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声音不是霞的,却是梵天的。我错愕地看着鲜血喷涌而出,眼前的小魔物的脸扭曲着,变成了紫焰扭曲的脸庞。
"莲,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以对敌人心存仁慈么?"霞的微笑很浅,笑容变得逐渐模糊。
我感觉自己很可笑。忽略了太多。只因为仍然相信。眼角的泪滑落,紫焰向后一个纵跃,避开了梵天的火焰。我捂着胸口,倒在了梵天的怀里。
伐楼那丢出了奔腾的水刃,伐由掀起了猛烈的飓风,苏摩喷洒着剧毒的美酒,苏里耶和阿耆尼燃烧起一片火海。梵天抱着我退到众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用治愈之光照耀着我的伤口,想要止住奔流不止的鲜血。
"莲儿......"梵天的声音颤抖着。
我看着前方混乱厮杀的人群。模模糊糊的一片。
"没事的。"梵天的怀抱很暖,整个人却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我自嘲地笑了笑,挣开梵天的怀抱,努力地站起身子来。
"莲儿,你要做什么?"梵天紧张地拉住我的手,我微笑着看他,"陛下,我没事。我要亲手,杀死他。"
梵天怔怔地看着我,松开了手。
我摇摇晃晃地走上前,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如同混乱不清的记忆。
周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被火焰烧焦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气息。飓风肃杀,水火交替,混乱不堪。
我看着眼前不远处,人群中的那个人,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欺骗了自己太久,有些时候会分不清楚什么才是真实。总是顺其自然,最后却发现,早已遗忘了最初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许,我什么也不想要。但如果要结束,也要由我亲手结束一切。
霞忙于应对阿耆尼的嗜人的火焰,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站在混乱的人群间,笑得恬淡。
"从银岭归来,回于巴比伦之地,
冻土啊,冰河啊,魔鬼的公爵,
履行远古的契约,
蝙蝠的黑羽,夜魔的青爪,
生命的雷精,不灭的火炎,
冰雪的精灵,化为撕裂者,
斯科勿,亦多侯坶,
盛血的圣杯,不归的灵魂,
在漆黑的黑暗中燃烧的地狱之火,
化为我的利剑,
迪乌斯汀,大气和大地的精灵,
冥界的贤者,用七把钥匙打开地狱之门,
从黑暗的深渊苏醒,
打开吧,天之圣柜,
我以主人的名义命令你,
黑色的灵魂,
生命化作白刃,直到燃成灰尽,
统御三界的黑暗之王,依循碎片之缘,
藉由您所有的力量,赐与我,
布里特,
遵从布里特,遵从血的盟约,
从负界的混沌唤醒的禁断的黑炎,
以天地诸元为名,
伴随着黄昏到来的黑暗,
伴随着血流到来的战斗,
以伟大的诃罗之名,
将他们导上毁灭之途,
比黑暗还要凄黑者,
比夜晚还要深沉者,
在混沌的世界中伟大的存在,
金色的黑暗之王啊,
我在这里向您请愿,
我在这里向您发誓,
对于阻挡在我前方所有的愚蠢之物,
集合你我之力,
赐与他们毁灭!"
天际染上一片血红,我看见黑色的火焰冲上云霄,紫色的雷电汇聚成利剑。
刺耳的尖叫声,死者的痛苦呻吟。
默默地闭上眼。
一切。
都结束吧......
第 55 章
白蒙蒙的一片......
我,死了么?
叮叮咚咚,溪水的流动声?不,不是......好象是,铃铛?
"小白莲,梵天今天在殿上说,他要让佛陀成为八大天神的主神,你听说了么?"
霞斜倚着雪白的殿柱,怀抱着黑猫,蹙眉看着我。黑猫不安分地翻来覆去,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我,又在做梦么?
"莲,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么?"霞捏了捏黑猫的脖子,许是下手过重,黑猫不适地挣脱开怀抱,腾地跳了下去,叮叮咚咚地跑开了。霞仍靠在那里,愤愤道:"佛陀做了些什么,梵天会不知道?"
我叹气。不知是我死了还会再见到他,还是又在梦中徘徊。
"小白莲,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和你父亲一样,也纵容这种事情继续发生么?"
纵容?是啊。那时候,为何我不曾阻止呢?可阻止了,又能怎样?爹爹会复活?佛陀会复活?还是二爹爹不会遁入魔道?
"小白莲,"霞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如果。如果我和师傅选择离开这里,你会和我们一起走么?"
喉头一热。也许,当初我回答是,如今便会是另一副光景。
一阵哽咽,"会。"
霞笑了。笑得如此灿烂。我想冲上前去抱住他,告诉他,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即使那样做,会毁灭一切。
"莲儿,醒了?"
缓缓睁开眼,雪白的纱幔随风飘摇,梵天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神色焦急地看着我。琉儿趴在床沿,侧着脑袋,睡着了。
我果然,是在做梦。
想要坐起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丝毫动弹不得。梵天似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起身来。
"嘶......"
"弄疼你了?"
