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才人进来,针对宁、叶二城之事说了一通,言语比较官方,举止也就是个称职,实在看不出什么亮点。
蓝岸有意试探了他几句,回答的中规中矩,半分灵透之气也无,更别提他们所想的,对人心的娴熟算计。
大失所望的,他轻叹口气。
上头闻人诀收回目光,不置可否道:“是吗……”注意力突的又转回蓝岸脸上,扬声道:“说说你手下新建立的战部。”
“是。”蓝岸沉默了会,思考该从哪里说起,两分钟后抬头稳重道:“已经按照您吩咐的,把晶核全部分批安排下去,关于吞噬的人选也都进行了放宽,至于高层的选拔,一切都是我和炎部长从半年前……”
面朝着闻人诀,蓝岸娓娓道来。
说的很详细也很清晰,看来是早在心中有过整理。
这段时间他陪着主上处置三个王区的事务,也知道闻人诀最近最为关注的是什么,两线作战,又要同时守备三个王区,兵力很是吃紧。
若不是如此,一向严格选拔人选的十七区战部,也不会如此放宽。
这会带来一定的混乱,但现在,闻人诀和他都要把这种损失压制在最小,正如之前说的,非常时期,更要一点错都不出。
闻人诀很认真,跟刚才接待十三区来使时那漫不经心,疲乏的样子完全不同,虽然支着下巴,但他双目紧盯着蓝岸,不时会插嘴问上一句。
有的地方还会提出看法。
蓝岸认真的一一记下,二人这段时间手上处理了不少事情,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交流汇报。
因为全神贯注,时间过的快了些。
等外头的亲卫突然通报,“潘先生求见。”时,本能的,蓝岸和闻人诀一起愣了愣。
蹙起眉头,蓝岸很是困惑的扫向门口。
闻人诀则淡漠着脸,嘴角轻勾。
“王?……”探着脑袋,虽然看不到人,但蓝岸依旧伸出自己的半个身子,疑道:“潘之矣这是在玩什么?才走了多久就又去而复返?”
“谁知道呢。”闻人诀说,冲下方亲卫问道:“几个人?”
“就他一人,我们刚送他们回休息用的酒店,可没五分钟,他便又一人独自出来了,赶回王居说想见您。”
这么行人来了王城,怎么可能没监视。
“让他进来。”
“是。”亲卫退下,蓝岸慢慢坐回身子,脸颊边的卷发滑落都顾不得梳理。
“尊敬的王者。”跟着亲卫走进,潘之矣面色平静,单膝曲跪下去,深深低着头颅。
闻人诀支着下巴的手撑到右边腮上,脑袋半歪着,目光似有若无从他身上扫过,漠然道:“先生去了又回,意欲何为?”
“之前我是以十三区谋士的身份来见您,而现在,我以潘之矣的身份来见您,自然是不同的。”跟他一样,潘之矣神态自若,比起刚才,似还少了份拘束和恭敬。
一脸的清淡,毫无畏惧。
伸手拿过桌面上的钢笔,闻人诀用笔端轻轻敲击着自己额头,拉长音调,“哦?”了声。
蓝岸维持沉默,沉着张脸,坐姿看似随意,可握紧的右手,可见他暗中戒备。
闻人诀比起他,轻松了不少,别说他相信自己的身手,人奈何不了自己,就算他现在虚弱到要昏倒,可还有维端和天眼在。
目前的人类,怕还不能正面突破二者的守护。
“吾王的礼物早就已经送进王居,作为私人来见您,我自然也有个见面礼。”
“见面礼?”闻人诀饶有趣味,重复了声后,左手拿着钢笔,不轻不重敲了敲桌面。
“是,一份您一定喜欢的见面礼。”潘之矣云淡风轻,右手伸进裤袋里掏了掏,拿出,握紧五指,对着台阶之上伸出。
蓝岸坐正身子,一手放到腰侧,准备随时介入他和主上之间。
没多卖关子,潘之矣笑的温顺,五指一松,绳子的一头被他抓着,另一头绑着的玉佩,则悬挂下来在空中晃荡。
蓝岸瞬间变了面色,小心翼翼偷看了眼上座的闻人诀,很少见的,又伸手擦了擦自己根本没有汗液的额头。
潘之矣斜睨了他一眼,接着像是毫无所察般,对上头的闻人诀低声道:“您可认得这是何物?”
