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导已显花白的眉毛不满地揪成一团。
墨里演戏还是很有灵性的,知道他和程前不是一种人,方导对于花心思捧一捧他并不觉得抵触。但是墨里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却让他十分看不惯。
墨里丝毫没有被大导演嫌弃了的自觉,勉强陪着方导聊了几句,就迫不急待要告辞回家了。
“走吧走吧。”方导看着他来气,整一个盼望归笼的金丝雀,糟心地挥挥手赶他回去。
墨里叫来了司机,无精打彩地坐在后座里,任由司机把车开回燕凛的公寓。
燕凛一直没有回他的电话,墨里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打了一次。
自己放的狠话自己又咽了回去,简直不能更憋屈了。
结果燕凛的手机却关机了,也不知道他是该庆幸自己保留住了傲娇的脸面,还是更加失落了。
墨里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微信到达的提示音突然响了一下。他一个激零,连忙划开手机。
满心期待着是燕凛发来的消息,结果燕凛的头像静悄悄,鲜红的新信息提示却挂在李少天的头上。
点开之后,只有一段视频。墨里随手按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频里。
不是李少天,是燕凛。
墨里禁不住瞪圆了眼睛。
李少天又发了什么消息过来,墨里不耐烦地划走,目不转睛地看着相对于偷拍的角度来说清晰度良好的视频画面。
十几秒钟的视频内容非常简单,燕凛开着一辆风骚的跑车送什么人回家,他很绅士地帮人打开车门,从副驾上下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姣好的女人。
燕凛抱了那女人一下,目送着人家走出视频画面外。
墨里并不认为这种视频能说明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燕凛向别的女人大献殷勤,他的心都忍不住凉透了。
退出视频的播放界面,李少天发的几段文字就映入眼帘。
墨里握着手机的指尖细细地颤抖着。
他并不相信燕凛会出轨,那个曾经躲在网络的背后像个最狂热的粉丝一样默默关注着他,几年如一日地给他自己都忘记了的帐号发消息的燕凛,他怎么可能会背叛对他的感情。
只是再多的理智,在看到燕凛亲密地拥抱着那个女人的时候,都不堪一击地被毁灭在嫉妒和恼恨的火焰中。
那个女人,不是圈里的艺人,一看就是出身良好,气质高雅,甚至对燕凛的殷勤安之若素。她和燕凛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而他呢?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燕凛施舍来的,明明选择越来越多了,演艺之路一派光明,可是属于他的容身之地却越来越狭窄,他伸不开手,,站不直腿,只能团起来缩在一角,用百无聊赖的懒散掩饰着自己的惶惑无依。这些天他的迷惑,茫然,似乎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曾经的骄傲已经只剩着萧索的空架子,就算强撑起不可一世的表相,却脆弱得如同一层灯纸,一戳就破。
就算未来功成名就,程前大概就是最高的终点了,可是他刚刚见证了他倒塌得多么轻易。那样真的有意义吗?
他就好像自己的老戏班一样,渐渐走入了看不到未来的穷途末路。他走出墨县就是为了寻找出路的,可是结果并没有出路。
墨里没有搭理李少天,甚至不想找到燕凛问个明白,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睡到所有的问题都消失的那一天。
可惜他的工作太忙,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只能继续每天空虚的忙碌。
燕凛这一次也创下了不回家不联系的记录之最,墨里已经懒得数他多久没回来了,他也没有再试图联系过燕凛。现在的燕凛已经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燕凛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牵制威胁,可是如今他身在高位,还等不到别人来为难他们,墨里已经感到了这段关系的汲汲可危。
直到这个快餐化的都市剧都拍完杀青了,他仍旧没有收到燕凛一字一句的消息。就连他现在的行踪,也是从助理小妹的八卦里听来的。燕凛这些天应该没来上班,甚至可能不在S市,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剧拍完,第二部 剧无缝衔接,马上开机了。墨里打起精神参加完开机仪式,坐在休息室里等着助理来叫他回家。
墨老班主发来几张下乡巡演的照片,原先的高兴雀跃已经消失了,字里行间都是愁绪。
墨里一点也不意外。他爸太天真,以为有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就可以恢复往日荣光,可实际上,现在的乡下也已经不是以前的乡下,现代化生活方式普及很高,很少有人对这种搭台唱戏的娱乐方感兴趣。墨老班主发来的照片里,台上的演员比台下的观众还多,甚至有一张台下只坐着一个自带小板凳来听戏的老人。老人佝偻的背影和半新不旧的戏台互相映衬着,在初秋的时节就显出几分寒冬的萧瑟。
墨里打着字安慰备受打击的老头子,一句话还没有发出去,眼睛却被一双冰凉的大手蒙了起来。
“阿狸啊,猜猜哥是谁?!”
