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宰相----易水西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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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瘦了!"他眯着眼睛最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我气愤地回瞪他:"你~~呜哇!"他将毛巾盖在我头上,轻柔地一寸寸擦拭我的头发。心底泛起层层暖晕,渐渐盖过了刚才对自己无能的谴责,愤怒的火苗又一下子被他熄灭了。
"到床上躺好。"命令般的口气不乏温柔。
"我不是小孩子!--哇-"他完全不顾我的反抗,横腰抱起我,将我扔到床上。
"你别这么大声罗嗦,隔壁那人还没走呢。"
我闻言只得敛声。他满意地微笑着替我裹好棉被,擦干身体后在我身侧躺下。
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他从背后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头抵在我颈间。我不安地扭动身体,不习惯如此亲昵的姿势。
"别动。"他沉着声音阻止我。"你的身体好冰,这样会暖和些。"
我不再动,任由他将手臂收得更紧。
"吴值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贪污官银可是个大罪,将千万百姓疾苦弃置之不顾,更是大罪。"我回答他。"可......他的女儿......。"我没有再说下去,想必水断天会明白我的犹豫。"问题的关键,是找出幕后主谋,只有这样,吴值的罪过才会减轻些。"
水断天轻声叹息:"你啊,还是这么善良。吴值带走你那三个朋友,你不担心他们,不恨吴值吗?"
"担心......怎会不担心呢,但我对他们绝对信任,以他们三人的能耐,一定会平安脱险的。"我是这样自欺欺人般地笃定相信着的,希望雨润他们真的会平安无恙。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渐渐远离~~~~
"吴值,也是个可怜的人呢......我想和他见一面,也探望一下他女儿的病情......"我翻身将头靠在他胸前,他身体温温的,我舒服地轻叹着。
"我......不会放弃的。"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许下承诺,我渐渐进入梦乡。
意识消离前,仿佛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秦雁程啊秦雁程......笑起来如此纯粹,对任何人都那么慈悲,认定的事就坚定不移地做下去,倔强且固执,坚强却又脆弱......"
"你说你不会放弃,那么......对于你,我也不会放弃。"
窗外明月皎洁流光,可惜熟睡中的我没有看到。


沂州"水"缘(9)
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仿佛一片昏暗,头痛得厉害。我咬牙支起身体坐起来,发现水断天早已离开,莫名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呼吸有些困难。
我伸脚刚要下床,却在脚触地的一刹那身体一软,不可避免地头朝下摔得极难看。
"怎麽了雁程?--雁程!"
从门外刚进来的水断天急匆匆地将早餐放在桌上,向我奔来。
"呜,我......好像染了风寒。"
他将我扶起,修长温暖的手轻覆在我的额头上。
"果然......很烫呢。"水断天又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自从和我在一起后,水断天就经常皱眉头呢。
"可美人就是漂亮,连皱眉都这么好看~~"心里这样想着,我不觉嘟囔出声。
"嗯?你说什么?"幸好~~他好像没有听清。
"哦......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真是有"眼"福不浅啊。
扯远了,我果然是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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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吃着清淡的早餐边和对面赏心悦目的人闲聊是件很惬意的事,我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
对面的人大概不习惯如此简朴的饭菜,他白皙纤长的手极优雅地挑着筷子,微蹙着眉头瞅瞅我,又瞅瞅碗里的饭菜,一脸无奈,似乎在无声问我:"这种东西要怎么吃下去?"
我愉悦地微笑:"水大门主将就些吧,沂州水灾刚过,能吃到咸菜稀饭已属不易之事了。"
"唉......。"水断天叹息。"你又会错我意了。我是在想,这种菜色不利于身体虚弱的你。"
"哦?是这样啊。没关系的,饭菜清淡有利于身体健康,此时大鱼大肉对于我才是大忌呢。"
水断天没有说话,只是在凝望我半晌后,幽幽开口。
"你......怎麽会当宰相?"
"......是啊,像我这样资质平凡,责任心不强的人怎麽会当宰相?有时候我也很纳闷。"我拄着脑袋歪头思考,真是个好问题,连当事者本身都没有答案。"先皇怎么会选上我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水断天望着我,相信那倾倒众生的水眸一定让不少女子的芳心悸动过。
"我的意思是,依你这种云淡风清的淡漠性子,官场并不是你的旧居之地,那里只会羁绊住你的双脚罢了......"他的神色有几分认真。"其实你并不是资质平庸的人,恰恰相反,你的才能会让朝廷中许多人妒忌。"
没想到他会将我看得如此透彻,我不以为意地轻笑着:"水门主高估雁程了,我承认我是很厌恶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气氛。自己只想在风景宜人的江南,和心爱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但这只是我懒散的个性使然,我不认为这样的我会令人妒忌。"
水断天笑着摇摇头。
"你啊你啊,光华外现却不自知呐。"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略略一顿。"你说,想和所爱之人在江南平静过完下半生,这是你的愿望吗?"
