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仗剑任疏狂————墨式辰[上]

作者:墨式辰[上]  录入:12-26
(序)

第二个鬼月鬼日,润七,鬼门大开。

古铜贴在密室的门口,浑身颤抖着,在门的那一边是他二十年出生入死的积蓄,也是他目前为止所有的身价。
嗒,嗒,门外不停的传来脚步厚重的声,古铜抬眼望去,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间,油灯扑哧一声灭了,屋内无光也无风。
他吓得一个激灵,四处看看,才慢慢的踮过去,掏出火石火蕊点上油灯。
光明重现的那一刻,他的手一抖,油灯被碰洒在地,撒了一地了油,油遇火立刻点燃。他发现,他发现,他发现那盏油灯的灯腿上出现了五个黑黑的爪印。
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抓过一样。
他猛地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再转身,劈金断玉的一掌劈下,却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

有一双手。
白白的,柔柔的,缠上他的腰。

古铜吓得跌倒在地,那双手却稳稳地抓住他的脚腕,让他逃也不能逃。他大气也不敢喘,只能不断念叨:"都是主人,都是主人,这一切都是因为风雅颂的主人季......"
那双手猛然收紧,长长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
古铜听到有个声音徘徊在他耳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是他此生此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谈笑纵横

傍晚,雅集楼。
三斤肥王鱼,选一岁正的,不会太嫩也不会太老。鱼用小柳花刀处理过,瘦肉切片,大师傅的勺子一挥一转,下热鸡汤,放青葱甜姜,撒白胡椒粉,配一小碟小小的香菜,青青白白。

季独酌的筷子在鱼上戳了几下,然后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守在一旁的店小二把手中的抹布放在肩膀上,指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语气不善的说:"公子,这已经是第三桌菜了。"
季独酌又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我知道这是第三桌菜。"
小二哥暗暗磨牙:"那么公子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我没有不满意啊。"
"公子您要是满意还叹的什么气。"
"哎呀哎呀,你要等我把话说完啊,"季独酌索性放下筷子,拿起手旁的一把扇子扇了扇,有点悲凉的说:"我没有不满意,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不满意,可是......唉,我还是忍不住不满意。"
小二哥头上青筋一跳,伸手指着空荡荡的大厅说:"公子,您不满意您的,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也请您不满意的时候,别把菜汤子戳的到处都是。"
季独酌愣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四周,只见四周一片狼藉,仅存的几个客人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季独酌晃了晃扇子,决定重新调转回头来,无辜的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啪。
小二哥捏碎了一把茶壶。

"公子的玩笑还真是冷,这般惨状还能装成看不到。"
季独酌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为小二掸掉手里的碎片,然后拎起桌子上的酒壶,放到他空荡荡的手中,竟有点落寞的喟叹:"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汝非我,安知我能见之?"
笑话,没有东西可以捏的话,难道要捏我的脖子了?
季独酌摸了摸脖子,看了看小二青筋暴起的五指,趁着小二被他文绉绉的吊书袋糊弄晕了时,轻笑出声,扇子在对方肩膀一敲,非常真诚的祝贺:"恭喜小二你练成大力金刚指。"
啪。
酒杯也瞬间碎裂。
--好强。f
季独酌的目光在桌子上逡巡了一圈,确定再也找不到什么放在小二手里的时候,才忍不住心虚了一点点。

