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鱼目

作者:鱼目  录入:12-30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俊威听到从馐关电脑并在房内走动的声音。几秒之后,一侧的床垫往下陷了些,一股熟悉的味道渐渐扩散了过来。感觉到比肩而卧的那人的体温,姚俊威紧张得出了一身细汗,五指并拢绷直后紧贴着躯体两边,身体更像个石雕般不能动弹。
就当姚俊威觉得浑身快要抽筋时,从馐突然在黑暗中说了一句:"我明天要出趟远门。估计至少得4天。反正你的身体需要静养,这段日子就别去上班了。"
"你去哪里?"姚俊威脱口而出地问道。
"北京。有人找我鉴定玉器。"
提到这个,姚俊威才记起自己还没有和从馐道歉。于是他转过头来,凭着记忆在心中描绘着从馐的五官轮廓,低低款语道:"对不起,我当初不该那样猜疑你的。对不起!"说完姚俊威就屏气凝神,期待着从馐的答复。
好半天后,从馐才回了一句:"知道了,睡吧。"
这一夜姚俊威安枕甘寝,无梦好眠。
15
姚俊威又一次被那蛮从床上踢了起来。他睡眼惺松地看了看小闹钟,竟然已经是下午3点。难怪自己饿得前胸贴肚皮,看着那蛮就像是见到了狗肉火锅一样亲切。他揉了揉眼睛,并下意识地摸向床的另一侧,果不其然没有人,连床垫都是凉的。
"从馐呢?"姚俊威穿着睡衣来到客厅,客厅里只有雍言在玩扑克牌接龙。
雍言抬起脸,冲他逌然一笑:"走啦,上午去机场买票直接飞北京了。怎么他没和你说过?"
"哦!"姚俊威踢踏着拖鞋,进卫生间梳洗。正当他满嘴是牙膏泡沫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接着他就听见那蛮用圆浑的声音开始接电话:"是,他在,你等等。姚俊威,有人找。"
当姚俊威着急忙慌漱口的时候,猛然惊觉到现在接电话的是条狗,差点连漱口水都吞了下去。等他转身时,就见那蛮嘴里吊着无绳电话,站着门口等他。姚俊威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肉抽搐了一下,随即接过了电话:"哪位?"
"小花啊,好久不见,你好吗?"
"不用不用,我都已经出院了,不就说明没什么事嘛!你不用来看我。"
"刚才?刚才那个是我朋友,他家房子装修,所以在我家借住几天。"
"见面?好啊,你定地点和时间。"
"嗯,那就周四见晚上见。"
趁着姚俊威走回客厅放电话的当口,雍言斜着圆而亮的冰眸,嘴角含笑着问道:"要和女生出门约会啊?女朋友?真没想到像你这样木呐的男人也会有女人喜欢!"
"别胡说。"姚俊威慌忙迭声解释道,"她是我的老乡。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她打电话去报社找我,才知道我病了。我......"
雍言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给我解释得那么清楚,只要记得早点回家就行。免得出些什么意外,从馐回来后拿我们出气。"说完雍言扫了眼正在沙发上打盹的那蛮。
这次那蛮倒是和雍言站到了同一个阵营,它闭着眼,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不错,万事小心为上。别忘了,你就是个招蜂引蝶的命!"