笑而不语的我为自己倒了杯清茶。
握着微温的茶杯,让蒸腾的水汽逐渐朦胧了双眼,口中不觉吟哦出小时候最喜欢的词。
"......凤皇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舍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青峰。"
水断天半晌没有说话。我低头呷了一口茶。"也许是遗传自我那已过世的父母吧,自小时候起,我就有个心愿,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游历四方,赏遍天下奇景。不管是那寒沙广袤,孤烟落日的塞北,还是那暖风微薰,珠翠填咽的江南,我都想在那里留下足迹。若是在某一天的某个灯火阑珊处,求得抚琴佳人的一颦一笑,执手携老,那我此生便了无遗憾。"
"官至宰相非我所愿,所以我总想偷懒~~~呵呵,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冠以‘临时'宰相之名吧。"
我对着清淡如水的清茶苦笑,不觉间,已向水断天道出许多心里话。那些话,我连对雨润他们都不曾说过。什么时候,我已对他信任至此?
"这次沂州的事解决后,我将有三个月的假期,所以我想......"
"雁程。"水断天突然出声打断我。
"什么事?"
"这次沂州的事解决后,来酬天门好吗?"
"咦?"
"酬天门在江南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呢。初夏的江南,一定繁花摇曳,画舸雕舫,游人不绝~~~"他在诱惑我!不过--
"不错的选择呢......"我暗自思索。
抬头,看见水断天少有的一脸急切,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于是我笑着颔首:"好啊!"
看着月亮一脸高兴的样子,我也不禁嘴角扬起。



沂州"水"缘(10)
踏出客栈大门,炙热的阳光让我有些微微晕眩。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深吸一口气,胸肺间充溢着满满的暮春气息。草木淡淡的清香,野花并不招摇的好闻的馨香。
就算是大灾过后的沂州,春之神也是愿意眷顾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和水断天来到吴值的家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面目慈善的老家丁。
"告诉你家老爷,酬天门门主与当朝宰相来访。"水断天的声音冰冷,一如初见时的凛冽严肃。
看到老家丁明显被吓到了的神情,我柔声安抚他道:"别害怕,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和州长大人聊聊罢了。"
"请......请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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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陈设一如外面所见的一样简朴,也明显昭示出主人并不是富贵达显之人。厅堂内整齐地安置着几把乌木椅,上面清晰可见的磨痕说明了椅子的年岁。
正墙上挂置的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位绿衣的妙龄女子,明目皓齿,端庄素雅,眉宇间的脉脉温柔让人倍觉亲切。她樱色唇角微扬,一双素手轻按在垂下的长髻上,浅笑吟吟间,仿佛让人看到了五月飞花,日暖春香的江南春景。
记忆中的娘,也总是这样温柔地笑着......心酸的感觉涌来,我呆望着画中人久久不能说话......
视线下移,只见不大的木桌上供着一个灵位:
"爱妻......"
"拜......拜见宰相大人和水门主."
我回头,望见了跪在地上惊慌的吴值和同样惊慌、一脸愧色的吴值的儿子。
"吴州长不必行此大礼,请起。"
吴值闻言后拉着小男孩起身,头一直不敢抬起,小男孩更害怕地躲在了他爹身后。
"我很可怕?"我用眼神询问身旁的水断天。
水断天笑着耸耸肩,那眼里分明写着:"也许哦!"
我忿忿地瞪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吴州长,令媛身体可好?"
吴值浑身一震,疲惫惶恐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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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惜地将手抚上女童因病而不自然潮红的脸颊,掌心传来微微的温热。熟睡中的她神态安详,恬然安静地让人心痛。
"小女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两年前......小女的娘亲去世后,她也从此一病不起,终日咳嗽不止,大夫说......"吴值看似平静地诉说着往事,痛苦地闭上了眼。
"是......痨病。"
屋内一片寂静,只隐约听得见窗外乳燕归巢拍打翅膀的扑桫声,和睡梦中的孩子轻微的喘息声。
"可是......她......并不能成为你逃避的理由。"我正色地望向吴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雁程--"水断天想要说什么,被我出手示意阻止,他只得在一旁担忧地望着我。
"吴州长,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将你的苦衷告诉我,好吗?"
吴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看到爹爹如此窘迫,小男孩也一脸的泫然欲泣。
"唉......"
