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歆想得很好,但是却没想到圣上一早就做好了布置,原本在行宫中就暗藏了不少人马。南郊行宫还是前朝所有,前朝的时候,就在行宫下面设置了地道,圣上派人埋伏在地道之中,这才叫司徒晞的企图完全落了空。要是司徒瑾不跑过来放倒他们,圣上一个信号,那些暗藏在地道之中的人马也会出来将司徒晞抓住。
而司徒歆显然也没有料到行宫中的抵抗力量这么强大,他还以为在与司徒晞一番争斗之后,行宫中已经两败俱伤了呢!
行宫中甚至布置了投石机,而司徒歆显然没有渠道获得这种大威力的远程打击武器,因此,几十发石弹下来之后,司徒歆手底下的人就崩溃了。这也是冷兵器时代的通例,一旦战损超过一定的比例,这些士兵的士气也就会落到谷底,然后就会出现溃逃现象。
偏偏这个时候,援军来了,来的是贾代善,贾代善老大一把年纪了,圣上一向信得过他,之前暗中将一面兵符给了贾代善,贾代善这就强撑着带人过来了。
司徒歆这边眼看无望,正想要逃走,结果却被他身边的亲卫制住了,司徒歆简直气得要发疯,在那里破口大骂,司徒歆的亲卫也很无奈,他们本来就是圣上安排在司徒歆身边的人,真要是任由司徒歆跑了,那才叫失职好吧。
眼见着司徒歆被制住,那些随同的人原本就被吓破了胆子,这回也只好投降了,一个个心中惴惴,不仅是担心自己,也怕连累了家人。
贾代善当下吩咐下面的人将这些叛军卸去武器甲胄,看守了起来,然后看了司徒歆一眼,无奈地说道:“王爷还请随臣见驾请罪吧,圣上一向仁爱,想必不会过于苛责!”
司徒歆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肯吭声。他也是个硬气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非就是成王败寇罢了。
圣上在自个的寝宫见了贾代善与他押来的司徒歆,瞧见司徒歆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当即呵斥了一声:“逆子!”
司徒歆随口就说道:“那也是父皇你养的!”
圣上差点没气乐了,干脆不理会司徒歆,他看着贾代善憔悴的模样,顿时有些懊恼起来:“唉,却是因着朕的缘故,又叫代善你劳累了!”
贾代善拍着胸脯说道:“只要陛下您用得着老臣,老臣这把老骨头还支撑得下去呢!”
圣上一边吩咐叫太医,一边叫人去打水给朕梳洗,叹道:“儿孙不孝,却是叫代善你看笑话了!”
贾代善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皇家的事情,是能胡乱掺和的吗?你要是说,没错,就是不孝,结果回头圣上想起来,自家孩子只能自个教训,什么时候轮到臣子说话了?你要是说,这事情有可原,那就更不行了,这等逼宫犯上的事情,从来都是皇家的逆鳞所在,要是这都能够原谅,那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圣上的威严何在,因此只得说道:“陛下也是人父之心,就像是我,平常对家里的孩子,也是恨铁不成钢,老大都要抱孙子的人了,至今都没个正形!老二就不用说了……”
见贾代善这般自嘲,圣上也不想再谈这些糟心事了,正好,几个太监端着水盆毛巾,还带了一身常服过来,圣上笑道:“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去梳洗一下吧!”
贾代善又是起身告罪:“是老臣失仪,多谢陛下体谅!”
贾代善年纪大了,穿着盔甲,也着实有些吃不消,很快就换上了一身常服过来了,圣上的衣服自然也不是每一件都超出规格的,圣上偶尔也会出去走走,这就需要一些没什么标记的衣服,要不然,衣服上头绣着龙纹,眼尖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那出来还有个什么意思。
贾代善过来之后,圣上看着被押在一边还犟着脖子的司徒歆,不免气恼,挥了挥手,说道:“将他押下去,叫他好好反省一番!”
之前押送着司徒歆过来的两个校尉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结果其中一个走到司徒歆身边的时候,忽地暴起,袖中一把匕首滑出,直接向着圣上扑了过去,何善第一个反应过来,当下就抓住了手边的茶盏丢了过去,而贾代善毕竟是战场上待过多少年的人物,当即也顾不得老胳膊老腿的,要真是叫圣上在自个面前遇刺,那真是要完蛋了!因此,直接也扑了上去。
那个校尉被贾代善挡住,顿时一咬牙,直接一匕首捅进了贾代善的胸口,还顺势搅动了一下,然后,他哈哈一笑,将匕首拔出,直接刺进了自个的脖子。
“代善!”圣上惊叫了一声,“快,传太医!”
