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诀————Lucifer&伦琴殿

作者:Lucifer&伦琴殿  录入:12-23

忽然叶飘絮低低的笑出声来:"都说赫赫有名的‘神算'是个白子,看来确是他了。"
是了,难怪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寻浩然恍然醒悟的点著头,有一丝意外。没想到这个传说中未卜先知,能机关算尽世事通知的人物,竟是如天人般的超然。
"前些时候江湖上传言‘神算'沐悠狐人陷寒漠宫,原来并非空穴来风。"不觉寻浩然的失神,叶飘絮思量道,"只是寻漠然掳他来做什麽?有必要查一查......只怕此人有碍我们的计划,还是想法子除掉他为好......"
"不!"
打断她话语的声音从寻浩然口中冲出,决断得让叶飘絮不由一愣,狐疑地转头看向桌另一边的男子。寻浩然像在想著什麽,目光有所意图的直望向远方,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不明所以。
"别动他,这个人,我要。"
第五章
寻浩然才转过厢房的走廊,正巧看见沐悠狐轻轻关门出来。
才迈步要走,抬头见到出现在眼前的寻浩然,沐悠狐有些意外,一时站定在门前。寻浩然微微笑着问:"要出去么?"
沐悠狐礼貌的回笑:"只想去园子里走会儿,这几日修养不动,筋骨都僵了。"
"可介意在下冒昧同往?"
摇摇头,他望向寻浩然,侧身道:"那另找一处说话吧,门主请。"
暖阳散落寒漠宫的庭院,春季新绿的芬芳在空气里融合成舒服的味道。
两人一同在园中信步,风拂过发际的时候,寻浩然不解的开口:"见你走的急,刚才在厢房门口,是不方便说话吗?"
"现在菲儿在我房里睡着,黎家兄弟也不在,若不趁这时快点走,要遇见又该听他们训诫了。"沐悠狐淡淡的回答,眼神中有几许无奈的笑意,"对了,门主有事么?"
"也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想找人聊聊罢了。"寻浩然口气散漫,转开了话题,"不知沐公子为何事逗留在寒漠宫呢?"
看似信口的问题,却引来一阵沉默。寻浩然稍侧目观察被试探的人,入眼的是微低的侧脸,没有表情,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优美的阴影。
无意间奇怪的发现,那人长长的睫,竟也是浅浅的金棕色。
"身在寒漠宫,并非我本意。"终于传来缓和的答应,浸透了无力的忧愁。
"......难道你是被寻漠然强行扣留?"寻浩然故意露出讶异的表情,不松懈的套着话。
"也不尽然,他并不是真要留我。"抬眼看着皱眉的寻浩然,沐悠狐犹豫了一下,才道,"他想要的只是菲儿,我不过是个卷进来的外人而已。"
闻言寻浩然疑云更重,看来事情的内幕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孩?"想起那天拖走沐悠狐的孩童,寻浩然印象不深。见沐悠狐点了点头,他疑惑,"为什么?"
沐悠狐思索了片刻,叹气,然后对着寻浩然正色道:"您也是寻家的人,所以这件事我直说也无妨。那孩子是我一手养大,名唤欺菲,是寻潇然的遗孤。"
这番话,宛如晴空雷,寻浩然顿时愣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震惊之余发出了嘲讽的低笑声:"我以为寻漠然恨潇然入骨,没想到他竟还能容忍她的孩子安活世上......"
沐悠狐的嘴角扯起一丝笑。他不知道寻漠然的心思,留下欺菲,是为了逼他用自己交易,还是为了利用交易而牵制他?他若死了,他又是否会让菲儿活着?
如果到那时欺菲死,就证明这是场真正的交易,菲儿的命是筹码;如果欺菲依然平安,那么自己的坚持与牺牲究竟有何意义,对寻漠然而言,他究竟算什么......
