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藏在哪儿,现在也该被搜出来了呀。”张队长不解道,“舞台周围和后台全被警察翻了个遍,他是插翅难飞啊。”
这句插翅难飞,令几人同时怔住了。
宫应弦慢慢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在上面。”
“屋梁上!”任燚快速道:“屋梁上既有环形的钢架玻璃罩,又有可移动的遮雨棚,藏个把人太容易了!”
他们马上朝最近的检修口跑去。
由于屋梁是钢架“编织”而成的,有攀爬的基础,从内部检修口可以上去,不怕死的,从外部顺着结构柱也能爬上去。
此时,音乐和欢呼声震得整个场馆都在颤动,远远地、星光闪耀的舞台上,一个人正在唱歌,于几万人环绕之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影,却爆发出了点燃全场的热量。
这样的人,身上真的有“火”,他就是紫焰所指的那把燎原的火。
可以想象,如果在万众瞩目的跨年演唱会上,宋居寒出事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社会影响,这就是紫焰想要的,他要制造巨大的“恐惧”,以奠定他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一群人从检修口爬上了屋梁,整个场馆在脚下尽收眼底,密密麻麻的人群和绚丽辉耀的灯光让这场景充满了梦幻的色彩。
由于屋梁是弧形起伏设计,他们只能看到波峰,波谷则下沉在视野之外,距离主舞台最近的一段屋梁,刚好就在波谷。
从屋梁到主舞台,直线距离有一百多米,但由于落差足够高,抛扔炸弹就算炸不到宋居寒,炸毁了几吨重的舞台搭建、或扔到人群中,都是让人不敢去想的可怕画面。
屋梁上虽然能行走,但非常危险,一个不慎就可能从八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工人检修都是带防护措施的,他们没有时间做任何防护。
“王瑞!”宫应弦掏出枪,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喊着歹徒的名字。几名警察都严阵以待地跟在后面,任燚也跟了上来。
“王瑞,你已经被包围了。”
一个人影从低洼处闪过。
宫应弦给几人使眼色,让他们从旁边绕过去包抄。
“王瑞,出来吧,我看到你了。”宫应弦举着枪,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个男子正站在屋梁的边缘,手里抓着炸弹,那张脸上写满了狰狞:“别过来!”
宫应弦寒声道:“王瑞,放下炸弹,否则我会开枪。”
“我不叫王瑞,我是红焰。”
“红焰已经死在医院了。”
“红焰不止一个,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荣耀的焰火。”
“无论你是谁,你已经被包围了。”
“我随时都会引爆,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王瑞吼道,“我会往人群里扔,下面全是人。”
“紫焰为什么自己不来执行任务,你就这么心甘情愿来给他当炮灰吗?”
几名警察已经绕到了王瑞四周,任燚则在王瑞身后。
“紫焰有着更崇高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在这里。”王瑞眼中毫无畏惧,只有病态地兴奋,“这些得到了神之火,却对神毫无敬畏的人,都需要被火净化。”
宫应弦看了一下表,竟然只剩一分多钟了,此时一秒钟的流逝也足够心惊肉跳。
这时,音乐声突然停了,宋居寒的声音通过功放响遍场馆的每一个角落:“朋友们,再过90秒,我们就要一起迎接新年了。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个惊喜,是我最近写的一首歌,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听过。”
舞台下传来阵阵笑声和起哄声。
“本来想再修改一下再给大家听,但我突然觉得,这首歌非常应景,它的名字,叫做《长夜》。”宋居寒轻轻一笑,“每个人都经历过夜晚,有些夜晚长得好像等不到天明,我们在这长长的夜里,忍受着黑暗和梦魇,祈祷着曙光降临。也许你真的等了很久,等到快要绝望了,想要放弃了,希望这首歌能给你坚持下去的勇气,因为长夜一定会结束,黎明一定会到来。接下来,我想陪在场的每一个人,渡过这个长夜。”
下一瞬,场馆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早已有所准备的任燚在灯光熄灭的瞬间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向王瑞,宫应弦毫不犹豫地开枪,带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啾”地一声,一枪命中了王瑞的肩膀。
王瑞被枪的冲击力惯倒在地,炸弹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几人一拥而上,但脚下全是交错的钢梁和玻璃,哪怕有光的时候都不好走,此时四周漆黑一片,磕磕绊绊在所难免。
任燚一直拿着手机照明,是唯一没有踉跄或摔倒的,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在王瑞抓到炸弹时,扑到了他身上,俩人在钢化玻璃上扭打起来。
