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楼高层是酒店?咱们区就一台超高平台车吧。”B楼楼高超过百米,任燚队里的平台车最高只能到二十多层。
许进点点头:“我们已经把全市所有的超高平台车都调来了,目前有两个到达了现场。以目前的火势来看,人手还是不够,总队已经再次增援三个中队。”
陈晓飞指着平面图,“这是我们刚刚研究的战略方案,我们要分四股力量,第一股,进入B楼解救受困群众,第二股,从下面七层狙击火势,把大火逼回连廊,第三股,从北面用高炮堵截火势,保住隔壁的牡丹商场,必要时进入牡丹商场近距离堵截,第四股,进入正在施工的C楼,转移大量可燃物,阻止火势蔓延。”
众声齐道:“是。”
陈晓飞看着自己一个个的中队长,严肃地说:“这是咱们鸿武区,乃至整个京城,近五年来最大的一场火,火势凶猛,火情刻不容缓。这是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刻,这是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刻,我要求大家恪尽职守,全力以赴,打好这一场硬仗,但同时,作为中队长,我也要求你们保护好自己和战士们的人身安全。我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是!”
“下面开始分配任务。”
第114章
陈晓飞将九个中队分成四个战斗段,一战斗段由凤凰中队、骡巷口中队、三宁中队组成,主攻B楼堵截火势及营救群众。
此时,骡巷口中队队长王猛正带着战士们通过举高平台车营救高层被困人员。而凤凰中队和三宁中队的任务是堵截A楼大火通过连廊向B楼蔓延,并搜救7层及以下是否有被困人员。
二战斗段也由三个中队组成,负责去正在施工的C楼转移可燃物,必要时开辟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
三战斗段出一个中队,架两门水炮在文辉商场和牡丹商场之间设置水防线,阻止牡丹商场被波及。
四战斗段出一个中队,全力保障火场供水。
另外,预备一个机动中队,根据突发情况随时准备调派增援。
这其中,危险性最高、任务最重的自然是一战斗段,一战斗段的两股力量里,犹以凤凰中队和三宁中队为甚,因为他们将要正面迎击大火。
A楼已经形成立体燃烧,无药可救,现在情况最严重的就是与A楼有七层连廊的B楼,B楼的火势处于勉强可控、但随时可能爆燃的阶段,是这场灭火战斗必须争取的高地,如果能够控制住B楼的火,就等于阻止了火势的进一步扩大。
何况,B楼还有大量的被困人员。
任燚和三宁中队的队长何迅商讨战术。
何迅说道:“根据保安的说法,起火点是A楼一层靠近连廊处的货物堆垛,由于周围有非常多的小摊位,火势很快扩散,顺着楼梯往上爬,整个A楼几十分钟内就沦陷了。火势同时顺着连廊往B楼蔓延,当时有的群众跑了下来,有的群众往上跑,就被困住了。”
任燚看着远处烧成一栋火楼的A楼,和一旁已经严重过火的B楼,七层连廊全部燃烧,从A楼窗户翻卷出来的火舌也不断舔舐着B楼,现在B楼七层以下至少过火了一半,再往上的八至十三层也全部过火,但陈晓飞已经布置一只水炮从上往下浇,B楼的火势暂时不会再往上蔓延。现在的主战对象就是与A楼有连廊桥接的B楼的一到七层了。
任燚看着设计图:“我认为应该再出一台移动水炮,从外部喷射连廊,阻断A楼的火通过连廊向B楼继续蔓延,然后我们从七楼南面窗口进入B楼,先观察一下楼内情况,再进行搜救和灭火。”
何迅摇头:“你来之前,参谋长已经想在A、B楼之间再加一个水炮了,但是水不够用,所以只架了一台。”
“供水情况很差吗?”
“很不乐观。”何迅比划着消防图,“商场周围有消防栓4个,附近还有4个市政消防栓,商场的4个没有及时维护,全他妈的冻住了,市政的4个能用,但管径是300mm的,而且距离有损耗,供水量跟不上,现在主要靠水车接力供水,陈队长又从市政调了12辆洒水车,现在勉强供着三挺水炮和好几只水枪。”
“商场内的消防栓情况怎么样?”