几只不知名的鸟雀从澈蓝的天空飞落,落在身旁的山石植物上,鸣声婉转。沐悠狐忍不住轻轻走过去,抬起手,倒有一只白色的雀从低枝上受了诱惑般跳上了他的指,灵巧的脑袋无辜地四下转着。
"鸟若入牢笼,即使有翼也不能自由。"沐悠狐任小鸟在他手背手指间转换着停留,喃喃自语般的说着,"就如寒漠宫之于我,寻潇然之于寻漠然。"
手一颤,鸟儿鸣了一声振翅飞去,消失在另一片花木间。寻浩然望见沐悠狐盯着自己还探出的手发呆,嘴角的微笑一如那日池边的朦胧,透着酸涩的忧伤。
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些连自己也诧异的念头--他想拥抱那个人,因为他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凄冷;他想让那个人快乐,因为他的笑容若能开怀,定是璀璨如光。
"门主,请听我一言。"
认真的声音拉回了飘远的思绪,寻浩然看向沐悠狐,只听他说道:"近日寒漠宫与阁下正冲煞气,不宜久留,还请您办完事尽快离开,切勿再做另外打算,否则必遭祸端。"
"此话怎讲?"
将视线从寻浩然狐疑的脸上转开,沐悠狐叹气:"这是我粗略预知的结果,不经卦物卜算,我也无法详知。"
寻浩然半信半疑,总觉太不可思议,左右思量了会儿,确定道:"当真?"
"天下神算,未卜先知,算尽世事,绝无差错!"沐悠狐平静的念着,秀丽的容颜多了一份不容反驳的气势,竟教人不由信服。
随后他望了望天色,向寻浩然微笑欠身:"这时辰菲儿也该醒了,我先告辞。"
寻浩然回礼,没说话,目送着他的背影款款远去,颇不平静。
沐悠狐不过是利用来搜集情报的线,为何他却对他有特别的好感?或许是因为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如泉清润,似有丝丝甘冽沁入心脾。
那一瞬,寻浩然突然很向往,传闻中江南秀美的水乡。
才推门进房,一阵细微的抽泣声就将沐悠狐的目光牵引向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欺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大概是听见开门声,正撇过脸胡乱的擦着。
"菲儿?"沐悠狐走过去,拉下他忙不停的手,只见一脸的糟乱,不由簇着眉抬袖细细给他拭净,"怎么了?"
欺菲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含糊:"沐哥哥,我梦见我娘了......她在叫菲儿,笑得好漂亮,可是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怎么跑也跑不到她身边......"
闻言沐悠狐一愣,默了许久,才问:"菲儿,你想见你娘吗?"
稚气的脸用力的点着,沐悠狐淡淡的笑了起来。伸手爬爬欺菲凌乱的发,他说:
"那么,我带你去见她。"

想起了沐悠狐,寻漠然感到很心烦。
自闹僵的那天起,他就没去见过他。置身于繁忙的事务中,完全不过问沐悠狐后来的情况,像是在刻意去遗忘似的。却是前几天叶飘絮的一番戏语,钩起了那张清柔的容颜,再抑不住,一次次的浮现心头。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想见他,几乎是迫切的。
身后跟着黎薰,寻漠然直往厢房,来到沐悠狐房前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向紧闭的门此刻竟然是虚掩的。寻漠然伸手断然地推开,跨了进去。
环视屋中的视线每移一点,便越发冰冷一点,最后停留在黎薰身上时,已是凛冽得足以杀人。黎薰被盯得脸色仓惶,连忙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不大一间房,正是清净无人。
虽不敢抬头,也知道顶上阴晴不定的主子已然动了怒,在心里咋舌,黎薰也不知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何等惨烈场景。夸了口说自己一肩扛,到如今也只好自求多福罢......
打破僵化气氛的是门外传来的禀报声,救兵总算适时的在水深火热里拉了他一把。
"禀主子,刚才有仆役看见沐公子带着欺菲往南边的小苑去了。"
黎荩恭敬地对一脸冰冻的寻漠然低声回禀。目光斜斜的瞟过地上跪得纹丝不动的弟弟,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头痛!虽然知道乱子迟早要来,可真乱起来麻烦程度还真是超乎预估。
寻漠然听见,脸色更沉了一份,视线冷冷的扫过黎荩的脸,毫不思索就拂袖出门。黎荩望着依然跪着的黎薰,拧着眉摇头叹气。主子现在的状态就是一道锐利的冰锋,触者必重伤,不由的就为那人担心,亦或希望,那人的似水轻柔,能融化这迫人的戾气。
再来不及多想,黎荩忙追着寻漠然的背影而去。他不是神算,无法先知将来的是福是祸,而真正的神算,此刻又能否安保自身......

