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笋炒肉片?」北堂春望好奇地问胡丽娘。
「呵呵,小弟弟,竹笋炒肉片就是用毛竹片子狠狠地打屁股哦!」胡丽娘放开穆逢春,眯起一双凤目,笑容可掬地对北堂春望说,「小穆这个人呢,经常会忘乎所以,所以啊,姐姐小的时候经常给他尝这道菜,现在大了,好久没炒给他吃,姐姐有些手痒了呢。」
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北堂春望向穆逢春投去问询的目光。穆逢春苦笑了一声,把胡丽娘摸向北堂春望脸蛋的手拦开。
「好姐姐,别再逗我们了,大伙儿可都在等我们呢!一会儿小弟我陪你多喝两杯。」
「这还差不多!」胡丽娘拍拍手,趾高气扬地走开。
「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穆逢春拉着北堂春望的手向前厅走,「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每个人都很照顾。看起来,丽娘她很喜欢你哦!」
北堂春望沉默了一下,抬头问穆逢春:「她是你的女人吗?」
穆逢春差点跌到地上去,他双眼圆睁张着嘴巴看着北堂春望道:「我跟她?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我瞧她看你的眼神……」
「你多虑了啦。」穆逢春笑着摇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弟一样,更何况她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你喜不喜欢女人干我何事!」北堂春望甩开穆逢春的手,自己走进厅内。
他吃醋的样子好可爱!穆逢春半是陶醉半是自得地跟着走进去。
「好可爱!」刚刚坐下,北堂春望的身边立刻聚集了一群美丽的少女。
「看他的皮肤,滑滑的,摸起来好舒服!」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呢,还有小嘴,好可爱的樱桃红色,啊,我要有这样颜色的胭脂就好了。」
「嗯,发质也不错,让我揪一下!」
痛、痛、痛!北堂春望左躲右闪还是敌不过四面攻击的玉手纤纤。头发被揪乱,脸蛋被掐红,腰上也被人捏了几把。北堂春望有些生气了,长这么大,除了家里的几个姨母,有谁敢这么调弄他。不过放眼望去,围在四周的都是些年轻娇嫩的女孩子,自己想出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穆逢春!还不过来帮忙!北堂春望的眼睛向被人挤在圈外的穆逢春发出求救的信号。
「好了,姑娘们,你们别再乱摸他了,小心我会吃醋哦!」穆逢春总算收到了北堂春望的求援视线,分开众人,将北堂春望护在怀内。
「啊,好小气!」少女们个个噘起小嘴,悻悻地闪开。「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就是嘛。」
「春哥,这可是你头一次这么公开地向咱们介绍你的小宝贝哎,」不知哪个女孩子叫了一声,「让我们好好帮你检查一下,看他配不配得上你。」
「乱说话!」胡丽娘瞪了那人一眼,「小心我撕了你那张口没遮拦的小嘴。应该说,是小穆配不配得上人家。」
「对哦!」满厅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不过春哥,你可要小心。」一个女子吃吃地笑着,「现在春望还小,你别等他个子长高了,胡子从下巴上窜出来就又脚底抹油哦。要是让小春望哭出声来,我们姐妹可都饶不了你!」
「要是春哥敢那样,我头一个饶不了他!」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年轻男子幽幽地看了一眼穆逢春。「本来还跟我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地哄着我,没过半年,我变声过后,他就连正眼也不瞧我一眼了。」说着还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薄情的男人!」
穆逢春的脸突然红了,偷偷着着北堂春望,讪讪地不知如何开口。
「行了,小忧。」胡丽娘还算有义气,开口帮穆逢春解围,「你现在心心念念都是你那位年轻有为的某家官爷,没几天就要跟人家走了,还在这里捣什么乱。」
叫小忧的青年神情居然有些忸怩,脸红了一下缩回人群之中。
「小穆,」胡丽娘凝目看着穆逢春,「话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碰过人家啊?」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哄闹起来。
北堂春望的心头一跳,偷眼看着穆逢春。穆逢春脸色如常,笑着对大家说:「春望还是孩子呢,我怎么可能碰他。等他长大,满十六岁吧。」
「那还要等多久,春望他现在只有十二、三岁吧!」众人又笑了起来。
等一下,我好像是你买回来当书僮的吧!北堂春望在心头呐喊,不过在场的人们好像没有一个人准备听听他的意见。看着兴致高昂的穆逢春,北堂春望想想又觉得不必坚持什么了。打了个呼哨,不知从何处,一只雪白的小东西扑入北堂春望的怀里。北堂春望爱怜地摸着它的头,伸出筷子挟了块卤牛肉塞到小雪貂的面前。雪貂用后腿竖起身子,前爪捧着牛肉美美地吃了起来。
十二、三?穆逢春愣了一下,刚看到春望的时候明明觉得他只有十岁左右的……看着北堂春望看着雪貂的温柔眼神,一股暖流将穆逢春紧紧围住。才一个月的功夫,这个孩子看起来竟好像长大了许多。
这样也好!穆逢春暗暗地想,或许用不了等上那么久了。
「好冷啊!」伏在青瓦上的燕四不住地搓着手心。
「别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一旁的燕北飞低声地说。
「怕什么,」燕四撇了撇嘴,「反正那里面都是没功夫的人,除了孙少爷,没人会发现咱们。」
正说着,两道凌厉的目光向三人潜伏的地方直刺过来。燕四悄悄伸了伸舌头,看来还是被人发现了。
北堂春望的目光从前厅正对面的房屋上匆匆掠过,对着酒意正酣的穆逢春咬了咬耳朵,带着雪貂悄悄离开了前厅,向自己住的偏房走去。
掩上房门,把雪貂送到床头用棉花堆成的小窝里,北堂春望打开窗子,对外面淡淡地说道:「你们三个,都快点进来吧,别让旁人瞧见了。」
第六章
一身酒气的穆逢春闯进北堂春望的房间时,北堂春望正对着烛火发呆。
「春望!」穆逢春一边叫着一边摇摇晃晃地扑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他的身子,「你为什么离开那么久,没见你我好孤单!」
「我离开也没有多久啊。」北堂春望转过身,面对着穆逢春说,「你现在不是又看到我了吗?」
