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阮惜时就坦坦荡荡很多,虽然一手抓着鸡脚,但可能是阮惜时吃东西习惯细嚼慢咽的,所以看起来也不觉得难以忍受。
阮惜时吃完一只鸡脚,习惯性地舔了舔手指头,突然发觉陆择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失礼了,连忙把手放到桌子下面,招呼陆择吃菜。
陆择终于放开来吃鸡脚,只是吃鸡脚的时候,脑子里总控制不住回放阮惜时舔手指的镜头。
他觉得可能是阮惜时吃得太香了,让他也跟着食指大动吧。
那块地花了他们俩三天时间才耕完,虽然效率有点低了,但这好歹是陆择第一次下地劳动的成果,阮惜时心里高兴,那天晚上收工回家后,他煎了几个荷包蛋,剥了一些花生米撒在上面,又搬出他爷爷去年夏天酿的杨梅酒。他给陆择倒了大半碗,邀请陆择尝一尝。
自家酿的果子酒没有防腐剂,果味很浓,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像是果汁,但酒劲也很大,阮惜时没敢让陆择多喝,只是象征性地喝两口当做庆祝,主要还是吃饭吃菜。
吃着吃着,阮惜时突然说:“过两天我打算再去镇上一趟,买几只鸭回来养,鸭蛋更大一些,鸡蛋太小了,而且母鸡不是每天都下蛋,好像下的蛋不够吃。”
其实以前他家养了很多鸡的,但是给爷爷办丧事的时候宰了不少做宴席,现在只剩下几只老母鸡,三天两头憋出个蛋来。之前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一天两个蛋就足够,现在家里多了个陆择,那就不够吃了。
也不是每顿都要吃蛋,只要一天有五只鸡鸭下蛋,就算每天吃两个,也还有三个剩下来,一个月就能存九十个蛋,起码九斤蛋,镇上自家禽类下的蛋卖得最贵,要六块钱一斤,那每个月稳定收入就有五十几块钱,起码够一个月的盐油酱醋钱了。
陆择想起那天阮惜时只煮了一个鸡蛋给他,自己却只吃番薯的事,所以听了阮惜时这个计划之后,他不能更赞同了。
第17章 春17
阮惜时那块地耕好了,接下来就要去买花生种子,花生种不像玉米水稻那样,可以从商贩那里买。水稻玉米之所以要去专门的商贩那里买,是因为每一年都有新的更加优良的品种,而且种子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加工,比如说撒药粉浸药水,这样能防止种子到了地里之后被地下的虫子吃掉。
但是花生不一样,花生是需要选种的。春天的时候种的那批花生,到了夏天收获的时候,农民会把饱满的花生挑出来做种子,秋天的时候种到地里,到冬天收获了,又会从收获的那些花生里挑出最好的那些保存下来作为明年的种子。这样一层层挑选出来的花生,结出来的果实就会越来越好,产油率就会变高。
这些都是阮老师告诉阮惜时的经验,往年阮老师也是这样做的,不过去年那块花生地因为阮老师突然一病不起,阮惜时忙着照顾阮老师,后来阮老师去世,等阮惜时把葬礼的事忙完,那些花生都已经被霜冻死,烂在了地里。
所以今年阮惜时要种花生的话,就只能去别人家买,有的农户家会多种一些花生,因为会有别家农户觉得他们家的花生好,去他们家买花生种子。
不过阮惜时颓废了几个月,也不知道谁家去年多种了花生种子,只能厚着脸皮一家一户问过。
他先去了李婶家,因为李婶家离他家最近,而且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交情比较深,讨种子会容易些。
当然两手空空去别人家要东西是很不礼貌的,阮惜时那天早上在锅里熬了半篮芋子,他挑出来一些,剩下的跟陆择当早餐吃了,然后就端着蒸笼出门去李婶家。
李婶给他开了门,见他端着芋子,惊讶道:“呀,时仔,这么多芋子。”
阮惜时笑着说:“做早餐吃的,煮多了一些,带过来给你们吃,我记得胖胖喜欢吃。”
胖胖是李婶的大孙子,两三岁的娃儿,正是馋嘴的时候,见了什么都想吃,奈何家里穷,平时也没啥稀罕的零食可以吃,所以地瓜芋头花生都吃得津津有味。
说话间胖胖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阮惜时手里拿着芋子,他就抱住他奶奶的大腿,吵着说他肚子饿要吃东西,眼睛却是一直往阮惜时身上瞅的。
阮惜时拿了个圆滚滚的芋子给他,跟他说:“哥哥这里有吃的,你吃不吃?”