要准确的找到某个目的地,对沐悠狐的能力而言,并非难事。
牵着欺菲走进一处雅致的小苑,入眼的是装饰了一院子的白灯素缟,似降春雪。左右巡视着,有些讶异竟无人看守,或许是因为明天那日子需要肃静的关系。沐悠狐没出声,这时感到右手的袖子传来一点扯动,低下头,便迎上一双迷惑的双眸。
"沐哥哥......"欺菲显然不习惯这奇怪而陌生的环境,小小声的叫着他。
"这里就是你娘曾住过的地方。菲儿,叩了头再进去。"眼见欺菲脸上疑惑的神情正扩大,沐悠狐微笑着问,"你可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菲儿的生日呀。"欺菲想了想,不明所以的答了。
沐悠狐点头,眉目间溢着柔和的感伤:"明天,亦是你娘的忌日。菲儿,你要记着,你娘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你啊!"
欺菲立刻跪了下来,向着正前方一下一下认真而严肃的叩着,稚气的脸一本正经得不像七岁的孩童。
沐悠狐终于拉起几乎要把自己的额头叩破的欺菲,往里走去。伸手推开小苑中唯一居所的门,再轻轻合上,两人已置身于一间宽敞而精致的绣房之中。房间内干净整洁,像常有人住一般。
"这是你娘的房间,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你娘曾遗留的痕迹。"
欺菲脱开沐悠狐的手,听着他说,慢慢的在房间里走动。一双小手不停歇的触摸着各样摆设,家具,仿佛触摸母亲清凉光滑的脸庞。明明是第一次到这里的,却偏有一种像从出生便认识的亲切感,就连空气里都恍惚有着梦里香甜的芬芳--那是娘的味道,温柔的萦绕在心间,很暖,也很酸,酸得泪水不由自主就凝聚眼眶。
忍不住,一掉头猛的扎进沐悠狐怀里,呜呜哭得动容。
"沐哥哥,寻漠然为什么要杀我娘......为什么......"
沐悠狐蹲下来,拉开搂紧自己的欺菲,浅透的眼里是阳光的颜色,晕开一缕安静的忧伤。替小小的脸拭泪,淡绿的袖口一片温热,湿润如同雨后的嫩叶。
"他......不是真想要你娘死,是他太爱你娘,却又不知道怎样去爱,才会造成悲剧......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心爱的玩具得不到,便宁愿毁了......"
"我不懂!我不懂!"欺菲烦躁的使劲摇头,打断沐悠狐的话。
沐悠狐抱着安抚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声音里多了一丝痛心的颤动:"总有一天你会懂,但是现在,不需要懂......"
有些事,不懂的时候,会比较快乐。不懂,就不恨,不懂,就不知伤心。
突然身后传来门户大开的声音,沐悠狐警戒的转身站起。男子多日不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高硕的身形称着渐起的昏黄暮色,神情看起来比平常更加阴沉。

欺菲满是敌意的瞪著来人,用身子挡在沐悠狐前面,尽管对方凌厉的压迫感让他心脏负荷不了般的激烈跳动。他是男子汉,他已决定了要保护沐悠狐。可是沐悠狐却快一步把他幼小的身子扯到背後,护著他。
睨见这一细节,寻漠然冷笑,出声唤身边的黎荩。黎荩顺著主子的视线即明白了意思,望了眼沈默的沐悠狐,对欺菲低声说道:"菲少爷,跟我走吧。"
欺菲皱起眉,抬头不放心的看著沐悠狐。沐悠狐只是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手。欺菲还想要说什麽,最终还是没吭声,由著黎荩将他抱出门去。
只剩下对峙的两人,沈闷的气氛迅速冻结,仿佛是较劲一般,谁也不先开口。寻漠然迎著那道平静的目光慢慢踱步,直到他身边。
"擅闯禁地,你可知下场?"
