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挺好,他可以活下去,在满是人声的环境下活下去,像个正常人在生活。
顾琴很长时间没他联系,有段时间,他们就像断了链的南北极,毫无音信,田东总是好笑地感慨,他和顾琴真不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
但今天顾琴突然来学校找他了,田东看了看日子,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
“小东……”顾琴抱着田东哭,他们在咖啡馆的门口。
又失恋了……又梨花带雨,又哭得声音沙哑。
田东淡然看着顾琴,没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
“进去再说吧。”
坐下来,点了两杯红茶,田东不喝咖啡,连通宵都不喝,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碰。
顾琴哽咽着,半年不见,她也有了些变化,化妆的技术越发成熟了,即使哭也不是很糟糕。
“小东,黄丽华跟董海在一起了!怎么会是她,这太离谱了!……”她一遍遍不甘愿。
田东看向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学生或是附近的居民,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同,像步履而过的千面会,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故事。唯独董海的故事,田东不想提。
见田东不是以前那样温和劝解,顾琴到也不计较,喝了口咖啡,继续倾诉,她只需要一个亲近信任的人在身边就好。
“我爱过段飞宇,也爱过董海,虽然和董海从未开始过,正是因为没得到过,我才不想轻易放手……阿东,我也有点对不起你……”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田东恍然回神,轻然一笑:“跟我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顾琴的神色有些奇怪,闪过而逝的表情:“我起先只是猜疑,我怀疑董海喜欢你,其实你那个时候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来冲淡伤痛,但我不想董海踏入你的世界……感情是自私的,即使他喜欢男生,我也不想让出来,何况那只是我的怀疑……”
“所以你当我是情敌吗?”田东干笑着,在口袋摸了半支烟出来,点燃,吸食,用吐出的烟雾替换叹息。
顾琴点头,眼泪又要滑下:“他总在信里问你,问你的爱好,问你在那里长大,虽然不多,但每封信都会提到,我起初并没在意,直到你被周思思那样攻击后,那种情况下,他并不落井下石奚落你,还是问我你好不好,我才怀疑他喜欢你。”
听着这些,田东只是在心里叹息,叹息这个说着如此爱意的女生,明明看过他手里董海写的英文信,却也发现不了和她手里那些信的相同之处。
当然,他自己更蠢,毫无觉察任何异样,从未质疑过。
“阿东,你会不会恨我?”顾琴问,小心翼翼,楚楚可怜。
田东摇头,微笑,像一道透彻的清泉。
“谢谢你,只有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她抓着田东的手。
田东觉得他应该苦笑才对,谁能完全去体会谁的心情,只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才勉强丢一个圣洁的光盾,鬼知道它是什么作用,最多加点属性,装装逼而已。
这温馨的情绪,并没持续多久,顾琴还是不甘:“怎么会是那个黄丽华,天呐,她实在太普通了,家里又穷,学习也不好,听说只是在董海的学校外面卖衣服,长得也一般,真是……真是见鬼了。”
所以顾琴才会跟他道歉,大概是觉得那个得利的渔翁过于平凡的缘故,也过于出乎意料,她在衡量好友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生之间,自然会偏好性选择自己的好友。
“麻雀变凤凰,这简直是在演话剧,唉,董海是怎么想的,怎么喜欢那样的?那么多女生,偏偏选了个最差的……”顾琴的表情也实在很丰富。
田东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她比黄丽华幸运呢,她爱得不偏执,她不能明白黄丽华用什么样的感情在爱着董海,那副沉重,没什么人抗得下来,黄丽华不献媚,不用任何缤纷的手段,连眉毛都修得不精细,她用那颗滚烫的心,一遍遍铺在董海脚下,还懂得随时离场,不给人留下负担。
这种事,顾琴做不到,如果她喜欢的男生不小心牵了她的手,她一定要那个男生昭告天下,一定轰轰烈烈满城风雨……
“哎,一定走不长的,阿东,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顾琴的眼泪很快干净了,换成愤慨的情绪。
田东笑着:“赌什么?”
顾琴:“赌黄丽华在一个月内被甩了。”
田东:“我的美女,人家已经在一起三个多月了。”
顾琴一愣,有些恼羞地纠正道:“我是赌她一个月后被甩。”
“为什么?”田东有些乏味地问着理由。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敢发毒咒。”顾琴很坚定地竖起三根手指:“他们要是结婚了,我就能嫁英国王室!”
