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恋————杜露果

炎夏的午后，大雨刚过，空气中弥着淡淡炙闷。
"阿大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游戏机房里瘦高个带点黑的少年对着身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伙伴说着。
"要回去，你回去。我跟邵桐是发过话了，刘大妈的课我非翘给他看不可。"咬一口冰棒，被称作阿大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正在找个空位打算在这里消磨一个下午。
"可是．．．．．．"
"烦死了，小伟，你要是想回去上课，就回去好了。"挥挥手，性格急躁的阿大显得有些不耐。
"谁说我想回去了，咱们对打。"人赌一口气，小伟拼着教化学刘老师告诉班主任后，少不得一顿训的牺牲，决定舍命陪兄弟一回。
两人放下逃学后历行公事的一系列麻烦，都是报着一股子逞强的劲儿，当然也本着些年少必贪玩的精神，齐齐向角落的位置报道。
小伟却在快坐下时定住了脚步。"阿大，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三年级姓周的那小子。"
阿大眯眼，看着那个小分头，样子八分像阿飞的理应算做学长的少年，眼红了，没办法，仇人嘛。
"好啊，这次非海Ｋ他一顿不可。是不是，阿大？"小伟打架超级不在行，煽风点火却是高手，尤其是对待火爆出名的阿大。
眯眼，阿大咬牙切齿的想到上次被偷袭的事，害他鼻青脸肿回去被老爸狠狠训了一通．．．．．．此仇不报非君子，早已想好的事，所谓轮回报应，总算被他碰上了。
"周秋至！"阿大没注意小伟未跟上的步子，直直在好些人的注目下，朝一脸讶色的周秋至冲了过去。
"是你？！停，我今天不方便跟你清帐。"周秋至显得有些紧张，东张西望地说着。
"我管你！老子今天方便，就今天找你干架。"阿大脸眼危险迅号，看得旁人都有了闪躲的念头，看得游戏房老板，也随时准备着赶人。
"阿至，原来你在这里。"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令人措手不及，而他的主人，同样丝毫不察那些紧张气氛，直直闯入震源。"我找了好几家店，没办法老记不住这家的名字，走吧，阿姨还等着我们呢。"
阿大皱眉打量着来人。帮手吗？
不太可能，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干净到刺眼的白衬衣，头发也是梳得平整顺华，样貌更是俊逸端整得很，根本看不出和平时穿着流里流气的周秋至是同号人．．．．．．他闯进来算什么意思，看周秋至紧张的样子，不方便打架的原因似乎就在这个青年身上．．．．．．呀~好烦，行动派的阿大决定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危胁警告的话语直冲出口，"那边那个人，你靠边站，我和周秋至有私人恩怨要了，你少插手。"
青年看起来有些惊讶，看看他又看看周秋至，然后皱眉，"阿至，你不是参加了什么帮派了吧。"声音倒没多大紧张。
"没有，这小子不正常，来啦，我们先走。"周秋至似乎很顾忌那个青年，看都不看阿大，就想离开。
"搞什么？姓周的，你有种偷袭我，现在怎么想逃了，不准走，我们堂堂正正较量一下。"阿大有些气急，一向气盛的他，格外容易跳脚。
"我想嘛，阿至你还没少到有书不好好读，学电视上那种小混混四处找别人麻烦，走，我们快点找阿姨汇合。"青年好似没听到阿大的怒喝，感受不到阿大那种已然不像一般少年的凶狠目光，笑容可拘地对着周秋至说话。
两人说着就全然忽视举着拳头的阿大朝门外走去。
"不准走！"阿大不知为何看着青年那种笃悠悠的态度，就格外火大，比周秋至偷袭自己那次还火大，扬一扬拳头，直直冲了过去。
动作的那一瞬间很快，青年只是一个反身就压制了阿大几乎和他一般高的身型，再一用力，阿大整个人摔倒在地。
好大的力气，好有技巧性的擒拿．．．．．．阿大虽不服，却也不得不佩服。不过这点让他更是生气，不服输，也是他溶入血液的性格的一部份。
"阿至，我们快走吧。"仍旧是笑着，好像根本不存在刚刚快到让旁人和咋舌的一幕，青年继续拉着脸色也有些发青的周秋至往外走。
"等等，我不会就这样输的，你叫什么？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你好看。"不是小孩子气头上的话，阿大的眼神是认真。
"我？"对方认真的表情，让青年轻轻扬眉，"盛夏，周盛夏，阿至的表哥，有兴趣的话你可以通过他来找我，不过到时要看我有没有空陪你玩，没办法，成年人的世界是很忙碌的。"说毕，不再理会阿大，青年带着周秋至洒脱地离去。
"阿大，你没事吧。"事后出现的小伟冲入围观的小型人流，扶起了仍坐在地上的阿大。
"去你的成年人的世界，去你的小孩子，去你的玩！"阿大对着已无人的门口还是忍不住叫骂了起来．．．．．．
气人，无论是那种笑法，无论是那种当他小儿科的态度，那个人的一切好像就是用来让他受气的！阿大握紧拳头，下定决心终有一天，一定要找那小子算总帐．．．．．．

