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系紧了裤带,用手支著头,手肘撑在腿上,道:‘现在怎麽办,我饿得都只能看到天上一片灰色了。'
‘今天是阴天。'他坐在对面和我大眼瞪小眼。
这时,耳边传来几声响鼻声,我和朱瞻景同时看向我们拴在树旁的马。
‘没有办法了吗?'我问。
‘我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那就是只有这样了。'我愣愣的看著那马,心下突然一丝颤动。
朱瞻景没有再说话,只是看著其中一匹马有些发呆。
‘动手吧。'我将越王剑往他怀里一塞,径直走向其中一匹,将它背上的包裹解下来。
‘对不起了。'我抱著那匹马的脖子轻轻的说道,‘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很痛的。'
‘鸣焱。'他走了过来,看著我,脸上有些沈重。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扭头对他狡黠的一笑,牵了另一匹马转身就走。
‘你?'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总不能让它现场目击它同伴的悲剧吧,多残忍,会罢工的。所以我得带它去别处转转,顺便探探路,你忙著,我走了先阿。'我说完,上了马就一溜小跑逃了,独留下朱瞻景呆在那里还没扭过弯来。
听著潺潺的流水声,看著永不到头的河道,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独自前行,也第一次开始真的有些害怕,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和朱瞻景没有走错方向,我们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吗?会不会这次我真的把他带到了一条死路上?
‘驾。'我猛地一夹马腹,驱马朝山上跑,一直颠簸踉跄的骑到山顶,前方仍是层层叠叠的绵绵山丘,一片无边无尽的茫茫森林,绝无人烟。
还要走多久?还能支撑多久?如果当初我没有白痴的去逗那同样白痴的鹦鹉?我看著天边云层中淡淡透出来的几丝红晕,指甲在不经意间嵌进手掌中,一阵疼痛。
第三十三章
当然,我向来是主张一切向前看、万事不回头的,所以通常我的自我检讨和忏悔都持续不了很长时间。在短暂的悔过之後,我就又恢复过来,第三次的系了系裤带,我盘算著要不要回去,可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那中间横躺的大马。。。矛盾的考虑良久,还心不在焉的从一丛又一丛的灌木荆棘中扒拉出不多的几个山果,最终在四周暗下来之前,我才慢悠悠的晃回了原地。
将马远远的拴好,我一屁股在朱瞻景身边坐下,把山果递给他,叹著气对此次打探做了个总结:‘前途还是一片渺茫阿。不过,'诧异的看了看他面前的一大堆马肉,我四下找了一下骸骨,没找到,‘你还真是麻利。'
‘谁叫某人竟然会害怕呢。'他看著我道,‘所以只好收拾好了现场等著罗。'
‘我哪有害怕了。'我轻声嘟囔了句,‘对了,你放了盐没有?'
‘放盐干嘛?'
‘你笨啊,先用盐腌,再将肉风干,这样可以保存的时间久些,这都不懂?'
‘我家又不是卖猪肉的,怎麽会知道?'
‘可你家不是管了全天下卖肉的吗?'我继续轻声嘟囔,转而想,这关卖猪肉的什麽事,这是常识好不好。
不过嘟囔归嘟囔,既然他已经把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好了,接下来自然该是我的活。
‘怎麽风干阿?'朱瞻景和我一起将盐均匀的和在肉上。
‘最好能用火薰。搭一个木架子,将肉都挂在上面,然後下面升上一堆火,肉被烤干之後就行了。'我隐约记得很早以前,娘就是这样做的,娘去世後,除了大师兄,我们大部分人就懒得忙活了,而大师兄又绝对不是下厨的料,所以在我们门,此项技术可谓是失传已久。
‘那我去找些木头来。'朱瞻景说著就要起身。
‘等我,我们一起去好了,还得再找些老藤当绳子用。'我抬头瞅了瞅天空,‘看来得快点,呆会儿天就全黑了。'
跟著朱瞻景一路砍了些较为粗大的树枝,他看著手中的越王剑:‘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们用它来又砍柴又烤肉的,还不得心痛死?'
‘心痛死就心痛死,反正世间上这麽多人,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我一边说,一边四下找寻可以做绳子的东西。
‘你看那边的那麽大株植物可不可以?'他指了指左边。
‘咦,这是。。'我冲了过去,‘这是葛藤阿。'
‘怎麽了?'
