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城————婆婆

"......我不知道以後会变成怎麽样。但至少眼前，你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然後林水城伸出手臂，将李多勉紧紧拥在怀里，那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喜欢上你，但是我不想要失去你。如果你对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也觉得没关系，那我们就一起，一起回去吧。"

42 水中央
一个月後，林水城的父母正式离婚了。父亲不愿意接纳水城，於是将已经成年的水城协议给了正打算再婚的母亲。
即将成为林水城母亲丈夫的，是个笑容很温和的男人，他是水城妈妈公司里的同级，才不过30岁刚出头的样子。为了接纳林水城母子，那人甚至还在物色城郊的高价的洋房。
在母亲为新的男人计算房贷的时候，一边嗤著鼻的林水城却搬出了暂住的新家。
高中没有能顺利毕业的林水城，拒绝了母亲再次为他联系的私立学校，反而在YZ区附近找了一份洗车工的活干。每月500元的基本工资，加上100元的餐费，更主要的是，是有提供住宿。
林水城本身就是那种有自尊洁癖的人，有的时候他看起来似乎可以容忍一切，可有的时候却又会斤斤计较。
他不理会母亲的再婚，但是却并不允许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拖油瓶。
而李多勉在升上大二的时候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随意录的原创歌曲小样在学校BBS里疯传，甚至有吉他社团的社长亲自来邀请他组乐团，虽然被李多勉婉拒，不过因此却与那一干玩摇滚的家夥成了好友。
在酒吧里唱歌的时候也会有一些远道而来的慕名者，学校的朋友也会时常找来捧场，竟慢慢还形成了传说中的粉丝团。
有时候林水城不用值夜班，如果时间刚好，也会跑去听李多勉唱歌。李多勉跟PUB的老板要了特权，知道他要来时会预先留一个角落的位置给他。李多勉似乎越来越爱唱情歌。他的声音有时会变得非常性感，甚至会让小女生们心跳脸红。每当这个时候林水城便会露出很不屑的表情。
百无聊赖地托著腮，看著远处被人群包围喊著多唱一曲的李多勉，林水城想，这个人，为什麽那麽容易地就忘记了欧阳菊呢？
或者是，人总是习惯於遗忘伤痛的呢？那麽自己呢？
台上的音乐渐渐开始嘈杂了起来。那些来捧场的摇滚青年也跳上了台，搂抱著李多勉大叫大嚷著什麽。然後林水城看到了阿勉的眼睛，虽然隔得那麽远，但那眼睛里，的确有自己的身影的。
水城撇开了脸，叫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便装醉趴下。
音乐仿佛在耳边呼啸而过一样越来越响，林水城听到阿勉破天荒的像是在那里嘶吼一样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没有关系......不管你怎麽想......我决定爱你了......
而贯穿始终的，则是台下一帮无知少女的呐喊尖叫声，真有些吵耳。
抬头去看李多勉，他家夥竟还在那里像个疯子一样地抱著话筒声嘶力竭地唱......
终於散场时已经过了午夜了。在升上大二不久，李多勉便借著独立宣言革命成功，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在外面租了单身公寓来住。因此在打工时间上也方便了许多。
刚开始水城这边说是不习惯住通铺，而自然常常找著这样或那样的借口去阿勉那边，甚至呆的时间比公司宿舍还要多。第一次是同个房间的孩子带了女朋友来借住，晚上被他们办事的声音吵到，於是干脆投奔阿勉，两次三次後，便成了理所当然。对此阿勉也乐意，即使水城不来，他也会打电话过去。慢慢的，水城的同事便知道了林水城有个那麽铁的朋友。甚至於安静的水城因为从来都对女孩子不假辞色，所以还拿此来被室友取笑是Gay。水城也并不否认，反而更常地去到李多勉那里过夜。
