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琴传奇————紫陌

作者:紫陌  录入:12-22

雷旋默然道:"二公子,你聪明才智胜我等百倍,冉莲云既然是你的人,玄天门于你实在是不堪一击,根本用不着我相助,又何必与我共谋?"
君二挑眉看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本来就已经十分齐整的衣衫,慢条斯理地坐下,再慢条斯理地道:"有些事情,慢慢做才有趣,你说是不是?"
雷旋避开了脸,几乎已经受不住这视觉上的冲击。冉莲云只有他十分之一的美貌魅惑已经倾倒众生,纵使君二不是男子,他也不禁为这般美色神魂颠倒,更何况他是个男人,一个抱起来并不会让他反感的男人。
"你知道,君家做的生意遍及制船、茶桑、漕运,可知君家做的最大买卖是什么?"君二依旧是笑,笑得满室生辉。
"请二公子赐教。"雷旋早已受不了这等刺激,但目光竟然移之不开。原来对一个人的执念是可以说放就放的,还是李思齐的那一刀让他不愿再去想他?如果真的对这个可怕的人动了心,只怕下场难以预料。
"小旋,你在想些什么?"似乎感觉到他的失神,君二秀眉微竖,竟也是惊人的美丽。
"二公子,在下年近而立,不觉如此称呼有些失当么?"雷旋苦笑。这般亲昵,是否在暗示他对他的感觉也非同一般?
"这是君家的地境,小旋也该客随主便吧?"君二面不改色道。客人说的话被他这样堂而皇之地用,雷旋觉得就算再听到他说"我贵人多忘事,你眼巴巴地跑来贵邸干啥"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甚是甚是。"雷旋哭笑不得。
"刚刚说到哪啦?"君二直勾勾地看着雷旋,觉得雷旋的语气像极了宠溺妻子的丈夫,下身似乎有些发热,不禁有些漫不经心。要不是雷旋中了他的意,他早就把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根。
"刚刚说到君家最大的买卖。"君二的迷糊让雷旋情不自禁脸露微笑,骤然间心中又是一懔;一个让人不经意就放下心防的人才更可怕。
"嗯,你知道栖玉坊么?当今四大名花皆出身那里,幕后老板就是君家。栖玉坊有一个暗阁梨园,卖的都是优伶,冉莲云就是我亲手调教的。你知道他卖给你家门主多少钱么?"不等雷旋回答,君二已然开口,"七百万两纹银。大概是乘风马场三年的收入,聚宝赌坊一年的净赚吧?"
玄天门的底细居然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雷旋不禁心如死灰。如果他长得不是这么纤细瘦弱,早就一拳过去。雷旋看着君二讥讽的笑容,气得咬牙:"我大哥不过是一时被那妖男所惑,过不多时必然回心转意,二公子不必太过高兴。"
"我高兴什么你是不会明白的,女人有女人的好处,男人也有男人的好处。你大哥见识到男人的好处,自然欲罢不能了,或许你哪天自己试过了才知道。"说到这时君二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惜你日后没有玩男人的机会了,就乖乖地给我疼吧!想到雷旋等着他疼爱的可爱样子,君二不由面露得色。
雷旋看他面容古怪,冷不防打了个寒噤:"男不男女不女的,岂非有违天地阴阳之数?"他自己喜欢男人,却觉得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简直罪该万死,死后活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简直矛盾至极。
君二笑盈盈道:"不男不女?雷公子可是在说我么?"雷旋一时语塞。君二的样貌亦宜男宜女,若作女装绝不让人看出是男人,若作男装,又自然有一种潇洒态度,亦是江南常见的翩翩士子。
君二嫣然道:"天地阴阳亦有变数,阴极而阳至,阳极而阴生,不可以常理揣度,若依小旋所言,极阴为坤,极阳为乾,乾坤之间,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一堆歪理,把雷旋搞得有些混乱:"这么说来,本朝朱大人解易经之理有错?"
