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情人----viburnum

作者:  录入:01-04

半天,饭桌上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白一君自己都怔住了,我知道他也没有意料到我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回应他有些故意取闹的"错误"。
他慢慢放下碗筷,低了头,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他轻轻的,确也格外认真的应了一声:
"哎。"
我妈看着我,看了片刻,慢慢开口:
"傻儿子,别指望瞒着妈,妈都什么岁数了,还有什么事儿你能瞒得住我?妈不是瞎子,也不傻......"
说完,母亲冲我点了一下头,用筷子指了指我的碗,说:
"吃吧,别凉了。"
接着,我看着那除了用"包容"二字不能确切形容的眼神,一刹那间红了眼眶。
我侧过脸,我捂住嘴,我脸上发烫,我嘴唇发抖,我想站起来,想逃到别的房间去,想痛痛快快让泪水流下来,但是白一君在饭桌下面伸过手来。他按住我颤抖的指尖,然后冲我微笑着眨了一下一边眼睛。
我没能动弹,我就那么坐在椅子上,坐在饭桌前,当着我的家人和我的男人......
泪如泉涌。
......
小濛抬起手来,像个哄小孩的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说哥你别哭了,你不知道你哭的时候特有感染力吗,别把我们也都弄哭了。再说吃饭的时候哭会不消化的。随后,她又放下手,把指头搭在母亲拿着筷子,也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说妈您看我哥丢人丢的,您还说我不如他有出息呢,还不快给我平反呐。
几秒钟之后,我妈笑了,她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温柔又宠溺的捋了一把小濛的马尾,然后开口:"死丫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天,我觉得是我活这么大最丢人的一天,因为我当着三个对我来说与生命同等重要的人哭了。
那天,我觉得也是我活这么大最有收获的一天,因为我体味到什么叫母性的原谅与包容,什么叫发自灵魂深处的解放与超脱。
自由了。
我有那种感觉。
于是,在送走母亲和小濛之后,在关好房门之后,在深深吁了一口气之后,我没有顾及白一君那受伤的胳膊和肋骨,一回身就紧紧抱住了他。
有"惨叫",但是没有挣脱,白一君单手搂住我的肩膀,他说:"痛快了吧?"
"痛快了。"我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点了点头。
"难得啊......"他叹气,"有个这么好的妈。"
我没有说话,但我在心里赞同他的说法。
难得,就是难得,太难得了。
我又想,不止是这个难得,很多事情都是难得的,就比如我能来到这个世界,就比如我能顺利长大,就比如我能进入这所学校,就比如我能遇见白一君。
我想我真的是个幸运的人,我能在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还拥有一个和我的家人一样在乎我的男人,也许真的要套用那句话了"一旦拥有,别无所求"。
我真的不打算再多想了,我也真的不打算再犹豫了,我更是真的不打算在害怕什么了,既然已经如此难得,不如就让它被好好维持呵护下去吧。
我想,我得守着这个在乎我的家伙,我得好好守着他,他成了我人生中值得骄傲的资本。
因为难得,所以幸运。
我知足了。
有了眼前的这一切,我前所未有体验到了满足的喜悦与欢腾。
这让我觉得,我之前付出与获得的,和我之后将要付出与获得的......
全都那么值得。

【完】

 

