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真实(短篇合集)————玉焱浅夜

作者:玉焱浅夜  录入:01-06

"我在等,"许寅笑得有些勾人心魄,"等你什么时候主动吻吻我。"
"不可能!"我再好的脾气也被他这招惹了出来,更何况我离旭一向飞扬跋扈。
"时间还很长。"他继续笑,索性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还有那句我爱你,我也一直在等你说。"
"那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
"那我等你两辈子。"
"你怎么不去死?"
谁知道他真的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那好,我下个星期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我拉不下面子,只得看他继续往门口走......穿上一只鞋......又穿上另一只鞋......手摸上门把手......开门......
就在那一秒我冲过去,将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门上,直到听到门锁扣合的声音,我才将双臂环上许寅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爱你。"低头,很小声很快速地说出了口。
"什么?听不见。"我知道他听见了,可他就是死不认账。
"好话不说第二遍。"
"再说一遍,一遍就好。"许寅循循善诱。
"不说。"
"再说一遍啦。"
......
看着从他脖子后环过来的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我暗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我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爱你,寅。"这一次,是长长的,缠绵的吻。

不是没有爱,爱,从来存在,之所以没有察觉,只是因为,它变成一种习惯。
不要在会失去它时,才懂得珍惜......
那种习惯,我想保持,期限是,一辈子。

 


雨落无痕
四月底的太阳,喜欢同云层玩游戏,天气总是忽晴忽雨。
我甩了甩额发上的水珠,快步走进了一栋最近的写字楼里,但愿这场豪雨能够赶快过去。
很幸运,仅仅只是满脸无奈地对着保安指了指自己半湿的衣裤,然后朝着外面的街道示意性地抬了抬下巴,我便马上通过盘查,得到了在大堂里逗留片刻的允许。
我闲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透过窗帘缝看着外面,那里有灰暗的正泼着雨水的天空。
"看看报纸好了,"看似比我年纪略长一些的保安递过来一打纸制品,笑得和气,"看起来一下停不了呢。"
我微笑着致谢,点点头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大厅内又再度归为寂静,天地间只能感受到雨水冲刷一切时,空气中才会带有的那种特殊的鼓动......
当我对着满眼的铅字昏昏欲睡时,恍惚间,感觉到远处有一些异常的振动,似乎是有人正在扭打或者争执。
我没有兴趣理会这些,只是不经意抬眼,发现原本坐在治安室里闲闲散散的年轻保安,此时正紧皱眉头一脸严肃地盯着电梯间的方向。
并没有带多少好奇成分,我将视线投向与他相同的地方。
被擦拭得光亮的电动门在数秒后开启,一个年近五十的伟岸男子,一脸铜青地从电梯间疾步而出,而后一个青年追了出来,在气息不顺地大喊了一声"爸"后,居然非常戏剧性地扑通跪倒在地上。
"爸,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看见他的嘴唇一字一动,右脸颊上鲜红的五指印随着这个动作显得狰狞异常。
"你给我住嘴!"中年男子猛然转身,咆哮得室内的空气都为之一震,"你看看你这是个什么样子?啊?你不是挺硬气,从来都不求我的吗?今天是怎么了?脊椎给人抽了?"明明是施暴的一方,但不知为何,气焰居然如此嚣张。
"爸,我求你,我真的求求你了,我一辈子就求你这一次......"脸还肿起老高的青年双手撑着地板,似乎脊椎真的被人抽走,如此这般,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上。他身上穿的原本应该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西装,可明显,由于不留情面的殴打,已经散乱得如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脏兮兮的抹布。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地向处境凄凉的青年一脚踹去。
闷哼一声,青年抱着受伤的肩膀蜷缩成一团。
保安站起身,上前两步复又止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中年男子看着地板上的自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正在这时,青年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的坚定,连他气势汹汹的父亲,都被震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不管你打我骂我,还是那跟我断绝关系威胁我,我都要跟他在一起!"他仰着头颅,骄傲得像不可一世的国王,"我爱他,就算他跟我一样也是个男人,我也一样爱他,不能没有他,你根本无权拆散我们!"
中年男子深呼了好几口气,却没能调整好紊乱的呼吸。
"你......"他不露痕迹的扫视了四周一眼,确认只有四人在场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然而目光移回青年身上之后,他的语气又硬了起来,"你别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
"爸......你放过他......"青年用膝盖在地板上移动着,然后伸手抱住他父亲的腿,"放过他......也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他仰望着他的父亲,用颤抖的哭腔,祈求着至亲的同情。
"翁若阳,你!"中年男子像被儿子的言语点中死穴,突然狂乱起来,他用力挥着拳头,捶打着儿子抱紧自己的身躯,似乎这样,就能唤醒一个精神病患者--在他的眼里,儿子,就是那么一个精神病患者。
保安箭步上前,试图阻止这场家庭暴力......