这弱智的行为,这智障的声音——
墨里咬了咬牙:“死周废!不要玩这种弱智的游戏!”
周飞放开他,拉了一只椅子坐在墨里身边。
“没大没小的,叫周总!”
墨里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回家接你爸的班了么?怎么又跑这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狸,士别三日,你可不要一直用老眼光看待哥。”周飞扯了扯系得规整的领带,一身服贴的西装倒是格外像个青年才俊。
“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我公司事业发展蒸蒸日上。如今正准备拓展业务到一线城市,S市就是我要攻克的第一站!今天我是来酒店谈业务的,居然正巧碰到你在这里做活动。阿狸啊,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啊。”
墨里没理会他的凑近乎,只是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周叔这么多年都没把公司开到到省外,你别步子太大扯着蛋。”
周飞脸色一黑:“阿狸,文雅点你,跟谁学得这么粗鲁。和你的绝世美貌一点都不般配。”
墨里翻了个白眼。周飞一如继往地无视他的冷眼,热热乎乎地往墨身跟前凑。
他殷勤地要带墨里去吃饭,墨里便让司机先走,拿起背包跟着周飞走了。
下楼的时候碰上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周飞熟稔地和他们寒暄着,一改在墨里面前的不着调,看上去分外成熟可靠。这一次周飞没有说大话,他就是来S市谈生意的。
墨里看着连周飞都在分别的这些时日里成长成熟了,有了自已的事业方向,他自己却依然茫茫然不知所为,心里的惆怅顿时又冒出头来。
周飞已不是吴下阿蒙,开着大几百万的小车,带着墨里去了一家很高档的会员制私人会所。
这里的服务员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认出墨里,再看看带他来的周飞一副土豪作派,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得墨里十分郁闷。
周飞对于身边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亲亲热热地揽着墨里的肩膀。
“怎么样,没想到哥能混进这个圈子吧。我跟你说阿狸,我是特意考察选定才定的这个会所,只有这里清幽雅致的格调才能配得上你的美貌和气质。”
周飞一如继往大喇喇地吹捧,来包厢服务的经理和侍应生小妹面面相觑,气得墨里恨不得拿饭噎死他算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墨里红着脸怒道。
周飞嘿嘿一笑,早就习惯了墨里的埋汰,完全不当一回事,还有一点高兴。
墨里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周飞小别胜新婚,看墨里的美貌都比以前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眼睛也过足了瘾,十分满足。
只是饭还没吃完,网上就有了两人同进同出的模糊照片。拜燕周前段时间的全网黑所赐,就算他和周飞一前一后地进入会所,也照样被网友解读出万般情丝。
周飞看得津津有味,墨里完全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还拿着饮料和周飞自拍了一张放到自己微博上。
然后在何玫看到发飙之前迅速拉黑了她,继续吃饭。
周飞捧着手机,激动得脸都红了。
“阿狸,你真好!”他一脸陶醉地看着墨里刚发的微博,“就是把这个文字编辑一下就好了,‘我哥们’什么的太生分了点。”
“你想当什么。”墨里斜了他一眼。
“你老公什么的。”周飞扭扭捏捏地开口。
啪地一下迎面飞过来一个不明物体,周飞熟练地躲开,再把落在地上的凶器捡起来,老实了。
墨里的微博下面被控评的粉丝刷得一片和谐,几个凑热闹蹭热度的营销号也被粉丝骂得狗血淋头。粉丝刷着墨里的剧照,让大家期待他的作品,墨里看了几条就没什么兴致地关了。那几个电视剧他自己都不期待,也难为粉丝这么上心。
周飞对墨里向来狗腿,回到S市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只要有时间就去墨里跟前鞍前马后端茶倒水,何玫喝止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既管不动周飞,又说不听墨里,只能尽量把影响公关到最小。
自从被燕周把他和燕深燕凛李少天几个男人拉到一起全网黑了一回,就算网络遗迹已经被燕凛清理一空,大家对他和男人的关系还是更加敏感了。周飞毫不遮掩地和他同进同出,有心人再查一查周飞的身份,顿时各种捕心捉影的猜测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墨里不愿为了这些就疏远周飞,他只觉得厌倦,又脫不得身,只能继续兢兢业业地做好交给他的工作,尽量对得起打到自己卡里的数字。
在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里,有一些还是引起了墨里的注意。只因为里面提到了燕凛的名字,他就忍不住看进了心里。