"我去拦车，你们看好东西呦。"
"放心吧，阿姨。"周盛夏对着妇人轻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去拦车，稍稍打量了一下手中脚边的购物袋，难怪阿姨每次去超市要劳师动从，起码喊上两个人，那么多东西，人力是不可少的。
"那个．．．．．．夏哥。"
"嗯？"看周秋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盛夏觉得好笑。
"能不能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老妈，她很烦的。"表情有些别扭的周秋至，似乎费了些力才把话说完整。
"本来就没什么事啊。"周盛夏笑意更浓。
"唔．．．．．．表哥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打架生事之类的小混混样子的吗．．．．．．．"
"不是讨厌，只是不赞同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我无意干涉。不过，你是我表弟我才说的。"伸手揉一揉周秋至的头发，"把这些黄毛剪掉还会比较帅哦。"
"呵呵，是打算剪了。"周秋至摸一摸被周盛夏揉过的地方，傻傻的笑一笑。不知为何，一样是劝他"改邪归正"，对像是周盛夏的话，不但没有那种烦燥的叛逆心理，反倒是会不好意思之余感到些亲近。感觉就像朋友间对你说，别吃大蒜了会有味一样，无法有任何过大的反映。
温和的笑始终烙在脸上，周盛夏勾了把周秋至，宛如感情甚好的死党，"放心，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也在笑着。

因为一个人住在外面，在阿至家吃过晚饭，周盛夏就离开了。
夏天的晚上漫步，不失为一种消署的妙法。
有风吹过，虽热意尤在，不过比起空调之类的，倒是"绿色"许多。
伸长一下身体，想到今天的小插曲，不由摇头轻笑，笑里不再只是悠然自得，反倒有点寂寞，有点哀伤。
阿至也好，那个冒然向自己出拳的少年也罢．．．．．．都长大了，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路边有机车呼啸而过，很快，或者是太快．．．．．．盛夏皱眉，望着路灯下那些烟尘，仿佛看到了染血的街头一样．．．．．．好些年前的回忆了。
顺手摸着大脚处，那里有块疤，不大，却也是抹灭不去的。
"改个名字吧。"想起自己情绪恢复后偶尔一次谈笑间，好友说过的话，那种苦楚只有盛夏自己知道。
盛夏．．．．．．剩下．．．．．．
所以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意外中双双身亡，剩下了他；所以他这一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就在一次飙车事故时，命丧黄泉，又剩下了他。
至亲至爱．．．．．．虽然日子得照常过，痛过后他还得一如既往的笑，但心里的那些创伤，却是永久且几乎毁灭性的。
父母死于飞机失事，所以他对天空失去了所有曾有过的美好暇想．．．．．．
男友死于那些个年少轻狂，嚣张气盛，于是他沉封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自己．．．．．．
叹息，夏多少是闷的，闷得心头笼着那些喘不过气的抑郁。
真的有点感叹，阿至长大了．．．．．．又或许是经历了这些，他的心境老了。苦笑，谁知道呢？就这样平淡过一辈子，不会太依赖，就不会被剩下，倒是他自成一派的人生信念了．．．．．又笑，苦中带了点自讽。
理一理头发，不再去想这样该被封印起来的心事，盛夏踏着零碎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没人，路灯下，只有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2

兰成高中的一年级的夏季补习班，是针对差生而设的。
所以每个老师带起来都有些吃力。
尤其是高一六班，每个从里面出来的老师，总是面露苦色，有一种干脆辞职回家种田来得幸福的想法。
问题就出在高一六班有不少惹事生非，精力冲沛到无处宣泄的火爆浪子。成日来打打闹闹，争强好斗，课上调皮捣蛋，甚至公然同老师唱对台戏的事不算少数。成绩上不去，理所当然就成了补习的重头戏。对补习任课老师而言，全年级甚至全校的问题班，怕就是这一班了。
而高正大就是火爆浪子中的一位。而且他近来总是黑着张脸，让上课的老师总觉得班里按了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出事．．．．．．
不单是老师，连同学间也没人敢靠近他招惹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很间接地问一向是高正大跟班的小伟，"这小子怎么了？"
其实小伟心里多少也有些纳闷，不过隐隐知道事情追溯起来，还是那次游戏机房遇到周秋至和他那位强人表哥开始的．．．．．．至于阿大为什么如此在意如此烦，小伟是多少不太了解了．．．．．．反正阿大说到底有时还挺怪的，试着去了解他也不失为一种自寻烦恼的行为。
所以说，每回有人向他询问阿大的事，他总是随口回上一句，"过阵子就好了。"
可惜的这一声过阵子，在署假过了三分之一却仍未见好转。
其实不单是小伟，阿大自己也是疑惑。
为什么，那个盛夏的午后，那一番虽见折辱却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件的情形，却就这样绕在心上，解不开，忘不掉。
气．．．．．．因为那笑，因为那种将他视作幼稚儿童的态度，因为自己被小看了．．．．．．因为自己被那个青年小看了．．．．．．
"啊！"下课间，好似钻进死胡同时,怎样也想不透的阿大，抓头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因为他近来成了定时炸弹型的焦点人物，所以很多人都带着一种紧张与好奇参半的眼神望向他。
"小伟。"无睹其他人的视线，阿大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小伟显得也是紧张并略带兴奋着，不知阿大如何去发泄近日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郁闷。
"跟我去一趟楼上三年级。"起身，行动派的阿大不容置疑的说完便往外走。
大白天的去找周秋至麻烦吗？三年级有些人也是蛮厉害的耶．．．．．．小伟这话来不及说，只能藏在心里，一步化作三步，慢慢跟着阿大后面磨。

