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再说。倒是你,”杨煊冷着脸看向冯博,又一一看向其他几个人,“还有你们几个,我家这笔烂帐,开学之后都不许乱传。”
“哎哎哎,那肯定的,”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不说不说。”
***
开学第一天。
“杨煊,我先去车库取车,你跟君赫收拾好赶紧下来。”杨成川穿好皮鞋,对着门口的镜子整了整领带,侧过头对杨煊说。
杨煊没应声,他又回头加了一句,“动作利索点啊”,然后开门下了楼。
汤君赫走到门口换鞋,拿起耽美文库刚想出门,汤小年快步走过来,拉过他的胳膊2" 纸飞机0 ">首页 4 页, 把他往里带了一下:“给你买了面霜也不擦,春天天气干知不知道?”她嘴上这么说着,手里拿着面霜,打开盖子,用食指在面霜里剜了一小块,不由分说地就往汤君赫涂。
汤君赫皱着眉,脖子朝后仰,明显想要躲开,但胳膊又被汤小年拉着,只能任由她把那坨粘糊糊的面霜往自己脸上招呼。
“够了,”他抗拒道,“这么多。”
“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汤小年说,“都这么大了,以后自己抹。”
汤小年正往他脸上涂面霜,杨煊背着耽美文库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撞见这一幕,他扯了扯一边嘴角,发出轻微的“哼”声,像是笑了一声。
汤君赫敏感地察觉到这声笑里的嘲讽意味,他有些恼地挣脱开汤小年,拿过她手里的面霜:“别涂了,要迟到了。”
“对班里同学热情点啊。”汤小年叮嘱道,然后又把那盒面霜从汤君赫手里拿了回来,“你带这个上学干什么,我放你房间了啊。”
“知道了。”汤君赫说。
杨煊在他身后慢吞吞地换鞋,汤君赫不知道该不该等他一起下楼。他拉开耽美文库拉链,做出检查有没有忘带东西的样子,余光里悄悄观察杨煊的动作。
杨煊似乎并没有等他的意思,换好了鞋,便推门走出去。他的耽美文库背在一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的胳膊发生了轻微的碰撞。
“妈,我走了啊。”等杨煊出门之后,汤君赫对着里屋喊了一声,然后也推门走了出去。杨煊只是带上了门,并没有完全合上。
电梯还差六层下来,门口没有人,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杨煊没等电梯,直接下了楼梯。
太慢了,汤君赫看了一眼电梯门边显示的数字,也朝一旁的楼梯口拐。
清晨7点钟,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先前杨煊经过的脚步声点亮,正昏黄地照着楼梯。
咚咚咚咚。楼道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汤君赫下了楼,看到杨煊并没有去车库,而是站在靠近楼道边的一辆自行车旁,正弯着腰开锁。
“欸。”汤君赫对着他喊了一声。
杨煊抬头看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爸说,”汤君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今天早上送我们去学校。”
“我骑车去。”杨煊说着,把自行车锁打开了,然后看也不看他,把车赶了出去,一条腿跨过车座,很快就把车骑走了。
汤君赫呼出一口气,然后朝车库的方向走过去。
杨成川正站在车边等着他俩,看到汤君赫走过来,问道:“杨煊呢?还在磨蹭?”
“他骑车走了。”汤君赫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在后排。
如果不是不知道学校在哪,他也不想坐进这辆车。不过,无所谓了。
“越来越不像话。”杨成川也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别介意啊君赫,他——”
“没什么介意的。”汤君赫打断杨成川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听。
***
如杨成川所说,润城一中是市重点,理科三班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在这个群雄争霸的尖子生班,以杨煊和冯博为首的一小撮学渣,就成了格格不入、也格外惹眼的存在。
“情况我都了解了,您就放心吧,”三班班主任邱莉从杨成川手里接过汤君赫,拍了拍他的肩膀,“哪里不适应你就跟我讲,我看了你之前在学校的成绩,好学生就不用我多说了——倒是杨煊,”她话锋一转,看向杨成川,“这孩子我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那孩子油盐不进,劳您费心了,”杨成川头疼地叹了口气,“咱们就两方面都使使劲儿吧,找时间我再跟他谈谈。”
“行,今天我也找他谈谈,”班主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快上课了,我先带君赫去班里了啊,一群孩子放假回来心还是野的,班里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您去您去,是该好好管管。”杨成川跟班主任客套几句,也转身走了。
“邱老师。”快到班级门口的时候,汤君赫开了口。
“怎么了?”邱莉转头看他。
“待会儿我能不做自我介绍吗?”
