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的书房很单调,除了书以外什么也没有。孟钦时顺手拿起了刚才秦锦合上的那本书翻了几页,奈何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他也实在是饿得没有办法,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夹在书桌上几本书之间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随着书被抽出来落在了案头。从道德层面上来说,孟钦时不应该偷看这种看上去就很像私密日记的小本本,他挣扎了很久,手放在笔记本封面又拿开。
在偷窥不道德和我就看一眼之间来回挣扎——
“孟钦时。”
“哎哟!”背后突然传来秦锦的声音,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把嘴里的奶糖整个吞下去,他回过头去看向秦锦,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秦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难得的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这么想去?”
“去哪儿?”孟钦时这会儿还沉浸在打算偷看日记本被人抓包的心虚之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锦眉毛一挑:“演出。”
孟钦时这才回过神,扬起唇角,笑着说道:“主要是,想带你去。”
这人,只要笑起来就像眼睛里会发光似的。
秦锦清了清嗓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冰冰地说道:“去吃饭,吃完我跟你去。”
“好啊好啊!你等我两分钟!”
孟钦时立刻跳起来,旋风似的出门,从秦锦面前过时带来了一阵洗衣液的清香。望着他的背影,秦锦忽然间就回想起那本书上的那一句话——
冗长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半个小时后,秦锦就后悔了,他不该心软!
燥热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令人心情复杂的气味,耳边哐哐哐的摇滚乐以及周围人狂热的呐喊几乎要把秦锦淹没,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最前排,一脸冷漠的看着台上那几个活像得了癫痫的朋克风少年。
江慎喷了个一次性的红头发,衬得一张脸格外白净,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左耳带着一颗十分耀眼的钻石耳钉,他的嗓音偏亮,唱起歌来时极富感染力,尤其是这种节奏感极强的音乐。
下|身还是熟悉的破洞牛仔裤,只是腰上挂了几串哐哐作响的银链子,看上去和白小余那棵“圣诞树”没区别——当然他的腿更细更长,腿形也好看。
一曲终,台下掀起一阵狂潮,秦锦右手边的烫着大波浪卷化着烟熏妆的女孩发疯似的尖叫着,嘴里拼命喊着闻澈的名字,而台上的闻澈也接收到她的讯号,冲人眨了眨眼。
孟钦时砸了砸嘴,凑到秦锦耳边低语:“闻澈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你眼光好?”秦锦反问他。
孟钦时剑眉一挑:“我当然好!全世界就我眼光最好,不然怎么就看上你了啊。”
秦锦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孟钦时忽然起了身,弯下腰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坐在这里别动。”
随后,只见孟钦时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直接从观众席第一排越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江慎一声惊呼,闻澈直接给他来了一段架子鼓即兴,瞬间带起了气氛。
“我有一首歌,准备了好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想唱给在场某一个人听。”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说话间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秦锦,带着深深的笑意:“毕竟,好不容易才把人骗来了。”
台下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台上几位少年也带着玩味的笑意。
四目交汇之际,秦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夜里湿漉漉的风迎面拂来,吹红了他的耳尖。台上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孟钦时手里握着话筒,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脸上,英俊且棱角分明。
活像一幅日系漫画——
“手握着小瓶子装平凡的日子,生活的大小事熟悉的过客,倒影中看彼此各种喜怒哀乐,紧扣着手指,最初的掩饰,飘向远方的影子......”(注2)
这首歌秦锦循环播放了一整个夏天,中考结束后的一个午后,孟钦时耷拉着脑袋来给秦锦赔罪,手里还拎着他妈亲自给炖的鸡汤。
“小锦...都是我的错。”那时的孟钦时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看着秦锦打着石膏的腿,满脸的愧疚。
秦锦嗯了一声,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火气消了一大半:“你来干嘛?”
“我...我来给你送鸡汤!”孟钦时把手里的保温桶拎高了一些,冲着人眉开眼笑道。
“哦。”
孟钦时打开盖子,老火慢炖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他舀了一勺鸡汤小心翼翼的送到秦锦嘴边:“来,你尝尝?”