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起初,我只是默默盯着青年唇角的那一抹紫晕,并未细细打量他的容貌。
若非这样,我又怎会看不出,那张被揍得完全变样的脸,也如同这场景,是那般的似曾相识。
直到听到他的名字。
翁若阳......
是了,即便面目全非,我又怎会认不出那人的眼神?
那般的桀骜不驯,连骨子里刻着的,都是负隅顽抗。
下意识地站起身,早已被惊魂未定的我捏皱的报纸簌簌掉落在地。
我的喉结上下蠕动着,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无法自控地冲上前,与保安一道,将施暴的父亲强行地从青年的身边拖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与被禁锢着的同样力竭的中年男子一起喘着粗气。
忽然一道强烈的视线袭来,我的心脏猛一收缩。
为什么我要冲出来?为什么我会进来这里?为什么又会碰到他?为什么......
脑海里霎时思绪万千,混乱的纠结成一团。
我抬眼,正对上他发出声音--"是你?!"
我仅仅只敢看着他的唇,即便如此,我依然能够看出他的震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发白的唇一张一合,而我,却无法给出答案。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可是,却不愿漏掉他的话语,于是我只得继续盯着他的唇,那两瓣形状优美的薄唇。
"你不是......你不是......不是走了吗?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吗?!"空气中,有好多微小的东西在震动着,没有直视他的眼睛,我无法感受那些震动到底表达哪种情绪。
我只得摇头,拼命地摇着头。
另两道视线终于也一并投来,我只觉得,周身环绕开一股刺骨的寒气。
"......你......你的声音怎么了?"
读懂他唇形的那一刻,宛如有一道惊雷劈进我的天顶盖,我的心脏开始不能抑制地狂跳。
我终于抬眼,正对上的那双眸子,熟悉依旧,却恍若隔世。
仅仅这样,你便看得出来吗?
仅仅这样,你便能发现吗?
我张开嘴,用力地缓慢地,开合着嘴唇。
我,再也,不会,说话了。
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用我读懂他的语言的方式,来尝试着与他交谈。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一瞬间,瞳仁中,似乎浮现出一个深深的漩涡,激流澎湃。
我,聋了,跟我父亲,决裂的,那一天。
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已经冷静下来的他的父亲的胳膊下抽出左手。
一巴掌,这里。我用嘴比划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
然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鼻子突然泛起酸来,眼前升腾起氤氲的雾气。
我胡乱地用手背擦着眼睛,我不要看不清他的唇形,我不要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没有去澳洲?你没有......背叛我?你只是......聋了......被你父亲......藏起来了?"
我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脸,眼里,唇边,是莫可名状的悲痛,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扎进我的心口。
"不......不......不要告诉我......这是真的......"
然后,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如3年前的那天,一个悲愤至极的耳光,满口血腥,然后,天昏地暗。

倘若父亲知道那一巴掌足以甩聋我的耳朵,他当初还会不会满目悲愤地扇我耳光?
倘若我知道有一天,会看到翁若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父亲允许他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当初还会不会那般英勇地同命运顽抗?
答案是,即便历史重演,时光倒流,很多事情依旧无法改变。
也许我爸他会下手轻些,可他仍旧会打我,他想打醒我,用疼痛唤醒我;也许我不会聋,但我仍然不会放弃抗争,我仍然会拼尽所有,追寻幸福,不输飞蛾扑火的执著;就如,最终我无法与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人地老石枯一般。
我惯性地沉默。
不是不想发出声音,而是不能。
为了一个我曾以为自己能够托付一生的伴侣,我牺牲了我的听觉抛弃了言语的能力断绝了与亲人的联系。然而换来的,是一个人的孤寂。
而他,这个正跪在地上,吃惊地看着我,连嘴都合不拢的男人,会否猜到他自己的结局?
最终,我并没有昏倒,甚至,在泪水干涸后,面对着翁若阳,不带有任何一丝情绪。
我一笑而过,从容不迫,似乎永远置身事外。
我什么都听不见,转身,便只有头也不回地离去。
然而讽刺的是,一直到隔天早上,在报纸上看到他坠楼身亡的消息之后,我的泪水告诉我,如果不是那上天强加于我的沉默,我永远都还是那个沉不下气来聒噪无比的小男孩......
至始至终他庇护的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就像那次我黯然离开,一个人抱着寒颤的行李,在飘雪的二月瑟瑟哭泣--他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前去。
偌大的灵堂,空空寂寂。
我从来都不明白我们为何结束,也始终不知道他们怎么开始,并且,永远也无法得知他是否曾从他那里得到幸福。
但这次,轮到他去庇护他的爱人。
我曾经以为,至少他可以幸福,因为我一不小心,丢掉的东西太多,没法再像以前那样与他合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可,他抛弃了我,却是因为我背叛了他,我独自去面对了应该两个人承受的责难,于是伤得体无完肤。
我只是想庇护他,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错到无法挽回...如今,他却义无反顾步上我的后尘...
可无论如何,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倘若有一天,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舍弃一些东西去庇护,也许,那段感情,便离终点,不太远了...
他死了,我却依旧活着,因为心早已死了个彻底--因他而伤,为他而死。
某些希望,若期冀得太多,只能变成奢求,还不如顺其自然,至少,当希望破灭时,也不至于太过心伤...
可是这世上的人,又有多少能明白这个浅显道理?

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心的另一半硬生生被抽回,终于不用再一边白昼一边黑暗...
我用打火机点燃报纸的一角,祭奠一些尘封的过往,同时,选择将它们彻底遗望。
也许,再也不会有人走进我心里最深的那个地方。
因为,背叛与隐瞒,欺骗与心伤,期冀与绝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沉重。
爱与不爱。
又如何?
这个世界,不会为了仅仅一个人而改变分毫。
睁开眼睛,看到的,永远只有前路。
爱过,痛过,失去过,却也得到过。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只是,每到四月末天气开始晴雨不定的时候,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那大概,是那天的雨,在心底,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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