被一匕首捅进了胸口,别说是贾代善这个老年人了,就算是年轻人,这会儿也撑不住了,等到太医喘着粗气过来的时候,贾代善已经断了气。
圣上如今能够信任的老人越来越少了,贾代善几乎是众多臣子中,他最信任的一个,这会儿见得贾代善救驾而死,更是想到了贾代善这么多年来的好处,悲痛不已,直接下令将那个自尽的校尉丢出去剁成肉酱喂狗,然后拉着贾代善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手,咬牙道:“代善,朕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家里,你放心,朕一定大封荣国府!”
结果,这话说出来没几天,圣上就自打嘴巴了。
这一场由两个皇子搞出来的逼宫叛乱造成的损失很严重,尤其这里头还掺和了当年那位废太子的余党,这些人的目的可不是夺嫡,而是复仇,因此,他们的党羽在叛乱发动之后,就四处烧杀抢掠,不知道多少人遭了毒手。圣上下令追查,不许放过一个余党。
结果,皇城司、锦衣卫、通政司乃至大理寺一番追查之后,发现贾政居然曾经给司徒晞通风报信,还从贾代善那里偷出过一张盖有贾代善印章的手令,被司徒晞用来调动了一队人马,那队人马的主官原本是贾代善的手下,受过贾代善的恩惠,因此,得了手令之后就相信了。
这问题可就大发了,这简直可以说是贾代善私底下豢养私兵,图谋不轨了!圣上想着贾代善救驾而死,之前还很是口头表彰了一番,如今就反转,说不得还要被人说成是刻薄寡恩,翻脸不认人,顿时气得要命!只是想着跟贾代善最后的那几句谈话,他临死还惦记着两个儿子,总不能这边贾代善尸骨未寒,就要了贾政的命吧!
因此最后,圣上将这事遮掩了下来,但是却直接叫来了贾赦,将贾政做出来的事情跟贾赦一说,冷声说道:“朕看在代善的面子上,不追究了,但是原本打算给你们贾家的恩赏却没了,还有,回去便叫你家那个老二老实点,朕再也不想见到他!”
贾赦浑身冷汗直冒,他是真没想到,贾政居然有这个胆子,他怎么敢这么干!贾赦简直是失魂落魄地走了,结果外头都传说是贾赦触怒了圣上,等到贾赦扶灵回去之后,听得消息的史氏对着贾赦就是劈头盖脸一阵痛骂。
贾赦可不肯背这个黑锅,他直接咆哮了起来:“太太,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最喜欢的小儿子,看看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居然敢结交三皇子,还偷了老爷的手令,叫三皇子得以调动了老爷的一支旧部谋逆!这是什么罪过!要不是老爷救驾而死,咱们贾家就要被抄家灭门了!”
史氏吓了一跳:“胡说,政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有些惊惶地看了一眼贾政,结果发现贾政脸色惨白,两腿战战,顿时知道,这事假不了了,她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贾政惊慌失措地扑到了史氏身上:“太太,太太,你可不能有事了,大哥,快叫太医!”
贾赦讥讽地瞧了贾政一眼,不过史氏这般,贾赦还真担心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命人拿了自个荣国公世子的帖子请太医去了。
一直等到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准备扶灵回金陵,袭爵的旨意才算是下来了。圣上那边犹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最终叹了口气,想着贾代善当年的好处,还有贾赦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忠于王事,还是给了荣国府面子,贾赦得以袭了侯爵的位置,为荣恩侯,荣国府上下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圣上那边大概是气消了。
史氏将贾政叫了过去,直接吩咐道:“你之前这事,圣上只怕得惦记一段时间,横竖你也要丁忧,因此这几年就说留在金陵给你父亲守孝,暂时就不要回来了!至于你媳妇这一胎,有我看着呢!”