‘兄弟,这下你可算找到宝了。我怎麽会在关键时候,把它给忘了呢?'我兴奋的摩拳擦掌,说著说著,就循著它四面分枝的茎叶找它的主干。
朱瞻景也蹲了下来,疑惑的帮我挖著它的根,问道:‘宝?我怎麽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自然了,你们怎麽可能知道这种东西呢?一个字形容它,就是贱,哪里都能长,而且还长得很快。不过,它倒真的全身是宝,根花叶果都可以入药,茎皮可以编绳。但,最最重要的是,它的根和红薯一样,都是可以吃的。虽然现在不是收割的最好季节,如果是秋末就好了哇。。。。'
朱瞻景见我两眼放光的幸福模样,一笑。
满载而归,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开始干活,经过无数次试验,一直忙到大半夜才最终将一切弄好。
我往火堆旁一挺尸,就再也不愿起来。‘不要跟我说话,不要叫我起床,不要让我干活,从现在起的六个时辰,把我当作一根树干就可以了,谢谢。'
‘喔?真的?'朱瞻景恶狠狠的一笑,转身走了。
不久之後他就捡了一大抱干草枯枝回来,这样来回几趟,堆了一大堆。
接著他毫无言语走近我,利索的将我卷巴卷巴,滚推到一边去後,自顾自的在我躺的那靠近火堆的宝贝地段铺了一张床,倒地睡了。
我维持著姿势一动不动的俯趴在地上,只偏过头去向著他的方向怪声怪气的唱:‘好冷啊,好冷,俺也不求那锦衣玉食、雕床玉枕,独何连个草窝都不见,只身流难在这荒郊野外,霜天为被,寒地作床,忍饥受冻,一腔悲怨直化为两眼泪涟,落得个。。。'
唱到这里,朱瞻景再也忍不住的噗哧笑了出来,这当然是由於他没有听完我的最後一句:落得个连捡枝为席的禽兽都不如的下场。
‘你就一根死木头,哪这多埋怨?'
‘这是兄弟你太不仁义。见死不救、冷眼旁观我也就不说什麽了,你干嘛还霸占我的位置呢?一个火堆,360度转著圈,那麽大地方就找不到个合适的,偏要和我抢?再说了,就算我是一根木头,被你这麽滚到一边,也是会长霉菌的,你就没有一点的良心不安?'
‘我就是考虑到你是一根干木头,怕你离得太近被火烧了,这才有此一举,我也不求你感恩戴德了,可你怎麽反倒出言抱怨起来了?'他说得一脸真诚,甚至还有丝好人不得好报的感慨。
‘喔?'我冲著他眨眨眼睛,转而道:‘原来如此,惭愧啊,惭愧,我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解了这位仗义侠士的一番心意。惭愧啊,白活这麽多年了。谁道这世间险恶,少有善人的;谁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得;看看我们面前这位,多麽鲜活生动的例子阿。我有眼不识泰山,妄浪费了这多年粮食,义士就把我直接扔进这火堆作干柴好了,让我在最後也放光发热一回,省得被白白冻死饿死,一点贡献。。。。'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朱瞻景笑著连忙起身打断我的话,把我又滚回了原地,置於草床之上。
‘嗯,这次的软和多了。'我很是心满意足,当下决定明天早上再告诉他我先前唱的最後一句是什麽。
‘闭上嘴睡吧,你就一点也不口干?'他挨著我躺下,一只胳膊习惯性的从我的肩膀上环了过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背上。
嗯。。。对於这点,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所谓温饱思淫欲,温饱思淫欲,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的。现在我和他正饥寒交迫的厉害,哪有那个闲劲东想西想的。比起他来,我更愿意身边躺得是一只肉乎乎的长毛大绵羊,即可保暖,又可食用,还自给自足的只用吃草就够了,多经济实惠。
我叹著气看著他的手,恨不能吹口气就将它变成蹄子。想来夜宿的第一晚我被那树叶硌得那般凄惨,也是由於被他当了肉垫的缘故,这还是我一次夜间偶醒发现的。而当我理直气壮的找他质问时,他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怪不得他总是觉得他再找柔软的叶子干草晚上睡觉得时候也被硌得不行,原来是我这一身骨头的缘故。在此以後,他虽然没有变本加厉,却仍旧屡教不改,哪怕我怎麽再尽人事都是枉然,到了最後,我也只得吞声忍气卧薪尝胆暗暗将无端白受的苦痛都折合成银子,这主要是考虑到日後如果我们成不了好事也会有一笔不小的进账算是安慰奖,而且我的皮厚外加上适应性超强,这点折磨对我来说又称得上几何。当然,还得再强调一点的就是,这也是抵御山间寒气的唯一方法。
第二天,为将马肉彻底烤干以便携带,我们又耽搁了半天,等收拾好所有行李,晌午已是早过。本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的原则,我们牵了马继续向前走,才翻过一个山头就又看不清前路,故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那包银子呢?'朱瞻景烤著肉问道。
‘扔了。'
‘终於舍得了,那不是你的信仰吗?'他笑著看向我。
‘那些东西,纯粹是吃饱了饭後的消遣,现在我都快没有它重了,还背著它?所以扔掉了,只留下这些权当作一丝纪念吧。'我从怀中抽出一把银票,看得直让朱瞻景张了嘴愣了半天,最终他无奈的一笑,埋头接著烤肉,过了许久,才突然回醒过来似的吐出来这麽一句莫名的话:‘也对,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