这算哪门子赌咒,田东无语地耸了耸肩,没什么想聊下去的欲望。
但顾琴想尽力引起田东的赞同,分析道:“他们差距太大了啊,在现实里,这样两个人不可能成真的,连歌词都唱过童话是骗人的,知道天望集团吗?”她伸长脖子问。
田东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栋摩天大楼,那就是天望集团的82层大厦。
天望集团在武北市类似城市logo的存在,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单独说武北市,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所城市财富排行榜NO1的集团,集团董事长周天望,就是武北市首富.
顾琴指向那栋大楼说:“这天望大厦就是天望集团的总部,董海是这个集团的继承人呢。”
“继承人!?”田东抬高眉毛:“根本不同姓怎么继承?”
董海跟周天望是继父子的关系,两个不同血缘的人,不可能谈继承问题。
“哎呀,你别打断我嘛。”顾琴说:“就算董海不继承天望集团,他跟周天望也不是一般的关系,他生父董耀明也原是武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因为公司破产消失了,那种家族出身,再差也是王孙公子哥吧,而黄丽华算什么?她是全校学生最穷的一个,不可能的,她连大学都没上,纯粹一个打工妹,她凭什么?”
消失……原来对外是这样的信息!
田东皱了皱眉,董海在信里写过他父亲的事,似乎是跟她母亲离婚后不久就自杀了,所以董海怨恨他母亲和那个继父,只是在信里的言辞不那么深沉,但田东能感觉到那是董海心里的一块疤,从未追问过,也不知道他的继父正是这座城市的风云人物.周天望。
顾琴越说越激烈:“她要嫁给了董海,我立马买机票飞英国白宫。”
“白宫是美国的…”
“那就飞美国!反正我赌定了。”
……
田东看向那栋楼,如果黄丽华跟董海不能在一起,他和董海就更不可能。
到现在,田东才开始思考,他们这类人将来的生存方式,大概是像老鼠那样,终日藏在阴沟里。
第16章 016 地震
和黄丽华在一起三个月。
董海一直住在学校,他在等待,等待黄丽华厌倦的那天,等待她遗弃他的那天。
但黄丽华的坚守,温柔而长情,她明事理,并是个心思微敏的女孩。
她住的地方太差,董海想给她换个环境好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弥补,但她不愿意,连一分钱也不愿花他的,和曾经认识的女人比,黄丽华太过朴实,这让董海更是做不出过分的事。心里压着难以想象的愧疚。
在董海不愿跟她发生关系的时间,黄丽华主动提出“如果是因为奇怪的原因才坚持在一起的,就算了。”
那是多好的机会,可董海心情却很沉重,灌了自己一肚子酒,又见鬼的和黄丽华上了床。
他太恶心了,一个纯粹被肉|欲趋势的混蛋……
这简直是变态,心里想着一个男生,却和一个女生发生关系。
谁能告诉他这是见了什么鬼,难道是曾经在酒吧里厮混,养成了恶习?
是不是他确实接受不了男生?
某天,董海去了Gay吧,找了一个样貌和田东有几分相似的男孩,不行,完全不行。
既然不行,为什么要想田东,为什么要想那些信的内容,为什么要怀念单车后座上那个男生的重量,为什么要把他的照片加密存起来?为什么!!!
只有自己清楚心里在想什么,而现实却给了自己响亮的耳光。
黄丽华把他捧在手心里来爱 ,和董海以前遇到的任何女人比,这个女孩都毫无优势,可她好像非常懂董海,知道董海要什么,并默默无声安静的给予。
她从不强求董海任何事,更不打扰董海对田东的思念,就像忠诚的仆人,永远守候在董海身边,哪怕是躯壳,也会用尽一生来追随。
《巴黎圣母院》中敲钟人卡西莫多对艾丝美拉达的感情,正如黄丽华对他这样。
这只会让董海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是世上最糟糕的混蛋。
渐渐的,董海终日醉酒,时常麻木的自我嘲笑,过着如行尸走肉的人生。
可耻的是,他每次喝酒后,都会跟黄丽华上床,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比吸毒还可怕。
原来自己是这么不堪的动物,董海再次屈服命运,痛恨自己的卑劣。
他的人生开始糜烂,灵魂流放关外,再也找不到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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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7日!
