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催函梦城

"还知道过来！"萧御风还没见着来人，乔润笙就已经朝他们发起怒来。
似乎，不是追杀来的，似乎还是乔润笙派来的。
人一走出来，就应证了萧御风的猜测，来人齐刷刷地下跪行礼："阁主。"
"起来起来。"乔润笙不耐烦地挥挥手，而后一下拿过领头人带来的食盒，"真是，来这么晚。"
萧御风又一次忍俊不禁，笙儿的起床气......原来是肚子饿了。
"师哥，过来一起吃。"拎着食盒的乔润笙一把将萧御风拽进昨儿睡觉的屋子，安顿萧御风坐下后，乔润笙打开了食盒。
一时间，屋里清香四溢。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早点，只是平常的白粥、包子，还有一碟酱菜。即使是这样的早点，也让乔润笙吃得津津有味。
即使是大快朵颐的乔润笙，也别有一番风情。

"上头呢？怎么样了？"一碗粥快见底，乔润笙首先挑起了话题，这也是萧御风最记挂的。
"回阁主，屈掌门已经醒了，崇剑门众人也向掌门报告了是......"领头的抬眼看了一下乔润笙的脸色，见乔润笙脸色未变，才继续说下去，"是阁主和萧大庄主谋害屈掌门。"
"那师父的毒呢？"这是萧御风最关心的。
"于少侠昨晚上留了张方子就离开了。"
领头人话虽回得顺畅，可萧御风仍旧依稀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着领头的人，再回视乔润笙，原来乔润笙正目光犀利地盯着来人，只是......乔润笙盯着的并非回话的领头人，而似乎是众人中的一位女子。
似乎还盯得咬牙切齿。

第十九章
"让你回来了？"乔润笙依旧盯着那个方向，似乎火气消了些，但还是微皱眉头。
"主子都到这儿来了，我还呆在上头......"女子显然不服气，欲与乔润笙争辩，却又叫乔润笙把话截了下来。
"我早说过我可能会下来，早叫你们来收拾屋子了，吩咐你做的事没做好，倒反过来挑我的刺。"
"您再叫我......"显然是觉得淹没在人群中声势不够浩大，不足以与乔润笙辩驳，女子索性走到了最前头，与乔润笙面对面地说话，可话说到一半，女子却突然停口。
女子走出人群，萧御风才发现，女子的身形与乔润笙很相似。相近的个头，相似的脸型，相仿的身段，若不是这嗓音，这眉眼，光看背面，还真会错认为是乔润笙。
萧御风还在低头吃饭，这是础润阁内部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只是那女子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多少让他有些好奇，禁不住抬眼，却见女子一脸不服气地站着，而乔润笙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点粥。
就这么什么都不说下去了？萧御风多少有些沮丧，话说了半拉子便停住，像是诚心吊人胃口。