姚俊威被他们无故教训了一顿,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之极。偏偏这两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好意思争辩什么,只得将不满又吞回了肚子。
等到周四,姚俊威早早来到了约定的餐厅等候。差不多到了相约的时候,一个衣着入时,打扮新潮的女子走进了餐厅。如果不是对方自动上前来打招呼,姚俊威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穿金戴银,波浪长发的女孩子,竟然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朴实无华的老乡--刘金花。
刘金花看见姚俊威已经到了,心里非常高兴。她眉眼双弯地和姚俊威寒暄了几句,然后开始点菜。就在姚俊威还在费心研究菜谱的时候,刘金花已经噼里啪啦点了7,8道菜,其中还包括一只姚俊威"只曾闻名,未得见面"的澳洲大龙虾。见刘金花好像还觉得菜色简单,询问着服务生有什么特色菜时,姚俊威慌忙出声叫停。
要知道他年长刘金花几岁,当初刘金花进城的时候对方父母再三叮嘱过,让他照应着点。所以每次他们出来就餐,都是姚俊威买单结帐。他按着菜单暗自算了算,估计等会他至少要得甩出6张粉红色大面值纸币。就在这时,刘金花柔唇微启,脆生生点了瓶不知产于何地的红酒,令这顿饭钱立竿见影地突破了800元大关。
甘醪桂浆,馔玉炊金,红袖添香,人间极乐。可惜像姚俊威这样过惯了鹑居鷇食的日子的人,偏就对这样的场合不喜欢。每上来一道菜,姚俊威总习惯拿菜价和超市内的标价相比较,然后发现如果浪费的话,会是件遭天打雷劈的大事。所以整个席间,他只忙着做四个动作:挟菜、咀嚼、吞咽和点头。
而在每道菜上来之后,刘金花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接着便一手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一手托腮,滔滔不绝地讲述她现在建筑公司的老板帅过金城武,富过李嘉诚,潇洒胜似楚留香,多情压垮贾宝玉......
掐头去尾,姚俊威兢兢业业吃了三小时,刘金花眉飞色舞说了三小时。这两人各司其职,互不相扰。最后到姚俊威只搞明白了两件事:刘金花现在就是一月入上万的高级白领;这顿饭是她来买单。这第二件事令姚俊威觉得人生竟是这样的美好,刚刚吃下肚的那些山珍海错是这样的美味,就算传说中是凤髓龙肝估计也不过如此。
宾主尽欢后,姚俊威酒足饭饱地回到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原本说要在北京呆到周五的人竟坐在家中的沙发上看报纸。姚俊威吃惊之余又带着些雀跃。他坐到了从馐的身边,语调轻快地问道:"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办事还顺利吗?"
从馐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手中的报纸,淡淡说道:"事情提早办完就回来了。听雍言说,你去相亲了?"
"什么?这人怎么尽胡说八道来着!"姚俊威听从馐这么问,不由目瞪口呆,说话时连声音都放大了不少。等他看见从馐轻轻皱起了眉宇,才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于是他控制着情绪说道:"你别听雍言无中生有。我今天不过是去见个老乡。我们打小就认识了,因为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有小半年没见面。所以我今天才出门和她吃顿便饭。"
从馐将报纸翻过一页,继续看着自己关心的新闻,同时用一副完全不经意的口气,随便问道:"你喝酒了?"
听到这句,姚俊威本就有些泛红的脸庞顿时又加深了几分颜色。他像是个做错事被家长抓了个现行的小孩子,微微低下了头,咕呶说道:"就喝了一杯红酒。"
两人沉寂了几分钟,从馐突然将报纸折叠了几下,放在茶几上。而后站起身来走向卧室。没过半分钟,他把姚俊威的枕头和被子都抱出来,甩手丢给了犹自发愣的姚俊威,并说道:"雍言搬走了,今天那蛮也不在,你睡回你的沙发。"
面对这样的变化,姚俊威有些错愕。他本欲抗议,即便是两人分享,床还是比沙发舒服。但又一转念,发现事情不过只是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从馐霸占卧室,他当厅长。前几天的同处就像是康庄大道上的小岔路,走到了尽头后再度拐上了正确的方向。但姚俊威总隐隐觉得,自己和从馐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但他却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周一姚俊威回到了阔别多日的报社,这着实让主编高兴了一把。而姚俊威也从他的嘴里证实了从馐的说法:费洋疯了,而且他的一只手被严重烧伤,不得不将整条手臂截肢,成为了残疾人。主编和同事门提及费洋遭遇的时候无不充满着惋惜和同情,大叹上苍不开眼,尽让好人受折磨。只有姚俊威一直铭记着从馐说过的那些话,不由沉默不语。