墨里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竟然会信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他明明知道那些东西和真相有多南辕北辙,一边却忍不住往下看。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燕凛的消息了,他太想知道燕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他偷偷的和豪门贵女联姻了也好,墨里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发表这则娱乐新闻的人以一副内部人士的口吻,讲解得头头是道,看起来份外可靠的样子。
里面当然没有写燕凛和别人联姻,只是却透露出燕凛的处境并不好。他以雷霆之势夺了燕周的位置和权利,一度大权在握顺风顺水,直到一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导致燕凛陷入了麻烦不断。墨里和周飞的亲密被当成佐证这个观点的论据,连燕凛包养的金丝雀都看出他的危机琵琶别抱了.文章最后感慨着燕凛这一次如果不能安然度过危机,可能真的会打回原型一无所有,豪门争斗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blabla,墨里心急地拉到最后,看了一堆没用的废话,却没看到燕凛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墨里有些着急了,想想燕凛和燕周之间那个不正常的亲子关系,他真的有点担心燕周会不会为了夺回公司对燕凛出手。毕竟他和燕凛相识这么久,燕周对这个儿子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亲情的样子。
燕凛会有什么危险?被软禁了?被绑架了?还是被下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久不联系自己?!
墨里越想越怕,想象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滑向暗黑的深渊。他着急慌忙地胡乱打给了自己的经纪人何玫。
“何姐,你知不知道燕凛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我了!”墨里咬着指甲急道。
何玫:“……”你男人的事为什么来问我?!
“我听说燕家为了争权发生了一些事情,何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点风声?!”
燕家的事虽然瞒得紧,但也不是一丝不透的,何玫当然听说过。
“是有些事……具体什么事情还不清楚,这是燕家的家事,燕家明显不想家丑外扬,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古往今来的争权夺利哪有那么风平浪静的。虽然燕凛抢占了先机,但是燕周毕竟多年身处高位,他反扑起来自然不是小打小闹。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何玫并不觉得哪里需要担心。
“可是燕凛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我了啊!”墨里止不住地焦虑,“如果只是普通的家产争斗,耽误他和我打电话发信息么?!”
何玫:“……”那当然耽误不了,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能要多久?再忙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呃,也许是燕凛移情别恋了?”忙都是借口,有心的话怎么都能抽出时间来联络感情,在现代这个网络如此发达的社会,这么久杳无音讯,那就只能是有意的。
“那不可能!”墨里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何玫的猜测,“燕凛这么久没有和我联系,说不定他是被下药了,或是被人身控制了,也许他失去自由了,可能还有生命危险。”墨里说着说着就快被自己吓哭了。
何玫:“……”
这到底是你的担心还是你的诅咒啊?!燕凛敢变心就有这么多人身安全上的威胁么?!
何玫看得出来,墨里情愿相信燕凛身不由已,也不想承认他有意切断联系。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多唯美(?)的可能,燕凛刻意疏远了墨里,这是事实。还有些工作上的事何玫没有让墨里知道,原本燕凛安排给他的几个资源,现在似乎都没了下文。
何玫并不需要那些捷径,只要没有燕周那个级别的幕后高人暗中阻挠,她完全可以凭本事把墨里带出来。只是这些捷径的封堵,都表明了燕凛在有意和墨里划清干系。
比起墨里那些不靠谱的猜测,大概率还是燕凛变了心吧。何玫听着墨里在电话那头的焦虑不休,轻叹了一声,没有戳破他的幻想,只是道:“阿狸,燕凛是个成年人了,又有地位有能力,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不用担心他,把心放在工作上,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