萧御风不知道，因为低头吃饭，所以他错过了乔润笙对女子警告的眼神，也错过了女子仅用口型说完的后半句：
"会穿帮的。"
∷∷∷z∷∷y∷∷z∷∷z∷∷∷
用完早点，础润阁的众人按原路返回，乔润笙也趁此机会带萧御风走了一遍下山的路。
不走一遍，还真不会知道其中的玄妙。
这一个横生出来的平台上一共建了五间屋子，经过一晚上，萧御风只知道最后一间屋子有一张睡榻和一张桌子，一些椅子，似乎是乔润笙当时睡觉用餐的地方，对于其他四间屋子，他还是一无所知。
清早础润阁的众人从中间的屋子走出来，这中间的屋子确有玄妙。表面看是一间屋子，实际屋子与下山的路相通，而这条下山的路又有别于崇剑门众师兄弟常走的路，下山的路隐匿在苍松翠柏之间，若非开路之人，或是有人指引，否则绝对会在林中迷失。
路，正是乔润笙派人建造的，路上依旧有青草、尘土覆盖，但走上去却非常平整，一般人也看不出这便是道路，所以相当隐蔽。
础润阁的一些常年被安排清扫山间房屋的人早就把崇剑门人的生活习惯摸得一清二楚，几时会上山，几时会下山，几时练功，几时用饭，何时有被发现的危险，何时相对安全，也正因为如此，众人此时的下山时间，正是挑在崇剑门人平日的早膳时间，相对安全。
不过，门中出了乱子，往日的生活习惯被打乱也是极有可能的，领头人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岔子。
按照林中的道路左拐右拐，期间也曾为了躲避下山挑水的弟子而藏身于树杈之间，最终还是平安到达山脚。础润阁的一行人与他二人告别，只是刚才的女子未跟着众人一起走。
"既然下山了，便随处逛逛吧。"乔润笙向萧御风提议。而对女子，他只是看了女子一眼，并未反对她留下。
"阁主！"
"笙儿！"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萧御风看向女子，见她作出"请"的手势，便先开口说出想法。
"方才躲躲藏藏地下山，现下又光明正大地四处走走，难不成到了山下就不得提防着崇剑门的人了吗？昨日那么一打，山上山下必定加强守卫，再如此般在街上走，岂不要自投罗网？"萧御风说完转头示意女子继续，女子只是就着萧御风的话直点头。
乔润笙看着眼前神色凝重的两个人，忽而脸上漾开了笑意。
"红叶，抄家伙。"

第二十章
乔润笙口中的"红叶"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出主子要的是什么，之后便直夸"主子英明"。
当那个名叫"红叶"的女子从袖中拿出些用来装胭脂水粉的小盒子，萧御风才知道，乔润笙所谓的"抄家伙"是要红叶帮他们两个乔装改扮。
并未征询两人要改扮成什么样儿，红叶就动起了手。外表看似装胭脂水粉的盒子，里头未必装的只有这些东西。红叶姑娘的易容之术确实高明，才一会儿工夫便将正值青年的男儿变成了已入耄耋的老妇，不得不叫萧御风啧啧称赞。
接下来轮到萧御风，也是三下两下的，把它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萧御风还未适应自己的角色，乔润笙倒已经把老妇扮得有模有样的了，伛偻着背脊，时不时地轻咳，走路时步履蹒跚的，原本秀丽的面容掩藏在遍布褶皱的假面之下，活脱脱一个年迈的妇人。
红叶还周到地买来粗布衣裳给两人换上，这下子，两人更像是一对携手到老的夫妇。
"红叶，去买些酒菜，然后上山做饭，我和师哥到处逛逛。"一吩咐起事儿来，乔润笙又直起了腰板，恢复了往日的声音，熟悉的嗓音加上陌生的面容，萧御风总觉得有些别扭。