既然都送到面前了,小孩子也不讲究那么多的人情世故,接过就往嘴里塞。
李婶笑骂道:“吃了哥哥家的东西,怎的不谢谢哥哥?”
胖胖含着一嘴的东西,口齿不清地跟阮惜时说了声谢谢。
这时李婶才想起来要把阮惜时请进家门,哪有人家吃了别人的东西,却一直让人待在门外站着的理?李婶热情地把阮惜时拉进屋,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
阮惜时进去后没看到其他人,就问道:“李叔和李哥呢?”
李婶招待好他,又接着去天井洗她没洗完的衣服了,听到这话,头也不回地跟他说:“他们俩去山上挖水渠啦,估计午后才回来,你有事找他们吗?”
阮惜时连忙应道:“没有啦,就是没见到他们人,好奇问一下。”
李婶想起来问他:“怎么只有你自己过来,住你家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他去哪里了?”
阮惜时回答道:“他叫陆择啦,这会他应该也是在家里洗衣服吧。”
李婶听了这话,吃惊道:“他还会自己洗衣服?”
阮惜时闻言哭笑不得:“最开始我也以为他不会的,不过他非要我教会他,这几天都是他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了。”
李婶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你自己都还是个光棍,要自己给自己洗衣服呢,怎么能帮一个大老爷们洗衣服,不像话。”
阮惜时小声道:“帮一下也没什么啦,举手之劳而已。”
李婶嘟囔道:“你又不是他媳妇,凭什么给他洗衣服。”
村里人的观念就这样,男人在外面干重活累活,女人就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就算闲得数腿毛,都不会碰一下洗衣盆,就怕传出去丢了男人的脸面。
阮惜时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女人可以去地里干活,男人也应该帮忙分摊家务活,没有什么规定说必须是男人犁田耕地,女人洗衣服做饭。不过这些都是村里人的习俗,他可以不遵照,但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反驳,所以听了这话,他也只是笑笑而已。
胖胖吃了阮惜时的东西,就跟阮惜时亲近,阮惜时应该是他叔叔辈的人,但村里没有那么多讲究,除非是有血缘上的辈分关系,否则同辈生的小孩喊同辈的未婚男女都是喊哥姐,不论备份,只论年龄婚否。
阮惜时跟胖胖玩了一会,等李婶洗完衣服来,才跟她说明来意。
“你要花生种子啊?刚巧,我们家去年多种了一块地的花生,花生种子多的是,颗颗又大又饱满。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你要多少啊?”
阮惜时回答道:“大概能种四五分地的数量就够了。”
李婶就用袋子给他装了两斤带壳的花生,递给他之后还叮嘱他说:“这些花生拿回去要放好来,不要沾到油烟和水,不然就长不出芽来啦,还有啊,花生剥壳之后要快点种到地里,放久了会坏掉的,你可以明天种,前一天晚上再剥壳。”
阮惜时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生,一边道谢一边问道:“李婶,现在市面上一斤花生种的价钱是多少啊,我给您钱。”
李婶推辞道:“哎,这点东西,给什么钱啊,你这孩子真的是爱计较,跟你爷爷一模一样,你就安安心心把它拿回家,婶不要你一分钱。”
阮惜时连连摇头:“这怎么行,您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花生,又要施肥又要人工的,我怎么能白拿,您好歹给个数,让我心安一些。”
李婶拗不过他,见他一味要给钱,就爽快地说道:“那你就给婶子两三块钱意思意思就好了,这点花生谁家没有啊,又不是什么宝贝,非要给什么钱呢,跟婶子还这么见外。”
阮惜时把准备好的五块钱塞到李婶手里,没等李婶反应过来,一手拎着蒸笼,一手把花生揣在怀里,一溜烟儿跑出了李婶家,任由李婶在后头怎么喊都不回头。
他回到家,开了门钻进去后又麻利地把门关上,像身后有什么洪水野兽追着他跑那样,慌慌张张的。正在天井的竹竿下晾衣服的陆择看到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问他:“小阮你怎么了,出去这么久时间,回来还跑得这么急。”
阮惜时确认李婶没追过来,这才靠着门松了一口气,见陆择正看着他笑,他的脸慢腾腾地烧了起来,干笑两声解释道:“我去李婶家要了些花生种子,我给钱李婶,李婶非说不要,我把钱塞给她就跑了。”
陆择闻言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样的阮惜时有几分属于少年的狡黠和活泼,这样的性格才应该是阮惜时这个年纪该有的性格。
夜里看电视的时候,阮惜时找来个干净的袋子,把白天从李婶家买的带壳花生摊在茶几上,一边农业节目一边剥花生。
陆择也想帮忙,动手前先问了一下:“这些花生剥来做什么?”
