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国说不定存在她的团队。”萧遇安说,“还有一点,现在不管是洛城警方,还须城警方,都没有发现相关视频。但站在尹甄的角度,她不可能将视频彻底毁掉。那些都是她的‘财富’和‘骄傲’,她不会毁掉自己的‘作品’。”
“线索就在E国……”明恕眼中明亮,“我去一趟E国。”
蛋炒饭出锅了,萧遇安将两碗一起端来。
厨师很贴心,还热了一大钵莲藕排骨汤。
“还有一件事。”萧遇安说:“你们全国跑的这几天,我重新看了下赖修良的案子。他出事前后,贺炀正好就在冬邺市。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赖修良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虫子?”
明恕饿得厉害,用大勺子喝着汤。
“当时梁队还没有把周杉带回来,现在加上周杉复述的话,我更认为,赖修良也被当做了虫子。”萧遇安说:“而且是‘第三方’刻意制作的虫子。”
明恕放下勺子,“‘最近我发现了更有趣的游戏’。赖修良是‘第三方’献给贺炀的礼物,或者说诱饵?”
萧遇安点头,“这能够解释赖修良一案里的许多分裂感,也能够解释赖修良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被带走。”
明恕细细回想一番——赖修良死在自家小区外的鹅卵石滩上,凶器是惹出整个小区贫富矛盾的铁门架,这样的死状最初让警方认为凶手仇富,蓄意报复住在南区的富有业主。但调查下来,这种可能被排除,新的思路是凶手是曾经被赖修良羞辱的员工,为了隐藏自己,而刻意营造出仇富的假象。但构建那样一个现场,难度高,暴露的可能也不小,逻辑上的分裂感出现。并且经过排查,有动机的人纷纷被排除了作案可能。
这案子就这么悬着了。
明恕说:“如果真是如此,那赖修良死得就太冤了。”
萧遇安说:“所有被当做虫子杀害的受害者,哪一个不冤?”
明恕叹了口气,“这倒是。”
“我认为不止赖修良。”萧遇安又道:“贺炀不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人,‘第三方’应该还有别的手段。”
春节前后,明星们为了在各路节目上露脸而奔忙。余大龙带的小明星有出息了,他也跟着沾光,不仅大捞一笔,还过足了全国各地飞来飞去的瘾,活动范围再也不限于冬邺市那几个商场。
开春之后,余大龙升了职,又被塞了几个艺人,但上层也不是只压榨他,不给他好处,在给他制定工作任务的时候,也给他安排了一个助理。
有了助理,余大龙终于轻松下来,春暖花开给自己放了个假,想起许久没有联系的方远航和男神明恕,忽然想约他们出来玩一玩。
当然,一切开销由他龙哥负责。
男神是不敢直接约的,余大龙打给方远航,没想到方远航直接给他挂了,过了几小时才给他打来,解释说重案组又遇到了棘手的案子,暂时抽不出时间,哪儿都去不成。
余大龙是个讲道理的人,安慰鼓励了方远航一番,打算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外地是不想去了,市内和周边所有有趣的地方他都去过,跟助理打听,助理说:“龙哥,东城区那个‘第九战场’你知道吗?”
被叫“龙哥”,余大龙心里美滋滋的,“‘第九战场’?好玩吗?”
助理点头,“好玩倒说不上,不过挺内什么的。”
余大龙没整明白,“内什么啊?不好玩你还安利我?”
“不是,那地方不能用好玩不好玩来形容。”助理说:“反正很特别,你去了就知道。”
余大龙还是去过不少密室的,春节时他带的明星还参加了电视台的密室游戏,想了想说:“吓人?刺激?”
