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连————光遥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序皇就像是自言自语的，望著远方，也不期盼会有人回答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序皇的话才说完，序柳也跟著出声，两兄弟对看了一眼，然後，叹气。
『在他的心里，不知道是怎麽看我们的？』这回，序皇是对著序柳说话。
『只希望不是什麽负心的人了。』序柳苦笑了一下，自从淳恩离开，笑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是件很稀奇的事了。
『听纱毓说，那广告明天就要正式上电视了，你想，他会看得到吗？』酒杯里的酒一仰而尽，两兄弟心中都有一个秘密，而那秘密是没有人可以触碰知晓的。
『也许吧...』序柳不想胡乱猜想，可是他心里总是担心淳恩会过得不好，在他的身边有没有一个人，像他们这般的照顾他呢？或者，当他因为工作熬夜时，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补充营养？
『我知道他不喜欢喝鸡精的...』序皇的一句话，让序柳会心的望著一笑，果然想的是同一件事啊！
『有一回看到他喝鸡精的样子，真的是让我感动到不行，这种心情，还只有他能带给我...』序皇回忆起那一次，心里满是心疼和更多的感动，淳恩的表情分明的就是不敢喝，却在收到他们送来的鸡精後，还怯生生的收下了。以为他是害羞的，却在亲眼见到後才知道，他是多麽的讨厌那东西，看著他捏著鼻子一股气喝完後，不消片刻又灌了一大杯的豆浆。从没有听见他说过什麽关於自己喜好的事，知道他是不愿给兄弟俩添麻烦，可是这样的他却让人如何都放心不下啊！
『我也记得，他其实很不喜欢接触人群的...』可是为了他，序柳明白，淳恩强迫自己去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应酬，和一群其实不熟捻的人谈著无关紧要的话题，当他喝醉，在脑筋一片混乱的时候，还会记得向他道歉，频频说著：对不起麻烦你之类的话。就是这些小小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两兄弟才渐渐明白到淳恩对他们的用情之深。好长的日子以来，即使他们情话说了，甚至也有了亲密的关系，但总是忧心著彼此的感情，因为淳恩平淡的模样，还有他在彼此之间划下的一道浅浅的距离，那感觉就好像其实他也是可以随时放弃这一切般的无所谓。

疑心，或许是恋爱中的人共有的毛病吧？他们都担心爱得太多，最终会回不了头，於是，不知不觉里，他们为彼此的关系下了结局，也留了後路，却没想到，最先离开的其实才是用情最深的人。
***
旧金山，一个众人皆知的同志大本营，从旧金山市区的市场街坐street car到卡斯楚区，大约花上20分钟，就可以看到一面超大的飘扬的彩虹旗耸立在十字路口，彷佛在宣示著同志的自由，在这里获得了最大的宣泄。街上很热闹，如果不去思考关於性向的问题，这里的街景就像所有国家般的平凡，当然，仔细一看，你可以看到毫不忌讳的陈列出性爱用具的橱窗，还有一对对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同志情侣们。他们的双手紧握著，脸上洋溢的幸福，叫过路的人也能感受这份热情。

一家咖啡店的一角，一个俊秀的东方男孩座落著，浅啄著马克杯里的咖啡，他的神态自若，并且专心一致心无旁骛的样子，即使有多少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也无从得知。三个月前，这个男孩出现在这里，从不与人攀谈却也客气的和众人保持良好的礼仪，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来自东方的亚洲。
他几乎是天天都到店里来光顾，久了大概也只有老板可以和他说上几句话，听老板说，男孩是因为英文不好才不爱说话，可是听他和老板对话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任何英文不好的样子。这算是一种拒绝吧，於是大家都有志一同的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康淳恩，从餐点上桌到现在，眼睛仍是盯著桌上的那份报纸，目不转睛的连咖啡都没喝上一口，老板觉得奇怪，好奇的走过来关心，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这男孩的英文有多糟，可是瞧他望著报纸几乎是发楞，他又不禁担心是不是看不懂？

『Are you ok?』老板走上前，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只见男孩慌张的用餐巾抹了抹眼睛，然後，微笑著对他摇摇头。不过还是不会看错的，男孩的眼睛泛著些微血丝，显然是为了什麽伤心吧？老板聪明的不再过问，他转身离开，留给男孩充足的自我空间。