“啧!烫!”汤匙刚触到唇角,秦锦就往后一缩。
“哦哦哦哦!我给你吹吹!”孟钦时赶紧收回。
秦锦看了他一眼:“别把口水吹进去了。”
“匆匆风吹花开日落,时间啊解开我的迷惑,许下的愿望,在天边海角铺成了银河,等着流浪的你来牵住我的手。”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随着旋律缓缓流淌开来,听得人心头一软。
秦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明媚的午后。
两个人,一根耳机线,一首循环播放的歌。
“哇!这个男生好帅啊!”
“对啊,唱的也好好听!”
“他是江慎的朋友吗?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呢。”
“你傻啊,没听他说吗?唱给一个人的!”
“果然,天底下的好男生都是有对象的!”
几个女生的议论声钻入秦锦的耳朵里,如同在这燥热的夜晚给予他一阵最清新的风,吹拂过他的心头,莫名的抚平了那些烦躁与不耐。
“秦锦——!!”孟钦时在尾声时突然喊道。
秦锦一抬头,正好撞进了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中。
“你看,我眼里是不是有小星星?”
第10章 你站远点吃,我打完架接着给你剥
“啧啧啧!还眼里有小星星?你怎么不上天啊?”闻澈端着斟满啤酒的杯子一饮而尽,十分嫌弃的冲着正在给秦锦剥虾壳的孟钦时说道。
带着塑料手套的孟大佬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秦锦面前的盘子里,冲着闻澈嗤笑道:“怎么?你嫉妒啊?我告诉你,没戏!我只能是秦锦的。”
“不不不,不嫉妒不嫉妒...”闻澈摇了摇头,带着一抹贱兮兮地笑:“毕竟我又不是万年单身狗,一点儿也不嫉妒。”
江慎夹菜的手一顿,回过头看他:“你真和南职那女生搞一起了?”
闻澈一脸坦荡:“对啊,毕竟都撩了个把月了,再不搞一起都要没兴趣了。”
“她可不简单,你最好长点心吧。”江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回头怪爸爸没提醒你。”
宵夜摊子上人声鼎沸,秦锦头一次坐在这种露天环境下吃饭,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跟自己格格不入。邻桌几个人正拿着啤酒瓶对吹,吆喝声一声大过一声,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盘旋在头顶上方,给夜晚增添了不少色彩。
他夹着一只虾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孟钦时这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剥虾竟然这么利索,虾壳和虾线都弄得干干净净,肉的部分一丁点也没少。
闻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手往那盘蒸虾的位置伸过去,笑容瞬间消失:“卧槽!我的虾呢?”
坐在他身边的乐队键盘手庄以铭朝着秦锦面前堆成山的盘子努了努嘴:“全在那儿呢。”
“孟钦时,你可以啊。”闻澈瞪大了眼睛:“老子一个都没吃着呢!”
“吃你的烤串去!”孟钦时一边眼疾手快的把剥好的虾护住,一边冲人说道:“小锦就这么点吃的了,你也好意思抢?”
闻澈看了看孟钦时,又看了看正心安理得地吃着满满一盘蒸虾的秦锦,控诉道:“这么多烤串,他不吃吗?”
“这烤串全是地沟油,他怎么吃?”孟钦时回答得理直气壮。
所有人都被他这套理论震得说不出话来,江慎伸手去拿烤肉的动作都放慢了,别人吃地沟油不要紧,他们家秦锦就得被供着呢。
“我靠,你真是......”闻澈一时无言,他站起来转过身冲着忙得跟陀螺似的服务员喊道:“服务员,这边再给我上一盘蒸......卧槽!我的衣服!”
话还没说完,闻澈被隔壁桌的一个醉鬼泼了一身的油汤,白T恤顿时被浸透了,他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衣服,眉毛几乎打了个结。
醉鬼看上去二十来岁,一身酒气的拍了拍闻澈的肩膀,大着舌头道:“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就转身继续跟自己那桌的朋友嬉笑玩闹,表现得毫无诚意。这无疑激怒了还等着对方诚恳道歉的闻澈,他一把揪过那醉鬼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事儿了?老子的衣服一千八!你他娘的赔!”
“哎呦!怎么着?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啊?”那人一双眼睛瞪过来,音调也提高了不少,他这一开口,身后那几个年轻男人立刻站起来转向了这边:“把手拿开!”