“都有。”助理说:“和‘风波’还不太一样。唉,我形容不好,得你亲自去感受。你不是有警察朋友吗?叫上一起去吧。警察一身正气,能压压邪。”
余大龙给逗乐了,决定自己先去一回,如果那“第九战场”真有那么“邪”,等以后方远航得空了,他再约这警察去压邪。
“第九战场”里面一共有12个主题,余大龙有的是时间,买了联票,理论上讲每个主题都能去感受一番,但一般人顶多玩两三个,就不会继续往下玩。
余大龙认真注意事项,挑了一个高限制级别的密室,刚一进去,就隐隐有种不适感。
逼仄的长廊,忽明忽暗的光线,时不时出现的古怪音乐,还有那些乍一看和真正尸体没有区别的道具。
余大龙咽了口唾沫,悄悄给自己鼓劲。
这种开头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鬼怪突然出现的准备。
然而直到从密室离开,他也没有遇上任何鬼怪。
他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手里握着一杯刚买的热奶茶,却一口都没有喝,脑中有一瞬间空空荡荡。
助理说的那种感觉,他明白了。
许多密室让人感到刺激,人们在里面疯了似的尖叫,这种尖叫其实可以看做宣泄。
这里的密室却截然相反,在里面走一通,根本不会有尖叫的情绪,而是感到特别压抑,叫不出来。
余大龙回想了一下在密室里看到的东西——屠戮,并非鬼怪对人,而是人对人的屠戮。
屠杀者和被屠杀者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受害者被活生生开膛破肚,头部被砸得脑浆乱溅,所有场景都分外真实,有剧情作为引导,置身其中,自己仿佛就是这一场屠戮的参与者或是受害者。
而屠戮这种残忍的行为本身被花朵、灯光烘托成了艺术品,似乎是被美化、被神化了。
余大龙感到非常不舒服,一个场景令他印象尤其深刻:荒凉的坟地里,一具婴孩尸体尚未腐烂,夜里,一群稚拙的孩子捉迷藏时发现了婴孩,他们用鞭炮给他做摇篮,鞭炮一爆炸,婴孩就真的摇晃起来。
余大龙甩了下头,放弃了去下一个密室的打算,匆匆离开。
“什么鬼地方!”他自言自语道:“设计师别是个反社会死变态吧!”
调查的重心由贺炀转移到尹甄。
刑警出国查案有诸多困难,明恕正在做去E国的准备,忽然接到首都来的电话。
“小明。”柳至秦说:“是我。”
明恕和柳至秦虽不对付,但也知道对方此时打电话来,绝对不是为了闲事,正色道:“柳老师,有发现?”
“嗯。关于江希阳和岳书庆这两个被害人。”柳至秦说:“贺炀于三年前回国,在他回国之前的一个时间段,也就是当年的3月,江希阳和岳书庆不在国内,出境记录显示江希阳在F国,岳书庆在N国。但是我入侵E国地下黑市得到的线索却是,他们都在E国。”
第174章 斗虫(24)
在国外寻找线索,不比在国内排查,不仅困难重重,危机四伏,还得时刻注意隐藏身份。
明恕本想点几名技术队员,但想了想,还是将他们都撤了下来,换成作战力高强的外勤队员。
出人意料的是,萧遇安也在去E国的名单上。
“萧局不是该坐镇后方吗?”周愿有些奇怪,“萧局不在的话,日常事务谁来处理?”
被明恕“刷”下来的肖满说:“你忘了梁队已经回来了?我听说梁队本来应该休息一阵子,硬是被萧局逼来压阵。我猜,萧局早就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了吧。”
周愿点点头,又道:“可是小明找的都是身手厉害的队员,萧局会打架吗?”
肖满说:“我看不会。萧局是那种脑子特别厉害的。一般脑子过于厉害吧,身手就不怎么行。”
周愿附议,“我也觉得。”
被下属定义为“身手不怎么行”的萧遇安正在组装一把步枪。
他们这次要携带的东西不少,其中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枪支。
E国经济虽然发达,但因为特殊的社会模式,在繁华地区之外,治安并不好。临近边境的地方,甚至盘踞着臭名昭著的非法军火商。
而重案组将要触及的,正是这个国家最阴暗肮脏的一面。
“哥。”明恕将试过的战术背心放在桌上,不久,它就将被收入行李中,“你真打算去?”
“为什么排除我?”萧遇安笑着问,“我又不是技术队员。”
明恕说:“大家都在议论你。”
萧遇安说:“说我身手不行?去了会拖你的后腿?”
别人不知道萧遇安是什么水准,明恕还能不知道吗。当初萧遇安在特别行动队时,什么大场面大阵仗没见过,这次去追个线索,只是小事一桩。
明恕叹了口气,“哥,其实你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吧。”
萧遇安将组装好的步枪放下,转过身来正对明恕。
明恕:“嗯?”
萧遇安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然后轻轻摇了摇。
“动手动脚。”明恕笑:“揉脸好玩吗?”