贾政这些天也是心力交瘁,做梦都能梦见龙颜大怒,要把自己揪出去砍了,如今听得要远离京城,在金陵待几年,还是松了口气。
没错,王氏又有了身孕,实在灵堂上头爆出来的,之前守灵的时候动了胎气,这些天一直在养胎。主要是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纪怀胎的确也有些艰难。
史氏想着贾代善死后,王氏爆出了怀孕,还疑心会不会是贾代善又投胎回了自个家,不免对王氏这一胎很是上心。
贾赦知道贾政要在金陵守孝三年之后,心中暗骂起来,他一个次子都要守三年,自个这个袭爵的长子简直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看样子,也得在金陵守三年了。倒不是贾赦不愿意给贾代善守孝,实在是他很担心京中的情况,万一太子这边出了什么差错,他在金陵那边也是鞭长莫及,因此也只得希望京城这边平安无事了。
贾家这边要扶灵回南边去,却是躲过了一场风波,京城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腥风血雨中,两个皇子叛乱,圣上连儿子都不想饶恕,直接夺了他们的爵位,将他们关进了宗人府,淑妃为了保住孙子,狠了狠心,脱了簪环,就到圣上那边去告司徒歆忤逆,想着能不能将孙辈捞出来。可惜的是,圣上虽然没有对她降罪,但是也没能允许淑妃抚养孙儿,司徒歆没了爵位,妻妾儿女也跟着被关了起来,生活得很是凄惶。司徒晞的妻妾儿女也是一般料理,虽说没一起关到宗人府,但是,也是失去了自由,而且几乎是断了供养,只能勉强度日。
而贤妃却牵扯得比较深,司徒晞叛乱的时候,贤妃带着人在宫中直接逼到了东宫门口,亏得太子妃还算是得力,带着一众宫人守住了东宫,但是东宫也因此有不少死伤,一个新进宫的昭训原本就怀了七个月的身孕,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贤妃事后也不等圣上降罪,自个就干脆利落吞金自尽了。圣上恼怒之下,直接夺了贤妃的宝册,贬为庶人,贤妃最终连妃陵也没能进,就一口薄棺葬在了野外。
在这场风波中,有赌输了的,自然有赌赢了的。司徒轩那边及时帮着镇压叛乱,得了圣上的夸赞,而甄妃那边在宫中也立了功,最后竟是一跃变成了贵妃,毕竟,圣上没什么好赏赐司徒轩的,总不能封他做亲王,干脆就封在了甄妃身上。
而司徒煦之前也站对了队,带着自个身边的侍卫帮了不少忙,也被圣上夸奖了一番,叫他在礼部行走当差,总算不是小透明了。
至于司徒瑾,他这边更是没什么好封的,或者说是封无可封,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过,好在无论是圣上和司徒瑾都不是很在意这个,地位上头没法再封了,不过其他方面还是可以的,圣上又是赏赐了一大堆产业,总之,司徒瑾如果真有什么后人的话,哪怕代代都是败家子,也得败个几百年,才能将这些家当败完。
司徒瑾还是很佩服圣上的心理素质的,两个儿子谋逆,他就当没事人一样,在外人眼里,浑然将司徒歆和司徒晞两人给忘光了。一下子少了两个得力的竞争对手,其他一帮皇子看似蛰伏,实际上依旧各有心思。
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很多事情,只要开了个头,接下来一般就不受控制了,顶多也就是更加隐晦一些而已。
因此,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城的气氛都比较凝重,一方面是牵扯到谋逆之事的人很多,差点没将刑部和大理寺的牢房都塞满了,三司会审也简化了程序,既然是跟谋逆扯上关系,那么,多几个不知道真假的罪名也没什么,这也让案件审理变得简单了许多,无非就是疑罪从有而已。
另一方面,谋逆这种事情,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死去的人里头,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贾代善,但是其他人也有许多在这场持续时间不长,但是波及范围比较广的叛乱中死去,京中不知多少人家挂了白幡,一时间,倒是不少棺材铺发了大财。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这个年也过得没滋没味,圣上也懒得粉饰太平,因此,干脆一切从简了。
第二年四月的时候,已经算是入夏了,司徒瑾如今回宫的次数多了一些,因为甄妃被晋位贵妃的缘故,加上几个正妃里头,贤妃死了,死后也被罢黜了封号,至于淑妃,如今几乎是封闭了宫室,在自个宫内设了个小佛堂,整日里吃斋念佛,除了没正式出家,跟出家人也要差不多了。
因此,甄贵妃如今在后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气焰颇为嚣张。谢皇后懒得瞧甄贵妃那副嘴脸,因此,干脆一个月只叫下头嫔妃请一次安了,只是,她无儿无女的,在长宁宫中也是寂寞。谢皇后虽说看着年轻,但是心态这种东西,却不会因为身体的年轻而保持年轻,谢皇后经历的事情太多,差不多早就是老人家的心态了,如今虽说人生理上还没进入更年期,但是心理上已经提前进入了。司徒瑾顾念谢皇后的想法,因此,入宫的次数多了不少。
这日午后,谢皇后午睡醒来,叫了司徒瑾过来一块吃冰酪,外头,还有一些宫人拿着竹竿在黏蝉,免得这些鸣蝉叫的人心烦。
司徒瑾一边吃着加了各种瓜果蜜豆的冰酪,一边跟谢皇后闲话,谢皇后如今迷上了看话本,三天两头命人写了给自个看,觉得好的,还叫教坊司那边排戏。这会儿谢皇后就在那里跟司徒瑾说着一个新出来的话本,谢皇后如今这副年纪,喜欢的已经不是什么才子佳人了,而是那种贤惠媳妇恶婆婆的那种苦情戏,这会儿兴致勃勃地跟司徒瑾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