“不拿!你他娘的先给老子赔钱!”闻澈扯着嗓子吼道。
“想干架是吧?找打是吧?小兔崽子!”
“来啊来啊!看爸爸不教你做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推推搡搡,之后迅速扭打成了一团。
秦锦注意到身边的孟钦时表情突然有了变化,他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收敛了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地站了起来;江慎、庄以铭还有乐队另一个人高马大的贝斯手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这场景,活像一部古惑仔。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边先动了手,今晚这宵夜摊老板算是倒了大霉,碎掉的玻璃杯啤酒瓶,被打散架的拼接桌椅,满地被踩得稀碎的烧烤,被殃及的无辜群众还没来得及吃完就迅速撤离了现场。
只有秦锦像个没事人似的,端着孟钦时给他剥好的那盘虾吃得一脸镇定。
孟钦时抽空道:“你站远点吃,我打完架接着给你剥。”
“嗯...”秦锦头也不抬应了一声:“记得洗手。”
“我靠!这他妈还有一个吃虾的?”对方一人眼尖的发现了秦锦,大声嚷嚷着。随后他伸手打掉了秦锦手里的盘子,冲人恶狠狠道:“我他妈让你吃!看不起谁呢?”
白嫩嫩的虾肉掉在地上,落了灰,又被那人踩了几脚,秦锦一张脸顿时凝结成了冰,他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割在人身上,下一秒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已经散架的桌子上。
“卧槽,学霸这么猛?”闻澈抽空跟江慎咬耳朵。
江慎回答:“肯定是平时揍孟钦时练出来的。”
双方大混战更厉害了,那个被秦锦踹了的人爬起来就往这头冲,骂骂咧咧的要给秦锦一点颜色看看,然后被孟钦时拽过去一通狂揍。
“哎哎哎!停手停手!你们干嘛呢!”估计是老板报了警,只见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吆喝着一路小跑过来,横在两方人马中间拉出一段距离。
为首的中年警察目光在双方脸上扫视了一圈,随后斥道:“统统给我带走!”
片区派出所里的空调吹得秦锦一身鸡皮疙瘩,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放空了耳朵完全把那老民警的斥责隔离。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进派出所就是以这种方式进来。背靠着墙,跟一群脸上挂了彩看上去五彩斑斓的不良少年一起排排站,被来往的路人不明所以的围观。
这么新奇的丢脸方式,他从前想都没想过。
“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聚众打架?以为自己拍黑道电影呢?!年纪不小了,这么冲动?”那老民警背着手,正在给对方那几名伤势惨烈的年轻男子训话,原本仗着酒意还有几分嚣张气焰的几个人此时怂成了一团,连连点头称是。
那德行看得孟钦时嘴角一弯,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锦眉头一皱,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闭嘴......”
“小锦......”孟钦时顺势低下头跟他咬耳朵:“你这么厉害啊?你看看被你踹过的那哥们儿,这会儿还弓着背呢,估计是屁股疼。”
秦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做到的啊?而且还下手这么狠?”孟钦时继续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打翻了你剥的虾,这一念头出现在秦锦的脑海里,又迅速被他抚去,他冷冷地回答道:“踹你的时候练出来的。”
“那......”
“还有你们几个!!!”孟钦时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被转移目标的民警打断了。
“你!还在聊天?不知道错是吧?还好意思跟人聊天?人家说就你打得最凶!还有你,长得白白净净一小伙,看上去乖巧懂事,怎么也跟着一块鬼混?作业写完了吗?你们哪个学校的?!”
“还有你,十六七岁染这一头红毛!你们老师都不管你吗?”民警瞄到了江慎那火红火红的脑袋,迅速把火力对准了他。
江慎道:“警察叔叔,我这是一次性的,演出用的。”
不是很懂年轻人时尚的民警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人给我蹲这儿写一份一千字检查!然后打电话喊你们父母来领人,领一个走一个!”
这对于写检查和吃饭一样寻常的几个人来说简直不痛不痒,一千字算什么?大魔王一般都是五千字起步。
孟钦时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位年轻警察发下来的纸和笔,问秦锦:“要不要...我教你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