何迅苦笑:“王猛说有的能用有的不能用,看运气。”
任燚眉头紧锁,满脸阴云。北方的冬天,火场供水一直是个大难题。北京还不算很冷的,但入冬之后,各个中队也要对辖区的每一个消防栓进行防冻维护,也会通知各消防重点单位维护自己的消防栓,但他们无法监督到每门每户,所以经常碰到这种要灭火的时候,消防栓冻成冰疙瘩的情况。
任燚不死心地按下对讲:“陈队长,现在供水情况如何,我们需要一台水炮压制连廊火。”
陈晓飞很快回话:“现在风向往北,牡丹商场非常危险,两台水炮不能撤,我正在等市政洒水车,等它们到了就给你加一挺水炮。”
“还要多久?”
“十到三十分钟内陆续到达。”
任燚看着汹涌的大火,这半小时很可能是决定B楼是否还有挽救希望的半小时,他叹了口气,跟何迅商量:“连廊火如果不挡住,我们在B楼灭的再起劲儿也没用,我们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何迅点头:“可是没有水炮,我们不可能一层一层地去灭连廊火啊。”
任燚盯着大火沉思:“把那台高炮调下来,先帮我们压一下连廊火,让王猛从15楼出三支水枪暂时代替高炮压制高层火,十分钟就行。”
“可以试试。”
任燚刚要把这个方案跟陈晓飞商量,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台水炮的水柱像凋谢的花儿一样从高空垂落——没水了。
“我艹。”何迅烦躁地抓着头发,“没水了。”
他们听着一旁的临时指挥部里传来陈晓飞的咆哮声。
很快地,陈晓飞命令机动中队快速进入牡丹商场,从牡丹商场的窗户里出四支水枪阻挡火势,然后把其中一只水炮调到A、B楼之间喷射高层。
任燚没法开口要水炮了,现在看来供应两只都很勉强,供水情况显然比他想象中严峻。他咬了咬牙:“在洒水车来之前,我们必须把火势控制住。”他反复看着消防图,终于发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何迅你看,这是防火卷帘门吧?”
何迅看了一眼:“是,原来A、B连廊附近都有防火隔断,怎么没起作用?”
“防火卷帘门要么是年久失修,要么是没和火警报警器联动,如果能够手动把B楼的防火卷帘门放下来,就能把火阻挡一段时间。”
“那得先确定防火卷帘门是什么故障。”
“你去联系一下负责人,我们……”
“任燚!”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任燚一扭头,竟是严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任燚惊讶道。
“总队调我们的平台车过来。”
“你们队有百米平台车?”任燚有点羡慕。
超高平台车是根据中队辖区内是否有很多高层建筑决定的,只有几栋还不行,因为这种车死贵死贵的。凤凰中队所属的片区是旧城区,没什么高层,而严觉所带领的西郊中队,由于有很多大型的工厂,所以配了不少先进的装备。
“是啊,我们也很少出这辆车。”严觉面色凝重地看着那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大楼,“现在怎么样?”
任燚快速说道:“最大的问题是供水不足,我们想去攻坚连廊,但是没有水炮掩护,现在正在想办法把防火卷帘门放下来。”
“我掩护你。”严觉双目炯炯,在黑夜中十分明亮,“我们车40吨的容量,可以分出两支高压水枪给你。”
“太好了。”任燚照着严觉的胸口捶了一拳,“你等我部署。何迅,你手头多少人,咱们来分下组。”
由于文辉商场附近交通管制,宫应弦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步行过来,又靠着警察证件才穿过隔离带进入现场。
一到现场,他看到的就是任燚和严觉正在严肃地交谈,俩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外人勿进的气场。
据宫应弦所知,严觉的辖区离这里很远,他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看到这个他不想看到的人。但此时不是吃味的时候,他小跑了过去:“任燚,情况怎么样了?”
任燚看到宫应弦愣了一下:“应弦,你离大楼远点,这里不安全。”
严觉皱起眉:“这位警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宫应弦甚至没拿正眼看严觉:“我怀疑这里有纵火嫌疑。”
“现在它是灭火现场,不是犯罪现场。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工作。”严觉走了过去,“小王,把这个警察带出去。”
宫应弦缓缓转过头,站定在在严觉面前,冷冷看着他,一脸冰封地说:“这个现场极有可能就是犯罪现场,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敢承担让警察错失第一现场的后果吗?”
