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九襄[下]

下飞机的时候接近中午。坐在游邵专门安排来接的车上俊秀一直犯困，应该是晚上没睡好，现在不停打瞌睡。游邵好笑地看着他："你倒是别忙着睡啊，好歹看看这个城市，第一次来吧？"
"以后有那么多的时间，不急的。"他兴趣缺缺，却还是朝游邵笑了笑。
"也是。"游邵推推眼镜："咱们先吃饭，然后去房子里看看，对了，要不要去S大转转？"
"唔。"俊秀随意地应了一声。
"这样的话......啊，央很喜欢S大附近的那家餐厅，里面的......"游邵猛地停住了，有些尴尬地去看俊秀。
"央啊......"俊秀勾着嘴角："是不是当初他的专业也是法学？"
"没有......他学的经济。"
"哦......那哥为什么一直建议我学法学？"
"我学的法......"声音并不大，俊秀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中间有收到有天的短信，说是才刚起床，问自己有没有到S城？
俊秀说已经到了，嘱咐他要好好吃饭。
"^_^"有天回了个笑脸符号过来，俊秀看着笑了会，没有再回。游邵不禁多看了俊秀两眼："高中同学？"
"啊？"
游邵笑，习惯地过来捏俊秀的脸："没什么。"

下午去S大稍微转了转，俊秀并没有说什么，但游邵看地出来他确实很喜欢。晚上吃过饭，两个人在家里玩牌打发时间。刚买的苹果红扑扑的，俊秀啃了一口，游邵漫不经心地开口："在S城多玩几天回去吧？很多景点。"
他想了想："哥公司里不忙的？"
"弟弟更重要嘛。"他笑眯眯地看着俊秀："很多年没有来了，还满怀念的。"
"不用......哥不用费心啊，反正开学以后再玩也不迟。"
"哦......"游邵点点头："也好。"
打了几局俊秀就没有耐心了。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直到游邵来喊他接电话。
"谁的？"
"笙蓝。"
"啊！"
她说这两天总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在踢自己，这么顽皮会不会是个男孩？
"那笙蓝姐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可是医生说是我太敏感了，还不足两个月，是感觉不到胎动的......"
"这样的？"
"可我总觉得他在动。"笙蓝顿了顿："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觉得他一动一动的，想和我说话一样。"
俊秀觉得有些难过，挂了电话以后看着游邵："哥有空的话多陪陪笙蓝姐吧，她现在有了孩子，本来情绪就不大好......"
"嗯，知道了。"游邵敷衍般的点点头，避开了俊秀的目光。
隔不了多久陆蓁的电话又过来了。俊秀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看，游邵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声音飘进来。
"姓黄的这次玩大了吧？"
"......这样？......"
"嗯知道了......"
"不用，弄点钱就打发了......这种事西夜里避免不了。"
"嗯？......有天？我说不要......"
"你想做什么？"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紧张什么？......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他合上手机的时候有些烦躁，俊秀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浑身僵硬了。他巴巴地看着走进来的游邵，看着他姿势放松地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
"怎......怎么了？"直觉知道西夜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且和有天有关。
"没什么，不重要。"游邵修长的手指拨过俊秀手里的杂志："这种书好看？"
"哥？到底怎么了？不重要......不重要的话大嫂怎么会特意打电话过来？"
游邵皱皱眉："有人在西夜卖药，你知道这种地方是离不了那种东西的。"
"然后呢？"俊秀急切地站起来："发生什么了？"
"俊秀？"游邵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药嗑多了，死了个孩子，阿蓁想着找人算账呢。"
"......"俊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陆蓁对有天好他一直知道，这次陆蓁情绪这么激烈，甚至在电话里有跟游邵吵起来的趋势......那个人......俊秀明明看着游邵，可是眼前却一片模糊，嘴里喃喃地："有天......"
"有天？"游邵正色，看着俊秀的反应："怎么，你跟有天很熟的么？"
"有天......有天......"俊秀茫然地大张着眼睛，觉得嘴里发苦："那个人......是有天？"
"哼。"游邵轻哼了一声："阿蓁那么宝贝他，怎么会让他碰那种东西。"
俊秀困难地噎了口唾沫："不是他......怎么会是他嘛......"他的脸上渐渐湿润，游邵慌了："俊秀？俊秀你怎么了？"
"哥......你说有天怎么了？那个嗑药的人......不是他对吧？"心提地高高的，只要轻轻一推，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要确定。
"他给人抱不平，去找那个贩药的麻烦，被人打了，现在躺在医院呢。"游邵擦了擦俊秀的眼泪："你跟有天很熟？他没事，你别急。"
身体猛地软了下来。俊秀无力地扶着沙发，冲游邵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
游邵拧眉看着俊秀。
"哥？"
游邵不再看他，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现在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俊秀呆呆看着他的背影，觉醒般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努了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手忙脚乱地去翻手机。
一遍一遍地拨过去，一直没有人接。他急地想砸手机。又想也许是已经休息了。他现在伤了，要好好的休息的。想到这又后悔自己的行为，这样会打扰到有天......俊秀把手机往身后的沙发里塞，盯着窗外发呆，等着天快些亮快些亮。
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合过眼睛。游邵起床以后看到俊秀，什么也没有说，打了个电话，订回去的机票。
"俊秀，你先回去吧，哥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没有办法陪你一起去。"
俊秀点点头，想朝他笑一下，嘴唇上太过干涩，一扯嘴角就裂了开来。他舔了舔嘴唇，黯然地低下头。
"有天在东安医院。下了飞机会有车接你过去。"游邵说完，没有再看俊秀一眼，直接出去了。俊秀朝窗外看了看，强烈的阳光，炽热而嚣张。
在机场等登机的时候俊秀收到了有天给他的信息。
"昨晚我连跳了两场，很累了，回去以后睡死了没有听到手机响。S城好玩吗？开心的话就多玩几天吧^_^"
俊秀的眼睛瞬间就湿了。明明是受了伤的，却还是要用谎言来瞒自己。怎么会这么傻的呢？他不停打着颤，吸了吸鼻子。
"知道啦，S城很漂亮，以后要和你一起来这边，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玩好玩的，我还会给你做饭。"
等了很久才收到回信。
"好啊，那俊秀要努力喽，我什么都不会呢......"
"我先睡一会，现在很困呢。睡醒了联系你，乖乖吃饭啊。"俊秀等了会，看有天还是没有回信，按了关机键。