番外 也快乐、也堕落

"跟我在一块儿你后悔吗?"闪着一双大眼睛的孩子从我怀里抬起头来,语调虽然轻柔,却没有讨巧或是可怜兮兮的成分。
"你呢?"我反问他。
"当然不。"小东西摇了摇头,轻柔中透出了些许坚决。
"那我也不。"轻轻叹了口气,我抱紧了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尽我所能的温柔的亲吻。
我叫雷震生,我怀里的这个孩子,叫吕思北。
我和吕思北认识,是在三年半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新高一学生,在我拿着分班名单走进高一五班教室时,我第一个注意到了他。
个子不高,一张极为精致俊俏的脸,深邃的大眼睛,不驯的高挑的眉梢,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一身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他坐在教室临近户那排挺靠后的位置,身子半倚在暖气管子上,托着下巴正翻着手里看着象是漫画的一本书。
听见我走进来,他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目光。
一刹那,我觉得从脊梁骨末梢到顶端都被什么力量捋了一把。
这孩子真是太漂亮了,我想,然后,我指了指他前面全都空着的座位。
"来,那女同学,往前坐坐,别那么靠后。"
话音刚落,就听见教室里一阵还算收敛的哄笑,有几个胆子大点的男生冲我开了口。
"老师,他是男的。"
"您别这么叫他,他刚才就差点因为这个跟我们急了。"
"没错,他性格其实特男人。"
我愣住了,然后看着从位子上站起来的孩子皱着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瞪了一眼那几个多嘴的小子之后走到前排座位旁边,坐下,直到这时,我才如梦方醒连忙冲他说了好几声抱歉。
"没事儿,习惯了。"不知是因为恼火与无奈还是被我的道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东西红了脸,他用清澈的、磁性的、尾音还带着一种莫名甜腻的声音回应我,接着便再没说一句话。
这就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说起来相当具有戏剧性,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之后的日子里格外在意他的原因,我像个初涉世事的懵懂少年一样开始乐于探寻他的信息,我甚至连他名字的由来都格外充满好奇心。
"那是因为我爸是南方人,我妈是北方人,我妈嫁给我爸之后经常想家,后来有了我,就叫‘思北'了。"小东西边往嘴里塞饭边解释。
"再后来呢?"我问。
"再后来我爸就带着我们俩来北方了呗。"他理所当然。
我有过无聊的猜想,我想,他的父亲一定被自己的小妻子吃的死死的,否则也就不会抛家舍业跟过来,那时候我没想到过,到后来我也被吕思北吃得死死的,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说这些年来他在青春期尾稍中还是有了不少变化,虽然有时候我也怀疑,那个刚见面的时候给我留下腼腆、沉默、有点孤傲不群印象的孩子,和现在这个已经初具规模像个成年男人一样的家伙,是同一个人吗?明显的喉结、比那时成熟了许多的脸颊轮廓、硬挺的鼻梁,还有除了某些特定时刻外都更加低沉的嗓音......这些都和当初大不一样了,但是......我仍旧还是我,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一点仍旧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
"你又想什么呢?"翻了个身,面对着我,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些试探。
"我说什么也没想你信吗。"我逗他,然后看着他在沉默片刻后给了我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接着,他靠过来,再次钻进我怀里,掌心压在我胸口,气息吹在我颈侧,嘴唇贴在我耳边,让我浑身过电一样的,他叫了我一声。
"雷老师......"
"靠......"低声咒骂了一句,我没有抓开犯坏的家伙,而是在他后脑敲了一记,"不都说了私下里别这么叫我嘛。"
"那你先告诉我你想什么呢。"他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我想你刚上高一的时候呢。"面对这具惹火的身体,我实在没法顽抗到底。
"想我那时候什么?"
"像女生。"
实话实说显然引起了不满,他从我身上撑起上半身,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喜欢我那时候那样还是现在这样?你要是觉得我还是像女生一点更好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带点桀骜不驯的眉梢又挑起来了,口气也多了一点讽刺意味,"再说我现在已经长成这样了,你别指望我为了配合你的爱好去做变性手术。"
这小混球!
"你闭嘴!"用有点命令意味的口吻低声喝斥,我一个翻身把他压在床上,"你怎么都不懂尊敬师长啊。"
"不懂不懂不懂~~"故意耍赖的腔调。沉默时微微下垂的嘴角现在有了明显的上扬线条,孩子般顽皮的眼神流露出小猫一样撒娇的神色。坦白地说,我爱死了他这个样子。
"还敢顶嘴......"我摆出一幅有些力不从心的威严面孔,"留神我‘体罚'你。"
这话明显引来了一定程度上的"不良"后果,原本耍赖的模样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仍旧有些不服气的目光。他当然清楚我所谓的"体罚"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脸红的原因,但,还是要坦白地说,他这个样子更加令我欲罢不能。于是,两次无意识的引诱接连出现,身下的小东西成功的让我有些欲火焚身了。
"你......"感觉到紧贴着的身体碰到了什么东西,脸颊更是红了个彻底,不过他没有挣扎,而是在矜持了片刻之后攀住了我的手臂,把脸藏进了我的肩窝,"流氓老师......一大清早就发春......"
我笑出声来,有点邪恶的乱亲了他一通之后,我咬住最能快速点燃他的小耳垂,用他所谓的"流氓老师"的口吻低声恐吓。
"谁让你一大清早就诱导我发春的,你最好做好思想准备,我得好好体罚体罚你......"
......
说起来有时候我很怀疑自己在做梦,就好像若干年来我只有在做数学题时才清醒无比一样,反之,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经历某件事情。我妈说我这是因为在地震里出生,脑子被晃悠得有点脑电路接触不良;程小波说我这是太过幸福了以致头晕目眩;白一君说我这是摧残民族幼苗之后还浑然不觉,反而用"我是不是真的干过这件事"来自我催眠。
