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大气都不敢喘。
宫应弦低声道:“有纸吗。”
“……什么?”
“好脏。”宫应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任燚回过神来,赶紧摸了摸兜,果然找出两张餐巾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他走过去,擦拭着宫应弦脸上的血。
宫应弦一眨不眨地盯着任燚,黑夜中,瞳仁泛着一丝幽兰地光。“为什么不跑?”宫应弦面无表情道,“为什么回来?”
“我能扔下你们跑吗,邱队长呢?”
“不知道,你们不是在一起吗。白赤城呢?”
“邱队长去追黄焰了,白赤城想跑,但被我抓住了,揍晕了拷在大门上了。”
“你就不该回来!”宫应弦冷道,“你要么去安全的地方等我们,要么带他离开,之前说好了要听指挥,你听哪儿去了!”
换做平时,任燚肯定要辩驳几句,可他的余光瞄了一眼地上那个还在放血的人,突然一句都不敢顶了,他抿了抿唇,“我们一起走。”
“我们现在走不了。”
“为什么?”
“还有其他人,而且不知道几个。”
“什么?这个人是谁?”
“除了黄焰以外,那两个‘人质’是他们的人,紫焰还安排了其他人,每个都有枪,每个都练过,确保我们务必死在这里。”宫应弦咬牙道,“不把他们杀光,我们走不出去。”
任燚惊呆了。
宫应弦瞪着他:“所以你就不该回来!”
“那我更应该回来,起码多一个帮手。不行,我们得尽快找到邱队长,她一个女人太危险了。”
“她比你更能保护自己。”宫应弦从地上捡起黑衣男子的手枪,退出弹夹看了看,又在男子身上摸了一遍,失望地说,“只有两发子弹了。”
“你的枪也没子弹了?”
宫应弦摇头。
“邱队长拿走了那个男扮女装的人的枪,去追黄焰,黄焰不是很危险吗,我真的很担心她。”
“我也担心,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不知道紫焰到底派了多少人来,这几个人像是雇佣的杀手。”宫应弦咬牙道,“在这里我们起码还有遮挡,如果离开,一旦有狙击手,我们在空旷的室外就是活靶子。”
任燚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俩人的处境很糟糕,但起码在一起有个照应,可邱言呢,她一个女人,真的能保护自己吗,何况邱言要对付的是一个危险程度极高的通缉犯。
“我们要去找她……”宫应弦道,“先统计一下身上有多少东西,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敌人。”
俩人把身上的“武器”统计了一番,子弹只剩下两发,手电筒只剩下一个,灯泡手榴弹七个,药瓶小炸弹三十多个,匕首两把。
宫应弦把手电筒和一多半的药瓶小炸弹都给了任燚:“灯泡有点危险,棉芯燃烧的速度不均匀,有提前引爆的风向,所以我来用,其他的你拿好了。”
“好。”
宫应弦又开始脱外套。
“你做什么?”
宫应弦的卫衣里穿着一件防弹背心,他要把背心脱下来。
任燚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把按住他的手:“别给我,你比我危险多了。”
宫应弦拉开他的手,把背心脱下来,命令道:“穿上。”
“我不穿,你更需要穿。这东西就像我的防护服,谁上战场谁穿,谁穿谁上战场。”任燚瞪着宫应弦,“你要让我当主力吗。”
宫应弦口气冷硬,不容置喙:“穿上,或者我帮你穿上。”
任燚抿着唇。
宫应弦拽开任燚的胳膊就给他往身上套,任燚奋力挣扎起来,宫应弦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粗暴地吻住了他的唇,甚至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任燚轻哼一声,就想推开宫应弦,宫应弦趁机抓住他的胳膊,套进了背心的一个袖口,又擒着他另一只胳膊塞进了另一个袖口。
任燚发出抗议地声音,拽着背心的前襟想脱下来,却被任燚趁机一手擒住了两只手腕,用力抵在胸前,另一手按住任燚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重、加深,让任燚无处可躲,让任燚只能被他不留空隙地、密密实实地亲吻。
宫应弦直将任燚亲得大脑发晕,趁机给他拉上了拉链,这才松开了他。
任燚喘着粗气,瞪着宫应弦,但那眼神毫无威吓力,甚至因为刚刚结束的亲昵,连眼角都还带着尚不及散去的春色,看在宫应弦眼中,更像撩拨。
此时此刻,宫应弦不敢多想,轻斥道:“给我穿好了。”
任燚拽了拽身上的防弹背心,只好接受。
宫应弦一边往身上塞各种自制武器,一边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不管这里有多少敌人,就算要杀出一条血路,我也会让你平安回家。”
任燚默默地凝望着宫应弦,好像无论碰到怎样的危险,面对怎样的敌人,宫应弦都能保护他、更重要的是——这个念头其实不该有——可即便和宫应弦死在这里,他也无憾了。
第168章
任燚不敢打电话,他给邱言接连发了几条信息,均没有回应,分秒流逝,都令人担忧不已。
任燚疑惑道:“那些人之前埋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来,如果一开始就在的话,你寡不敌众,基本上没有胜算。”
“我觉得那些人是紫焰派来的,很可能连黄焰自己都不知道。”
“哦?”