邱莉从教近二十年,第一次听到这种请求,有些失笑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做,你得让大家熟悉熟悉你啊。”
“没什么好介绍的,”汤君赫进一步直白道,“我讨厌做自我介绍。”
这已经不是请求了,邱莉有一瞬间的惊愕,然后有些头疼地想,杨副市长这个小儿子,看来也不会比大儿子杨煊好应付到哪儿去。
“行吧,”邱莉无话可说,让步道,“那我简单地跟大家介绍一下你吧。”
“谢谢老师。”汤君赫很有礼貌地说。
从走廊经过,几个教室都炸开了锅,因为成绩而受到瞩目的高二理科三班也不例外。
邱莉带着汤君赫开门进去的时候,班里同学正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插科打诨。见到班主任进来,大家都自动噤了声回到座位上。只有冯博这个二愣子背对着门口,还在大声说:“我靠昨天抄了一下午累得我肩周炎都要犯了——哎别走啊你们……”
“老师来了!”有人小声提醒他。
冯博猛地住嘴,回头跟邱莉看了个对眼,然后灰溜溜地坐回了座位上。
“要不要给你批一周病假,回去好好养养你的肩周炎啊?”班主任瞪着冯博,然后扶了扶眼镜,对着班里环视一圈,“还有半学期就高三了,你看看你们,有半点高二学生的样子吗?刚刚我从走廊一路走过来,别的班都在闷头背书,只有我们理科三班,声音是一样的高,讨论的却是抄作业的内容,你们可真行啊,让新来的同学刚到就看笑话。”
胡说八道,汤君赫站在班主任后面,看着一整个班里面如菜色的学生们想,明明别的班吵得更凶。
“给大家介绍一下啊,”邱莉比汤君赫矮了半个头,她把手放在汤君赫的后背,带着他朝教室中间走了几步,“这学期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叫——”
她回头看向汤君赫,本想跟这个新同学来个亲切友好的互动,没想到汤君赫一点也没打算搭腔,就这么把她晾在一边。
班里的学生也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不住地交头接耳。
“——叫汤君赫。”班主任只好自己接上话茬,“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新同学对班级还不太熟悉,班干部平时多帮助他融入环境。那儿有个空位,你先去吧。”班主任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座,拍了拍汤君赫的后背。
汤君赫径自走向那个空位,把耽美文库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下来。
他的同桌坐了个扎着歪马尾的女孩,这时正对着一旁的同学做了个雀跃的表情。
见汤君赫坐到她旁边,她把头转过来,小声地跟他说话:“你叫汤君赫是吧?怎么写呀?哪个君哪个赫?”
汤君赫把耽美文库塞到桌洞里,说:“君子的君,煊赫的赫。”说话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朝后转头看去,看到中间一排最后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那应该是杨煊,他想。杨成川说杨煊也在这个班,但他刚刚扫了一眼班里,却没有看到他。
“哦,很好听啊。我叫尹淙,淙淙流水的淙。”同桌的女生说。
她像是还有话要说,但接下来就被班主任点了名:“尹淙,上学期跟你说过不能扎歪辫吧,我的话过了个寒假就过保质期了是吧?”
“知道了老师。”尹淙飞快地把头低下,两只手抓着自己的马尾,象征性地往中间挪了挪。
“行了,快背书吧,一会儿任课老师就过来了。”班主任又往班上扫了几眼,然后朝门口走,刚走出教室,杨煊就从门外进来了。
“又去干什么了?”班主任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拦在门口,厉声问。
“校队开会么老师。”杨煊一脸无辜地看她。
“你真把自己当体育生了是吧?”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他,“第二节课下课到我办公室找我。”
“哦。”杨煊低头看她。
数学老师这时匆匆走过来,跟班主任点头打了招呼,走进教室。
“先去上课吧,”班主任刚想错身走过去,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你帮我跟汤君赫说,第二节课下课来我办公室拿练习册。”
“我不说。”杨煊理所当然地拒绝,“我家的情况我爸都跟您讲了吧。”
班主任一阵头大:“行行你叫班长出来,真是被你们几个小崽子搞得我高血压都要犯了,一届不如一届!”