任燚一手将王瑞锁喉,一手去抢炸弹,王瑞拼命挣扎,用手肘狠撞任燚的腰腹。
宫应弦也扑了上来,一记重拳砸在了王瑞胸骨下方的横膈膜上。
王瑞发出一声像是被掐了脖子的惨嚎,痛得整个人都软了。
任燚趁机抢走了炸弹。
炸弹上显示的倒计时是——10秒。
俩人对视一眼。
宫应弦伸手去抢,任燚却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着任燚坚毅的眼神,宫应弦颤声道:“你别动……”
任燚抓着炸弹往屋梁的外沿跑去。
“任燚!”宫应弦想也没想,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在炸弹的倒计时将要走完的最后三秒,任燚聚起全身力气,将炸弹用力地抛向高空,同时他脚下踩空,从屋梁上滚了下去。
宫应弦飞身而起,在任燚就要从二十几米高的屋梁上摔落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整个身体也被任燚拽着往下滑,他手脚并用地勉强卡住了略凸起于玻璃面的钢架,俩人危险地悬在半空。
炸弹炸响,冲击波像一记无形地重拳,狠击在俩人身上,周围的数块钢化玻璃也应声皲裂。宫应弦被震得几乎要吐血,但他死死地抓着任燚没有放手。
同一时间,新年的钟声敲响,无数烟火如流星般窜上场馆上空,在黑夜中绚丽绽放,长达一分钟的“长夜”过后,舞台上重新亮起灯光、奏起音乐。
整个世界的黑暗与沉默,在刹那间变成了光明与喧闹,就连炸弹爆炸的声音和火光,都被巧妙地掩饰了。
任燚仰头看着宫应弦,有万千话语,却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宫应弦也看着任燚,他也想说些什么,可他疼得开不了口,他的内脏剧痛,还单手抓着一个成年男子,整个身体都好像被从内外部撕扯,他只能勉强吐出三个字:“坚持住。”
其他人都跑了过来,一个拽一个地抓住宫应弦和任燚,将俩人一点点拖了回来,直到拖回安全地带。
宫应弦始终没有撒手,在脱险之后,狠狠抱住了任燚,用那种想要将任燚嵌入身体的力量抱着,并在他耳边哽咽着怒骂道:“你他妈不要命吗!”想到任燚向下坠落的身体,他就怕得肝胆俱裂,如果失去任燚……不,这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任燚鼻头一酸,只觉宫应弦的身体好宽厚、好温暖,仿佛能挡住整个世界的风雨。这是宫应弦第几次救他了?只有宫应弦能给他这种自己被强大的力量保护着的安全感,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抗拒这来自灵魂深处的抚慰。
可当他生出想要回抱的冲动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宫应弦充满厌恶的那句“不准碰我”。
他心里一痛,瞬间没有了力气,瘫软在宫应弦怀里,看着满天绽放的烟花,幻想着此时此刻,他和宫应弦还在继续着约会,一起听演唱会,一起跨年,一起欣赏浪漫地烟火。
哪怕是他一厢情愿定义的约会。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张队长带其他人去把王瑞拷了起来,抬下去送医。
逐渐缓过来的俩人,也尴尬地分开,并从玻璃上坐了起来。
相顾无言。
好半晌,任燚道:“结束了。”
宫应弦沉默着。
“咱们这次干的太漂亮了。”任燚笑笑,“还好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受伤。”
“……嗯。”
任燚透过玻璃,看着下面正在跨年狂欢的人们,他们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浑然不知过去的一个小时,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他自嘲一笑:“本来是想约你一起听演唱会,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宫应弦也低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演唱会还没结束。”这个夜晚原本属于他和任燚,结果先是被祁骁毁了,后又被……不,从祁骁出现的那一刻起,这个夜晚已经结束了。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依旧充满了嫉妒与愤怒。
任燚无意识地抱住膝盖,略微蜷缩起身体,低声道:“我们……能不能谈谈。”
“……谈什么。”
“你能不能……”任燚艰涩地说,“能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宫应弦沉着脸,没有说话。
“我不会再有任何……不合适的言行,我保证。”任燚越说,声音越小,“也不会碰你。”
宫应弦气得整颗心都在抽痛,他腾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燚怔怔地看着宫应弦的背影,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从屋梁上下来,任燚发现宫应弦就站在检修口外面的走廊里,一看到他,就冷着脸说:“去救护车上检查一下。”
任燚心想,他是在等自己吗?
