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应弦面色愈冷,有些不耐烦。
“他是我同事。”任燚道。
宋居寒不太相信的样子:“真的?”
“真的啊。”
“有兴趣做明星吗?”宋居寒叫道,“小松,来。”
一个白胖的男人跑了过来:“寒哥。”
“见过这么帅的消防员吗?”宋居寒指了指宫应弦,“多好的噱头。”
“哇塞。”小松看了一眼宫应弦,脸都开始发亮,“哇塞太帅了!你好你好,我是寒哥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签我们公司?”
宫应弦看着小松递过来的名片,一点都没有伸手的意思。
任燚连忙代他接过名片:“哈哈,谢谢啊,他会好好考虑的。”
宋居寒伸了个懒腰:“任队长,你要签名是吗?”
宫应弦的表情越来越不爽,尤其当任燚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宋居寒身上时。
“哦对。”任燚从怀里拿出签名板,“我妹妹明年要考高中了,能不能麻烦你给她写一句祝福的话?”
“没问题,她叫什么名字?”宋居寒接过签名板。
“飞澜,飞翔的飞,波澜的澜。”
“飞……澜……”宋居寒写了一个龙翔凤舞的“飞”字,就顿住了,他皱了皱眉,问向何故,“宝宝,‘澜’字怎么写来着?提笔忘字啊。”
这一声“宝宝”,把俩人都叫愣了。
任燚心想,他妈的明星都这么开放吗。
宫应弦则面露怪异之色,看着俩人的目光多了些审视。何故轻咳一声:“三点水,右边一个‘门’,里面一个……”
“你来写吧。”宋居寒把笔递给何故。
“人家要你签名。”
宋居寒朝任燚微微一笑:“我们两个不分彼此,谁写都一样,你就跟你妹妹说,她有全球绝版签名。”
何故无奈,握住了宋居寒的手,写下一个工整端庄的“澜”字,才将手还给他。
宋居寒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只不过是签个名而已。
宫应弦看着俩人之间那种旁若无人、和谐亲昵的气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明明他眼前是两个陌生人,可他却仿佛透过这两个人,看到了他和任燚。
他甚至因为对方拥有他和任燚都无法与之较量的甜蜜,而感到有些嫉恨。
写完之后,任燚拿过来一看:飞澜小朋友,祝你学业进步,考上理想的高中——宋居寒。
任燚喜道:“宋老师,谢谢你。”
宫应弦翻了个白眼。
“客气了。”宋居寒转头朝何故飞了个吻,“你的字真好看。”
何故有些尴尬地微微别开脸。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任燚赶紧带着宫应弦出去了。
一出门,任燚就赶紧拍了张照,发给宫飞澜,“哈哈,飞澜绝对开心死了。”
宫应弦低头不语。
“宋居寒人不错啊,也没什么大牌架子。”
宫应弦不屑道:“你看不出他的傲慢吗?”
这话简直令任燚忍俊不禁,说起傲慢,起码宋居寒不吝表面的礼貌客套,宫应弦可是连装都懒得装。
“你笑什么?”宫应弦又道,“他旁边那个人是谁。”
任燚顿时紧张起来,避重就轻地说:“同事吧。”
宫应弦深深蹙起眉,良久,才道:“他们是同性恋吗?”