我摇了摇头。琉儿听着声响,挪了挪胳膊,皱了皱眉,继续侧过脑袋睡,看来是累坏了。
"抱琉儿回去休息吧。"我小声说着,想要伸手摸摸琉儿,却还是动不了,只能抬起眼看着梵天。
梵天的神色舒缓了许多,"琉儿被你的样子吓坏了,我也扭不过他,非等你醒过来才肯睡。"
我点了点头,"抱他回去吧,等他醒了,见着我就没事了。"
"嗯。"
梵天小心翼翼地抱起琉儿,走出门去,一会儿,又转回屋里,坐到我身边,细细地整了整我身前的被褥。
我不清楚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看着梵天,想开口问,梵天却抢先开了口。
"你方才又梦见他了?"
我哑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莲儿啊,你真的很胡闹。"梵天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心冰凉冰凉,不知是我额头太烫,还是他的手太冷,"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是什么都不做,一切顺其自然,结果错的是我。如今想要改变,却发觉错的还是我。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强行启用黑暗之王,你根本不是在杀敌,而是在自杀。"
我垂下眼,不敢看他。在动用黑暗之王的那一刻,我内心所想的,确实就是毁灭一切,和霞一起同归于尽。霞伤得我太痛,痛不欲生。
"莲儿,我不介意你心里想的是谁,也不介意三界混沌,万物归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离开这里,我不奢求守护一切,我只需要你活着,那就够了。"
梵天的眼里隐含着泪光。我鼻子一酸,控制不住,哭出声来。许久未放声痛哭。即便在爹爹选择自我封印的那一刻,我都未曾哭成这般。不知是因为压抑了太久,还是感动,还是心痛。
哭的过于厉害,牵动了伤口,疼的我脸色煞白。梵天眉头一紧,忙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脊,"莲儿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我点了点头。梵天伸出手来擦了擦我眼角的泪,刮了刮我的鼻梁,笑说:"莲儿都成大花猫了哟,你这般若让琉儿看见,该笑话你了。"
我也笑了。梵天显得很开心,摸了摸我的面颊,轻轻的烙下一个吻,"我喜欢你这样笑,在我面前,你从未如此放松过。"
我愣住。正如梵天所说的,在他面前,我总是有所保留。
"以后不会了。我不会离开这里。"我很认真的看着梵天的眼睛,"不仅因为琉儿,更因为你。"
梵天整个人微微一颤,呼吸强烈起伏。他凑近过来,又狠狠地亲了亲我的面颊。我感觉他抖得很厉害,声音都带着颤抖,"莲儿,等你身子好了,我要好好罚你。"
我笑了笑。门外传来无忧老儿的话来:"陛下,众臣在殿前候驾多时,陛下何时移驾前往?"
梵天皱了皱眉,不作答。我看着他问:"陛下,你几日未上朝了?"他还是不说话,我突然想起来该问他我动用黑暗之王的后果,他却懒懒的站起身来,对着外头道:"既然莲儿醒了,我一会儿便去前殿,你先下去吧。"
无忧得了话便退下了。我看着梵天,我心里的想法瞒不过他分毫,其实不开口问,他也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他没死。"梵天淡淡的开口,"莲儿好生休息,莫要乱想。"话毕,便走了。
------------------------------------------------------
他没死......
唉。我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虽说要亲手杀了他,但若他当真死了,我又会如何?
感觉很无力。也许在镜相,我还能欺骗自己说,是他错在先。但现实却不会改变。错的终究是我。
"吃药。"
抬眼,宁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清荷。清荷放下药便出去了,宁儿坐到我边上,拿起药,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我乖乖的吃药,一会儿一碗药就下了腹,宁儿又递上一勺蜂蜜,我也乖乖的吃了。
"睡觉。"
宁儿要来扶我睡下,我摇了摇头,"宁儿,我不想睡。"宁儿不说话,坐在我边上。
"宁儿啊,你的伤好了么?"
宁儿冷冷的点头。他在生气?
"我真不知我哥为什么会把我丢给你那么个白痴?"宁儿气呼呼地看着我,"一回来就那么多事,早知这般,还不如让你死在镜中算了。"
我干笑。这狐狸真的生气了。
"宁儿乖,我错了还不行么?"似乎道歉无用,宁儿依然冷着脸,我只能继续干笑,"来,宁儿乖,让我抱抱好不好,我好久没抱你了。"
宁儿白了我一眼,"白痴!你现在能动?"
