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更默认了他的背叛他的绝情，所谓离乡背井远走他乡都是自己选择，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谁有错？谁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