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强强]——作者: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03-30

“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就看我们会不会利用了。”
“裕王府本来就子嗣单薄,没了这个世子,我看几年之内都不会有了。”
“皇帝成天吃丹药,身体早就大不如前,我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严世蕃也不着急,一句一句,慢慢地说完,给自己老爹足够的反应时间。
但严嵩听完,只是久久地沉默。
兴许是年纪太大了,他毕竟已经过了八十,是别人眼中的耄耋之龄,又兴许是因为发妻的病重,让他近来觉得越发心力交瘁,也越发地想息事宁人。
回想这数十年来的光景,他不是不会后怕,只是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终点。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严世蕃是他与欧阳氏唯一的儿子,聪明绝顶,可也狠毒绝顶,手段心机不逊于任何人,自己在的时候,还能庇佑他,万一自己不在了呢?
他慢吞吞地开口:“裕王和景王,你觉得哪个希望大些?”
“皇帝心思莫测,谁也猜不着,但我们可以让景王成为希望更大的一个。”
严嵩盯着柜子上一个永乐梅枝青花瓶仿佛出了神,答非所问道:“你娘自小最溺爱你,什么都顺着你,不让我管教,这才养成你今日这般的性子,万一我俩都走了,你要是有个差池,九泉之下,我如何向她交代?”
严世蕃心道他老子莫不是魔怔了吧。“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严嵩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幽幽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了,我这就进宫禀告皇上小世子失踪的消息。”
严世蕃一愣:“禀告皇帝作什么?”
严嵩慢慢道:“告诉皇上,我们听说小世子失踪了,着急不已,可碍于大臣不得与皇子结交,又不好去询问裕王,只好入宫觐见,请皇上示下。”
严世蕃随即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爹,你可真不愧是宰辅之首,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么一来,皇帝必然因为裕王的隐瞒而心生芥蒂,我们也会因为忠心耿耿而获得皇帝好感。”
严嵩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收了那么多贿赂,害了那么多人,为父何苦到了这般年纪还要钻营这些事情……去找世子的人派出去没有?”
严世蕃阴恻恻:“早就派出去了,这会子差不多也有消息了,爹,我送您出去。来人,备车马,老太爷要进宫!”
严嵩就着儿子的手站起来,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你进去看看你娘,她也该醒了。”
“是是,儿子这就去,您放心吧!”
裕王府。
裕王正妃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继妃陈氏同样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避居在府中,很少露面,掌管着裕王府上下内务的,实际上是侧妃李氏。
眼下,李氏正独坐一隅嘤嘤低泣。
而裕王朱载垕则搓着手掌,焦躁地在厅堂内走来走去,只差没把地砖踩出个窟窿来。
高拱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忍不住道:“殿下先坐下罢,稍安勿躁。”
裕王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想报以一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显得有点古怪:“让老师见笑了,我心里急得很,唉,只有这么个儿子……”
他有点语无伦次,高拱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位裕王殿下,十六岁就被赶出来开府,而今将近八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有喜怒无常的老爹,旁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下还有落井下石的严嵩父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裕王成亲多年,也纳了不少侍妾,可一直子嗣单薄,只有朱翊钧健康长大。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小世子也不知去向,怎能不叫人揪心?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未立太子,对大儿子更没什么好脸色,惟独对这个小孙子还时有夸奖,对于有心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信号。
“要不,我这就进宫去禀报父皇,求他让五城兵马司……”
“万万不可!”
打断他的是一直没出过声的陈以勤。
他与高拱皆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也都是裕王府讲官,不同的是高拱为人更加强势,也更得裕王依赖。
裕王是个软脾气的,被这么一抢白也没发火,只是有些错愕。
“殿下见谅,下官这么说是有理由的。”陈以勤解释道:“时候不早了,如今宫门早就落锁,贸然进宫惊动皇上,后果犹未可知,只怕殿下就得先受一顿训斥。”
裕王想起自己老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马上缩了回去。
陈以勤又道:“再者,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析是严世蕃的人,就算由他去找人,只怕小世子本来没危险的,反倒要危险了,冯保兴许也想到了这点,才只回禀了这边,而没有直接去找曹析。”
“正甫说得有理,我们自己先找找,等天亮了实在找不到,再进宫觐见。”高拱起身道,他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裕王与李氏已经手足无措了,再多一个也于事无补,所以只能捺下焦躁,安抚众人。
因陈以勤与高拱二人都是近臣,李氏无须避嫌,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闻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两位先生所虑甚是,但世子是殿下唯一的子嗣,不得不慎重起见,如果不能找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那能不能求助于锦衣卫?”
高拱想了想,摇头:“自陆炳死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明哲保身,除了皇上,谁也喊不动他。”
陈以勤皱眉:“难道裕王府有事,他也不帮?”
高拱冷笑:“你当谁都和陆炳一样有靠山么,连陆炳都被人毒死了,刘守有敢不小心吗?”
他们口中的陆炳,正是有明一代唯一的三公兼三孤,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集尊荣于一身的前锦衣卫指挥正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家里,嘉靖震怒,要求彻查,至今也不知道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以勤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府里的人手大多派出去找人了,两位老师一沉默下来,整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点渗人。
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
裕王怔怔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拱见他们垂头丧气,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小世子回来了!”
四人一激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
裕王府外。
赵肃打量着这更像鬼屋的宅子,如果不是门口昏黄灯笼映出的“裕王府”三个字,和朱翊钧信誓旦旦的指认,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皇帝儿子的府邸。
从大门的装饰和门口这两座石狮子来看,这幢宅子估计也曾经富丽堂皇过,只是久不打理,风吹雨打,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堂堂王爷混成这副德行,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只怕连个二流官员的家都比他好看。
更奇怪的是,裕王府大门紧闭,门口连守卫也没有。
“你家的人呢?”
“他们肯定出去找我了,都怪你,那么晚才回来,母亲肯定要训我了。”
小屁孩玩得累了,揉揉眼睛,脑袋抵着赵肃的颈窝,不肯下来。
赵肃嘴角一抽:“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去看劳什子杂耍,怎么会这么晚?”
还好意思怪他。
两人看完杂耍,小娃儿又吵着要吃驴打滚和豌豆黄,结果两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差点没把赵肃累趴。
始作俑者则从头到尾都被人抱着,完全不用自己走路。
朱翊钧明显没在反省,小脑袋一点一点,已经进入瞌睡状态了。
赵肃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敲门。
不到片刻,便有人来开门。
对方一见朱翊钧,先是愣了一会儿,又欣喜若狂,回头朝内喊道:“小世子回来了!”
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赵肃抱着朱翊钧,任由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旁边有人伸手要来接过世子,奈何小娃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熟了也不肯松手。
赵肃苦笑:“王爷,王妃,请恕在下无法行礼。”
天知道他的手早就酸得麻木了。
李氏虽然心疼儿子,可也不是不识大体的,闻言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护送了世子一路?请入内奉茶吧。”
裕王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先进来再说。”
这位王爷还真没有架子,赵肃心道。

