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毓的一些喜好,就是叫这些奶兄弟在吹嘘中泄露出去的,那个官员之所以给司徒毓送这个博山炉,就是因为从某个奶兄弟那里知道,司徒毓很喜欢青铜器,而且喜欢焚香,这才投其所好。香炉这玩意,汉代之后,许多便是铜器,金银器,还有什么玉器,瓷器之类的了,青铜的香炉里头,也就是博山炉更有风味一些。
司徒毓的喜好泄露出去之后,自然给了人可趁之机,叫人可以在里头做些手脚。
这也就算了,司徒毓觉得这勉强可以容忍,但是,这些人胡乱掺和,包揽诉讼,另外还在外头收受贿赂,甚至是卖官鬻爵之类的,就戳了司徒毓的肺管子了。这些事情,好处自个也没看到,怎么坏名声就落到东宫头上来了?
尤其,打着东宫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的人可很是不少,正经的太子妃家里尚且谨小慎微,拐弯抹角的亲戚倒是一个个嚣张得很。
叫司徒毓难堪的是,这里头还有司徒毓的母家。元后当初出身并非很高,谢皇后家中尚且能够被册封承恩公,元后家中自然也是如此,当初圣上为了给元后撑脸面,不叫人觉得他们家是靠着裙带关系,虽说封的也是国公,却没封什么承恩公之类的一看就是外戚的封号,反而封了康国公。
但是,虽说有了封号,外戚在掌权这种事情上还是被忌讳的,因此,康国公家也没什么实权,跟承恩公家里是真不在意不一样,康国公家有个做太子的外孙,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有危机感的觉得,哪怕是为了太子,康国公府上都得有自个的力量,才能在朝堂内外帮上东宫的忙。而那等不求上进的,却是觉得,太子是咱们家的至亲,那么,自家起码还能再有个五六十年的富贵,那还怕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想法,康国公府从来就跟低调扯不上关系,相反,私底下一直很活跃,当初还想着将自家的女儿塞进东宫。不过最后还是被太子拒绝了,一方面年纪上头没有太过合适的,另一方面,太子也担心贸然冒出个外家的表妹,会破坏东宫的平衡。
虽说元后去世的时候,太子年纪还小,却也听元后身边的老人说过,元后当年面对几个强势的侧妃,一直颇为艰难。而且,太子也不是那等自命不凡的人,在他看来,外家的表妹有这等家世,给人做正妻,谁也不敢委屈了她们,若是真进了宫,没个正妃的名分,反倒是不自在。
如今算起来,太子那真是有自知之明,真要是叫康国公家的女子也进了宫,外头还不知道要如何嚣张呢!他们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多有底蕴的人物,元后的祖父是个睿智的,有本事,有心机手腕,也有眼光见识,因着那位的缘故,家中才有资格出一个皇子妃,等到那位老爷子过世了,家中也就没什么多出挑的人物了,圣上再怀念元后,也不能真的重用老丈人一家子,德不配位,那就是悲剧。
康国公家人口繁多,元后原本在家中的时候,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有四个,这些都是太子正经的舅舅。如今的康国公正是元后的长兄,这位倒不像是什么得志猖狂的人,一向很是稳重,但是,康国公家至今也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依旧住在一起,司徒毓同辈的表兄弟加起来足有十多个,嫡出的也有近十个,当初要不是圣上想要给司徒毓铺路,选择的伴读都是正经权贵人家的子弟,康国公家也该有一个名额的。
饶是如此,司徒毓对于外家一向亲厚,逢年过节必有赏赐,对几个表兄弟的前程也非常看重,很是帮了不少忙。
但是,司徒毓却没想到,最后康国公府上不但没能给他帮上多少忙,带来多少荣光,反倒是最拖累他的一个。
暗地里头结党营私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难免的,京中的权贵,谁家没点类似的情况呢,便是一些富商,也会资助贫困有才的读书人,指望着将来有回报呢!