*********
"裕渊侯?是他吗?"听完吴值的话,我似乎解开了一些疑团,但还有些疑问萦绕心头。
"也就是说,幕后黑手......"水断天也帮我理清思绪。"是那个先皇的弟弟裕渊侯。他暗中命令你杀了雁程,你因怕节外生枝就用官银找口碑极好的杀人组织酬天门的杀手......然后剩下的一部分官银就花在为女儿治病上?"
仍跪着的吴值默默地点了点头。
口碑极好的杀人组织?没想到这家伙还对自己经营的组织满自信的。不过......
"千崖的爹,裕渊侯......为什么呢?
"
"嫉贤妒能吧。"水断天一脸不屑。
"嗯......"似乎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袋昏沉沉的,不知是因为染了风寒还是这次的谈话。
"你是叫铭儿吧?"我柔声询问身旁的吴值的小儿子。
男孩一脸惶恐地点了点头。
"呐,铭儿,你把三个哥哥姐姐带到裕渊侯手下那些黑衣人后,有发生什么事吗?其中的一个姐姐有没有......就是很~激动?"
我最担心那个烈性子的云温了,若过来者真的是裕渊侯的话,鲁莽的她怎能对的过老谋深算的裕渊侯?
"这......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很害怕,只顾着往回跑,所以......宰相大人对不起。"
我揉揉他的头发,算作安慰。
目光移向窗外,心中的脉络渐渐清晰。


沂州"水"缘(11)
"30万两,把自己卖了,值不值呢?"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寻思着,头上冰凉的毛巾让我备觉舒适。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的买主--水断天,正端着汤药笑吟吟地走进来,看来买我这件事使他心情大好。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个时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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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要是上报给皇上,你杀头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我对吴值说。"官银30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虽说你也是有苦衷的,但想要指控裕渊侯的话,证据不足......很难......"
"怎么办呢?"我在吴值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无意间眼睛瞄到了房间内正在熟睡的姝儿,想到今后她没有爹爹的生活......不行,绝对要保住吴值的性命。
"朝廷分派的30万两赈灾银两主要用在修筑巩固堤坝,灾后重建上的,裕渊侯真是好大的胆子......,30万两~30万两~怎麽办呢......"我仍在喃喃自语。
吴值一脸愧色,想要张口说些歉意的话。
"不必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放心,我拚上自己的性命也会保你性命。"我笃定地朝吴值说道。
"宰相大人......"吴值一时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雁程......"水断天明显地不放心。看到我坚定非常的神色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30万两......对了!"身边就有个大财主,怎麽才看到。"水大门主,可否愿意慷慨解囊,为沂州百姓做一件好事?"我一脸期望地朝水断天微笑,30万两对水断天来说不过是九千牛一毛吧。可是~~
他会答应吗?
身旁的水断天抿起形状优美的唇,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没有说话。
豁出去了--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想想,如果你救了千千万万的沂州百姓性命,那就造了多少级浮屠啊!不但可以供你几辈子享用不尽,你的妻子孩子父母兄弟姐妹街坊四邻仕女奴仆......(以下省略200字)也沾了您的光了。如果水大门主肯出手相助的话,那雁程为您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30万两我给你。"
"耶?--"
我和吴值大眼瞪小眼,半晌没有说话。心照不宣地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爽快?
水断天清亮的眼中闪着狡猾的光芒,我暗暗感觉从脊梁升上一股寒意。
果不其然!
他伸起修长的食指状甚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低沉悦耳的嗓音让我的脸微微泛红。
"在所不惜是吗?......那~我有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不祥的预感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把你,秦、雁、程,卖给我。"
屋内静悄悄的,我低头不语,心想此时吴值一定是一幅快呆掉了的表情吧。
"怎麽,30万两买宰相太便宜了?"水断天问沉默着的我。
"嘿~嘿~"我干涩地笑了两声。"怎麽会呢?从前我爹说我连5文钱都不值,今天水门主肯花30万两买我,真是雁程的荣幸啊。"
为了救人,我认了!
"哦?是吗,那也真是我的荣幸了。真是什么样的爹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水断天握住我下巴的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抚上我的脸。
我暂且不顾他那句褒贬不明的话,佯装着笑脸拍掉脸上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心里对他屡次放肆的举动恨得咬牙切齿。
爪子的主人危险地眯起眼睛,猫一样高贵轻柔地在我耳边呵着热气;"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可不能不听话哦!"说罢轻舔了一下我的耳垂,全然不顾一旁已不能用"受惊过度"来形容的吴值和纯真的脸上挂满疑问的吴值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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