重新回了西城，坐上游邵安排的车往东安医院去。
"二少爷，一会我带你上去吧，大少爷交待过。"
"谢谢。"俊秀低低应了句。他心里一直很乱。他不知道有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未知，一方面或多或少地抱着侥幸心理，一方面又惶惶的，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游邵对自己的好他真真切切地领会到了。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才刚开机就有有天的信息进来。
"俊秀。俊秀啊，在开心地玩的时候，偶尔也要想想我啊，我可总是想着俊秀呢。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盖好被子，别贪凉感冒了。好好休息吧。"
俊秀看了一遍又一遍，许久才回了过去。
"有天你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
下车的时候收到回信。
"特别想念俊秀做的菜。真的很好吃^_^"
"这个现在可能没有办法......其他呢？"
俊秀合上手机，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地近乎透明，眼睛眯起，淡淡地笑着，左手拿着手机，一下一下吃力地按着上面的键。
他的右手伤的很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很多。司机说的时候语气激烈："在西夜，对那种药本来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个孩子也真不懂事......蓁姐过去的时候吓地脸都白了，医院里那个就躺在地上，浑身的血。"
有天的脑袋微微歪着，避开窗外的光线，以免反射到手机屏幕上看不清字。嘴唇有些嘟起来，不知道打了些什么，笑容一直在脸上没有离开过。
俊秀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回信息会这么慢。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他侧过身体看。
"想喝俊秀熬的骨头汤，特别特别想呢。"俊秀张了张嘴，离开门边几步远，按了通话键。
隔了一会才接通，有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俊秀啊......"
"你在哪里？"
"在家呢......"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俊秀已经不记得了。他越走越快，到最近几乎是忙乱地跑起来。去超市买了熬汤的食材，匆匆忙忙地回了家，支开张阿姨，钻在厨房里熬了一下午的骨头汤。

傍晚的时候抱着保温桶去医院。在医院门口刚巧看到陆蓁开车离开。俊秀在原地站了会，调整好情绪进了住院部。
有天静静地躺在床上，俊秀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反应。俊秀站在他床边，又连着吸了好几口气。输液瓶里的药液还剩大半瓶，针管下的手背已经高高鼓起了，带着青紫一片的淤痕。等到察觉不对，有天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站在自己床边的人是俊秀。
他错愕地看着他，呆呆地，完全不知道应该是什么表情。
"骨头汤哦。"俊秀提起手里的保温桶："你还喝地下么？可以的话就喝点吧，我熬了很久了。"
有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平静的俊秀，又把视线转向俊秀手里的保温桶，苦笑了一下："你知道了。"
"你不是说想喝的么？"俊秀放下保温桶，才一抬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俊秀......俊秀。"有天伸出左手，俊秀一把握住了："有天你答应我，千万不能碰那种药，也不能打架，好不好？"
有天默默地看着他。眼泪早就模糊了眼睛，俊秀看起来傻到极点。有天笑了一下："那你保证不会离开我，不然的话--"不等有天说完俊秀就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还在颤抖的唇瓣带着身体的温度，有天甚至可以感受到相碰的鼻子上，俊秀细微的汗水。距离太近了，彼此反而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俊秀微微松开一些，看着有天从浅笑开始，慢慢的，笑地越来越灿烂。
"我喜欢你。"他说，"金俊秀，我喜欢你。"
俊秀一边不停点头一边叭嗒叭嗒地掉眼泪。明明从来都不是容易流泪的人，在这时却好像只有眼泪才可以宣泄内心的情绪了。