第七章
“寒假作业都交上来了吧?”数学老师三十出头,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笔直地顺着发根贴在头皮上——一看就是赶在开学前的二月初二做了个离子烫。她走上讲台,拿板擦敲了两下黑板,“练习册上的题,让你们做完以后照着订正好,没有糊弄我直接抄答案吧?”
“没有——”全班都拉长了声音回答。
“很好,”数学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举起一沓试卷晃了晃,“我从练习册上抽了一些题出来,出了一份试卷,这节课做一下,看看你们刚刚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
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了讲台下一阵骚动,不少人拉长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要完”两个大字。
试卷从前往后传过来,夹杂在低声的交谈中,发出“哗哗”的细碎声响。汤君赫拿到试卷,听到数学老师在讲台前说了声“进来”。
他拿出笔开始做题,余光瞟到杨煊走进来的身影。
骑自行车来学校需要这么久?他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然后很快回神,把精力集中到试卷上。
都是基础的题型,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什么需要大动干戈的地方。汤君赫很快做完,然后把试卷合起来放到桌角,忍不住朝后侧了侧头。
他和杨煊之间隔了两排桌子和一个过道,只要微微侧头,就可以瞥见杨煊的动作。
杨煊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还真是标准的学渣配置啊,汤君赫想,然后把视线收了回来,拿出奥数习题册开始翻看。
同桌女生转过头看他,惊讶地小声问:“做完了?这么快。”
汤君赫的视线落在习题册上,举重若轻地拉了个仇恨:“嗯,很简单啊。”
女生受了刺激,看怪物似的看了他几秒,然后一言难尽地把头转过去继续做题。
数学老师溜达到他身边,拿起他的试卷看了一会儿,收走之前问了一句:“以前是三中的?”
“嗯。”汤君赫点了下头。
三中是坐落在润城市郊的公立高中,师资配置和教学设备勉强达到及格线,在润城,只有买不起昂贵的学区房和走不起关系的“平民”,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迈进那所“寒门学校”。
汤君赫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杨成川曾和汤小年许诺,将来一定会让汤君赫进到润城一中上学。只是没想到在中考那个暑假的前夕,杨煊母亲的生命戛然而止,杨成川又面临副市长换届选举的压力,自然不敢坐实坊间流传的私生活问题。
那段时间,杨成川忙于树立自己清正廉明的形象,连往汤小年那边跑的频率都大大降低。想来把没有中考成绩的大儿子塞到市重点已经心惊胆颤,自然无暇顾及那个从没喊过自己“爸爸”的小儿子。
汤君赫正在低头做题,前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递来一张小纸条,侧过头压低了声音说:“帮忙传给杨煊。”
粉色的小纸条,叠得方方正正,在这种情况下传过来的,应该是试卷答案。汤君赫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他前面两个位置上,有个女生正谨慎地回头看向杨煊的方向,从脖颈处绷紧的线条来看,似乎是有些紧张。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昨天坐在客厅地板上,离杨煊很近的那个女生。
汤君赫低下头继续做题,没搭理前桌的请求。
那只手被晾了片刻,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略带抱怨的“啧”声,前桌改变了传递的方向,把纸条递给了过道另一边的同学。接着就畅通无阻地到了杨煊手里。
汤君赫瞥见杨煊被叫了起来,他从课桌上直起上半身,似乎是接过了那张纸条。
市重点。顶级师资配置。挤破了头都要进来。
——还真是名不虚传啊,汤君赫在心里嘲弄一句,然后在一道题上勾选了答案。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班长急匆匆地跑过来,要他去班主任的办公室拿练习册。
汤君赫应了一声,问清办公室的位置,就走出了教室。
课间人多,等在电梯前面的学生把走廊挡了个水泄不通。约莫着赶不上下一趟电梯,汤君赫低头从拥挤的人堆里穿过去,又拐到了一侧的楼梯口。
上课的教室在三楼,教师办公室在八楼,他爬了五层楼,微微有些气喘。
“出了电梯朝左拐……电梯口在哪来着?”汤君赫打小就对方位就不太敏感,每每到一个新环境,都得适应一段时间才能辨清方向。他站在八楼的楼梯口,回忆着班长跟自己说的路线,身后突然有个声音传过来:“朝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