淳恩的焦点又回到了桌上的报纸头条，离开台湾的这几个月，他选择到美国旧金山，也许是出於一份想呼吸新鲜空气的认知吧！卡斯楚区的自由风气，让同志的身份不再受到隐藏，所有的人在这片天空下，可以毫不畏惧的坦承自己的性向，甚至在这里寻觅了伴侣，也不再需要躲躲藏藏的，想要当街热吻就吻吧！这样的自由，是他一直想要的。
从高中的认知觉醒、出柜到现在的这八个年头，除了和序柳序皇在一起的那两年外，他的生活一直是过得小心翼翼，总是莫名畏惧著众人的眼光，也躲藏著知情的人们那恶意的眼神，他的经历也许不是最辛苦的，但他仍是好累好累啊。
难得能在美国的报纸上看见关於台湾的消息，可见白氏企业是多麽知名的国际公司？不过真是没想到啊，在这相距不知几十万里远的另一个国家，他想逃避的终究还是得面对：序柳和序皇订婚了，对象果不其然就是普氏的姊妹。早已是哭不出泪水的悲伤，在这独自啃食的寂寞岁月里，望著异国的天空，努力的说服自己已经不再是谁生命中的挚爱，唯有努力的向前走，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段日子来，他让自己彻底的享受了久违的轻松，没有情人没有工作，更没有亲情那解不开的冲突。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观察著人来人往，不管是行人还是观光客，他们眼中的神采，都令他羡慕，淳恩知道他也可以这样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忘记所有关於从前的记忆之後。
这家咖啡店，不知道为什麽，一进门後就喜欢上了它的气氛，於是，这里成了每天必定驻足的地方。店里的老板很体贴，很少过问他什麽事，当他用那蹩脚的理由请他帮忙回绝店里那些好奇的人们时，明知道是藉口老板仍是接受了，他很感谢对方的体贴，也许这也是他会一直来光顾的原因吧！
在台湾除了姊姊知道他的行踪，很意外的他也让威廉.锺知晓，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威廉会告诉谁，因为威廉用那真诚又异常认真的神情对他发誓，好吧，他信了！威廉是个很好的朋友，总是在他觉得寂寞的时候稍来电话，有时候是纯粹的谈天说笑，有的时候却是关心的慰问著他的近况，他从不问自己为什麽离开白氏，或许他真当他是职业倦怠而离开吧？
由於威廉的关系，淳恩在这里得到了很珍贵的关怀，像是威廉从前留学时租房子的房东，还有他在这里的好朋友都对他很照顾，所以因为和威廉的交情，让他在旧金山也算是如鱼得水吧！

１４．
威廉的好朋友名叫安卓.得萨普，是一个很帅的西方男孩，他的帅除了是很典型的阳光男孩型，那一双墨黑的眼瞳是他最让人著迷的地方，尤其他又是一个那麽nice的人，当笑容牵动眼角时，那彷若孩子般的纯稚就出现了。虽然他有些怀疑他的用心，不过安卓的体贴入微真的让人很感动。

