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现代耽美]——BY:星炀

作者:星炀  录入:06-20


  又没多久,他母亲获得转正,他搬离了那座城市。自此之后完全脱离了过去的环境,也再没有见过广哥。

  迟天漠常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滩浆糊,从一个泥潭拔出腿来,下一脚踩进去的还是一个泥潭。

  他渴慕的那些干净清爽毫不黏糊的东西:比如有个能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母亲,比如能让他光明正大说出自己性向的勇气,还比如美如高天流云让他为之心醉神往的教授梁袈言--这些,从来都比其父的家产更遥不可及。

  所以他能做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谋家产再谋爬出泥潭。

  三年前那次,是一次失控,他自己也没意料到的鬼使神差。

  那个想法在此之前别说做,就是想他也没想过。可是当机缘巧合,他意外地发现梁教授也和他是同类人时,就像老天又一次在他心里播下了颗种子。那种子以他多年来的积郁为沃,渴慕为养,臆望为犁,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在他心里开出了冶艳诱人的暗之花。

  说句实在话,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真的很简单。他就想把梁袈言迷晕了,体会一次“梁教授属于我”的快乐。

  至于人昏了之后具体要做什么,说实话他都还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光是想象着梁袈言毫无抵抗地倒在他面前的画面,他就已经兴奋得心跳加速心猿意马无法自拔。

  那真的就是一种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支配感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以及在这种兴奋驱动下不知不觉加足了马力的荷尔蒙。

  他从小就与暴力相伴,所以想得出的办法往往是非暴力的。况且他也不傻,也知道那是学校办公室,还是上班时间,他不能真把梁袈言怎么样--还有梁袈言醒来之后呢?他没有前车可鉴,也不知道那药的药效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要是人醒了身体留有被用药的后遗症呢?

  这些都是要尽量去除的手尾。所以他没有选择用把药放到饮料里的方式,就是怕万一处理不及时不干净会被人查出来。

  光是用药都想了半天,更何况那些会使在梁袈言身上的招数?他本来打的算盘就是尽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最大程度就是轻手轻脚亲亲摸摸,多的想都不去想。因为以他在那事上实操的0经验,纯靠理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把事情做得轻松顺畅还不留痕迹。

  当然事实证明,不光那事他没经验,连阴人用药这些他也照样毫无天赋。他不是做恶人的料,他只是个孬种。事情一败涂地,身为犯人他能做的居然只有害怕慌乱,上门哭求被害人放过他。

  然后像只被即将要失去目前带给他安全感的一切,重回被人任意欺辱的恐惧吓破了胆的兔子,头也不回地窜逃进了森林中。

  他躲在托斯卡纳,又躲在那不勒斯,再从靴子头逃到靴子筒。他惶惶不可终日,与恐惧作战,与自厌、苦闷、强颜欢笑作战。躲了三年。

  他以为躲的是梁袈言的追责,别人的口诛笔伐,又或者是法律的制裁。

  后来才发现,他躲的是自己的良心。

  他不是广哥。这辈子,他也成不了广哥。

  因为他无法漠视良心的声音。那良心在他苦难的时候怜惜安慰了他,又在他奔逃如丧家之犬的时候鞭挞谴责着他。

  终于有一天,那良心化成了微博上的一个ID。那个神秘的ID对他提出的问题让他惊恐地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三年。

  而那事,依然没有被人遗忘。

  对于莫名背了黑锅的梁教授,对于他,对于这事件里相关的每一个人,时间并不能湮没记忆。它只像面无法遮挡的照妖镜,把每个人的真身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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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第92章

  梁袈言在少荆河家里过的第一个晚上,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好。

  尽管环境全然陌生,但因为有少荆河,所以他没有认床,也没有噩梦。

  甚至他也理解了少荆河为什么第一次偷偷和他躺在一起能把他挤下去。

  因为他真正见识了当少荆河回到自己的床上,那暴露无遗的天然睡姿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四岁就开始独睡的少荆河,在人前向来非常端正有礼,但一旦在自己床上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刻,那个真正张牙舞爪的自我就被解放出来了。