第 17 章

不待他们盘问,赵肃便将如何遇到小世子,又如何把他带到这里的来龙去脉都交待了一遍,顺带也奉上自己的姓氏籍贯,来京缘由,端的是合作无比。
在此期间,可恶的小屁孩一直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赵肃想把他甩下来,苦于他的父母亲就在眼前不好动手,虽然可以坐着回话,但身上挂了一个沙包的感觉,着实难受。
好在这时,朱翊钧小朋友终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一看见自己的亲爹亲娘就在眼前,自然扭来扭去挣扎着要下地。
赵肃忙不迭放松,任他扑向李氏。
李氏把他紧紧搂住,这才缓过劲来,脸上犹有余悸。
又寒暄几句,李氏抱起朱翊钧便退往内室,以她的身份,能出来亲自接待赵肃,已是极大的礼遇。
“让你见笑了,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溺爱了些。”赵肃没表现出诧异,裕王倒是先开口了。
赵肃笑道:“王爷言重了,天下父母无不爱儿女的,王妃真情流露,倒是让在下也想起家母。”
殊不知他这句话更让裕王想起自己的极品老爹,一时间无语凝噎。
高拱看到自家王爷的神色,哪里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移开话题:“你既是上京会试,不知乡试得了什么好名次?”
“惭愧,只是侥幸得了第一,此番会试人才济济,也不知会不会名落孙山。”
高拱与陈以勤咦了一声,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自古人才出江南,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明代科举里,由于地域差距,朱元璋分了北榜、南榜、中榜,也就是在三个大的地区各取一些名额,以照顾偏远地区的考生,因为在没有分榜之前,考中者基本都是江浙、江西北部一带的。
饶是在分了榜之后,南榜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
福建、两广,恰恰不属于江南的范畴,而被视为南蛮之地,由于各种原因,考生的整体水平要比江浙那边略逊一筹,虽然这并不代表出不了人才,但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压根就没把这些地方算作人文荟萃之地。
赵肃能够拿下福建一省的乡试第一名,说明他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但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要面临的,不再仅仅是福建,而是全国。
高拱笑道:“没想到竟还是个解元,王爷,赵肃寻回小世子有功,不如留他用饭,我与正甫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可都有些饿了。”
裕王正发愁要拿什么赏赐给赵肃,话说他虽然是个王爷,手头却拮据得很。
不赏吧,面子上说不过去,赏吧,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总不能指着厅里的摆设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件走吧。
于是听到高拱这么说,立马就坡下驴:“对对,赵,唔,少雍,不如在这里吃顿夜宵,抱着世子走了半天,想必也累了。”
“多谢王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裕王府虽穷,拿不出鲍参翅肚,但寻常吃的还是有的。
一张八仙桌上,热菜五盘:京酱肉丝、冰糖肘子、翡翠豆腐、青椒鸭丁、桂花鱼。
点心三碟:蝴蝶酥、龙须糕、豌豆黄。
四碗杏仁茶放在那里,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几人分头落座。
裕王笑道:“酒易伤身,多喝不好,今夜便喝杏仁茶吧。”
陈以勤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少雍家住何处,待会儿回去可还方便?”
赵肃:“劳大人垂询,我认得路,不妨事。”
高拱笑了起来:“喊什么大人,指不定你将来也是要入朝做官的,改日大家便是同僚了,倒是忘了给你介绍,他叫陈以勤,陈正甫,我是高拱,表字肃卿。”
怎么不是张居正?
这个疑问自赵肃脑中一闪而过。
他并不知道,张居正是嘉靖四十三年经由徐阶推荐,到裕王府邸当讲官的。
也即是说,还有三年,才会在这里见到张居正的身影。
没法马上见到这位传奇性的人物,自然有些遗憾,但是眼前这两位,也不是寻常人。
这位中兴名臣,会在五年之后进入内阁。
在裕王潜邸时,要跟严嵩父子周旋,要帮裕王应付极品老爹嘉靖皇帝。
当了首辅之后,又要斗徐阶,斗言官,然后又被徐阶斗,被言官围殴。
最后,被张居正赶回家,抑郁而终。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不止两只老虎。
推书 20234-03-30 :《天黑请闭眼》[年》:池远,奔三的老男人。不过他说自己是正当年。男人三十一枝花,他还含苞待放呢。池远是正了八经儿的高级知识分子。xx医药大学的博士生,毕业后留校做实验室教师。另外还与若干教授共同研究课题,带研究生。。。。所以他总觉得自己相较于教师更像一名科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