阮惜时随口回答道:“明天拿去地里种的,要现在准备好,明天一大早就能种了。”
陆择点点头,说道:“那我明天也去帮忙。”
阮惜时这次没有阻拦他,而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阮惜时就去供销社买了几斤复合肥,然后拌在晾干的鸡粪里,堆进家里的小斗车,准备运往地里种花生用。
陆择被鸡粪的味道熏得不敢呼吸,阮惜时就让他回屋子里等着,但是陆择看阮惜时干得火热朝天,他却躲在屋子里,有点不太厚道,就硬着头皮出去帮忙一起铲肥料。
阮惜时准备好肥料后,拿上一个铲状簸箕,一把铁铲,带上玉米花生种子,就招呼陆择出发。
陆择执意要推斗车,原因是他觉得阮惜时小胳膊小腿的做不来这事,阮惜时却以为他是觉得推斗车好玩,就由着他去了。
去到地里,阮惜时用铁铲把前些天耕好的地松了松,然后挖出一条沟壑,大致在沟壑上做了几个距离相差不多的记号,把花生种子放到做好的记号里,然后用铲子铲一些肥料,放到两颗种子中间的位置,再把旁边的泥土拍碎,轻轻地盖住种子和肥料。
阮惜时自己种了一行花生,拍拍手问陆择:“陆择哥你看懂了吗?”
陆择第一次看到种植的方式,他觉得没有什么难度,看一次就会了,他跃跃欲试地点了点头。
阮惜时把铲子给他,跟他说:“那你负责铲土,我来放种子吧,你个子高,一直弯腰会很累。”
陆择欣然接过铲子,照着刚才阮惜时给他示范的顺序做。
阮惜时的打算是玉米和花生套种,主要种花生,每种四行花生就种一行玉米,原因无他,因为玉米的收购价很低,一般农户种玉米都是用来喂猪喂鸡或者自己吃的,只有家里坡地很多的农户才会选择种很多玉米来卖。
阮家因为是外来人,到现在也不过两代人,分到的土地有限,五分旱地五分水田,需要合理利用才能维持一年的口粮。种玉米卖是不可能了,花生都是只能够他们一家一年的食用油而已。早春种的玉米一般用来自己吃,多出来的晒干碾成一粒一粒,用来养鸡。到了第二季,就能种些经济作物拿去卖。
阮惜时决定要多养些鸡鸭,所以就要种玉米,等玉米收获的时候,鸭子已经长大可以吃玉米了,饲料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两个男人一起分工合作,工作效率出奇地高,五分地,一天就种完了,阮惜时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都感到一点点不可思议,再看到汗流浃背的陆择,他既感激又愧疚地跟陆择说道:“辛苦你了,陆择哥,明天我们去镇上玩一天,作为给你的奖励吧?”
陆择笑着说:“好啊。”
第18章 春18
在村里,如果有人要去镇上,可能会提前一天告知相熟的亲朋好友,那样没有时间去、或者是懒得为一点小事就花几块钱搭车到镇上的村民就能拜托要去镇上办事的人帮忙捎点东西。村里的人热心,凡事不爱计较,能帮忙捎的都会捎,有时候甚至还先自己垫钱买,回来让人把钱补上。就比如今天你家要去镇上是吧,那你先帮我买点什么东西,下次我去镇上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帮你带,有来有回的,所以村里每家每户的关系都很不错。
所以阮惜时决定去镇上以后,逢人就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买的,现在正是春种的时候,大伙都忙着在地里种东西,没有时间去镇上,所以阮惜时这么一问,简直就是帮了大忙。
村西的大爷要买几副药贴,村东的大娘要买洗衣粉,村北怀胎六月的新妇要买酸料,阮惜时把要买的东西记在纸上,以免忘记。
因为村里忙着种地,今天这趟客车就很少乘客,跟车员又见到阮惜时,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时仔,又带你哥哥去镇上玩啊?”
阮惜时付了钱后笑着点点头。
跟车员给他找零时随口说道:“这几天都很少人去镇上嘞,估计都忙着种玉米花生吧,时仔你家种花生没?”
阮惜时应道:“昨天都种完了。”
跟车员惊讶道:“这么快就种完了?”
阮惜时笑着看了眼身边的陆择,解释道:“有我哥帮忙,一天就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