  以至于梁袈言都感动了--这得出于多么深切的信任,少荆河才会毫不犹豫请他来同居?因为那几乎等于对他开放了自己最私人的领域啊。

  睡熟中的少荆河会不分方向地随意翻滚、俯仰、伸展手脚。他那长手长脚向四面八方抻开,就宛如个光芒四射的写意太阳图形,一个人就能填满整张宽大的床铺。

  这个时候梁袈言就不得不感谢起研讨会来。要不是先在那张民宿的小床上培训了两天,少荆河脑子里养出了根还会随时顾着他的弦,恐怕他真没法跟这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因为少荆河虽然会在睡得浑然忘我的时候把他当个阻路的路障推开--就像对他自己的被子一样--但很快,他又会下意识地四处寻找,一旦触到梁袈言,就会赶紧把人拉回到怀里抱好。这套一气呵成的补救措施,他能在全然熟睡中完成。

  所以梁袈言半夜被他这么弄醒过一次,也没法生气。因为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被重新拉回那个怀里了。

  除了这个小插曲,他这一晚上睡得很好。

  他们在微亮的晨光中不约而同醒来,眯缝着睡眼互道早安,接着早安吻,然后,少荆河雷打不动要先起床去跑步,顺便买早餐。

  这情景就像是在印证他们前晚共同的感觉:过了几十年,他们恐怕还是这样的光景。

  少荆河极富规律性的习惯,正是关键。因为规律容易让人掌握,你只要明了了他每天的生活节奏,那融入其生活几乎不需要适应时间。

  所以虽然研讨会他们只在一起住了三天,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就基本毫无困难地融为了一体。

  尤其是少荆河虽然自己很自律,但不会要求梁袈言配合。梁袈言想怎样就怎样,他依然是自己。

  少荆河出了门,梁袈言又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床,先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吹干头发出来,少荆河的早餐也买回来了。两人吃了早餐,启程回去教师公寓收拾东西。

  公寓里的家具多是学校购置的。但不光家具,连大家电梁袈言也没打算带走。他最在乎的是那两书柜的书,装好了之后,又收拾了衣服鞋帽,再带上一些生活必需品就真没什么了。

  “这个呢?”少荆河发现了一直还摆在门边不远处的行李箱。

  前两天这也是他帮忙拉上来的,他当然还记得里面装的都是开会带回来的资料。

  梁袈言正在忙着封箱,转身看到他拍着那箱子,呆了两秒,低声说了句:“先放着吧。”说完又转回去了。

  少荆河从他表情上看出了犹豫,便过去帮他,一边随口问:“那两个硬盘呢?”

  “拿回办公室了。”

  少荆河点点头,硬盘是学校的,本来也要交回去。况且他做离职交接的时候,许立群也特地过问了开会内容,那两个硬盘正好是交代。

  “那这些就一起搬过去吧。”他替梁袈言做主了。

  梁袈言看了他一眼。

  “所有资料都在那两个硬盘里了,这些不过是纸质版,他们要用自己再打印就是了。”

  梁袈言没说话,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少荆河知道他其实是想拿走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摆在那里而不提拿回学校。但他又说不出口。

  因为这不能算他的私人物品,虽然明知就算丢回B大,那些刚刚突然被许立群叫来真正接手这项工作的学生未必会知道怎么用起这些东西,但让他毫无挂碍地拿走,他又不是这种人。哪怕这些全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成果。

  于是对他的心思洞悉无遗的少荆河帮他找了理由,解除了心里的那点顾虑。

  他笑,除了因为少荆河又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还因为他再次从少荆河身上体悟到:话都是人说的,而说得通的就都成了道理。至于那些说不通的,未必是没道理,也许只是没口才罢了。