对于这些评判我只是报之一笑,并不打算反驳什么,哪怕是白一君那张欠打的嘴说出来的话,对于我和吕思北之间的事,他的评定一向恶劣,我曾经故作恼火告诉他再胡说八道就让他上不了班,可我知道这没用,对他来说最有效的威胁是程小波告诉他再胡说八道就让他上不了床。
我其实很羡慕他们,不禁羡慕他们的同龄,羡慕他们更没有代沟的关系,更羡慕他们那种毫不动摇的信念。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白一君为了程小波闹到和家里断绝关系,这是将近一年之前的事儿,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什么缓和的迹象,我想,如果是我和吕思北,我不敢保证能做到这一点。没错,我会坚持和他在一块儿,但是一旦让我需要面对他的家庭,面对他家庭的阻隔与反对,再让我从他的前途考虑的话,我想我会放手,我不愿意让这孩子以后的生活都笼罩在因为我而招致的困扰中。
有一次,我想带他去见我的家人,见我父母,我知道这有点一时冲动的意味,他也知道,于是,他扔下一句"你想过后果是什么吗?"就跑了出去。我想,这是我这辈子最心急如焚的一次了。
最后,我在程小波家里见到了好像流浪猫一样被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吕思北,那双通红的大眼睛让我心疼到受不了。
"......你以后别这么吓我了行么。"等白一君躲到里屋去之后,我慢慢开口。
"你干吗来找我,别管我多省事。"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一样地说。
"那不是害你嘛。"我抓了抓头发,有点烦躁不安。我并不是无法弄清楚这是在用老师的身份责备他,还是在用恋人的身份责怪他,我只是不想听见他自暴自弃的言辞。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害我?"他抬起头来,一幅马上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让我见你家里人,这不是害我?"
"没有吧......"我坐下,坐在他旁边,"我就是想......"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他低声吼我,然后语气又突然变得悲哀起来,"可你要是那样,你家里人会怎么看我?"
"......我没想过。"这是实话,我确实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带着他一块儿迈出这一步,却也确实没有想过这一步是通向天堂的阶梯还是落入地狱的火海。
"我就知道。"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所以说你是傻子嘛。"
"你也有点太不尊敬师长了吧。"小声嘟囔着,我挪了挪屁股,更靠近了他一点。
我觉得倒是我更像个被训斥的人,这小子有两种时候是我没有办法的,一是哭,二是耍顽固,现在可好,这两点交融在一起了,也就让我彻底没有挣扎的余地了,我一遇到吕思北的问题,就成了急不可耐的青少年,什么都想马上去做,然后,我不小心蹚进了他的雷区。
半天的沉默,吕思北在终于不能忍受的时候开了口。
"说话呀,班主任,教育我啊。"
"你都说我是傻子了我还怎么教育你。"赌气一样的说法,我说完,叹了口气,等着他接着跟我闹脾气。
我等啊等,等了半天,没等来脾气,等来了带着哭腔的一声笑。
"哎......"我慌了,赶紧凑过去抬手给他抹眼泪,但固执的孩子打掉了我的手,然后在下一秒钟扑到我怀里。
"雷震生,跟我在一块儿你早晚会后悔的,咱俩年龄差这么多,有代沟不说,谁知道等我以后走上社会会遇到什么,万一我碰见比你强的人呢?或者万一我将来结婚了呢?啊?要是我非结婚不可你还跟我在一块儿吗?"他动作有点大,止住我想要扶他的手,这孩子三下两下爬到沙发上,然后迈过腿跨坐在我腿上,他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很强烈,悲哀的成分也越来越浓重,"你说啊,要是我有一天不想跟你了,你怎么办?咱俩相差一轮还多呢,要是有一天我嫌你老了,你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块儿?告诉你,你不后悔我都会后悔,我大好的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了不说,等你死了我还得拿后半生难过。你不觉得我太亏了吗?"
我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也从惊异变得有些惶恐,我没想过他会考虑这么多,我没想过他会跟我这么说。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傻啊,你哪儿像个老师的样子?你就是傻子......你什么都不想,你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突然紧紧抱住我的肩膀,接着,他贴在我耳根咒骂一样的开口,"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了,我那时候去找你,说我喜欢你,都没想过你会答应,告诉你吧,我那时候都已经准备转学了,我妈说让我上离家近一点的学校,关系都找好了,是我回家之后跟他们说我死也不转走的,都是因为你,你还不如不答应呢,还不如说你最恶心同性恋呢,那样我早就转走了,也省得现在忍受你装傻充愣的折磨我......"
"我......"有点张口结舌,也有点口干舌燥,我抬起手想抓开他却动弹不了,只能继续愚蠢的辩解,"......我没想过要折磨你啊......"
这回他没说话,他皱眉看着我,迟愣了片刻之后抬手就开始打我,我相信他是有所收敛的,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但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拳头就是再轻也会让人一阵阵麻痹的疼,招架了半天终于抓住了一双发泄一样的手,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吕思北突然低下头来堵住了嘴。
这是这孩子头一回主动亲我。
很青涩,很生硬,但是足够激动,足够激情。
然后,我看着结束了这个亲吻的吕思北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忧郁与狠心刻骨相交织的神情看着我,他说:
"你想过吗,要是让你家里人反对我跟你的关系,我宁可把你宰了然后去自首,坦白从宽,但凡不判我死刑我就赚了,我才不给你这种傻子偿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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