这次红叶倒是听话，没有与乔润笙争辩便乖乖采买酒菜去了，乔润笙挽起萧御风的手："老头子，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得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啊。"
话说得断断续续，萧御风也学着他的腔调："我知道，老婆子。"
没想到萧御风如此的配合，乔润笙明显的一愣，只得被萧御风挽着走开去。
他真的应自己？乔润笙觉得面颊有点烧，若不是脸上盖着假面皮，真会被人看出自己的羞赧。
老头子......老婆子......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这只是一个小村庄，村上卖的货物不多，但多有农家自己的特色。乔润笙被萧御风挽着，一个一个摊子看过来，渴了去茶棚喝些茶水，听听崇剑门人讲述的添油加醋版本的师门抓叛徒的故事。故事里头，崇剑门弟子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将两个叛徒打到身受重伤，走投无路，最后在众师兄弟们的感化下，最终自觉羞愧，跳下悬崖，也算感谢师傅多年来的养育和教导。
"听说叛变的还是江湖上两个大人物呢！"
"大人物又怎样，还是做了师门叛徒。"
"会不会抓错了人啊？乔阁主为人仁慈，我们一家都受过他的恩惠的。"
这句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崇剑门弟子一副"要你插嘴，你懂什么"的表情斜睨着说话的人，其他人或期待，或质疑地看着他。
连乔润笙禁不住竖起耳朵细听。
"那一年我们家收成不好，自己吃的都不够了，更别说出去卖了，那一年又正好赶上我们家嫁女儿，这么一来，嫁妆又没了着落。我儿子那时候在础润阁当差，他说一次阁主他负责清扫的凉亭，由于有心事，我儿子没清扫干净，他说阁主问明缘由，不但没怪他，反而给了他一大笔钱，来给我们家救急。我儿子还说阁主经常帮人家，像乔阁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叛变师门的事情呢？"
话说完，茶棚里久久没有声响，场面定格了许久之后，人们又各自回去喝茶，不在讨论刚才的话题。
乔润笙与萧御风两个人坐在边上，一直维持喝茶的动作，不管在那人讲话前还是讲完话后，都一直在喝茶，斟茶，喝茶，过程中没有交流过半句话，就连眼神都没有过交流。
他不看向乔润笙，内心却一片明朗。我也信笙儿不是这样的人，不论是杀害七师叔，还是这尚未定论的下毒，只要笙儿愿意说，我便愿意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乔润笙兀自想着，自己当时也没想着要特意去帮人家，只是听着穷人家的事，自己心里一阵泛酸。自己也算过过这样的日子，就算现下生活再优越，也不会忘记幼时的一顿饱一顿饥，不会忘了当时的风餐露宿，不会忘了......
到底还是七师叔把自己领进了崇剑门，否则绝不会有江湖中的础润阁，绝不会有如今的乔润笙。
七师叔......乔润笙心里一阵苦涩。
茶棚里没人挑起话头，一时间气氛冷冷清清。乔、萧两人默契地付账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继续"相互扶持"。