有天很快就出了院在家里修养。手臂伤了，舞是不能跳了。陆蓁特意过来嘱咐他好好休息，要什么都跟她说。有天笑着一一答应了，转了头就朝俊秀挤眉弄眼。俊秀脸上一红，偷偷看了眼陆蓁，见她对自己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陆蓁离开的时候俊秀送她出去。走了一段她让他回去，想了想又叫住俊秀。
"你跟有天走地很近？"
"啊......还好吧。"俊秀心虚地应了声。
"这样......那有天就拜托你了。"她意义不明的语气让俊秀有微微的吃惊，但也只好胡乱地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有天正歪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一片蔚蓝的大海，海底肆意游动的生物都长地千奇百怪。俊秀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他旁边，找到他的左手，有耐心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玩过去。
下午的时间总是过地特别快。有天只觉得眯着眼睛睡了会天就有变黑的趋势了。俊秀安静地在一边叠衣服，黑黑柔柔的头发搭在脸上，显地脸就小小的。有天走过去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俊秀抬头朝他笑，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出去吃吧。"
"哦，好啊。"俊秀帮有天换下家居服，挑了件浅颜色的衣服给他穿。空空荡荡的，有天好像瘦了很多，后背摸上去都觉得磕手。应该是疼的厉害的，但他总是笑，说一点都不疼。
两个人慢慢地走出去，俊秀轻轻摸了摸有天被石膏布带固定着的右手，有天转到俊秀右手边，伸出左手拉住俊秀的手。
"以后要走我左边，这样我才能保护你。"说着还帅气地挑了挑眉毛，俊秀笑起来，听话地拉着有天的手，晃荡着往之前去过的那家小吃店走过去。
晚上吃了很好吃的饺子。即使是坐在脏兮兮的地方，但两个人仍是吃地满心欢喜。满身大汗地回了家，有天没法洗澡，俊秀打了水拿毛巾细细地擦。看着俊秀认真的样子有天又想亲他，胡搅蛮缠地往他身上蹭。俊秀一边躲一边手忙脚乱，最后只好瞪他。有天这才乖乖听话，任他来回擦弄。
清清爽爽地换了衣服，坐在床上看着俊秀忙忙碌碌地四处收拾，有天突然就有种很深的满足感。
"我给你涂指甲油吧？"俊秀突然转身说。
"啊？"
"刚才吃饭的时候发现指甲油脱落了，我给你重新涂吧？"
"哦。"有天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果然......一块一块的，颜色也早就已经不鲜艳了。他本来对这种事情是很在意的，但是受伤以后整天跟俊秀待在一起，在这种事情上倒是注意的少了。
"你要什么颜色？"俊秀眼睛放光地看着台上那一大排的指甲油，一瓶瓶的看过去，犹豫不决。
"随便啦，你喜欢就好。"
"呃......"俊秀来回拨弄着中意的那几种颜色："这个......这个......还有那几个......都喜欢......"
"那就一个一种颜色好了......没排上的下次再涂。"
"好哇。"
说做就做，先用洗甲水把先前残存的颜色洗掉了，然后举起红色的那瓶。
"红色哦，比较喜庆嘛，要涂大拇指！"
"......好！"有天好笑地看着俊秀孩子气的动作，看他小心翼翼地把红色涂上自己的大拇指，眼睛都一眨不眨的，好像是项多重要的工作一样。
"接下来是这个嫩黄色......"俊秀舔了舔嘴唇："食指了哦。"
有天点点头。含笑看着俊秀拧开瓶盖，小心地刷上来。
红色。黄色。紫色。白色。蓝色。有天看着亮闪闪的五片手指甲，来回晃了晃手掌，凑到俊秀面前："好看吧？"
俊秀看着有天笑弯的眼角，故意咳了几声："那当然了，能让我帮忙涂指甲油的这种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呦。"
"呀，那我真是太荣幸了。"有天马上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还好啦。"俊秀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我宠你嘛。"
有天越凑越近："宠我哦？"
"是......是啊......"俊秀看着有天靠近的脸，结巴了一下："我......我去给你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