“就像你说的,如果黄焰有帮手,他有什么理由藏起来,明明这会让他占据绝对优势。”宫应弦分析道,“我猜,要么是紫焰不信任黄焰,要么是见这么多次都没能弄死我们,不得已留了这个后手。这些人一看就是雇佣的,不是组织的人。”
“紫焰为了杀我们,专门雇佣杀手,真是……”任燚苦中作乐道,“还挺有排面。”
宫应弦双眸冷凝:“他各种方法都用过了,还没能得逞,自然是越来越疯狂。”
“他成天说要用火净化什么邪恶,结果现在是不惜一切手段杀人灭口,他就不怕他的信徒质疑他吗。”
“当那些人把他视为精神领袖之后,大多会无条件地拥戴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句话,他总能找到理由自圆其说。”
“那么白焰就是洗脑不彻底的。”任燚皱眉道,“可是他干的事反而是最丧心病狂的。”
“他这种人,本来就要犯罪,有没有紫焰引导都……”宫应弦突然一把按住任燚的胸口,同时悄悄“嘘”了一声。
俩人刹住脚步,躲进了门洞里,他们看到仓储区三楼的围栏处有人影一闪而过。
宫应弦指了指头顶,示意他们上去。
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宫应弦低声道:“我们从两边包他,如果你先遇上他,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制造声音通知我,千万不要硬碰硬。”
任燚点点头,他刚要走,余光一扫,突然发现了墙上的消防箱,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提出一个灭火器罐,嘀咕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宫应弦用大手握着他的后脖子,轻轻捏了捏:“小心。”
“放心。”任燚提着灭火器,贴着墙往前挪。当他用手感受着这份熟悉的重量时,他想象自己此时要走进火场,那一刻,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化作了战斗的勇气,他恢复了冷静,即便面对的是未知的敌人,也不值得他害怕,因为每一次出警,他都在面对未知的危险。
心神一定,任燚感觉自己连看东西都清晰了一些——又或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轻轻拔掉了灭火器的保险拉环。
不想那拉环锈得厉害,拽下来的同时也散了架,分段掉在了地上。那样细微的、啪啦地脆响,原本引不起什么注意,可惜四周安静到落针可闻,这一听就是人为的动静简直成了定位器。
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黑影闪了出来,任燚在惊诧的同时,大脑也迅速做出了下一步的决策——把灭火器朝那人砸了过去。
这种干粉灭火器,长期不用干粉就可能结块,用前都需要摇晃,而且冬天刚刚过去,就算是摇晃也未必能散开,喷是多半喷不出来的,重量倒是轻轻松松能把人砸晕。
灭火器一脱手,任燚转身就跑,他所处的通道是绕中空的仓储区一圈建设的,宽度只有两米,没有什么躲避的空间,他也不可能跑得过子弹,于是在枪声追着他响起之前,他已经用肩膀撞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狼狈地扑了进去。
进去之后,任燚又后悔了,这间办公室非常小,同样无处可躲,自己简直是主动入瓮,他只能往桌子底下钻。
身后传来急迫地脚步声,但还没有踏入办公室,枪声再起,那脚步声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退了出去,快速往前跑。
任燚知道宫应弦来了,又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正好见到宫应弦闪进办公室,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刚是不是没打中?”
“没有。”宫应弦不甘地说,“他应该在角落那间办公室。”
“那现在怎么办?”