闻人诀凝视着,唇启:“有些眼熟。”
“有人奉您的命,拿着这块东西去接一位故人,恰巧我半路给碰见了,就先把人带到了我那。”
眯着眼睛,闻人诀突然笑出声。
笑声柔和,可眸中却冰冷彻骨。
他没说那是什么,也没问那位故人是谁,反倒是侧头,好好的从上至下,仔细的,打量了蓝岸几遍。
蓝岸如同被野兽盯上,磅礴的力量威压,就那么笼罩在他身上,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看来,你对那个故事也有听闻了。”话不多说,闻人诀摆正脑袋后,真正提起精神来。
好一个见面礼!
那块玉佩不是别人的,是笑桑语的,他之前答应过笑桑语,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便可放过信远。
对这点他并不打算爽约,笑桑语死前给他的贴身饰品他给了蓝岸,顺便让他安排手下人,带着去接信远。
接到后给些钱财和光核,安排人去复兴生活。
近段日子来,事情实在是多,像这样的小事,他没去关心后续。
可现在,玉佩既在潘之矣手上,则说明,信远也落到对方手上了。
蓝岸僵硬的姿态,不安的目光,足以证明这个猜测。
“看来,占佩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声音阴沉,他直视仰头毫无惧色和自己对望的潘之矣。
杀心已起,却半分没显露出去。
“现在我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见您,这份礼物,自然是我私人的,和十三区无关,和吾王更无干系。”
维端一直关注着,现下按捺不住,在心识中冷道:“有意思了。”
是有意思了。
俯视着人,闻人诀面无表情的,维持沉默。
潘之矣却不知死活的继续问了句:“您说,若是吾王和占赫看到信远的存在,再听闻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们兄弟之间会不会就此放下芥蒂,反倒同仇敌忾呢?”
威逼之意分明。
闻人诀却半笑不笑的反问了句:“谁知道呢。”
“砰!”桌子被砸动的巨响后,蓝岸豁然起身,逼近到人身侧,冷厉道:“你就不怕自己今天走不出去吗?”
“怕什么呢?”潘之矣笑意浅淡,一如刚才进来的模样,温润道:“难道您以为我什么安排都没做,就这么孤身带着这个秘密,来见你们吗?”
“好了,坐下!”闻人诀喝止,望着潘之矣镇定自若的样子,冷淡道:“现在先生既以私人的身份过来,怕是准备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了,既然如此,有话不妨直说。”
“感谢您的体谅,尊敬的王者。”如今的恭敬看着就不那么顺眼了,可潘之矣却一点自觉都没有,施礼后自顾自开口道:“乱世之中,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求个明主了。”
“这就是你现在过来的目的?”闻人诀淡声。
“您的事迹我听闻了不少,今天这个小小的礼物,只是投路石。”笑容不变,就算对着盛怒的蓝岸,和情绪莫名的王者,他都没有半分的慌张。
这份气度,让闻人诀起了爱惜。
“你如此确定,我对你感兴趣,并且愿意见你?”
“当然了,您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十三区转而和十区结盟的那个计策,是我出的。”态度温和,但言辞之中,锋芒毕露。
“看来,连这个都在你的计划中。”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到现在,闻人诀甚至连心中的杀气都收起了,平和道:“你的明主,找到了?”
“谁知道呢。”笑容绽开,潘之矣耸肩,把闻人诀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那么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很是耐性的,闻人诀把手中转动着的钢笔插回笔筒。
“我想邀请您随我去一个地方,不知道您愿意前往吗?”
“算是考察我?”很是亲和,闻人诀如今的态度,比起之前真实了不少。
“当然。”
“何处?”
“十三区。”面不改色的,潘之矣盯视着上座之人,缓声说出。
“放肆!”才坐下的蓝岸又挺直站起,恶狠狠的怒瞪着人。
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起,闻人诀和人棕色瞳孔对视,片刻后笑言出声:“为什么不呢?”