『尚！你又在这里啦～』尚是淳恩的英文名字，安卓不知道为什麽，超喜欢喊著他的名字玩。
『嗨！安卓！』不讨厌见到他，相反的每次他一出现就让淳恩觉得开心，只是不是所有住在卡斯楚区的人就表示是同志，对他，淳恩还是抱持观望的态度，再者，序柳序皇的事才刚结束，也没必要急著为自己找伴啊。
『这三个月来，常常见你待在这，这里的咖啡有这麽好喝吗？』关於後面那一句质疑的问话，安卓说的很小声，想必他也知道不该在太岁爷上动土的意思吧！
『挺不错的，怎麽，你不喜欢？』淳恩玩笑的看著他，只见他尴尬的抓抓头，并害羞的脸红，那模样不像他心目中大剌剌的西方人。
『我不是那意思啦...只是看你很常在这嘛...』安卓和威廉年纪其实是一样大的，也就是说他还虚长淳恩五岁，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实在不像29岁的男人。
『我只是喜欢从这里看著外面的景色，如此而已。』继续喝著桌上的咖啡，今天喝的是老板特调的新口味，据说是特地为他而调配的，带点咖啡惯有的苦味，喝了之後却可以在其中感受到甜甜的回甘味，很是特别。
『我带你去玩，好吗？』这话他大概从淳恩来到现在，也问不下数十次了，即使每次都被回绝了还是坚持不放弃。
『为什麽呢？你应该有很多朋友可以陪你吧？』淳恩不懂，他既不有趣也不是多帅的人，可偏偏这个安卓对他的兴趣仍是浓厚的很。
『你是威廉的朋友啊，我理当照顾的！』为这里由啊....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威廉知道你很照顾我，这样就够了。』淳恩淡淡的又回绝了，他不是什麽好玩的人，和他在一起久了一定会感到无聊，既是如此，又何必让一个西方的友善男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不这个意思！！我只是...』安卓手足无措的懊悔表情就在他的眼前，淳恩似乎懂得他的意思。
『安卓...我..现在还不想谈感情...对不起...』闻言果然抬起头的安卓，让淳恩证实了他的想法，真的是对自己有了好感吗？
『尚...给我个机会，我们...先作朋友也好，好吗？』真诚的可亲的好男人，淳恩犹豫了...
『我...』

『先当朋友，没有压力的！』一朵阳光般的微笑化解了淳恩的犹豫不决，先当朋友又何不可呢？
『好！就这麽说定了，先当朋友！』
***
『哈哈～你在开玩笑吧？』巷口两个黑影渐渐走进街灯的光影下，一个俊秀的东方男孩和一个帅气的西方男人并肩走著。
『我没开玩笑，真的！我当时还以为他才15岁...』
『哈哈哈～～！』淳恩难以维持礼貌的忍住不笑，只是对於西方人猜测东方人年纪的功力实在是....
『尚～你笑得太夸张了！』带著一点都不似生气的样子，安卓困窘的笑著，这表情让淳恩更加地忍俊不住。
『哈哈哈～～～sorry....』拚命的忍住不笑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只是为了顾全安卓的薄面，淳恩死命的压抑住想再爆笑的念头，没想到这一忍反而激的安卓反攻。
『你再笑！！』
『啊...啊...sorry...不要啦...』一个近185公分的大男人对著眼前的男孩不停的施以搔痒攻击，让这距离家只有五分钟的路途变的更加遥远。
『还笑不笑啊？』自3由4自6在
『啊...不要啦...我怕痒....哈哈....』怎样都挣脱不了的一双手，让淳恩露出了难得的笑颜，看的安卓情不自禁的拉住淳恩仍挣扎的身体，对著他的唇给了一个他老早就想做的温柔的吻。
『嗯...安...嗯...』双手被束缚在身後，让淳恩难以抵抗，不过他也得承认，安卓的吻很迷人，使人不禁沈醉其中。
『尚....尚...我好喜欢你...』安卓见淳恩没有反抗，他更紧拥著怀中的人儿，原本轻尝的浅吻变成法式的深吻。
『嗯...no...安卓...』一再挣脱不了，让淳恩开始害怕，这样的深吻所延续下去的关系他还没准备好啊...
『尚...』还毋自沈醉的安卓，终於感受到淳恩那持续的挣扎。
『呜...no...』赶忙放开，却对上了淳恩一脸的泪水，安卓心疼的搂住淳恩，轻轻的安慰他并向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嘘...别哭了...』这样的淳恩让安卓跟著吓到了，他没想到淳恩的反应会是如此...
『我真的还没准备好...你不要逼我...』靠在安卓结实的胸膛上，淳恩只说得出这样的回答，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安卓的陪伴还有他的吻，这一切不仅不讨人厌，并且他好像还有点习惯了。
『对不起，我知道了....对不起，宝贝...』轻拥的动作不变，即使淳恩仍是拒绝了，可安卓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他太急躁了，会让淳恩害怕也是当然的。
『我答应你，一定会慢慢来...』