任燚极力想要揭过这茬,结果还是被发现了。也是,都那么明显了,瞎子才看不出来。他咽了咽口水,想着左右是糊弄不过去了,干脆趁机测试一下宫应弦的态度吧。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说:“是啊,他们挺配的吧。”
宫应弦沉默了。
任燚偷瞄了他一眼:“娱乐圈……这种还挺普遍的哈。美国那边也很多吧?其实中国也挺多的现在,毕竟社会开放了嘛。”
“我觉得恶心。”宫应弦突然冷冷地说道。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从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讨厌那两个人,讨厌任燚看着宋居寒的脸发呆,讨厌俩人在他和任燚面前表现出他们都没有的亲密。
任燚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消失了。
“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被那种变态骚扰过。”宫应弦刻意想起了一些令他真正感到恶心的回忆,至今都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止一个,不止一次,甚至还有一个跟踪我,谋划绑架我。”
任燚只觉得心脏传来阵阵抽痛,顿时脸上都没了血色,他艰涩地说:“好像……听邱队长……说过。”
恶心,变态。
任燚耳边反复回荡着这两个词,就好像谁在指着他的鼻子羞辱他,令他的脸滚烫。
他一直逃避去想宫应弦对这种性向的看法,因为他害怕。无论这个社会再怎么开放,永远都会有人偏执于一隅,何况,宫应弦的遭遇让他的厌恶也变得情有可原。
可他还是难受极了,难受极了。
他觉得宫应弦此时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扇在他脸上的响亮的耳光,把他狠狠地扇醒了。
他沉溺在与宫应弦的暧昧中无法自拔,将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赋予别样的意义。
到头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太可怕了,他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越来越大胆地幻想着他和宫应弦的未来。
可是,能全都怪他吗?宫应弦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他看来,真的已经大大超过了友情的定义。
究竟是因为宫应弦从来没交过朋友,所以模糊了定义,还是他因为性向问题,模糊了定义?
任燚心乱如麻,身体如坠冰窟,冻结了他每一个毛孔。
“你怎么了?”宫应弦察觉到了任燚的异样,“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没事。”
宫应弦伸出手,探了探任燚的额头:“没发热,是不是太冷了?你在发抖。”
“还行,我穿得挺厚的。”任燚勉强一笑,看着宫应弦关心的模样,心里酸涩难耐。
如果宫应弦永远都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一辈子都只将他当做朋友,他就能不喜欢了吗?
不能。
既然如此,宫应弦是否厌恶同性恋,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不告诉他,只要不告诉他,只要不告诉他。
宫应弦脱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任燚冰凉的脸,不免心疼地说:“我看你一定是太冷了,场馆外面有个便利店,我去给你买点暖贴和热饮。”
任燚怔怔地看着宫应弦,鼻头微酸。
为什么一定要他妈的对我好?
“你在这里等我。”宫应弦扔下一句话,匆匆往场馆外跑去。
任燚靠在休息室外的墙上,看着那长长的、弧形的走廊,宫应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只留下一片孤寂。
他的心空落落的。
等了良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以为宫应弦回来了,准备打起精神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当人拐过转角,任燚露出惊讶地表情。
祁骁怎么会在这里!
祁骁看到任燚,喜道:“哥,我找了你好半天。”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听演唱会啊,然后我看到消防车,我想这里是你的辖区,也许你会在这里,于是我就去消防车那儿问,你的一个班长,上次我见过的,叫刘辉的大哥,把我领进来的。”
任燚此时大脑还有点混沌:“哦,真巧啊,演唱会都开了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睡过头了嘛。”祁骁笑了笑,“而且我也只想听宋居寒而已。我票没花钱,我最近正在跟宋氏传媒谈经纪约,人家送我的。”
“恭喜你啊。”任燚勉强笑了笑。
“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呀。”祁骁走了过来,捧起任燚的脸,关心的看着。
任燚不着痕迹地别开脸,但他此时靠着墙,无处可退,只好站直身体:“没事儿,有点儿冷而已。”
“我也觉得你皮肤好冰哦,帮你捂一捂。”祁骁笑着用手捂住任燚的脸。
“不用了,祁骁,我还要去执勤呢。”任燚拉下祁骁的手,“也快到宋居寒了,你快回去听吧。”
祁骁脸色微变:“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
任燚愣了愣,不太有底气地说:“我没有。”
“你当我是傻逼吗。”祁骁怒道,“你要是讨厌我了,一句话的事儿。”
“祁骁,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祁骁突然勾住任燚的脖子,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并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任燚被亲得措手不及,他将祁骁从他身上扒拉开来:“祁骁,你听我说!”