小二狞笑着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这位公子,您今天要了三桌菜,一共十五两银子。"
"嗯,我知道。"季独酌扇了扇折扇。
"搅的我们生意没办法做,我们只算您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损失。"
"喂,你们生意做不了是你们的问题,为什么算在我头上?"
"那请问公子,我们要算在谁的头上?"
小二把双手的关节捏的嘎吱嘎吱直响,季独酌扇扇子的手小小的颤抖了一下。
"好吧,既然如此,就算是我不对吧。"
"还有茶壶一只三钱银子,酒壶一只三钱银子。"
"随便你加吧,债多了不愁。"
"那么公子,一共是一百三十五两六钱银子,您是给银票还是给现钱?"
季独酌想了想,掉转过头,眼睛晶亮亮,很认真地冲着小二笑了出来。
他说:"我打欠条。"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小二怒极反笑。拿下肩头的抹布,轻轻地、轻轻地拍了下手掌,空旷的大厅里立刻闪出七八个大汉,把季独酌围得水泄不通。
"想来我们雅集楼吃霸王餐,也要看公子你家坟头上的香火够不够。"
说着,砰的一声,一把大菜刀已经直直的插入桌面,锐利的白刃经太阳光一照,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正好打在季独酌的眼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股冷意顺着季独酌的脊背爬上来。
打手甲挽起袖子,拧笑着说:"这位公子,您是要爬着出去还是要跪着出去,或者干脆被人抬着出去?"
"这个么......"季独酌轻轻地合上扇子,放在桌子上,"我只有选择......"说着,双手在嘴巴上一圈,大声叫了起来:"江鄂江大侠江公子江英雄,你再不出来我就死定了啊啊啊啊......!!!!"
众人被他叫的一愣,随即想到这个人既然有本事来吃霸王餐,难道其实私下埋伏了人?随即掉头向四周望去,只见一片杯盘狼藉,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咦?"季独酌看看自己圈在嘴边扩音的手,呆呆的说,"......这一次不灵了么?"

"季公子,"某个被遗弃的可怜人的自言自语一落,便有个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公子可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听到这个声音,季独酌的眼睛忍不住一亮,转身望去,大厅里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一名青年男子。
他一身黑衣,握着一杯酒,冲着季独酌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随后咕咚的吞下酒去。几乎是同时,嘴角一挑,桃花眼里溶出一点点笑意,几分蛊惑人心。
打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看见这个男子纷纷吃了一惊,他们刚刚明明没有见到这个黑衣的男子,此后这短短的时间内也完全没有人上楼,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酒楼的呢?
季独酌的目光远远的粘着他,轻声笑起来,他说:"狼来了的故事我没听说过,不过狼狈为奸的故事我到知道一些呢。"
"季公子,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的。"
季独酌捏着扇子摇了摇:"不怕不怕,一切有江大侠在,诸鬼辟易。"
那个叫江鄂的男人笑着哼了一声,突然间,手往腰间一拍,一把长剑应声而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剑已重回江鄂的腰间。
这动作一起呵成,在普通人看来无异于艺人变的戏法,只是待打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低下头的时候,只见脚下青丝缕缕,颇为眼熟,这才突觉头上冷风飕飕。
季独酌双手合十,慈悲非常的说:"各位头上光光,想必本是六根清净的大师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沉默了许久后,酒楼里瞬间爆发了八位一体的吼声:"我要杀了你们!!!!"