"本来就是。他说的就是狗屁不通。"
雷旋一时无从辩驳,再跟他争下去只怕也是他输。这般人物,单论外貌而论,便少有人能在他面前从容自如,侃侃而谈更是虚妄之想。不如鸣金收兵,再仔细想想如何对付。
"二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好?在下已有倦意,不能再与公子清谈,万望见谅。今日之事,请容雷某考虑考虑。"
君二没想到他会下逐客令,心下忿怒,广袖一舒,长身而起:"如此便不打扰雷公子休息了。"他转身便行,雷旋心中暗暗好笑,毕竟年轻,还压不住性子,再隔得两年,就真的再无敌手了。想到此处,不禁发愁,不用再等两年,玄天门颠覆即在顷刻之间,他身兼两大分堂堂主之位,即使李思齐对他诸多误会,他也不能就此开脱了这么多兄弟性命之责。当务之急便是立刻离开这鬼地方,把消息传回去。
"雷公子,二姑娘让奴婢给您送了些点心。"外面有个丫环敲了敲门。
"进来。"他心中一动,只见一个少女款款走进,竟然也是绝色之姿,若非在此之前见了君二美貌,只怕让他误以为她就是君二小姐。
"小婢解语,雷公子随便怎么唤都成。二姑娘说,他方才失态了,让您不要介意。"那女子笑了笑道,"雷公子要是没什么吩咐,小婢就先出去了。"
雷旋汗颜道:"你--你告诉他不必介怀,其实倒还应该是我的错才是。"
解语灿然一笑:"是,奴婢先行告退。"径自笑吟吟去了。
除了一碗粥外,还有几碟各地点心。想必是怕他不习惯岳阳风味。本来是吃不下,但看着好看,便挑了几枚放入口中,倒了杯茶送下,却发现拿错了君二的杯子,瞧着那淡淡唇印,不禁怔住,心中又是一阵狂跳。
然而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
雷旋解了墙上的佩剑,毫不犹豫便出了门。
他身上带伤,行走不快,好在天色已晚,让他安心不少。走了半个时辰,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偌大一个君家庄,怎么会路上无一个守卫?抬头一看,不禁暗暗心惊:半个时辰前瞧见的半里之外的亭子,现在居然还是在半里之外!他心中一慌,这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甚至还是竹林。他左右望望,看见身后居然就是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屋子。门楣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鸡爪子的大字--禁旋居。
禁旋禁旋,凭这几根竹子,就能困得住我么?他心中冷笑,什么修心立身的家训统统忘到脑后,拔剑就砍掉了十几根竹子。而此时更让他吃惊的是,竹子倒下之处冒出了无数假山。毫无疑问,这是极厉害的奇门五行阵法。
洞庭君氏,果然名不虚传,连这传说中的东西也随处可见。纵使他少时对群书皆有涉猎,那也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
雷旋手握长剑,只觉得握着剑柄的手上湿粘一片。说什么"北玄天,南洞庭",玄天门在北方飞扬跋扈,其实不过不堪一击。君家不费一兵一卒,单是这小小的阵势,只怕就困住玄天无数的英雄好汉。
"好刀法啊好刀法,小旋拳掌功夫天下闻名,想不到这刀法一门也精湛如斯。只是古有俗人焚琴煮鹤之举,今有小旋怒斩修竹之风,这几十竿修竹,不觉得太过可惜了么?"
舞剑必得"走青",意为剑走轻灵之意,本来劲在剑尖,不在剑刃,砍削之技却是刀法,雷旋用剑使刀法,已经是"沾青",这般刁钻的挖苦,除了风流自赏的君二还会是谁?
雷旋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也不愿理他,收剑转身,却教君二拦住了去路:"前朝雷氏制琴之技名闻天下,小旋与之同源,何以不解风雅之事?"