另一方面李多勉因为是个家事白痴，连下个面条都很笨拙，不过林水城却不同。他能烧炙的菜色香味俱全，而且还能花样百出。
"因为小菊讨厌家务，所以我从小就决定如果和她结婚了，便要由我来做饭给小菊吃。"在有一次阿勉终於忍不住而问出来後，林水城只是淡淡地这麽回答他。
食物之後便是sexy的事情。仍旧是没有确定下来的关系，却变得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刚开始林水城对此还有些抱歉，不过後来却觉得如果无法爱上对方，但至少身体却可以给他，男人之间如果一定要斤斤计较於得到心什麽的，反而太过无聊，这麽为自己开脱之後，便慢慢心安理得，然後就彻彻底底地遗忘了那最初的愧疚。
比朋友要过一点的关系，也绝对不是纯粹性伴侣的意思，林水城常常想，如果我不是独生子的话，那李多勉就是我最想要的哥哥的类型吧。
如果他们一开始的相识不是通过欧阳菊，也许现在又会是另外一种局面吧......不过缘分这种事情，当然谁也不能事先猜想得到。
相携走出酒吧街的时候，下了一整晚的雨已经停了。入秋後，吹在脸上的风已经有些凉了。马路上很湿，路两旁的店大多都已经关门了，只有远处大厦楼面上的霓虹在地上形成安静的倒影，寂寞得犹如一座座水中楼阁。
平时喧闹的地方，这个时候却连一辆车也没有来往，但是红绿志号灯却依旧悄然地变换，林水城如个孩子一样拉著李多勉，在十字路口站定仰望天空，天上没有一个星子，但下过雨後的夜空非常清澈。
直到街边便利店自动门发出叮的一声。
"你听，那是这个城市在呼吸的声音。"林水城侧著头，笑道，"李多勉，我们现在正站在水中央。"

43 花开（终章）
七夕过後不久，小菊送的翠菊种子开了花，之前林水城把那花植在小区的园子里，08年夏的雨水很是丰沛，所以那先天不足的东西，後天长势却非常旺盛，小小的花圃，根连根的，从一个小芽开始，蔓延著，长了一大片。
有点像是奇迹。在暑假从云岩被母亲带回去见父亲，第一件事情就是匆匆地去看园子里的花。结果突然便看到了金灿灿的映了满眼。
後来阿勉搬了出来，作为新居的礼物，挖了最豔的一些栽在塑料花盆，带了来送给阿勉。
阿勉的房间不大，不过对著阳台，水城用铁丝网架了那花盆，借在自己长手长脚的，将那花盆远远地送在了太阳底下。
这样的话，小菊就能看到了......
"李多勉，在看什麽？"
煮了消夜，用盘子乘了推到阿勉面前，林水城顺著他的视线看向阳台外。
夜已经很深，从大马路上射过来的路灯光线很暗，视野昏暗不明。
"林水城，你说，小菊真的有在看著我们吗？"搅拌著盘中的云吞面，阿勉犹豫了一下这麽问。
"......"林水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阿勉身边。
"......李多勉，我到现在还觉得，你是小菊送给我的礼物。"水城蹲下身来，将脸贴近了阿勉的膝盖，"所以，她一直在陪在我们身边。"
"即使我们这样地在一起，"阿勉有些困窘，"她也会认同我们麽？"
"阿勉，你忘记了吗？是小菊让你来爱我的，不是麽？"水城笑著回答。
"......"阿勉看著至今还那麽执拗的林水城，分明想告诉他我是因为我自己的意志，才会喜欢上你的，不过一瞬间又觉得那样说太过残忍，只得苦笑地点点头，"林水城，你果然那麽喜欢欧阳菊麽？"
"嗯......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跟小菊见面的情景。"水城闭起眼睛，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最初，"同龄人都认为我很阴沈，而小菊却是那时候唯一主动对我示好的人。那时候她来牵我的手时，我就想，我要一辈子这样牵著她......"
"只是这一辈子太短了......"林水城闷著声音，"後来当我终於发现自己喜欢著她的时候，中间却多了一个你。"
"所以你才会一直对我没有好脸色。"想起当年的事情，阿勉也觉得好笑。林水城的占有欲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只有小菊却觉得那是林水城孩子气的表现。
"那个时候，其实我更讨厌的是自己的後知後觉。如果我能更早一点地知道自己喜欢著她的话，我就有自信不会被你抢先......"