很多天后,在天下第一消息楼--风雅颂,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仆毕恭毕敬的捧了一打报告文件送给他们优雅风流无事生非的楼主。
楼主打了个哈欠,翻开这些文件。才知道雅集楼小二哥及一干打手集体辞职,据说是要跑到少林寺去潜心修炼十八罗汉伏魔手,并扬言有一天斩奸除恶杀遍天下敢吃霸王餐的人。
那个黑衣的美男站在窗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们的楼主。楼主说,你看我早就说过吧,雅集楼的小二是很有佛缘的,我和你打赌你还不肯相信。
黑衣美男咳了一声,颇为头疼的说,你居然只为这个理由就逼人家去当和尚。
楼主轻轻一眨眼,凑到黑衣美男的耳朵边,神神秘秘的说,所以啊,我早就断言,你会爱上我哦。
黑衣男子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当然,这个是后话。
在那个美丽的傍晚,江鄂江大侠在前面慢慢的走着,而我们的季独酌季公子则只是晃着扇子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
眼瞅着快到风雅颂的主楼,江大侠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瞥了后面那人一眼:"季公子堂堂风雅颂楼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跑去自己的开的酒楼吃霸王餐。"
像是得了道理,季独酌立刻伸手抓住了江鄂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因为你之前一直都不肯理我。"
江鄂斜眼睨着他:"哦?如此说来实在是江鄂的错了。"
季独酌小媳妇状的抹抹眼角,也不管究竟有没有抹到什么,统统一把往江鄂的黑衣上擦去:"只可怜我季独酌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被你拉入断袖的不归路。"
一只伸出来,捏住季独酌的下巴,引着他抬头望着他,江鄂满脸愧疚半点羞惭也无的说:"公子痴情,只可惜你我此生注定无缘,这样吧,江鄂来为公子寻个好婆家?"
"非君不嫁。"
"唯君不娶。"
两双眼睛在空中无声交汇,一者脉脉含情,似千江水月;一者盈盈满笑,如万里云天。如果有路人从他二人身边经过,一定会被那二人眼中胶黏的浓情蜜意震撼。季独酌的眸子里干净的一点尘埃也没有,他捏着扇子,突然扑嗤一声笑。
"好了好了,破功了,我是实在恶心不下去了。"
"原来季公子也知道恶心为何,难得难得。"江鄂长叹一声。
"我当然知道,"季独酌扇子半掩面,笑得晶莹如水,"所谓恶心呢,不就是江大侠你最常挂在嘴边的那种笑容么?"
"......"

烧水,奉衣,煮茶。
季独酌一回风雅颂,他那个只有八岁的仆人小豆丁立刻忙得人仰马翻。阁楼的楼梯被踏的咯吱咯吱直响,小豆丁跟三个分楼主打过招呼,抱着比他头还高的文件从底层一路跑上来。
风雅颂的阁楼一共有四层,从最顶层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黄河分处的渭水之流。楼建的早,据说已经有百八十年的岁月,木质的楼梯本身隐隐透出一种沧桑的气味来,小豆丁年龄小,又是蹦蹦跳跳的跑,竟不防一脚踏空,身子一晃,就要从楼梯上滚下来。
幸好斜里横出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小豆丁,才没让他摔下去。
小豆丁长吁了一口气,定了定刚才被吓倒的神,立刻注意到拉住他的人。瞬间,一脚猛地往江鄂腿上踹去:"负心汉!"
江鄂身子一纵,轻轻巧巧的躲过了小童的那一脚,落地时脚下楼梯却突然一滑,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顺着楼梯骨碌碌的滚了下去。幸亏他武功颇高,半路里身子一转,才没摔成鼻青脸肿。只是这一转去势太猛,硬生生的扭了左腰。
江鄂龇牙咧嘴揉着腰,这才发现楼梯上早被人洒了一层细细的小米,平常上下楼全无危险,但要是轻功纵跃绝对脚打滑。江鄂顿时气得鼻子冒烟,这种算计人的鬼把戏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他眉头一皱,狠狠地的、往小豆丁那里瞪眼过去,后者舌头一吐,回了他一个高难度的鬼脸,兴冲冲的往顶楼蹦去。
"什么不好学!偏偏和他家那主子学些古灵精乖!"

