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听着他叨逼叨的,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在想什么,难不成还盼着这个傻子能开窍发现他在吃醋生气,过来哄他?倒不如做梦来的快一些。
可是胸口那股闷气还是散不去,这可怎么办?
谢疏看着电脑上完成一大半的课题,之间在桌面上无意识点了点。
既然他惹他生气了,那他给自己讨一点安慰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接到外卖电话,徐怀砚一翘爬起来屁颠儿屁颠儿下去拿烧烤,回来时发现谢疏拖了凳子过来坐在他桌子前面,还把自己的电脑也搬了过来正在摆弄。
“你是为了方便吃东西,还是想要跟我双排?或者两者都有?”
喜滋滋挨着他坐下打开锡箔纸包装,烧烤的香味瞬间弥漫到整个宿舍。徐怀砚小狗一样吸了两下鼻子,拿出手机:“好吧,我要收回我刚刚的大言不惭,可能他的好评真的不是刷的,现在我在好评大军里也要拥有姓名。”
谢疏接下他递给他的一串烤排骨,放低了声音开口:“今晚的课题任务我可能没办法独立完成,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徐怀砚饿狼啃食一样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是因为他居然让他一起做课题,而是因他语气里罕见的那一点示弱和求助。他认识谢疏也有这么久了,对他的印象总结起来就是独立,强大,聪明,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没想到居然也有向别人求助的一点。
徐怀砚觉得谢疏这样看起来有点可怜。
“你怎么了?失恋了?”
“我没有谈恋爱。”谢疏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只是因为一些家里的事,让我觉得有点头疼。”
家事有多烦人,这一点没有人比徐怀砚更清楚了,能让谢疏都觉得头疼的事情,那就是真的很头疼不会有错,而且看他这样子,应该不止是“一点”这种程度吧?
徐怀砚居然很能理解他现在烦躁的心情。
课题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徐怀砚脸皮再厚也没办法说出“那今晚就别做了留着明天做吧”这种不要脸的话,慢吞吞咽下嘴里的肉:“那个,行啊,做什么,你给我看看?”
谢疏已经把所有需要的资料都收集好了,徐怀砚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拉个表格,把东西大概分类整理一下就行。但是因为之前的工作一直是谢疏一个人在做,徐怀砚完全没有接触过,现在忽然让他半路接个手,熟悉前面的资料就成了最大的工程,也最耗时间。
徐怀砚已经答应下来了,在知道事情比想象的更复杂后,也没有反悔的意思,硬着头皮边吃烧烤边看谢疏发给他的一大堆资料。
开始还能精神奕奕,到后面越看头越晕,做完一个表格之后已经是后半夜,整个人都开始陷入精神恍惚的境界,一个不小心眼皮就要合上。
“可以明天再做吗?我做,我明天晚上继续,行不行?”徐怀砚困得不行,下巴趴在桌面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台灯打下的阴影落在眼下,一个哈欠就把眼睛憋得湿漉漉的。谢疏看着他眼下的小痣,悄悄弯了眼角。
行吗?
当然不行。
他气还没消,这是惩罚,得严肃对待,撒娇也不可以。
“明晚还有新的其他的问题要解决,这样托着会打乱节奏,期末可能就交不上课题了。”谢疏在徐怀砚抬眼看过来时,适时露出一抹苦笑,捏了捏鼻梁:“算了,你要是实在困就睡吧,我继续把他做完。”
小白兔心软得很,大灰狼看准这个,装可怜装得一点不含糊。
徐怀砚抿了抿嘴,撑着胳膊坐直:“我还可以再战五百年!”
烧烤吃到后面已经凉掉了,好在所剩无几,徐怀砚打包用垃圾袋装起来放在门口,又跑去洗漱间泼了自己一把冷水脸才觉得好一些,可是这种提神方面并不保久,才不到半个小时,瞌睡虫又爬上头。
两点多快三点了,徐怀砚实在撑不住了,头枕在臂弯哼哼两声,眼睛挣扎几次终于闭上,抓着鼠标的手无意识滑下去,谢疏伸手接住握在掌心,他的指尖泛着微微的凉意,应该是刚刚去碰冷水时弄的。
在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两下,将五指从他的指缝里轻巧挤进去,十指相扣,掌心贴着他的,谢疏的心跳几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些。
“怎么这么笨,别人靠近你也不知道躲,还主动凑上去,不知道我会生气吗?”