可是,架不住拖后腿的猪队友多,谁家都有不肖子弟,人家也就是崽卖爷田,败自个的家,结果康国公府上的不肖子弟,在外头欺男霸女,甚至吃喝嫖赌什么的,不光是拖累了国公府和东宫的名声,还叫人抓住了把柄。
这就很要命了!这些纨绔子弟仗着太子是自个的表兄弟,自以为干什么都不打紧,将别人别有用心的奉承当做理所应当,被人不知道设下了多少圈套,又中了仙人跳在外头养了外室的,有赌输了钱,偷偷拿了御赐的东西出去卖的……几个被抓住了把柄的,为了偿还高利贷,或者是搏美人一笑,很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这里头很有几桩是要命的事情,司徒毓看得几乎要吐血。
司徒毓都要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的话,只怕不用司徒歆和司徒晞他们出手,自个就要被这帮猪队友给拉下去了。
司徒毓并不怀疑这些情报的来路,里头估计没多少添油加醋的部分,倒是有一些还避重就轻了,饶是如此,司徒毓也觉得是触目惊心,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神情木然,甚至生出了一点冲动,准备直接冲到大明宫,自请废太子了!自个退一步,总比被别人逼到那一步强吧!
就在司徒毓茫然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大明宫那边有太监过来了,圣上传召。
司徒毓回过神来,他勉强真做了一下精神,看着桌子上那厚厚的一叠子情报,咬了咬牙,直接抓了起来,然后有些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走吧,孤这就去拜见父皇!”
壮士断腕的确很艰难,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到了这个份上,司徒毓也顾不得什么母族了,真要算起来,康国公一家给司徒毓带来什么助力了吗?没有!他们甚至嘴上喊着给太子效劳的口号,一直在给自个捞好处。看看吧,圣上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康国公府就是个寻常的官宦人家,家中家产零零总总算起来,不会超过十万两银子。可是如今呢,光是在祖籍,康国公府就有超过千顷的良田。
在这样的情况下,司徒毓要是还觉得毕竟是亲戚,什么外公,舅舅之类的,就帮着遮掩,那么自个就要完蛋了。
何况,真要说司徒毓跟康国公一家子有多深的感情,那也不至于,感情这玩意从来都是需要培养的,压根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感情。然而,司徒毓跟康国公一家子能有多少交集呢?司徒毓要是住在宫外也就算了,但是在东宫,康国公一家又没个有实职的,能找到什么理由成天往东宫跑?要是司徒毓当初的伴读里头,就有自己的表兄弟还好说,问题是没有,因此,他们之间并没有一个牢固的联系感情的纽带,也就是说,在不牵扯到根本利益的时候,大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亲情,等到到了这个地步,那么,那简直不能说是塑料花一样的亲情了,根本比纸还薄。
甚至于,司徒毓跟元后也就是那么深的感情,元后去世的时候,司徒毓年纪还小,甚至于,除了留下来的那种跟本人相差其实很远的画像,司徒毓压根不记得元后长什么模样,记忆中,甚至找不到多少母子共处的画面,有的还都是圣上讲述的那种不知道是真是假,完全脑补出来的画面。可还是那句话,死去的人才是最好的,留下的都是最美好的回忆。元后几乎是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还没有老去,留下的也都是美好的记忆,在圣上心中,在司徒毓心中都是如此。
圣上会觉得元后跟自己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却没能真正享受多少作为皇后的荣光,心中难免觉得谁也取代不了元后的位置,为此对于康国公一家子也多有优容。
而司徒毓呢,看多了宫中的嫔妃对自个的亲生儿子如何如何宠爱,他自然会想到,要是自个生母还在,那么,对自己该如何如何疼爱。就像是现在,司徒毓完全可以告诉自己,在面对儿子与娘家之间的选择的时候,自个的母亲完全会选择儿子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反正死人是没办法跳出来反驳的。
因此,在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之后20"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0 ">首页22 页, ,司徒毓站到圣上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心安理得了。人都是自私的,既然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康国公府就算不得什么了,他觉得,如果要树立一个为了朝廷,为了国家,大义灭亲的对象,康国公府简直是再称职不过了。
圣上看着司徒毓沉默着递过来的情报,也深吸了一口气。
圣上这些年对康国公府一直很宽容,乃至慷慨,同样是后族,承恩公府顶着这样的爵位,实际上得到的实惠远远不如康国公府。别的不说,按理说,元后的父亲,也就是第一任康国公过世之后,这个爵位是要降等承袭的,结果,圣上一张旨意,这一任康国公却压根没有降等,简直要将那些当年给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才得了爵位,却每一代都要降等,很多都要降三级甚至更多的勋贵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除此之外,圣上给康国公府的赏赐年年都是上等,康国公府上没什么出挑的子弟,家里最上进的那位,如今也就是个举人,但是,圣上直接赐了实职,虽说官职不高,但是只要做得好的话,前程甚至要比那些两榜进士出身的来得强。康国公府有什么要求,只要说一下,圣上能解决的都解决了。
圣上这般态度,下头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傻瓜,因此,也没人犯贱,在圣上面前说康国公府的什么坏话,因此,圣上一直觉得,康国公府很不错,老实低调,很守本分。
结果呢,事实给了圣上一个耳光,自个的妻族,简直就是一个藏污纳垢,恨不得坏事做尽的混账!圣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司徒毓,好半天才说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司徒毓眼睛一红,咬了咬牙,说道:“父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康国公府辜负圣恩,肆意妄为,儿子再如何,也不能包庇他们,全凭父皇圣裁!”