那天有些闷热,田东逃课中的一天。
寝室里,就剩田东一个人。
他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白色的,上面有几个字母,下面穿了短裤,也是宽松的,以备随时睡下。
在陈明的床上,田东歪斜的躺着,随手摸了一本杂志,无聊翻着,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风景还是美女……
心情是随遇而安的。
所以地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昏昏欲睡的原因,田东第一时间是懒散地去看窗户外的建筑工地,难道今天来了什么重型机器,或者是十几辆挖挖机在同时操作?
还没没到窗口,那些想法被剧烈的晃动否定了,无论什么机器也不能使满屋的床架移动,杯子,笔筒,各种垂直摆放的物件全部掉落,像受到怪物撞击,四处飞奔,落地后还在找平衡点。
没有平衡点,整个大地都在动!
“地震,是大地震!”
“快跑……快跑!”
“到操场,全部到操场!”
楼道响着急呼的各种声音,慌乱,害怕和恐惧……
田东觉得空洞,那些呼喊把他带入一种空洞,他随着房屋的晃动而踩着慢乱的脚步,踢开根本不听指挥的椅子,到衣柜里再次翻出那个盒子,拿出里面的信。
衣柜上陈明放的鞋盒砸了下来,田东的背被砸中,好重!
鞋盒滚落在地,四处分裂,散落出来的是几十根白色蜡烛,那个胖子怎么存那么多蜡烛……
田东眼看着那些蜡烛摔得粉身碎骨,断成一截一截,每一截的尺寸都不同,白色的蜡块,随着晃动在痛苦呻|吟。
“啊!……”楼道的水泥裂开了,有人在惊叫。
田东打开门也加入了逃窜了队伍,人群在楼梯间混成拥堵的恐慌的流沙。
每个人都浮着真实的表情,以及强烈的求生欲。
“救命啊!……”台阶垮了一级,里面的砖,水泥和钢筋,狂妄地暴露出来,像魔鬼的爪牙吓得人四处窜逃。
出了宿舍,田东脑子空空的,被人群给挤了出来,耳中还靡靡着那些人焦急的呼喊。
所有人都不像平日里,在楼道里闲散地互相观察,凭着无聊的意识调侃或招呼。
现在的他们只想逃离,谁也顾不上谁,甚至谁都不认识谁!
田东突然有了种全新的感受,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互相,也没有相互!
在逃出宿舍前,那条远离宿舍区的路,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田东还在抬头看着天,看它有没有阳光,看不清,睁着眼睛却像在看一场奇怪的雾!
四周宿舍楼的墙体在垮塌,一块又一块,每一块掉落都砸出满天飞扬的尘土,使得头顶的景观昏黄朦胧。
原来……世界是这个颜色。
“快跑啊!跑啊!……操场,全部去操场……”外面有老师拿着扩音器在喊,并指挥学生往安全疏散。
扩音器……曾经周思思拿着那种东西在他面前狂暴得可怕。
那种工具的声音让田东很沉闷,所以他不听指挥,跑到宿舍后面的树林,这里的树并不密集,有草地和石桌石凳,学生常来闲暇的地方。
而且,并不是田东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有一个女生也躲在这里,靠在树下,一颗万年青旁边,利用那颗万年青遮蔽自己的身体,她实在慌忙,穿的衣服几乎是透明的,大概是睡衣的一种。
女生看见田东立即双臂护在胸前,垂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有点颤抖,除了现在地面晃动带来的恐惧,还有一丝羞愧。
田东上去,脱了身上的T恤,放在女生脚边:“去操场集合!”
女生接过衣服套上,那件T恤在她身上像条长裙,她这才抬起,看了眼前的田东一眼。
去操场前再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地面,田东在树边,在这个不安的世界里,他很沉静,没有情感的寂静,他的皮肤像纸,好像一沾水就会透。
世界的崩塌,这个男生在这混乱中,光着上身无比冷静,如米开朗基罗笔下的油画。
代替那个女生的位置,田东靠在树边,拿着那些信,28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