报社的同事们是上周四知道这件事的。要说主编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在得知费洋不可能再回来工作的当天下午,他就打了份人事申请,要求上级领导再调拨一个记者来社会新闻部。也不知这次领导们中了什么邪,原本拖沓的人事调动竟然只用了一天就批了下来。
这天下午,一个名叫杜风的中年人来到姚俊威的部门报道,他便是那个接替费洋的人,理所当然就坐在了姚俊威的对面。杜风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寡言。除了主编给众人介绍的时候,他开口说过几句话,整个下午姚俊威就只听见他问了几个关于工作上的问题,其余时间里就是沉默,埋头工作。
不过这倒也对了姚俊威的脾胃。当初他一直觉得费洋太能交际,整日里不是和这个搭讪,就是和那个聊天。很多次都影响了他写稿。如今换了个和他一样喜欢安静的人,让姚俊威找回了久违的清静。
这天下班后,姚俊威如往常一样先去超市买菜,然后急急往家里赶。他记得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从馐破天荒还没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出门一趟累着了。
走到半路上,姚俊威就觉得背后有些泛冷,似乎是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于是他连忙转身。他身后有人倒是不假,不过那些人见姚俊威转身,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最多只是看他一眼后继续走路。
没有发现异状,姚俊威便接着往家走去。在快进大楼的时候,他遇到了同样想要进楼的那蛮。那蛮的嘴里还叼着只体型娇小的狗崽。一见到姚俊威,那蛮把那狗放到了地上,然后冲着姚俊威扬了扬鼻子,嘴里还低吠了几声。虽然它没开口说话,不过姚俊威大致能明白它的意思。
他走过去将小狗抱了起来,闪身进了大楼。那蛮走在他的身边,回头冲着旷无一人的大门入口轻哼了一声,然后也进了电梯。
回到家,姚俊威将小狗放到了地上,准备先去做饭。这时,原本在卧室内上网的从馐突然快步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沉声叱责说:"姚俊威,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竟然把这种东西都带回家里了。下次要不要开个联谊会,让你和他们好好亲近亲近?"
姚俊威被骂得一头雾水,他放下了手里的青菜,指着悠闲自得的那蛮说:"小狗是那蛮带回来的,不是我。我只是在楼下遇到了它,顺手而已。"
那蛮听见姚俊威说得委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从馐见它幸灾乐祸,冷了张俊脸说:"你也一样,怎么让他带这样的东西回来?别告诉我你没看到。"
那蛮走到狗崽身边,舔了舔对方还在发抖的身体,说:"看见了又怎样。他又没什么恶意,我可没兴趣改行做驱鬼天师。"

16
姚俊威就算是再笨,这时也能猜出从馐生气的对象不是那只小狗。一霎那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不会是,我又被鬼给缠上了吧?"
那蛮一边舔着狗崽的毛,一边回答:"我早说了你是招蜜引蝶的命,还真是准。你这回都把东西领回家了,难怪从馐会生气。"
得到确认后,姚俊威吓得浑身不敢动弹,只是转着眼珠子四下张望,并对着从馐满含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容易沾上这些脏东西。就像是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从馐见姚俊威一副谨言慎行的委屈样,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要说姚俊威会如此"诱人",他也有着一部分的责任。若不是他消去了那个护身符,只怕姚俊威现在仍过着平静的生活。所以从馐缓和下了脸色,说:"别瞎紧张,他不在屋子里,在房门口。"
正说着,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无声地打开,姚俊威的脸色顿时变成了惨白的一片。从馐见了后,狠狠瞪了那蛮一眼,而那蛮则是一副"我想看热闹"的欠揍表情,叼着小狗走到了客厅的角落里。
从馐先是对着乐于作壁上观的那蛮挑衅地冷哼了一声,接着又走到了大敞着的房门正前方,从容不迫地说道:"都跟到家门口了,不进来解释一下,是不是太对不起你自己?况且你已经是个鬼了,莫非还怕死不成?"