圣上看着司徒毓的模样,心中一软,他相信,司徒毓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且,谁会相信,自个的母族会是这样的恶棍呢?圣上又想到当年的元后,同样理所当然地觉得,自个的妻子,从来都是以自己为重,当初还在的时候,还劝自己,不用对自个家族封赏过重来着,因此,真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元后哪怕还在的时候,也定然不会姑息,而是会任凭自己发落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人总是利己的,反正元后早就死了,也不能从棺材里头跳出来个自个的兄弟子侄求情,因此,圣上也就默认了,元后就算是知道了这一切,也会大义灭亲的,因此,当下神情肃然,又露出了一副怀念的模样,说道:“你母后在的时候,一向对自个的家族多有规劝,遇到这等事情,定然也是不敢置信,不愿容忍的,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啊!康国公一家,这般做,如何对得住你母后?”
司徒毓也是咬牙说道:“父皇说得是!”
圣上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丝慈爱之色:“行啦,这些事情,也就不叫你为难了,回头父皇自然会动手!原本以为,康国公府还能做你的臂助,毕竟是你的母族,谁知道他们竟是这般狂悖无礼,不晓得为国尽忠,为君效力,只知道借着咱们家的恩典,肆意妄为,不知国法为何物,这等狂徒,再如此这般,反倒是给你母后抹黑,叫你母后泉下也不得安宁!”
圣上越说越是愤怒,但是,却没有说该拿康国公府怎么办,他显然对司徒毓的决断很满意,想着司徒毓这次受到的打击比较大,慷慨激昂了一番之后,又安慰道:“你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也是正常的事情,不用着急,这些事,父皇慢慢教你!至于那些不忠的东西,父皇这次就帮你解决了,回头父皇自然指派几个能干的去帮你!”
司徒毓心中苦笑,父皇指派的人,到底是听父皇的呢,还是听自个的呢?不过脸上却是带着孺慕之色,诚恳地说道:“儿臣御下无方,以至于出了这么多乱子,是儿臣之罪,还请父皇降罪!”
圣上却是无所谓地说道:“这算得了什么,你啊,就是经的事情太少了,才觉得这些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际上,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事!嗯,刚刚朕说的话倒是欠妥了,有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来,要不然反倒是叫人觉得你这个太子说话不算数了!也罢,康国公府就算了,你毕竟是外孙,不好下手,东宫那些人,还是交给你处置,也叫那些人知道你的手段!”
司徒毓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想到那些吃里扒外,贪婪无能的家伙,他就一阵火大,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了才好!不过,这也就是一时气话,真要是叫他下手,他未必能这么心狠。
就在司徒毓琢磨着该如何解决那些手下的时候,圣上又是说道:“之前的事情,朕这边也查到了一些线索,却是触目惊心啊,说不得,还跟当年的一些事情有关,那些你却是不知道,因此查错了方向也难免的,那些人躲在暗处,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咱们父子却是不能当做看不见,得好好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就算是伤不了人,也难免恶心人!”
司徒毓一愣,一开始还以为是圣上查出了什么,给自个儿子开脱呢,不过这会儿一听又有些不像,看样子,那件事真的牵连挺深,顿时又有点紧张,嘴上却是非常诚恳地说道:“父皇说得是,儿臣如今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原本儿臣以为,东宫的臣属与儿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还会那般呢?”
圣上瞧着司徒毓的模样,顿时觉得父爱爆棚。没办法,司徒毓在圣上那里一直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形象,从来不曾有过示弱的时候,如今这般表现,圣上顿时觉得司徒毓这是真的受委屈了,更是添了几分怜爱,对于那些胆敢脚踩两只船,还有仗着司徒毓的信任,在外头胡作非为的那些混账更加恼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