「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一个时辰没见到你也差不多如隔三个月了吧。」穆逢春笑嘻嘻地把脸凑上去。「今天我要睡在这里。」说着,伸手在北堂春望的头上乱揉,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开心地笑。
北堂春望皱了皱眉头。「以前我们是在外面住店,两个人住一起可以省点钱,现在你到家了,这儿那么多空房间你还要跟我挤什么!」
「不行!」穆逢春把头搁在北堂春望的肩头蹭了又蹭,半是撒娇似地说:「习惯抱着你睡了,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的。」
「别闹了,你快点回去睡觉!」北堂春望把穆逢春的身体推开,穆逢春却又自顾自地粘了上来,抱着北堂春望就要亲嘴。
「你喝醉了!」北堂春望闪过一旁,「嘴好臭!」
有吗?穆逢春怀疑地看看北堂春望。双掌半合放在嘴边呼了一口气,穆逢春闻了闻笑了起来:「春望骗人,哪里臭,我觉得我的嘴挺香的。」
「穆逢春!」门被人从外面哐地一脚踢开,胡丽娘叉着腰站在门口。「你别乱撒酒疯了!给我回你自己的屋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穆逢春一把抱住北堂春望像个孩子似地跺着脚喊着,「我要跟春望睡,我不要回去!」
胡丽娘冷笑一声,伸手招了招,两名脸上挂着笑的青年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嘻嘻哈哈地走进门。
「不要、不要!」一直到最后还哭喊着死抓着门边不放的穆逢春总算被人架走,一路被拖着一路还在高声地喊着,「春望、春望,你等我,我马上就过来陪你!」
胡丽娘略带歉意地向北堂春望点点头道:「你别怪他,小穆从小酒量就不好,一喝多就会变成这样。这里有我看着他,你放心大胆地住下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北堂春望看着胡丽娘,在她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胡丽娘转过身,秀丽的长眉挑了挑反问道:「你希望我告诉你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北堂春望咬了咬下唇没说什么,把脸转向窗台。窗外,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半空,泻下一地清辉。
胡丽娘看着北堂春望,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近前,伸手理着他散乱的头发。
「好孩子,我跟他没什么,我比他大好几岁,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胡丽娘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半蹲下身子,她让自己的目光与北堂春望平视,「你看他有时轻浮不羁的样子,其实跟他在一起久了你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会喜欢上他的。或者,你已经喜欢上了他。」
是吗?北堂春望的心头一震,想起燕北飞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
「孙少爷,您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是有些喜欢,可是又跟喜欢不太一样。北堂春望有些混乱了。为什么不肯跟燕北飞他们一起离开呢?为什么想要了解那个人呢?为什么只要看见他心里就会热热的呢?想弄清楚,却又有些畏惧,这种心情是他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从未有过的。
「春望。」胡丽娘柔声地问他,「能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吗?」
北堂春望缓缓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你说呢?」blzyzz
「小穆说你最多只有十一岁,我看你的外表大概十二、三岁,但是我看你的眼神却好像是个成熟的大人。」胡丽娘摇摇头,「我也算阅人无数,可是像你这么成熟的孩子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你究竟多少岁,说实话,我拿不准。」
北堂春望垂下眼帘,微微笑了笑。
「我娘有好几个姐妹,她们每个人都心高气傲,明明彼此关爱,却又常常暗地较劲。比容貌,比才学,比夫婿,比权势,什么都可以拿来比,连儿子也要放在一起比比,看谁的孩子长得最俊,气质最高,头脑最聪明……」北堂春望轻轻叹了口气,「在我众多的表兄弟们当中,有四个人是同一年出生的,感情也最好。我们四个,出生在四季,所以我们的名字也按四季而起。我是春望,下面的依次是夏树、秋实、冬里。明明我是最大的一个,可是从我们十一岁开始起,我的身体就不再长大,跟他们三个走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说我是老大。知道为什么吗?」北堂春望冷笑了一声,「是因为我娘,从小喂我吃各种各样的补品,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的身体从那时起便不再有变化。」
「你不是问我究竟多大吗?我老实告诉你,再过两个月,立春的时候,我就满十五岁了。」北堂春望拉开门,「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今天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多说了些话,我相信你是不会对旁人说出去的,对吧!」
一阵寒意突然袭上胡丽娘的心头,北堂春望的双眼凌厉得吓人。不知为什么,胡丽娘对北堂春望的话深信不疑。与其说那是最后的告知,还不如称作威胁。虽然隐隐觉得北堂春望的出身非比平常,但胡丽娘没有想到,在一个孩子小小的身体里竟然可以隐藏着那么强大的迫力和气势。带上房门,胡丽娘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这个孩子,是个可怕的人!这个念头像是自己长了翅膀,「咻」地一声飞进了她的心里。