打从馐说话开始,姚俊威就躲在一旁,将不算很大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但死活没看出来门口有东西。倒是从馐的话说完了之后,姚俊威觉得房间里的灯光明灭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从馐的视线从大门移到了客厅中央。
自然而然的,姚俊威的注意力也随着从馐的视线转移了过来,同时他的双腿情不自禁地向着从馐的身边靠拢。那蛮见姚俊威一脸的茫然,就主动走进卧室,叼了个圆镜出来,并在上面吐了口唾沫,用爪子擦遍了整个镜面,然后对着木鸡状的姚俊威说道:"拿着它,对准那个方向,你就能看到那东西了。别说我没提醒你,记得手别抖。除了浴室不能取下来的那块,家里就这么一百零一面镜子。"
姚俊威将信将疑地将镜子拣了起来,自己背对着那蛮指出的位置,举起了镜子。
只听得"咣当"一声,镜子瞬间从姚俊威微颤的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后裂成了许多碎片。从馐轻皱着眉,半侧过身来,对嘴唇都褪了血色的姚俊威说道:"看不了就别看,鬼哪会有什么好样子的?"
"我......我去......拿扫把。"姚俊威跌跌撞撞走进厨房,拿出清扫工具开始清理残骸。地上有块碎片有巴掌那么大,姚俊威无意间从那里又瞥见了那个鬼的样子。
镜子碎片里面有个人形影像。他整个脑袋被削去了左半边,红白色的脑浆像是加了辣椒油的豆花,不断从打开的脑颅里缓缓流出,淌到了尚属完好的脖子和躯干上。另一个残存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过觉的样子。
这鬼左边的肩胛骨已经完全碎裂,原本覆盖在骨头上的皮肉大范围撕裂,一眼就能望见里面的骨头碎片。他的左臂只靠腋下的一点皮肉和身体相连,看着就像是秋天清冷街头的枯枿朽株,找不到半分活力。
惨死鬼见到姚俊威看自己,立刻咧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黄板牙,吓得姚俊威就是一个激灵,同时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有话快说。没事你不去投胎,跟着他上这里来干什么?"从馐提醒了一声。
虽然没了镜子,姚俊威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但是惨死鬼的说话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俺,俺不是坏人。不,不是,那啥,俺也不算是人。俺没坏心眼,俺只是想让这位大兄弟给俺帮个忙。"
估计惨死鬼说话的时候用手指了指方向,姚俊威看到那蛮和从馐几乎是同一时刻向自己看了过来。于是他忙问了句:"我?我能帮什么忙?"
就听惨死鬼接着说:"俺以前是给建筑工地干活的。一年前在工地上,因为被掉下来的钢筋砸到,俺就死了。俺家里人要求包工头赔偿,结果包工头不肯给钱,于是俺家人就把包工头给告了。法院的大人判给俺家10万元的安家费。老实说,俺干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钱,所以当时俺就想,俺还是死得挺值,起码家里两个娃的读书钱出来了。
"可是哪知道,法院的判决就像是废纸一样,没人愿意拿钱出来。俺家婆娘和二弟好几次上门去要钱,包工头都说他没钱。因为总公司的领导说,有别的单位欠着工程钱不给,所以公司也没办法给俺家钱。就算再告到法院也没用,公司的银行帐户上根本没钱,就差宣布破产了。要钱的话,就只有等公司收回外债再说。
"于是俺婆娘就回家等着公司送钱来。哪知道这一等就是半年多,俺家还是一个绷子也没看到。原本家里日子就过得艰苦,最近俺家的么妹又病了,光是医药费就得十几万,更别说出院后还要买营养品吃。所以俺家婆娘就又去公司要帐,结果公司非但没给钱,还冤枉她是别人专门雇去,上公司捣乱的,把俺婆娘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惨死鬼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哽咽难鸣。正当姚俊威心生怜悯之际,就听从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惨死鬼的叙述:"等等,你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一直没有切入正题。这件事到底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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