萧遇安说:“揉你的脸挺好玩。”
“萧局,请您成熟。”
“明队,请您放松。”
明恕说:“我很放松啊。”
“这么纠结我是去E国还是留下来,还叫放松?”萧遇安从他身边走过,拿起放在后面的弹夹箱,“和你一起去E国,一方面是客观条件允许并且需要我去——梁队在,易飞也留在重案组,国内的事务暂时不用我操心,而E国变数更多,我的经验可能会派上用场。”
明恕说:“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萧遇安笑了声,“当然是因为你。我主观上想要陪着你,在任何时候都将你拴在我身边。”
明恕眼中雪亮,用力一压唇角,双手抱拳,“行了,领导您打住,属下体会到您浓烈的爱意了!”
E国东部。
黑压压的阴云下,一栋灰乌色的残破建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正是周杉所提供的视频中,贺炀进行第四场游戏的废弃工厂。
这里足够偏僻,十多年前是个小型城市——说是城市,其规模仅相当于国内的一个小县城。
经济结构改变之后,工厂倒闭,当地人纷纷离开,整座城市迅速衰败下去,不久就成了零散帮派的据点。
废弃工厂是周杉照贺炀的意思买下来的。而在这之前,它已经被数次易主,一次卖得比一次便宜。
贺炀在所谓的游戏上一掷千金,根本不在乎花的那些钱。第四场游戏结束之后,贺炀既没有让周杉将它转手,也没有再来过。
如今,它就像一座积蓄着怨气的坟墓,几乎融化进了周围疯长的草木中。
“进去看看。”明恕说。
铁门没有挂锁,轻易就能推开。从草和泥土的压痕来看,这里并非没有来客。
方远航和徐椿走在最前面,警惕地观察周围。
萧遇安紧随其后,观察足迹之后道:“几乎都是男性。”
明恕凑近,“E国的人普遍高大,脚宽且长,但女性一般不会有这么大的尺码。”
“工程类鞋具。”萧遇安说:“看来这里不久之后可能会被拆除。”
明恕朝前方走去,忽然蹲下道:“萧局,你来看这个泥足迹。”
萧遇安上前,“小尺码的户外鞋。”
明恕抬头,“女性?”
“不排除小个子男性。”萧遇安看向周围。
明恕立即明白,“足迹的主人可能不是独自前来?”
“嗯。”萧遇安走到五米之外,“这里也有一组泥足迹。”
两组足迹和旁边的足迹截然不同,它们更加瘦窄,和E国人的普遍脚型有差距,其中一组男性足迹倒是和明恕的脚型相似。
明恕和萧遇安对视一眼,明恕立即将方远航叫过来拍照。
这次肖满没有来,方远航被当半个痕检员使——他好奇心重,学东西也快,前段时间和肖满混久了,偷了不少师。
“不管有没有用,存着再说。”明恕往里走,很快被笼罩进建筑物的阴影中。
工厂地上有三层,下面还有一层地下室。贺炀当初布置的场景有不少还在,墙上有成片接近黑色的痕迹——陈年的血污就是这样。
第一个被害人周力死在一楼,尸体早就被处理掉,但地面的缝隙里仍然有些许可见的血迹。
明恕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向楼上走去。
监控室在三楼,梁小军最后被邢茂杀死的地方也在三楼。
靠近那个“决斗室”时,明恕吸了吸鼻子,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古怪的气息其实一直弥漫在四周,刚进来时觉得刺鼻,久了也就适应了,但刚才的味道不一样,它很淡,好像马上就要消散。
明恕觉得熟悉,像是鞭炮燃放之后的硝烟味。
他加快步伐,看到“决斗室”里的景象时,眼中浮现一抹惊讶。
“这……”
铺满地面的,居然是大红色的纸屑!
方远航也赶了过来,大声道:“鞭炮?”
这副情景他们在不久前也见到过,东城区的芳陇巷子里,红纸屑堆了满满一土坑,被埋在里面的是无辜死去的少年项皓鸣。
这里显然没有另一具尸体,但红纸屑的出现很不寻常。
E国没有放鞭炮的习俗,这里的人甚至不知道鞭炮是什么。
“师傅,你看那里!”方远航指向一个容易被忽视的角落,“祭祀用的蜡烛!”
墙角竖着两根红烛,只剩很短一截,几乎是燃到了最后。红烛之间,堆积着许多香灰。
毫无疑问,曾经有人在这里纪念过梁小军或者邢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