等到江鄂慢吞吞的揉着腰踱上最后一节台阶,正好碰到两个仆人抬着一桶洗澡水下楼,想来必定是楼主大人沐浴已毕了。
推开顶楼的门,门内六名铁甲死士向江鄂点了下头,江鄂立刻向他们抱拳微笑。对于死士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主人的存在,他们往往会漠视掉除了主人外的所有人。所以点头示意是他们对待其他人最敬重的礼貌,而之所以这六个人对江鄂行此大理,无非也是缘于整个风雅颂高层无人不知的、季独酌"暗恋"江鄂的奸情。
穿过走廊,拂开琉璃珠帘,室内灯火旖旎,篆字缭绕。
绿腰跪坐研墨,绛唇调弄着梧桐素琴,还有一婢,名曰青黛眉,她双袖微挽,露出一双皓白的手腕,正俯在桌前细细的捻碎香饼。
沐浴才毕的季独酌光脚坐在窗口一席矮塌上,只着了白色的内衣,脸色微微泛着红晕,头发湿淋淋的自双肩蜿蜒而下。
江鄂不禁一声浅笑:"楼主逼婚不成,又要上演色诱的戏码么?"
季独酌伸出沐浴后犹带水红的手掌,为自己添了一杯浅酒,斜过眼来看他:"江大侠君子风范,勘比古人柳下。季独酌纵自信风流儒雅,颜色双绝,也知色诱难让江大侠动心啊。"
"楼主真是不知谦虚为何。"
"咦?季独酌身为风雅颂之主,自然说一不二句句实言,又何必学时人那些假惺惺的道学呢?"边说着,他向江鄂招了招手,一直身边的酒壶,"来来来,陪我饮上几杯。"
江鄂也不推辞,径直走到季独酌身旁坐下:"江湖上只道风雅颂之主年少风雅,却不知乃是一个酒鬼,你今日去搅自己的酒楼,怕是为的乃是自家的酒吧。"
季独酌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桌上的扇子习惯性的扇了一扇,语气中已隐隐有了怒意:"哼,七蒸七晒的绿春,居然敢给我只蒸五次。雅集楼百年的老字号,可不是给他们如此糟蹋的。"他身上穿的也薄,这来来去去几扇子,竟让衣领松了一点,露出一点点苍白的锁骨和锁骨上上黏着两三根的头发。
江鄂微微一笑,凑上前去,仔细的帮季独酌把衣服拉整齐。

哐啷。
一声瓷器掉地的脆响。
去端蜜果子回来的小豆丁一回来就看到如此震惊的一幕--那个该死的江鄂居然在拉他家楼主的衣领!!
哦!!不........................!!!!!!!!!!!!!!!!!
小豆丁竖起钢牙猛地扑过去,一口咬向江鄂的咸猪手。人在半空中,只差一丢丢就能惩奸除恶,却被那个姓江的坏人一把拎住了衣领,按在座位上。
小豆丁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乱响,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江鄂,随时准备再次扑上去咬下他一快肉来。
季独酌轻描淡写的站起身来,走到碎盘子前,俯下身捏着碎片,欲哭无泪:"我正宗的官窑青花啊。"
江鄂死命按住小豆丁,笑着说:"再加上雅集楼的一把茶壶一把酒壶,我看你们风雅颂今天犯瓷劫。"
季独酌眨眨眼,抬起头来,非常真诚的说:"江大侠言之有理,我看就您请跳个萨满,帮我们驱驱邪啦。"
跳萨满......
江鄂的手一抖,正好被小豆丁抓到机会,一口咬在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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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长老聂平仲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圈,扑通一声跪倒在风长老前面,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双腿:"涉江,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这次我就死惨了。"
风长老涉江拿着一把小小的错刀,小心修着中指的指甲,她把自己淡色的嘴唇凑上前去,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的说:"聂平仲,那你就死去好了啊。"
聂平仲雅长老哇的一声,抱着她的腿哭了出来:"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年纪轻轻的守活寡......"他话还没嚎完,一只穿着红色绣鞋的小脚就踩到他脸上。
涉江用指甲刀抬起雅长老的脸,垂着睫毛凑到他面前说:"用不着楼主,你想现在就死么?"
雅长老闻言,双手抱拳后退十步,直退到门边,戒备的望着自己家的老婆大人,和他家老婆大人手中拿枚小小的指甲刀。他家那个伟大的老婆一向是手里有什么扔什么,配上一点点内力,摘叶飞花也能百步穿杨。十三年前,那个白衣魔鬼横空出世,这个女人当时不过一十三岁,她坐在风雅颂阁楼的房檐上,轻轻晃了晃双脚,就让无数好汉心甘情愿的为她丧命白衣恶魔之手。这些年过去,岁月完全没有削弱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的举手投足越发透露出成熟女人的韵味。再加上这个女人统帅风流楼四年,手下七十二间青楼,常在烟花之地,身为首领的她自然出落得只有"妖精"一词可以形容。

推书 20234-12-26 :邪情小美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