１５．
白序泉百般无聊的转著手指间的笔，可惜啊～跟淳恩共事的机会都还没开始就失去了。桌上放的是淳恩离开前最後完成的普氏银行的作品，真是好啊～色彩鲜明又不刺目，而且主题明确清楚，让人即使是路过也可以明白所要传达的意思。
平面广告的成功，同样预告了媒体广告的影响力，这让普氏银行的业绩跟著亮眼，当月的总贷款金额高达20亿，虽然最大功臣已经离开了，可是普氏和白氏还是联合办了个庆祝会以嘉勉所有付出劳力的员工。白序柳和序泉连同他们的未婚妻是当然出席的要角无法拒绝，只是白序泉这身为白氏行销部总长的高阶主管竟然赖在办公室说什麽也不想参加？
再怎麽不想承认，白序泉知道自己还是介意著康淳恩的离开，大哥二哥那也一点消息都没有，没道理淳恩会突然的就要离职啊？记得他刚上任前一天，两人短暂的交谈，话中根本没提及任何有关的讯息，序泉很懊恼，他心中的失落或许得听到真正的原因才会平复吧？
不过大哥二哥对於淳恩的离开好像也像他一般在乎，外表上或许不是很明显，但是序泉就是知道，那算是兄弟之间的感应吗？也许吧，只是他的两个哥哥对於他的心情好像也不是挺关心的。啊～烦死人了！心里头闷得不得了，再去参加那些虚伪讨厌的应酬，他肯定发疯。
算了，反正也做不了什麽事！白序泉从抽屉里拿出了车钥匙，迅速的整理桌面，并锁上重要的文件柜，在步出办公室前随手关上了电灯。公司里的高阶主管都去参加庆祝会了，原本除了他办公室的灯外，还有走廊上留有的照明灯，现在却只剩下那照明灯，在一片漆黑的办公室里尽职的放光亮。
没有閒晃的时间，此时此刻他可是心情烦闷的要找发泄的地方呢！一到地下室，一台流线型的银色302的就停电梯对面，想他偏好标志的车也不是新闻了，最近还有代理商要找他代言呢，真有趣，好像很少有企业界的人出面代理什麽产品，他算是特例吧？

严格说起来，白序泉真的不算是同志的，至少他一直认定他不是的。这几年在美国那宽大包容的生活与教育环境下，他认识接触许多人，当然同样包含和同志间的友情相处，也因为这些朋友他渐渐地了解到，爱人的心不该被局限也不该被轻视。後来慢慢地他开始不再为自己的感情设定立场，认真的就让心去寻找真正想要的人。和身边的男男女女也许萍水相逢也许逢场作戏，却始终找不到他要的人，也许他是发现了自己的双性恋倾向，但又如何呢？他要的还是不曾出现啊！
见到康淳恩时，他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却在一切尚未萌芽时，被硬生生的扼杀掉所有的机会，他是难过啊～但也许是因为从没有开始过，伤心也没有那麽难受。曾经在杂志上无意间得知一间知名度极高也很高档的同志PUB，回到台湾还没去放纵过呢，既然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来个不醉不归吧！

***

「Shadow night 影之夜」，既不是幽黑的像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却是个保全严格的地方，不似一般的PUB，倒像是会员制俱乐部，这就是它之所有出名的原因啊？果然是个好地方，毕竟在现在同性恋尚未平权的时代，多一点的保护色，也是多保留一点自尊吧！
门口的警卫，个个面无表情却还算客气，对进出的客人仅仅是搜身检查而已，是担心有人闹事？还是不肖份子趁机作新闻？不管是什麽，他们的行为其实都是可以猜想的。序泉配合的排队并等待警卫的例行检查，双眼无聊的左右乱瞄，发现到在这里的客人，不论是仪表还是谈吐都是不平凡的，倒不是奢望会有什麽特殊豔遇，不过说不兴奋那是骗人的。

跟著人群鱼贯进入，果真是一片别有洞天的好地方。先穿过仿欧洲宫廷式的大门，接著便是一条约50公尺左右的走廊，两旁悬挂著全是文艺复兴时代的模拟画作，天花板上典雅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昏黄色，打从一进门，便有了时光倒置的错觉。几分钟後，前方的黑色幕廉拉开，白序泉定眼一看，这真是太奇妙了！与门口截然不同的摆设，室内的装潢摇身一变就恍如进入西部牛仔的电影情节中，从服务生到调酒师，清一色的西部服饰和标准的马靴，更和木质地板相映的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