“哥,我想你艹我。”祁骁再次将唇凑了上去。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任燚一惊,扭头一看。
宫应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一张脸如冰封般阴冷狠戾。手里的热茶撒了一地。
第82章
任燚浑身僵硬,大脑轰地一声响,就像炸弹带走了周围的一切,顿时只剩下一片空白。
祁骁的目光在俩人脸上转了个来回,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回想起两次见到这个宫博士的场景,以及任燚上次提过的“相亲”,其实他早该猜到了。
祁骁自嘲地一笑。任燚给他留了面子,他非要往外扔,实在是太尴尬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宫应弦的心肺都要爆裂开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愤怒,他体会到被欺骗、被背叛、被掠夺的恨意,还有被玷污了某个绝不能容许任何人染指的东西的伤心。
宫应弦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的表情僵硬而扭曲,瞪着祁骁的目光凌厉而阴寒,他咬牙吐出一个字:“滚。”
祁骁被宫应弦的戾气震慑到了,他背脊发寒,就像一只跟猛虎抢食的豺狗,心中满是惧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我不想碰你。”宫应弦狰狞地低吼,“滚!”
祁骁吓得肩膀一抖,扭身跑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留下两个人沉默以对,冰冷的空气仿佛都随着这煎熬的时间凝固了。
任燚心头大乱。
临危不乱是一个消防指挥长的基本素养,任燚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专业性,可独独碰上与宫应弦有关的事,他几次乱了心智。
此时,他甚至不敢去看宫应弦。他害怕从那张他深深喜爱的脸上,看到厌恶。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宫应弦知道了。宫应弦知道他是一个“恶心”的“变态”了。
宫应弦一步步走到了任燚面前,寒声道:“抬头看着我。”
任燚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抬头,只是在对上宫应弦那对酝酿着风暴的眼眸时,克制不住地抖了抖,移开了目光。
“你是……”那三个字宫应弦竟觉得难以启齿。
任燚倒吸一口气,小声说:“我是。”
他不希望宫应弦知道,但他也不会否认,如果他否认,那就是间接承认性向是原罪,他不觉得自己有罪。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宫应弦握紧了拳头,艰难地问出下一句:“祁骁是你男朋友。”
他终于明白了任燚和祁骁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在他为自己是任燚“最好的朋友”而欣喜的时候,祁骁跟任燚却是更加亲密、更加重要的关系。
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说只有情侣间才会说的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做更多亲密的事、说更多亲密的话。祁骁所拥有的任燚,远远比他拥有的更多、更久、更完全。
一想到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肆意碰触任燚的身体,可以亲吻任燚的唇,可以和任燚朝夕相处、欢声笑语,宫应弦就恨得想杀人。
到了这一刻,亲眼看着别人做了他想对任燚做的事,他才终于明白,任燚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喜悦、那些渴望、那些冲动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并非他懵懂无知,只是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一直排斥这个群体,所以他从头到尾——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罢——都没有将这个可能性纳入选项。但现在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他对任燚的冲动,是性冲动,他不仅仅将任燚当做朋友,他想要拥有、想要占有、想用得到这个人的一切。
可让他想明白的契机,却是任燚根本不属于他这个事实!
任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说不是,宫应弦会怎么想?本身同性恋在宫应弦心目中已经极其不堪,若说他们只有身体的关系,以宫应弦的单纯和洁癖,岂不是更加、更加不堪?
宫应弦那阴冷的、狰狞的、愤恨的眼神,已经如利剑穿心,他害怕承受更多,他恨不能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那么他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留在宫应弦身边。
“是不是!”宫应弦厉声吼道。
他希望任燚否认,哪怕他亲眼看到了,他还是希望任燚否认,如果任燚否认的话,他……他也许……
可任燚的沉默,在他看来是默认了。
宫应弦恶狠狠地揪住了任燚的衣领,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在任燚头顶笼罩下阴影,他哑声道:“那我呢?你是同性恋,你有男朋友,那我呢?你瞒了我这么久,你把我当什么?”
任燚闪躲着宫应弦的眼睛,只觉心如刀割,他低声道:“我……瞒着你,是因为你、你不会认同。但我对你没有……没有不尊重的想法,我只把你当朋友。”他说到最后,尾音颤得厉害,要强忍着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