徐怀砚已经睡熟了,呼吸轻轻浅浅的,乖巧得不行。
谢疏摸摸他柔软的发顶,再往下捏住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徐怀砚无意识蹭了蹭,谢疏低下头在他眼睑落下一个轻若鸿毛的吻,然后在他最喜欢的红色小痣上摩挲。
“总喜欢骗别人,自己怎么又这么好骗,该夸你聪明还是骂你傻?”
额头轻轻贴上他的,两个人距离很近,鼻尖相触,可以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谢疏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抬头将徐怀砚辛苦了大半夜做的那个表格保存下来,又关掉电脑收拾好桌面,从头到尾都是用空余的左手在做,右手牵着徐怀砚舍不得放开。
末了,谢疏轻车熟路又是一个公主抱将徐怀砚抱回去躺好,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在他身边躺下,然后揽着腰把人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细致地帮他盖上。
外面开始下起夜雨了,稀稀疏疏的。
秋末的雨总是湿冷刺骨,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冷空气充斥了整个宿舍。
谢疏蹭蹭徐怀砚发凉的脸颊,皱了眉头,准备起来找空调遥控器。才有一点动作,徐怀砚就像是被溜进被窝的冷空气凉到了,皱着鼻子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拱了拱,额头亲密地抵着他的胸口,手指无意识抓着他的衣服,脚也很不客气地缠过来,整个人就像是个抱住树干的考拉。
被心上人黏着的感觉太好。
谢疏低低笑了起来,放弃开空调的念头,重新躺回去把主动黏上来的小白兔抱紧了,任劳任怨地做着人型暖手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徐怀砚犯了错,他生气了,所以徐怀砚受一点点惩罚,他要讨一点点甜头。
公平合理。
夜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从中雨转成毛毛雨,不大,但是被冷风吹了裹在脸上还是很难受,庆幸是周末,可以不用赶去上课,只需要躲在宿舍温暖的被窝里蜷着,饿了就动动手指点个外卖,大学最快乐的时刻。
徐怀砚其实在八点多的时候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是觉得有什么钳在他腰上勒得慌,他想挣开,刚伸出脚就被外面透心凉的温度冻了一下,下意识又缩了回来,往身边温暖源头,拱了几下抱好。
算了,暖和就行,勒就勒吧。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快十二点,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徐怀砚肚子饿得厉害,坐起来醒了会儿神,才发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对面谢疏床上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估计已经出门有一会儿了。
手机上三个人发来消息未读,一个兰乐问他几点出发,一个徐怀安提醒他不要忘记今晚的寿宴,最后一个是谢疏,说表格已经做完,外卖也给他点好了,十二点半送到,让他记得取。
手机扔回床上,徐怀砚挠挠脖子,爬起来懒洋洋准备去洗漱,一边想谢疏真是神了,居然连他几点会醒都知道。
等他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时,外卖正好也到了。
抱着一大袋子吃的爬上楼,遇上光着膀子穿着花色大裤衩的陆阅叉腰站在走廊上刷牙。
徐怀砚看看自己身上的厚卫衣,又看了眼陆阅,眼神复杂:“兄弟,身体这么棒?小心得老寒腿啊!而且你刷牙一定要迎着朝阳?是有什么讲究吗?”
陆阅嗤嗤笑起来,泡沫差点儿喷到徐怀砚身上:“年纪轻轻怕什么老寒腿,不能说我太强,只能说是你太弱。”
徐怀砚:“你在放什么臭屁?”
陆阅:“我们宿舍另外三个人都跑去约会了,留我一个单身狗在宿舍没事干,就下去跑了两圈,现在有点热。”
“哦。”徐怀砚说:“你真惨。”
陆阅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外卖上,眼睛亮了,一边刷着呀,一边特别自觉跟着他一起进了宿舍:“你也喜欢吃这家?巧了我也喜欢,他们家味道超棒,料还足,满分推荐!”
“是吗?”徐怀砚低头看了看:“不清楚,没吃过,这是谢疏给点的。”
“嗯?”陆阅疑惑:“谢疏不是一个钟头之前就出门了吗?我出去的路上还碰见他了,问他你是不是回去了,他说你还在宿舍睡觉。”
“那大概是他在路上给我点的吧,我也不清楚。”
徐怀砚把东西打开,分他一双筷子:“你是不是也要吃?”