雷旋被他一语道破来历,知道君二不过是在试探而已,淡淡说道:"雷家早已被满门抄斩,在下与之同源不同宗,何用解什么风雅?"同源确实是真的。
"是么?"君二露出不信的神色,"本朝律法,未满十六者发配充军,雷家难道就无幼子遗孤?"
"二公子多心了。这世间哪来这许多公道让忠臣之后都免于惨死?"雷旋语调平平,心中却是心潮起伏。他本不必经受江湖风波,却是一场浩劫,让所有的人都蒙了难。那时他才十五岁,辨音之技已然绝高,却是不得不沦落江湖,从此飘零。此时雷氏覆灭已久,但雷氏琴早已价比黄金,只怕黄金所铸一般大小的琴也没这般贵。
"是么?"君二淡然一笑,"真是可惜了啊,本来以为能重见雷氏斫琴神技,所以早就选种了一批上好桐木,看来是要失望了。"
雷旋淡淡道:"雷氏琴也未必如传说中那般绝妙,二公子得不到也就算了。人生总是一些遗憾的,不是么?"
自古制琴名手便如铸剑名家一般,见到上好琴胎焉能不大喜欲狂?君二一看他容色神情,以为他不擅此道,果真大失所望。他琴棋书画中最喜抚琴,所收藏的名琴不知其几,只是他素有怪癖,偏好光洁新物,是以四处寻找良师,以制新琴。虽然他原先意图捕获雷旋的用意并不在于此,但得知雷旋为雷家后人时便是意外之喜了。他却不知上好琴木极难寻求,常常万中无一,否则天下名琴早就遍地可拾。
"人生总是有些遗憾?"君二抚掌大笑,"小旋此言,果然深得我心。不知今日之事,小旋考虑好了?"
雷旋听他不冷不热的抛出这句话,神色一正:"二公子,当日于义兄结义之情,一日未或敢忘。"
"是么?如果当日与你结义的是另一人呢?你的选择是否还是如此?"
君二目光炯然,雷旋竟然有些不敢迎视:"自然不会。"
"你看着我,再说一次。"君二依然不动声色。
"我......不会。"雷旋看着他,有些犹豫。他心里清楚,若是别人,唯一有些差别的,就是这片时的犹豫。
"雷旋,你真的要与我为敌?"君二叹息一声,凝视他的眼光竟是无限幽怨,雷旋一怔,这般超乎性别的美貌无论男女都要疯狂,但不知如何,他眼前闪过了李思齐英俊而冷酷的容颜,终于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命中的克星。
看他双目清明,竟丝毫不为自己所惑。心里暗骂,竟还能忍下来,"小旋,我救你一命,你就这样回报我?"
"只要能生离此处,在下愿任凭二公子处置。"
"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留下呢?"
雷旋一震,他果然,果然是为了他么?心肠一软,只好转过身去:"很抱歉,二公子。"
只听得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
4檀郎不遇遇豺狼

"你知道我并不会轻易就这样让你回去助他,我是君家的人。"
君二一声寂寞的叹息,让雷旋以为花都忍不住要凋零。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是叹息的。
"我知道。"这本来早就注定。他心中升起一股惆怅之意,
"可是我并不想杀了你。"君二的凄苦并没有丝毫的掩饰,
雷旋心中难过,他本来是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的,今日却让君二如此失望,心里恨不得君二让他做一件天底下第一难做的事情才好。
"你终于还是要他不要我。"君二万般幽怨。
"二公子,我......"