宫应弦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工具书,从窗户里伸了出去。
一声枪响,仅仅是冒了个头的工具书,就被对穿了一个洞,焦灼的边沿还在散发着丝丝热烟。
宫应弦将书扔在地上,沉着脸说:“幸好他不知道我们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任燚感觉头皮发紧。现在两方都不敢出去,都在较量彼此的耐心和定力,但其实在这点上他们是较量不过的,因为对方的子弹一定比他们多。
宫应弦从怀里掏出一个电灯泡手榴弹:“只能用这个做掩护,我要从这里跳到二楼,绕到他后面干掉他。”
“好,我掩护你。”任燚接过那个灯泡,他还没有真的用过,心里多少有点怀疑它的效果。
宫应弦看出了他的担忧:“用力朝着他扔就行,能唬住人。”
任燚点点头:“你可要小心。”
宫应弦回给他一个笃定又无畏地眼睛,那是属于一个胆识过人的男人的眼神,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将他击倒。
任燚的手贴上了宫应弦的脸,认真地说:“你全身上下每个地方我都喜欢得不得了,不准受伤。”
宫应弦的心止不住震颤,他抓住任燚的手:“你也是,你哪里都好,哪里我都喜欢。”
任燚看着宫应弦的眼神,是无远弗届深情:“去吧,去干掉坏人,然后带我们回家。”
宫应弦将任燚的手移到唇边,吻了一下那温热的掌心:“你听我指令。”他先用小药瓶炸弹试探地往通道上扔了见个,那小东西杀伤力不打,但动静不小,在这种紧绷的危险的夜里,简直像在人脑门儿上点炮仗,枪声立刻就追了过来,连任燚都听出了他的急躁。
“这一排倒数第二间,就是他藏身的地方,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跳到二楼,再从西楼梯上来制服他,你要不停地扔炸弹,吸引他的注意。”
“明白。”
“点火。”
任燚用打火机点燃了灯泡上的引芯,引芯快速燃烧,肉眼可见地快速变短,眼看火就要烧到灯泡原来的螺口了。
“扔!”
任燚从窗户里奋力扔出了这枚自制手榴弹,轰地一声巨响,眼前蹿起一人多高的火光,脚下的地板都在跟着颤动。
任燚也有些傻眼,没想到那么小的灯泡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与他们对峙的歹徒大约没料到他们有这么多炸弹,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再不敢冒然出来开枪,宫应弦借着火光的掩护,纵身跳出窗户,翻过围栏,直接跃进了二楼的通道里。
任燚则持续不断地扔炸弹,迷惑歹徒,让对方不敢冒进,也不敢离开。
没过多久,不远处再次传来好几声枪响,似乎还伴随着人的咆哮声。
任燚心惊肉跳,悄悄探身出去,确定了确实有搏斗声。他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灭火器,顺手拎上,朝声音来源跑去。
突然,宫应弦和歹徒从办公室的门洞里摔了出来,双双倒地。
歹徒推开宫应弦,两脚踩地,身体借力弹起,那动作柔韧又很有力量,但宫应弦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左手抓住栏杆稳定轴心,长腿横扫向对方尚未站稳的下盘。
对方被扫倒后,干脆滚向一边,再次利落起身,宫应弦也站了起来,俩人在狭窄的通道里往来过招。
若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地面上洒了斑斑血迹——但任燚发现了,那些血分明来自宫应弦明显行动迟缓的右臂,当然,歹徒也发现了,于是招招都在往宫应弦的右侧打,目标十分明确,因此宫应弦接招吃力、拆招勉强,俩人一时难分高下。
宫应弦受伤了!
任燚心痛难当,恨得想杀人,他抱着灭火器,拼命摇晃,听得里面凝固的干粉有了松动的声音,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对准了歹徒就喷。
那歹徒抬手去挡,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干粉,顿时被迷了眼睛。
宫应弦趁机一个鞭腿扫在歹徒的前胸,这一下踢得又实又重,将人直接击倒在地。
任燚一脚踩住歹徒的胸口,对准了他的脸,狂喷干粉。他开始还闪躲挣扎,但很快就开始徒劳翻滚,最后浑身蜷缩,呼吸困难,如同中了毒一般。
任燚把灭火器扔在地上:“怎么处理?不救他就要憋死了。”
“留活的,绑起来。”
任燚蹲下身,把人翻转过来,清理了一下他口鼻里堵塞的大量干粉,然后拍击他的后背,才将人从窒息的边缘救了回来,只是他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