黑暗中,北堂春望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身体的每个关节传来一阵阵疼痛,让他的心绪更加烦乱。把燕北飞三个人从这里赶出去已经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又要对付酒醉的穆逢春还有那个看起来精明过头的胡丽娘,北堂春望从没觉得像今天这么疲惫。自己是怎么了,病了吗?因为疼痛而毫无睡意,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北堂春望深吸一口气,揉着自己的眉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黑暗中,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潜到北堂春望的床前。
「谁?」北堂春望当然看得出来那是谁,不过基于常识,好歹也要表示一下惊讶,于是躺在床上懒懒地问。
来人也不说话,脱了鞋就钻进北堂春望的被子里。随着那人的身体传来一阵凉风,北堂春望的皮肤紧缩起来。
「你没穿外衣就在外面乱跑吗?」微皱着眉头,话语里的责怪意味连北堂春望自己都没有发现。
「呵呵。」轻笑了两声,冰凉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了北堂春望的身上,「这样才不会被别人发现啊!呼,还是小春望的身体最暖和了,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喂、喂!」轻轻推推身边的人,却只听到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鼻中飘来淡淡的酒气,穆逢春竟然已经睡着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北堂春望轻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不可思议的,让北堂春望无法入眠的疼痛感竟然渐渐淡去,头依偎着他的宽厚的胸膛,北堂春望慢慢地,慢慢地进入梦乡。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在北堂春望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睛慢慢地张开。陌生的床铺,陌生的床幔,陌生的窗户,陌生的居室,对了,北堂春望想起,从昨天开始,自己住在了一个丽春楼的地方。听燕北飞说过,这里是京城里的一家赫赫有名的妓馆。既然是妓馆,应该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应该是自己极端厌恶和抵触的地方,可是很奇怪,从进入丽春楼的那一刻开始,北堂春望就没有产生过一点点厌恶或者抵触的情绪。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显得自然而清新,他所见过的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娇柔的姑娘或是俊美的相公,每一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都是清纯而又脱俗,在他们的身上,只有美的痕迹却无半点肉欲的粗俗。
这里真是个很奇怪的妓馆。北堂春望抬起手,挡住射在眼睛上的刺目阳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北堂春望眯着眼睛想着。摸摸身边,那一半的床铺已经变冷,穆逢春看来早已经出去了。好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呢,居然连他出去自己也浑然不知。北堂春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传来百灵的叫声,清脆而动听。北堂春望决定穿衣起身。穿好了衣服,北堂春望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桌上,红漆的木盆里盛着清水,盆边搭着一条雪白的手巾,北堂春望知道,这一定是穆逢春自己或是让人为他准备的。虽然从小到大,自己起床时都会有人为他准备好洗脸水,但不知怎的,这一次却让北堂春望产生一种窝心的感动。细想想,穆逢春对自己是真心的好。
很多人会对自己好。祖父,爹娘,外公,姨舅,等等等等,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还有堡内的下属,仆役,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从属;也有来往于堡内的人们,因为他们尊敬或是畏惧北堂世家。只是穆逢春,在对自己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可以那么自然地表现出对自己的亲近。北堂春望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会对穆逢春产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情呢?
走在长廊上,北堂春望四下打量。因为作息与常人不同,虽然现在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丽春楼里还是冷冷清清,见不到什么人影。昨夜酒喝得太疯了,大家只怕都还在宿醉之中吧,北堂春望这么想。可是穆逢春呢?他为何起了个大早又悄悄离开房间呢?循着记忆,北堂春望向穆逢春的居室走去。既然决定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有必要跟他探讨一下自己的工作,总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吧。最重要的,北堂春望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心中这份有些模糊,有些朦胧,有些迷惑的感情弄个清楚。
在穆逢春所住小屋的门口,北堂春望有些迟疑地举着手,不知是否该叩下去。正犹豫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人声。北堂春望透过门缝看进去,胡丽娘居然破天荒的打扮得齐齐整整,一大早在穆逢春的屋里端坐着。
「说吧,小穆,你别想瞒着我,昨儿个夜里是不是摸到人家房里去了?」胡丽娘伸出左手,对着阳光眯着眼细细地端详着自己修剪得美美的指甲。
「我可什么都没干!」穆逢春举着手笑嘻嘻地说,脸上没有半分酒醉后的模样,依旧是清爽宜人的笑容。
「应该是你什么都没敢干吧!」胡丽娘放下手,口中凉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