  又一天后,当梁袈言坐在少家公寓的客厅里,看着自己在B大这几年的积攒全都在这么些纸箱子里时,悠悠地长吁了口气。

  这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道别方式,与B大,与那些时光。

  是落幕,也是开始。

  他辞职的消息也在项目组里引起了地震,大家的惊讶自不必说,重点是职务的调整一下迫在眉睫。

  这两天他忙着搬家,组里则忙着开会。许立群也主动去报了到,不过暂时没有人把他拉进群里。

  除了项目组大群,编辑组自己还有个小群。因为这事太突然,他们简单开了个小会后,宋空林干脆就张罗了一次网络会议,叫上了梁袈言,连曾宜修也到了会。

  曾宜修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研讨会,但听了汇报,对会议成果还是很满意的。本来指着梁袈言江落秋他们这些年轻辈应该就能把这事做好,谁想这才两天就出了大状况。一听是梁袈言被迫辞了职,更是气得够呛。

  “从开会前提出袈言不能参加,要许立群来参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很有问题。”

  C大的编辑组成员一共四个人,集中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因为比较仓促,设备来不及布置得很完备,只弄了一个摄像头,拍的是四个人的大全景。曾宜修坐在中间,表情严肃,说起这事还是很生气。

  “现在袈言一走,就来说B大是发起单位,主编理应要是B大的人--哪有这种道理?他们把这个项目当什么?以为这是个草台班子,他想当什么就能当什么?简直开玩笑!聂老一走,袈言一走,B大东古语现在还剩什么?那个许立群,他做过什么词典的工作?张口就要当主编,官僚习气这么严重,他怎么不干脆去跟他们院长提说他要当下任院长算了!”

  宋空林笑说:“确实是不像话,所以我才要特地把袈言叫进来开这个会议嘛。曾教授,您先消消气,我们听下袈言的意见。”

  于是大家都纷纷看向现在明显是坐在一间寓所里的梁袈言。

  梁袈言也扫了眼大家,尤其是正坐在曾宜修身旁的江落秋。江落秋此时木着张脸,眼神只望住一个莫名的定点,显然是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我因为个人原因离职,影响了词典的工作,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他一上来先道歉,大家都赶紧安慰他。

  崔雪说:“袈言,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全身心扑在这件事上,你做的工作最多最繁琐,可是从来没抱怨过。要说最熟悉这本词典的人,恐怕就是你了。所以你不用过意不去,你对词典付出的感情和心血我们都看得到。再说我们又不是傻子,都在单位里这么些年了,这点门道会看不出来么?”

  大家纷纷附和。

  梁袈言很感动:“谢谢大家。我尽管从B大离职了,但依然希望能继续之前的工作,直至词典完成。请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其余人又是七嘴八舌:

  “当然可以啊!”

  “没有你怎么行,你必须留下呀!”

  “开什么玩笑,你要走了我们都要军心涣散了好吗!”

  曾宜修也说:“这个不用讨论,只要袈言你不说要走,词典组里永远有你的位置。你愿意留下来,那就还是照旧做之前的工作,一切我都认为可以就这样保持下去,不需要有大的变动。至于小变动方面,接纳一个许立群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家点头,这个现实情况他们都理解。

  “至于主编,我们现在选一个出来,那就什么都解决了。”曾宜修气哼哼地说,“反正许立群他们的图谋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宋空林说:“那您说个人选,我们就附议吧。”

  “呃,这个……”曾宜修沉吟着,脸向身旁略微偏了偏。

  马潍涛立刻领会了:“这样吧,我建议干脆就落秋好了。落秋的资历和袈言是一样的,对各项工作也熟悉,他当主编也很能服众。”

  两三个也看出曾宜修想偏袒自己孙女婿的人,这时候也一并表示赞同。

  周令仪笑着插嘴:“我觉得干脆还是曾教授吧。之前我们之所以有袈言当代理主编,是因为他全盘接手了聂老的工作。但在聂老之后,担任主编的本来就是曾教授。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再选一个代理主编出来,而是干脆把这个职务去掉。这才是打消许立群妄想的根本解决办法。”

  她这样一说,梁袈言也点头:“我认为周教授说得有道理。我也提议去掉代理主编,我们只有一个主编,那就是曾教授。”

  他这话一出,一直没出过半声,全程仿佛个旁观者的江落秋眼珠子动了动,终于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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