第二十一章
出了茶棚，两人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摸摸新织出的布料，又看看刚铸好的宝剑，走累了又去一家小馆子歇歇脚，叫了两道可口的小菜。
虽然只是个小村庄，没有什么珍馐佳肴，但是这田间地头刚摘下来的蔬菜新鲜水灵，吃着别有一番甘甜。

两个人在山下的村子里一直逛到黄昏，待回到山上，红叶已经在等着了。
气鼓鼓地等着。
虽然不能训斥主子"你还知道回来"这样的话，更不能揍主子两拳头，可是愤怒至极的眼神还是可以给的。
叫自己快些回来做饭，自己却在外头逍遥了一天！害得她不得不把做好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在帮主子卸去假面的时候，红衣故意不知轻重地拉扯了两下，在听到主子"咝"的抽气声之后才放轻手脚。
是得让你吃点苦头，觉得泄愤的红叶最终还是没多为难自己的主子，完事了还仔仔细细将主子的脸检查了一遍，毕竟主子如此的美貌是容不得一点损坏的。
帮两个人都卸去易容之后，红叶乖巧地离开，留下两个人和一桌子酒菜在屋子里。
直到红叶离开，乔润笙才抚着方才刺痛的地方龇牙咧嘴："这丫头。"
萧御风轻笑着为两人斟酒，而后举杯......
"等等，"乔润笙拿起杯子，不满萧御风欲先敬酒，"当我先敬你。"
萧御风不置可否，不问缘由，笑着喝下入口的辛辣。
"到底是村上人自己酿的酒，烈得很。"乔润笙嬉笑着又倒了一杯，"再来！"
萧御风举杯应他。三杯过后，两人才动筷子。
"红叶其实挺贴心的。"回想一天来的种种，萧御风由衷地说。
"贴心是贴心，想得的确周全，就是那脾气......"乔润笙不由得又轻抚方才的痛处，惹得萧御风一阵轻笑，"不过整个础润阁上下也只有她敢对我这样，也让我......看得真切。"
听这话，萧御风心头不禁一紧。
"当年收留她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整天唧唧喳喳的，转眼已经这么大了。"乔润笙沉浸在自己的那段回忆里，没有留意萧御风稍有变化的脸色。
"你......怎么收留她的？"似乎是第一次，萧御风问得如此小心翼翼。
"丫头当年卖身葬父，我就让她跟我回了础润阁。或许是天意吧，还让我得了个宝回来，这丫头的易容之术精着呢，这世上或许没几个人能与她相比。"
"是吗......"见乔润笙说得轻巧，萧御风的内心却愈发沉重，闷头喝了口酒，差点被这辛辣的液体呛到。
"真像茶棚里那老伯所说的，你帮了这么多人，老天爷也该让你得到些什么。"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想的却绝不是这般的感叹。卖身葬父......卖身葬父......思绪盘旋在这四个字上，内心最大的疑问却一直问不出口。
一顿饭，食不知味。
桌上的菜肴差不多扫空的时候，乔润笙提着酒坛子拉萧御风走到屋外。迎着风坐在山石上，就着酒坛子仰头狂饮，萧御风已有些微醺。
"师哥，再敬你。"乔润笙举起坛子先饮，而后拿出在山上拼杀时用的剑。
"这是生辰贺礼。"将剑双手奉上，萧御风的表情是他意料中的讶异。
"转眼已经九月二十九了，我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呢。"萧御风也双手接过剑，拔剑出鞘，依旧有当时白莹莹的光泽，"笙儿真是有心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萧御风依旧叫自己"笙儿"，乔润笙喜形于色，倒像是自己收了生辰贺礼一样。
"此剑造型怪异，又剑锋凌厉，如此好剑以前真没有见过，也听过。"萧御风把剑收好，转向乔润笙，乔润笙没有回答，那张因为微醺而晕红的脸，叫萧御风差点看痴了。
"笙儿......"望着乔润笙晕红的面颊，萧御风缓缓启口，"宝剑并不是我想要的生辰礼物。"
"我想要的，是原因，我想搞清楚，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直到在微风的吹拂下，萧御风接着酒劲儿沉沉睡去，也没等到乔润笙开口。
直到萧御风睡着，乔润笙才把头转向他。
那缘由......连我自己都心痛得难以启口......为什么你一直苦苦追寻？
如果真要说，我只会告诉你，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你只是曾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星空明朗，微风轻拂，乔润笙注视着身边熟睡的人儿，缓缓地俯下身子，在他的颊边，轻轻印上一吻。
谢谢你信我。

太阳穴在突突地抽痛，缓缓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迷茫。
"这......"出喉的字音沙哑，萧御风定了定神，想着定是昨晚上着凉了。
坐起身才觉着自己不是躺在冰冷的岩石上，看向四周，都是最后一间屋子的布置。红叶还站在床边候着，屋子里没见着乔润笙的身影。
从起床洗漱到用早点，一直没见到乔润笙，红叶也安静得出奇。萧御风内心不禁疑惑，于是问了句："阁主呢？"
没料到，红叶如释重负一般："您终于问了，可憋坏我了。"
"他在哪里？"
"主子不让说。"红叶面露无奈。
他秘密地去了什么地方？！萧御风内心顿时有一种不祥之感，正当思忖之际......
"主子不让说，我可以带您去啊！有没动嘴巴告诉您，不算不遵照他的指示吧。"红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朝萧御风作出"请"的姿势。
略一错愕，萧御风抱拳致谢，果真是个贴心的丫头。
他由红叶带路，走出屋子。

昨儿萧御风才知道中间的屋子通的是下山的道路，今儿红叶把萧御风领进的，是第二间屋子。
一路上，红叶还絮絮叨叨的。
"明明喜欢得紧，还处处藏着掖着，做什么都让我瞒着，不让您知道。明知道我性子直还让我来保密，这不是为难人么？难道你不信你的眼光，不信你看上的人么？真是的......"
红叶说的如此直白，叫萧御风有些不好意思，此时，昨日的疑惑又犯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