斜斜的望了眼身边高过自己的冷漠男人,沐悠狐回答得气定神闲。
"寻潇然是菲儿的生母,她的忌日我带菲儿来祭拜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生为人子,要了解母亲的事也是无可厚非。这麽做,我不认为有错。"
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寻漠然并不觉意外,反倒是原本想大发雷霆的心情竟在此时平复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捉摸不定的疑惑。寻漠然皱眉,是因为跟这个人相处久了,所以渐渐习惯他的固执了麽?今天的自己,很奇怪......
"为了一个欺菲,值得吗?"
"你可有想守护的东西?"不答反问。寻漠然冷冷的挑起眉梢,看见沐悠狐的嘴角噙著似有若无的微笑。
"菲儿是寻潇然唯一的血脉,难道你连她生命最後的痕迹也要消灭麽?既然你对寻潇然还有情义,为何不能对菲儿好一点?"
"她选择叛我而去之时,也替我选择了憎恨,如今要我对仇人之子疼爱怜惜,不等於自取其辱?"寻漠然眯起眼,讥讽地笑著,"你却还愚蠢到跟我谈情义!"
"你若恨她,这小苑便不会保存得原封不动,如人在生。你忘不了她,不是麽?" 沐悠狐摇摇头,波澜不惊,"凡人必有七情六欲,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无情的人,你我皆然。人连感情都要冰封的话,太悲哀......"
是人必然有情,漠然,为什麽要封闭自己呢,这样不会痛苦麽?
相似的话语,一样柔和的表情,从记忆汪洋的深渊翻涌而上,仿若这间房里故人的气息具化成音容笑貌,纷扰著死寂的心神,纷扰得心头最不可触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住口!"粗暴的捂住沐悠狐的唇,把他狠狠推到墙上,失常的恼羞成怒,"沐悠狐,你好放肆,一个阶下囚,也配对我说教?!"
沐悠狐静静挥开脸上的手,微笑了,有一种慈悲的怜悯,倾国倾城。
"说到囚犯,我们都一样。只不过我被囚的是身,而你被囚的,是心。"一字字,一针针,见血,"寻漠然,你比我可怜!"
琉璃的瞳,笼罩著影的灰暗,由金转为剔透的茶色,却依然明亮得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最阴霾的角落。在那样干净无无瑕的背後,是另一个人的幻影在说话。
漠然,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姐姐,我会照顾你,会一直在你身边......
漠然,敞开心胸不好麽?大家都在你身边,你并不是一个人啊......
漠然,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有了他的孩子......
漠然,你为什麽要恨?我们没错,你为什麽不肯放过我们......
潇然,潇然,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说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为什麽还是离开了我呢?
疯狂地吻上怀里的人,对方竟完全没有反抗。触及的微热体温好舒服,唇齿贪婪地掠食著肌肤的细腻,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人呼吸时,颈窝里生命的脉搏有规律的细细跳动。
沐悠狐像一个无知觉的傀儡似的任他抱著吻著,眼神迷离地望向远方。他只觉得讽刺,讽刺得想笑。低声询问著,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感染了他的冷漠。
"现在你眼中的是谁?是我,还是寻潇然?"
身上的男子一愣,紧紧箍在腰间的双臂逐渐松了下来。沐悠狐面无表情的推开压迫著自己的坚实身躯,轻易地脱身离去,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只剩寻漠然还呆在原地,理不清如麻的心绪──
乱了,乱了,乱了!寻潇然的房间,是心残缺的碎片,因为太想保护所以才封闭,因为太不可侵犯所以才成为他的逆鳞,触者从来不饶活。偏偏沐悠狐是不怕死的,敢来犯禁,而最难解释的是,自己非但不怒,还与他在这里亲热起来......
气息间隐约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不同女子的娇美,也没有熏香之类附加的虚浮,是一种自然的清香,就像是初夏雨後阳光的味道,弥漫著水样的清爽,绕指温婉。突然就用力的抱住了他,因为真正想起寻潇然的时候,会感到绝望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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