"......似乎,动不了。宁儿,别生气了好不好?嘶......"伤口猛地一疼,宁儿眉头一皱,忙将我扶着躺下,"乖乖睡觉。一会儿醒了换药。"
我不敢再说些什么,闭上眼。不一会儿,毛绒绒的一团凑近,带来一阵温暖。睁开眼,宁儿化作雪白的狐,蜷着身子,躺在我身边。
"闭眼,睡觉!"宁儿又白了我一眼。我忙闭上眼,心下暖暖的。
-------------------------------------------------------
一连半个多月,我都在床上躺着度过。梵天也好,宁儿也好,雪儿也好,琉儿也好,都当我婴儿似的照顾,半点都不让我乱动。身子稍微好了些,也不准我四处乱跑,我感觉自己快成一废人了。
一个月晃晃而过,偶尔听说关于修罗族和圣山的事。那天我动用黑暗之王后,差不多毁了半个空界,又牵连了地界,生灵涂炭,死伤无数。诸多天神因此对我都有芥蒂,加之菩提和赤霞的事,不入耳的流言飞语漫天飞舞。我听过作罢,只是琉儿很是气不过。
我很奇怪为什么在半个空界受损的情况下,霞还能全身而退。其实我很想问问清楚,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如常地起身,换衣,去琉璃殿看了看琉儿,梵天还在光华殿议事,他不准我去,理由是我身子还未好。宁儿一早便离开了,雪儿去了藏书阁。想了想,我决定去神树那儿转转,看看我的破坏力究竟有多恐怖。
半路上撞见伐由,他正匆匆地赶去前殿,想必是睡迟了。他看见我微微愣了愣,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华莲殿下,伤好了?"
"是啊,早好了。"
伐由想了想,"华莲殿下,有空你多劝劝陛下。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他想离开天界。"
我一愣。梵天要离开天界?他在想什么......
"陛下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也许,他会听你的。"
伐由匆匆的走了。我想不明白梵天要做什么。如果他离开了这里,那岂非要一片混乱?
走到天空两界的交汇处,焦黑的土地,坑坑洼洼的一片。唯独神树依然枝繁叶茂。
我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感叹。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选择了另一边,完全苏醒的伽罗是不是真的会毁了一切?
清风摇曳,树影婆娑。看着自己的身影,越拉越长,一个影变成了两个。树下突然多了一道人影。身后传来沉郁的气息。我猛然回身,看见的却是紫禅。
"华莲,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 56 章
"有话和我说?"我抬了抬眉,警惕的看着他。对于紫禅会出现在这里,直觉告诉我,是关于霞的事。
"华莲。"紫禅的神色凝重,"那日的事,不是霞的安排。"
我一愣。不是?
"是我的安排。"紫禅看着我,深沉的声音沾染了些许无奈,"我知道他要去见你,他并不知情。"
喉口涌起一阵酸涩。可是,霞为什么没有否认?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要那么说?难道他不知道那样会让我很痛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捏了捏掌心,"我若不知道真相,对你而言,岂非更好?"
紫禅摇头苦笑,"我想杀你,和他不同。他是为了整个魔界,而我却只是为了他。"
我不解,疑惑地看着他。紫禅笑了笑,笑里仍是浓重的无奈,却也有几分释然,"我知你虽然爱他,却更爱你自己。我却不是。但我并不希望看着他继续这样伤害自己。除了你,也许,没有人可以阻止。"
紫禅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我愣在原地。耳彷,回荡着紫禅的话。也许,我确实更爱我自己。所有的选择,看似是无奈,看似是顺其自然。其实,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虽然表面看来,是梵天的授意。但紫禅却没有说错。我不会为爱一个人而去牺牲什么,更不会去争取。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耳边的细语。我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曾经不知,如今,更不知。梵天对于我,琉儿对于我,天界对于我,霞对于我......
"华莲殿下。"
回过神。迦叶走了过来。
"华莲殿下,伤好了?"
我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迦叶,从小就不喜欢。无论是他对爹爹的诬蔑,还是对阿难叔叔的所作所为。
迦叶笑的沉稳,神色间看不出半分狡黠的意味。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很狡猾的人。若非他,佛陀也许不会令阿难叔叔去逼爹爹,爹爹也不会自我封印。
"我听说,那日,华莲殿下使用了黑暗之王。"迦叶的笑意很温和,"真不愧是伽罗之魂的拥有者,可以驱动如此强大的黑暗力量。半个空界啊,几乎灰飞烟灭了。"
迦叶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他这算是奉承还是刻意提醒我的处境。淡淡一笑:"迦叶长老,据我所知,修罗族叛乱,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阿难叔叔的灵体。"
"呵呵,"迦叶仍笑的自如,"华莲殿下,阿难陀的灵体早已破碎,你不知道么?"
"什么?"
"唉,华莲殿下许久未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属情理之中。"迦叶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修罗族王,妄图释放阿难陀的灵体,但未料,灵体却碎裂了。这,也许是,天意吧。"
可恶......听迦叶的口气,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阿难叔叔......
我咬了咬牙。脑海里浮现出爹爹离去前的容颜。凄然的笑,烈焰燃烧着漆黑的眸子:"莲儿,爹爹睡了。答应爹爹,不可以伤害佛陀,永远守护阿难。爹爹能做的,只是消失。而你,却可以改变一切。"
但如今。我却因为霞......
"华莲殿下,"迦叶拈着手里的碧玉佛珠,"其实,我一直嫉妒阿难,嫉妒他的才能。我也嫉妒提婆,嫉妒他的不桀。我更嫉妒佛陀,嫉妒他的无情。"他淡淡的看着神树,抬眼远望,目光飘的很远,"我永远做不到像他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