因为相差两岁的原因，在欧阳菊情窦初开的年龄，林水城却完全不懂什麽叫做恋爱。连阿勉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因为林水城的懵懂，也许那连他也觉得外人很难介入的两人，真的会在一起也不可知──而那样的话，他也就永远无法认识他们。认识欧阳菊。认识水城。
"再如果年长的人是我也好。更甚至於，如果换成我是女孩子就好了。......虽然那个时候我很讨厌被人说成是娘娘腔，但是我至今都在想，如果我是女孩子，而小菊是男孩的话，那麽我们也一定会相爱。"
"......那样的话，我就进不了你们的世界了。"听到水城微微有些离谱的假设，阿勉有些落寞地笑道。
"那样就好了......没有你，我和小菊就一定会相安无事。"林水城倒仿佛听不出阿勉口中的感伤，径自道，"那样的话，我不会因此而和孔彻走在一起，小菊也不会因为我而死了！"
阿勉仿佛这才意识到那便是林水城心中真正的枷锁。欧阳菊是因为他而间接死去的。所以林水城便一辈子也无法从那枷锁中挣脱出来。
现在的阿勉似乎比那个时候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永远纠结不去的疼痛。那和他偶尔因为怀念故人起的哀伤相比，要痛彻心扉得多。这使得阿勉更加怜惜这个有时候老成得要命，有时又任性无比的林水城。但当然李多勉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同情，才会跟他发生关系，以至於到现在还默许著这样暧昧不明的状态的。
他分明知道虽然自己爱著对方，对方却并不能相等地回应自己。但是现在林水城无处可去，而自己对他来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安心之外却也会焦虑。因为当林水城凝视自己的时候，那只有情欲的眼神里，总是找不到一点爱的意味。可尽管讨厌，身体最後却还是会屈服。那本来就是相当糟糕的事情，但现在又似乎已经越陷越深了。被林水城的指甲紧紧抠著肩膀，将舌头深深刺进耳廓的自己，身体很习惯地便冲动发热了，硬是翻身将对方压在身下，低下头去寻找对方的嘴巴，那急切焦灼的感觉，就如同发了情的动物一样，一次两次时还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最後却觉得什麽都不重要了。
熟悉的喘息声响在耳边，身体相连的部位渐渐变得酸酸麻麻的，在最後的时刻来临时，被对方夹得很紧，紧到痛，痛到仿佛身体就那样一瞬间熔化了。虽然很短暂，但阿勉却总是忍不住去直视那一刻的水城，因为射精而得到快感，迷蒙著眼神的林水城看起来非常单纯──单纯得就仿佛其实真心地爱著与他相拥的人一样。
就算明知道那爱是虚假的，自己竟也会开心不已。
阿勉不知道天底下那些只依靠性而维持著彼此关系的伴侣，他们心里会怎麽想，不过并不是能够这样玩世不恭的他有时却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所以也会想稍稍地发泄一下，才会和那些吉他社的朋友疯唱了一晚。只有当疲惫沈淀时，才能什麽也不去想地睡一觉。
不过当林水城貌似不经意地说，"没想到你玩摇滚也有点架势。"时，阿勉却又因为对方的赞赏而兴奋不已。仿佛情绪总是随著那人而转了......
"我刚开始玩吉他是因为我外公死活要让我学。"阿勉笑道，"别看他现在那个出世的样子，他年轻时可就喜欢疯疯癫癫的滚石了，後来居然还说欣赏枪花，所以他跟当时还读小学的我说，一定是玩摇滚比较帅。然後就硬是塞了一把电吉他作我十岁生日的礼物。"
"那你後来倒没玩摇滚咯......"
"性格吧！"阿勉"嗯"了一声，"很多事情，总是会和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驰的呢......後来真学了吉他，却会喜欢民谣多一点。比如琼贝兹，或最多是许巍那样，我喜欢那种让人听了能平静下来的音乐。"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阿勉，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成熟多了。真让人嫉妒。"最近的林水城倒变得有些坦率，听到那样说话的阿勉有些邪恶地笑了，"不过林水城，你却比我要早熟哦！"
林水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样轻松笑著的阿勉，搂住阿勉，将脑袋深深埋在阿勉的颈窝里，"阿勉，你身上，真的有小菊的味道。"
李多勉的笑容慢慢地定格在了脸上，他虽然知道林水城的心思，但他却不明白他为什麽在这种时候还会煞风景地戳破这层彼此的保护膜。
一言不发地从床上起身，沈著脸推了水城让他离开。这还是林水城第一次被李多勉用那样冷淡的表情拒绝，於是刷白了脸，摇著头说不愿意。
阿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还是心软了。从一旁拿了裤子穿上。取了钥匙，说："林水城，因为是小菊，所以我不怪你。但总是这样的话，我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忍受你这样没神经下去......所以至少在我回来後，不想看到你了。"
转身的时候，还呆怔在床上的林水城并没有说什麽，却在门要关上的时候，阿勉听到从身後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声音，然後他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拥抱住了。
随之而寻来的是与那掌心的冰冷完全相反的灼热的嘴唇，林水城颤抖著身体，披散下来的长发遮挡了视野，在唇舌纠结时缠绕在彼此之间，李多勉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那混进发丝的吻却慢慢变得湿润，含著咸涩的泪液的味道。
我到底还是输给他的任性了......
李多勉苦笑地转身，而埋首在他颈间的孩子居然就那样放肆地哭著，那与平常高傲外表迥异的样子，还是让他没辙了。
"......总是会和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驰，"林水城抽噎著，是一如既往的沙哑嗓音，"李多勉，所以现在我只有你了。"

（《水之城》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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