陆阅借用他们洗漱间刷完牙,挨着徐怀砚坐下,接了他递过来的筷子,盯着眼前香气扑鼻的外卖一阵感叹:“谢疏是什么神仙,出门还不忘帮睡过头的室友点外卖,对你也太好了吧!”
“这难道不是身为室友的基本操作?”
陆阅一口肉吞下去,愤愤道:“屁的基本操作,我那三位别说点外卖,出门吃个东西我要是不死乞白赖求着他们连带都不会给我带。”
徐怀砚头一回住校,还以为舍友之间都是这样,所以其实不是的吗?
当他在下午跟兰乐会面,并且把这个疑惑分享给他时,获得对方毫不留情的嘲笑:“什么室友爱都是放屁,人家既不是你爹妈也不是你女朋友,怎么可能真那么无微不至照顾你,小徐同学,请问你是温室里的花朵吗?怎么会问这种傻逼问题。”
“你才傻逼。”徐怀砚回骂他:“谢疏就挺无微不至的。”
兰乐说:“也是,你还真算得上被谢疏养在温室的花朵了。”不管是在习性上,还是长相上,都挺符合。
“你的形容真恶心,我需要别人养?”
“那我只能再次感叹,你们俩真的很像谈恋爱。”兰乐仰头靠在柔软的后座椅背上,啧啧两声,感慨道:“谢疏也太宠着你了。”
看徐怀砚不服气又要反驳,兰乐迅速截住他的话头:“别说什么室友爱了啊,你看要是你们宿舍多个人,或者把你换成别的男生,谢疏还会不会对他这么好,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徐怀砚稍微联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没法想象谢疏跟别人排排坐在一起打游戏开黑的样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象力匮乏。
“你在骂我吗?我是个直男。”徐怀砚一本正经:“谢疏一看那样也不可以弯到哪里去,不对是一点都不,钢板直,你思想太混账了,居然这么诬陷我们。”
“我又没说你是弯的,我只是在感叹你俩感情升温太快。你不知道有一种无限值的兄弟情可以称之为基情吗?你居然能攀上谢疏这座大冰山,并且在短短的时间里跟他变成好基友,也是很牛逼,我觉得不单单是什么课题什么影评,简直连毕业论文都不用愁了,恭喜你!”
徐怀砚被夸就很得意:“一般般,主要是我人见人爱吧。”
深知他顺杆就能往上爬,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兰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闭眼睡觉不理他了。
五点左右,两个人到达寿宴会场。
兰乐最后还是给徐健行准备了一幅字画做礼物,拿出来时被徐怀砚毫不客气地狠狠嘲笑了一通:“你送他这个,他只会觉得什么玩意儿屁用没有,就扔在一边再也不会打开,然后等哪天破产了也许会想起来,然后倒手卖出去。”
“你在咒他还是在咒你自己?你很想流落街头吗?”
“行,当我没说。”
兰乐的父亲早就到场了,正在跟几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聊天,见他进来,端着酒杯笑眯眯朝他招手。
“啊我的头好大!”兰乐在徐怀砚耳朵边低声哀嚎了一句,扬起假笑抱着字画过去了。
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在觥筹交错间递名片交换联系方式,带着儿女来回走动,默默拓展着自己的人脉,寿宴的初衷所剩无几。徐怀砚环视一圈,兴致缺缺坐在旁边休息区开始玩手机。
徐怀安远远看见他,跟身边正在交谈的人低声道了句失陪,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
“父亲检查结果出来了。”徐怀安坐在他身边,语气平静:“是胃癌。”
徐怀砚玩游戏的手顿了一些,手指无意识蜷了蜷,又很快恢复,满不在乎:“是吗?看来我来得没错,还真是个好消息。”
末了,嘲讽地掀着嘴角:“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办寿宴,真是个伟大的父亲,为了给你这个儿子铺路用心良苦啊。”
“别说这样的话。”徐怀安皱着眉头:“怀砚,你知道不是这样,爸不仅是为了我,你也是他的孩子。”
“徐怀安,跟我说这些废话没意思,语气在这里耽误时间,你还不如多去递两张名片来得有价值。”
徐怀安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从来没办法达成共识,多说无益,转开话题:“爸一会儿会跟别人介绍你,不需要你说什么,跟在爸身边点个头,跟对方打声招呼就好。怀砚,我知道你明白,这不是为了我们,只是为了你自己,不要拿自己的未来置气。”
“我才没空跟你们置气。”
“那就好。”徐怀安站起来:“爸妈应该快到了,我出去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