任燚悲哀地发现,哪怕在这样糟糕的处境里,他仍然为宫应弦对他的一丝好而感动不已。他连忙说:“你也要检查一下。”
“走吧。”宫应弦信步往外走去。
任燚跟上了宫应弦的脚步,他十分想求证,他们现在算是和好了,还是在冷战,宫应弦是愿意跟他恢复朋友的关系,还是彻底不想再接触了。可他不敢问。
俩人来到救护车前,急救员分别给他们听了一下内脏:“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不用了。”宫应弦冷着脸说。
“用。”邱言走了过来,双手环胸看着他,“你能比急救人员更专业吗?人家让你去医院你就去医院,快上车。”
宫应弦原本还想反抗一下,但老远见着宋居寒和何故朝他们走来,他扭头就上了救护车,还把车门关上了。他一点不想看这两个人和睦的样子,会衬得他和任燚愈发疏离。
“任队长。”何故走到任燚面前,歪着头看了看救护车,“宫警官受伤了吗?我想跟他当面道个谢。”
“没大事。”任燚无奈一笑,“他不太擅长社交,你不用在意。”
宋居寒耸了耸肩:“要不是出了这种事,我还是不相信他是警察。”
“邱队长,任队长,谢谢你们。”任燚伸手与他们相握,诚挚地说,“也感谢今晚的警察和消防员,你们救了所有人。”
邱言笑道:“何工,我们才应该感谢你,没有你的专业帮助,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所有炸弹。”
“是啊,何工,真的多亏了你,你真是太牛了。”任燚握着何故的手用力晃了晃,“还有宋老师,也谢谢你的高度配合,最后这首歌真是太巧妙了,让拆弹组成功找到了炸弹,而且没有引起观众的恐慌。”
宋居寒看向何故,俩人会心一笑:“任队长,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惊险的事,还好有你们在,让我们、让这么多观众都能平安回家,谢谢。”
任燚含笑点点头。
“哥!”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这声音令任燚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他偏头一看,果然见着远处正在朝他拼命挥手的祁骁。
宋居寒的粉丝都被栏在隔离带外面,保安力量不够,消防员也在帮忙维护秩序。
任燚想假装没看见,祁骁却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刘辉:“刘辉大哥,让我进去一下啊。”
刘辉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门门道道,就放祁骁进来了。
“哥,怎么回事啊?来了这么多警车和消防车。”祁骁跑到任燚身边,又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宋居寒,恭敬地叫道,“寒哥,何总。”
宋居寒没拿正眼看祁骁,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哥,你认识寒哥吗?”祁骁眼睛发亮地看着任燚。
“呃,我找宋老师要过签名。”
祁骁殷勤地说:“寒哥,我是个新人演员,我正在跟coco姐谈经纪约呢,要是成了,以后也是你的员工了。”
宋居寒挑了挑眉:“哦,是吗。”他看了看祁骁,又看向任燚,“这是你弟弟吗?”
任燚不自在地点点头:“是我朋友。”
祁骁很是亲热地一把搂住了任燚的肩膀:“我跟我哥认识好多年了,我哥特照顾我。”
邱言不经意地扫了祁骁一眼,察觉到他的口吻和神态不太寻常,脸上浮现一丝古怪地神色。
宫应弦透过救护车的车窗,看着祁骁亲昵地搂着任燚的肩膀,上半身也靠在任燚身上,双眸顿时迸射出寒意,他拍了一下驾驶室的隔板,低吼道:“开车。”
急救员为难道:“宫博士,我们等等任队长吧,没有其他车了。”
宫应弦低下了头,双目赤红,无法形容地伤心。
他从小到大,由于物质上已经无法更加满足,所以鲜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独占的人,却早已经有了别人。
他的道德,他的自尊,他的骄傲,都在阻止他做出令自己不齿的行为,尽管心里已经塞满了偏执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