第246章 心有千窍
“那么就恭候您约个时间了。”挽手行礼,潘之矣平静告退。
“送先生回去。”闻人诀面色平淡的冲一旁亲卫点头。
亲卫上前,很有礼的手一伸,让潘之矣走在前头。
蓝岸从闻人诀说出“为什么不呢”后就保持沉默,按捺性子老实坐着,只不过到后来,上头主上又继续跟人说了什么,他都有些迷糊。
实在是潘之矣先前拿出的那块玉佩,太让他意外。
等闻人诀沉声说出“送先生回去”,他才如梦初醒般,又一次凝望向背身离开的潘之矣。
沉默,开始在厅中蔓延。
主上不知跟人说了什么,在潘之矣走后,手指擦过脸上面具,露出半张脸,大拇指顶在腮上,搓了搓。
小心翼翼窥探着,让人不安的寂静还在继续。
深吸一口空气,蓝岸知道躲不过,突地站起身,走至厅中央后,双腿一曲,直直跪下。
“王,信远的事情是我办事不利,请您原谅。”虽然他一向洒脱不羁,闻人诀大多数时候对他也算宽容,可蓝岸知道,这次的事情,他已触犯了原则。
“说清楚。”没用之前压迫他的目光继续看他,闻人诀低垂着眼,注意力似不在他身上。
蓝岸低哑着嗓音,“之前我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十九区秘密接出信远,人到了半路,下边人不过是吃顿饭一会儿没注意,他就不见了。”
“你为何隐瞒不说?”闻人诀语气冷淡。
却还是让蓝岸变了脸色,他了解闻人诀,这时候的淡然并不代表不生气,闻人诀就是这样,情绪的爆发,有时候会很突然。
“我……我以为信远这样的人,应该没人会在意,所以安排去接他的人也没很留神,人丢后,我以为……”惭愧的趴下身子,蓝岸额头贴到了地面上,干哑道:“我还以为是他自己跑了,没想过是有心人……”
去接信远的时候,他们跟男人说是笑桑语的朋友,受托来带他走,信远大概不放心,自己跑掉了也有可能。
只要找到,带回来就是了。
蓝岸在人丢后,便命令那些人继续在十九区中寻找。
“我问你为何没有上报。”闻人诀沉声打断。
眼睛睁着,蓝岸近距离看着光滑地砖,哑声道:“我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吗。”幽幽语调叹息道,与此同时,“砰!”一声,有茶盏砸碎在趴着的蓝岸头前,瓷器碎块和热茶,泼了他一身。
好在脸已经趴向地面,没有被碎片割伤,可就算如此,残碎的茶盏片中有直直射向蓝岸耳侧的,血很快渗出,伴随着茶水,沾染到地面。
闻人诀好好坐着,一手撑着腮,刚砸出茶盏的手收回,摊在桌面上,脑袋半歪,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半张脸,就那么,漫不经心的,盯着地上之人。
寒凉语气中,半点感情都无。
“究竟是以为无足轻重,还是你重权到昏了脑袋。”
咬着牙齿,蓝岸额头依旧贴着地面,他能感觉到自己半边脸上的温热,发心被茶水烫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是他既不能叫出声,更不能为自己辩解。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的失误。
才让主上,被人威胁到了家门口。
“是属下的错。”一向轻佻的语气,如今却很谦卑。
闻人诀居高临下睨视着人,蓝岸那一头自然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头颅,散落在地面上,茶盏里泡着热水,有茶梗和茶叶挂在他长发上。
模样狼狈不堪,可他依旧趴着身子,一点动作都没有。
闻人诀眯了下眼,恍惚看到昔日那个人,穿着华服敞着胸口,轻佻魅惑的在迷离灯光下走向自己。
就算成了一区之王,蓝岸辅佐在身侧,但一直以来,比起向阳或者黑虎、炎振这帮人,他都多了份嚣张。
闻人诀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在乎。
蓝岸不在乎自己的家族,更不在乎身份,他期待看到的,只是推翻一切他认为无趣的东西。
没人能让他如此谦卑的趴着。
虽然他很爱惜自己的生命。
“十三区中没有一个人看透的事情,潘之矣倒从头到尾,清清楚楚。”低吟着,他转移注意力,自言自语。
“王,请您三思赴约之事。”撑在地上的手用力,蓝岸直直抬起上半身,卷发滑落,有血迹粘起他耳侧一小撮头发,贴着他半边流血的脸。
那血是从耳侧流出的,一点没有止住的迹象。
蓝岸却顾不上搭理,他仰视着高阶之上神色莫名的闻人诀,认真道:“您以笑桑语为引子设局,这事情占佩或许有所察觉却想不到这么深,可潘之矣,此人不但看的深,对我们的想法和做法,也揣测的八九不离十,他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的,私下就拦截走了信远,按理说他身为占佩手下谋士,就应该把信远的存在告诉占佩和占赫,可他却拿捏着人来威胁您,这人心计深沉,且目的不明,您冒险答应去十三区,真的不妥。”
若是以往,蓝岸分析劝说的语气会更强势一点。
可他才犯了个错,自然强硬不到哪里去。
闻人诀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漠然道:“他说约我去十三区,算是对我的考察,可看来,他的投路石不少,他应该更早就知道了我以笑桑语设局,却按捺不说,特意抛出计策,促使占佩和江柏峯联盟扭转局势,这应该是他对我的第一次考察,他想看看,我是否有能力化解这次危机,因为我们破坏了二者的联盟,所以他才会作为使者到十七区来亲自会会我,信远只是他用来自保的,让我们查出计策是他出的,才是他真正的投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