"我对你这般,你还要助他对付我?好得很,好得很!"君二大笑,竟似有些疯狂了,忽然掩面,良久毫无声息。
他该不会在哭罢?雷旋手足无措,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可怕愿望,要将他拥入怀中。然而这一抱,就是完全割舍了兄弟之义,玄天门大半只怕都要死在这一抱之下。
"二公子,我对你不起。"
君二抬起脸,眼睛已然通红。
"好,我也不要你什么,只要你这身武功,就算你两不相帮了。"君二从怀中拿出一个羊脂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托在掌心,素手一时似玉,"这是化功断筋丹,天下奇毒,服下之后,功力尽散,再也无可挽回。"
雷旋接过了,想也不想就吞了下去。
君二怒极:"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
雷旋笑了一笑,眉间尽是解脱之色:"多谢二公子成全。"
这话并不是江湖中人喜欢的正话反说,而是真心诚意。他一身武功学自李思齐,此时去了武功,心境自然少了一种羁绊。此时为的已经不是对李思齐那种畸恋,而只是单纯为这兄弟义气、手足之情。从另一方面而言,废了武功或许就此可以退出江湖,从此重操琴业,若是不能,也一无所憾。唯一惆怅的,就是这辛辛苦苦练的十几年武功,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君二幽怨地看他许久,看得他惭愧万分,差些脱口而出想留下来。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自己竟然是真的想留下的。犹豫徘徊之下,终于还是全了理智,说道:"请二公子践约。"
君二不答,径自拉过他的手,抚摸良久:"小旋,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烈性会害了你......"说着,竟然有些抽泣。
雷旋向来不惯与人如此亲密,本想把手抽回来,看见君二快哭了,心下不忍,不禁柔声道:"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生便是。"此言一出,自己也觉得像极临行的丈夫在安慰妻子,耳根一热,就要收回手,君二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忽然之间拽紧他的手不放:"不是万不得已,而是无论何时何地!"
雷旋一震,不由得手上一松,让他握着,低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本来对君二还有的一丝怀疑全然尽去。他是不相信来生的,如可能再见,他一心一意对他好便是。
君二唤了那个叫做解语的丫头带雷旋出去之后,背过身不愿看他:"你去罢。"
"好,我去了。"这回连保重的话也显得虚伪了。雷旋苦笑,知道自己若是不出门,君二是不会回头的,要是他回头,说不定一切又有改变。他不再犹豫不决,大步往门外走去。心中却更觉对君二不起。
君二对他推心置腹,连他是男子的身份都可以坦然相告,自己却如此卑鄙,要将他的秘密告诉与他为敌的李思齐,虽然是为了不使兄弟们惨死,但与奸细又有何差别?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李思齐认清了冉莲云的真面目,从此就与玄天门两不相干。
解语看他浑浑噩噩的,不禁好笑:"雷公子,你也被我家小姐迷住了么?"
雷旋乍然惊觉,脸上微微一红:"姑娘此言何意?"
"奴婢没什么意思,只是第一次看见二姑娘对别人这么好呢!"解语微笑。
雷旋客套了几句,心中惭愧,更觉伤害了君二的一腔感情。
解语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行了半个时辰才到棹头。其间路线曲折,不复多言。雷旋大叫糟糕,竟然忘记了应暗暗把路记下来。
记下来做什么?他以后还要来找他么?还是为了李思齐?--
江湖争斗已经不干他事了。
不由苦笑。
君家山庄其实有一半建在水上,湖上还布了水阵,也不知解语是如何记住的。又是半个时辰的水路,才出了庄。回头一看,竟看不见山庄片瓦一檐,只见烟霭茫茫一片。桃源仙境,不过如此。
解语递给他一块玉佩:"这是号令君门之物,犹如门主亲临。二姑娘说了给你,只盼你日后能记得他一二足矣。"
雷旋一惊,正欲推辞,解语微微笑道:"雷公子拿着这个,江南无人敢为难于你,到了江北,雷公子用不着就扔了罢。"到了江北,是李思齐的地境,拿着反而危险了。
她很是体贴细心,不肯明言雷旋成了废人才不得不托庇此物,只一语带过。雷旋接过那枚犹带余温的玉佩,只觉那人一片痴心,尽皆在这一枚小小的玉佩上,心中微微一荡:"在下万死也不能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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