“你敢承担耽误我们救火的后果吗?”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别他妈添乱!”任燚急道,“严觉,你快去把水枪准备好,应弦,你在这里活动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妨碍救援人员。”
严觉和宫应弦都有些不服气,但看着任燚神情冷硬而坚定,跟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判若两人,生生把话咽回去了。
高格正在分组,任燚小跑了过去,他在队尾看到了李飒,他招招手:“过来。”
李飒几步走到任燚身前。
任燚抓着她瘦瘦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原本希望你第一次进火场,是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但你赶上了一场五年一遇的大火。接下来的行动,你要完全遵守命令,不只是我的命令,在场所有人都比你有经验、都比你老资格,都可以命令你,听懂了吗?”
李飒喝道:“是!”
李飒返回队尾,孙定义低声道:“任队你放心,我们会看着她,让她在外围感受一下就行了。”
任燚点点头,远远见着何迅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忙迎了过去。
“四火,这个人是文辉的保安队长,他知道卷帘门的情况。”
保安队长说道:“领导,B楼的卷帘门应该没坏,之所以没放下来,我怀疑是感应器的电池好几年没换,没电了,或者被火烧了不灵敏了。”
何迅怒道:“你们这么大个商场,现在还用那么落后的防火隔断?这不成了摆设吗?!”
如果防火卷帘门能够及时放下来阻断火势,B楼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这么严重的过火。
保安队长苦笑一声:“反正我工作肯定也完蛋了,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几年前消防要求整改过,让换智能的,跟火灾探测器联动的那种,但是改动要花一大笔钱,老板没舍得,就改了一两个把消防检查应付过去了。”
作为消防员的职业生涯里,任燚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单位的消防措施是完全合格的,如果严格按照规定来进行消防验收,那么所有商业、非商业场所都得关门,看得多了,任燚在现场面对各种各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从最初的愤怒到现在,已经快要麻木了。
出了事自然是要追究责任的,但眼下追究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挽救生命、降低损失。
任燚深吸一口气:“凤凰中队、三宁中队的战士们,我和何队长将带领各位进入目前现场最危险的B楼1-7层,手动降下防火卷帘门,暂时阻挡火势蔓延。大家也看到了,这个季节供水困难,我们没有水炮支援,这会是一场艰难的、危险的战斗,我要求大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战士们齐声吼道:“是!”
第115章
任燚和何迅等几个干部换上了笨重的防火服,可以预见手动关闭防火卷帘门,必须要靠近大火,常规的阻燃服是远远不够的。
“高格、孙定义,进入B楼后先带人去找可用的消防栓。”
“是。”
“里面浓烟大,地形复杂,所有人都必须时时刻刻确保身边有战友,不准单独行动,如果发现落单第一时间按下报警器。”
“是。”
任燚带队往B楼走去,同时观察着严觉的高压水枪有没有就位。
在经过一辆消防车的时候,他发现宫应弦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脸上那张刻意伪装过的平静的面具,被焦虑的眼神出卖了。
任燚脚步没有停,但他脱下厚厚的手套,朝宫应弦比了一个大拇指。
宫应弦的头不堪重负地低了下去,心脏狠狠地揪紧了。
他不想看到任燚走进火场,不想看到他爱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他一生的梦魇,而他在极度煎熬中度过接下来的分分秒秒。但他这辈子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火给予他的恐惧和绝望,火夺走了他的家人,摧毁了他的童年,现在还要不断地与他争夺任燚,最可恨、可悲的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让任燚远离火,远离危险,可他知道他做不到。
他不能阻止一个男人为信仰战斗。
任燚在深深看了宫应弦一眼后,强迫自己转过了脸去,他知道宫应弦担心他,他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儿,小时候他爸出警,他和他妈也坐立难安,辗转反侧。
他曾经问过他爸,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他爸回答他:“总得有人做。”
总得有人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对讲机里传来严觉确认水枪就位的声音,任燚深吸一口气:“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