"阿至，外面有人找。"
听到同学这么喊，周秋至往门外看，立即看到了黑着脸神色别扭的高正大。
跑过去，不算跟在后面不敢靠近的小伟的话，两人大步走到楼道尾端。
"你干什么？要打架，放学我奉陪。"周秋至说着，心里却没把握单打独斗光明正大，自己会是阿大的对手。
"不找你，你那个什么．．．．．．表哥对吧，他才是欠我扁呢。"咬牙切齿，气的却是自己，不过是下战帖想找个人单挑，为什么会那么不自然。
愣了半晌，周秋至，哼哼地笑了，"得了吧，你绝不是我表哥的对手，他也最讨厌那种打架什么的，劝你别去找他为妙。"说完转向要走，却被阿大伸手拦住。
"你少来，我找他麻烦是我的事，是不是对手，会不会被讨厌都是我的事，你只管说就好，否则我今天跟你没完。"瞪着对方，阿大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体现出少有的执着。
"臭小鬼．．．．．．"周秋至心里气得紧，却不敢轻举妄动，这小鬼虽然目中无人却也是真的很强．．．．．．给他点教训也好，深信周盛夏实力的周秋至，不得不有些心难安的利用他表哥为自己出气了，"行，我告诉你他上班的地方，你自己去找他吧。"
松一口气，脸色仍是僵硬的阿大收起了手．．．．．．会僵硬是因为他竟意外地在意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是不是很讨厌打架闹事的人？"忍不住还是问出口了，为什么在意这种零边小角．．．．．．真窝囊！
"不是讨厌，只是不赞同罢了．．．．．"
脑中响起周盛夏的话，但见到阿大那小子难得的紧张在意的表情，周秋至恶质地想编些话出来，"没错啦。我表哥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凡事只会用拳头，穿得邋遢，说话都江湖腔的人了。"说完后，看着阿大铁青了脸，快意，也是疑惑．．．．．．不明白阿大那么在意周盛夏的看法干什么。
"总之，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次我绝不会输给他。"恶声恶气，恶行恶状，阿大就是压不下心里的恼，心里的躁。
又想到周盛夏那张笑脸．．．．．．最讨厌？！混蛋！！阿大在心里骂着一句：等着瞧吧，我让你讨厌！
当然这想法，旁人是看不出，也猜不透的了．．．．．．

盛夏从公司出来，就看见倚在自行车边，死瞪着写字楼大门口的阿大。
好笑的是，这个少年和上次见到时完全不同，穿着洗得干净没有折皱的校服，头发也是用水湿过好好梳齐，连球鞋也和上次不同，白得有些夸张．．．．．．偏偏这样整齐的形象，和他煞星一样的表情根本就是不搭调。
是来找他的吗？不会是真想跟他"挑战"吧，年少轻狂，甚至荒唐吗．．．．．．露出悠然笑容的盛夏，心却好似有一瞬回到了那些逝去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嗨，来找我吗？"扬眉，轻松自在却有些不在意的招呼着。
就是这张笑脸．．．．．．就是这种语气．．．．．．好欠扁不是吗？却让他就是怎么也无法忽视，好像刻在心中一样。
气到不行．．．．．．气到就是想找上他．．．．．气他，看着那张脸，怒在心头，却没了章程，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找我吧。"仍旧笑，盛夏似乎不在意阿大呆呆的不给回应，"打架吗？我看你似乎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就冒然找上门，如果我真不留情的开打，你会受伤的呦。"
阿大皱眉，唯独这种口气不能忍受，向是在同小朋友说话一样．．．．．被小看了，被他小看了，阿大恶狠狠地叫了出来，"少废话！"
挑眉，盛夏毫不在意地靠近阿大，伸手，在阿大极度戒备的状态下，将大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搓揉，感觉对方更加僵硬，他笑得很开心。
搞什么．．．．．．阿大看着对方应该算是俊逸有型的脸，整颗心，全部的思绪，所有的注意，却停留在头顶那种轻轻的蠢动上．．．．．．
又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应该厌恶的挥开的，可是，那种轻柔之下，竟生了一丝丝淡淡的眷恋．．．．．．
"你现在的行象，和你凶神恶煞的口气，很不称。偶尔也应该学会里外搭配才行。比如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