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你真的老让我吃惊。"路易说不上自己是感慨还是懊恼:"那麽难的题你还全给答上来了......这个校长也是的,怎麽就用了四年级的题呢?原来以为可以跟你同班了,这一下......要不我也来个跳级考?"
"你通得过吗?"斯蒂文冷笑一声,要是通得过当年就跟自己一起跳级了,还能一直认自己以学长的身份压着。
也就是,路易有些泄气,安排得好好的怎麽就变成了这样,看斯蒂文老神在在的对自己冷嘲热讽:"斯蒂文!一定是你搞的鬼!"
这次倒还聪明,不过没有用:"跟我有什麽关系?不是你一直在安排吗?校长说你将寒水如何的刻苦努力说了个天花乱坠,硬是逼他破例在学年中间进行跳级考,他是和校董们商议后才做的决定,怎麽寒水考了好成绩你不为他高兴?"
"高兴?......我当然高兴!寒水,今晚为你庆祝一下,我来准备。不许推辞呀,这可是大喜事......斯蒂文,你回去就说我在学校有重要的事情,让伯父自己玩吧......哎!你那个老爸也太没谱了,要拽我去什麽非洲抓野人!硬说我最适合当他的助手,已经‘举贤不避亲'的将我列入成他的培养对象!你就不能好好说说他,白天晚上的缠着我,烦不烦呢!"还真是怪了,这一次怎麽不像以前转一圈就走,反倒一副终于回家了的样子,是猎奇的心没有了?这麽说自己说什麽也不能再回威伊斯堡让那个无良长辈荼毒了。
"他可是你的长辈。"斯蒂文提醒路易:"你这麽说是不是有些目无尊长?"话虽如此,但这些日子好在有路易做父亲的目标,自己才脱得出身躲得远远的,不然头大的就是自己了。虽然有些同情,总比自己身受好些。不过也就还没机会询问相关的往事。......
寒水看看情绪大起大落的路易,再想想那个古怪的威伊斯伯爵,两个咋咋呼呼的人碰到一起,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有趣。路易去抓野人?回来时会不会像伯爵回来大谈抓熊一样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光想象一下就觉得好笑了,不由得展颜微笑,一边收拾起自己的文具起身出了教室。
路易蹭到斯蒂文的旁边:"哎!你说我是不是该检查一下身体了,怎麽现在见不得别人笑?一笑就觉得心脏有问题?
沉浸在那浅笑里的斯蒂文心中暗暗嘀咕一句笨蛋,却不动声色的将手放至路易的心脏位置,停留一会才郑重其事的说:"或许是心律不齐,我听说这不算大毛病,但是会隔代遗传,我们的祖辈就有人有这毛病,大概遗传到你身上了。深呼吸几下试试......"
路易也将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位置,依言深深的呼吸几次:"对噢,好像没事了......真的这麽倒霉?为什麽没遗传到你身上?"
斯蒂文憋住笑,正色回答:"这个关于遗传的事情很难讲,现在还没能研究出来。不过你尽量不要看别人的笑脸就对了,免得影响长寿。"言罢大步的出了教室。
"寒水......寒水!"自己的小屋前停了一辆马车,正在门口使劲挥手的竟是伊莲,远远的就听得到她的喊声:"你去哪了?我等了半天呢......"寒水推开门将她让进屋里,车夫开始往下卸东西。伊莲指指那些大包小包:"你母亲托我带给你的,害得我母亲抱怨我上学拿的东西太多,其实有一多半是你的......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伊莲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一头栽到沙发里:"啊!我要是能住这样的独立宿舍就好了,可学校只有够资格的学生才行,男生的待遇和女生就是不一样......这块白熊皮真舒服呀!"
原来是白熊皮,自己并不认得。伊莲将手在皮毛里插来插去:"这种颜色的毛皮很不多见呀,成色还这麽好,你是从哪弄来的?"
很珍贵?寒水诧异了一下,原先以为会是普通的东西,那自己岂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伊莲跳起来拍拍寒水:"喂!木头!怎麽又不说话了?!才多久没见就生分了!我可是你姐姐!"说完自己乐的咯咯的笑:"你不知道我在家无聊想来看你说漏了嘴,被我妈妈追问哪里来个弟弟,还好让我蒙混过去了,说想要有个弟弟......我爸爸的脸都变了,生怕我答不上来惹妈妈生气,又不好提醒我,其实我哪有那麽笨!"
自己的存在会让男爵如此难堪?那麽母亲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或许等自己毕业应当将母亲一起带回故乡,落叶都要归根的,何况在这里时间再长依然是异类。只剩半年就能毕业,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这幸运一定是母亲带给自己的,就不知她愿不愿意随自己回去?
"唉!我说你怎麽还是根木头!我没时间了,要赶快去报到,如果有什麽事情就派校工到女生区找我,说名字就行......对了,休息日我可不可以带几个同学来你这里玩?她们都很想认识你,反正你也没事,就这麽说定了!我走了......"
寒水根本来不及拒绝,伊莲已经跳上马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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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校规应该强调一下了。"斯蒂文不知何时从身后冒出来,阴郁的兰眸扫一眼寒水,示意跟着的几个校工将手提肩扛的东西一样样堆进了小屋。
自己违反了什麽校规吗?不知斯蒂文此话何意,此举又是要做什麽,寒水点头回应着放下东西离开的校工的问候,还是有些猜不透。
斯蒂文不客气的领先进了屋,才冷冷开口算是说明:"男生区女性家属是可以进来的,但不包括想混进来寻欢作乐的闲杂人等。"
原来如此。但伊莲并不是混进来玩的,自己也不会接待她的那些女同学,但说是寻欢作乐的闲杂人等,确实有些过分。寒水将这句话忽略不计,抱起白熊皮递到斯蒂文面前:"谢谢,我不能用。"
斯蒂文倒是接了,但随即扔回沙发上:"这是宿舍的配置,与所住人无关。"
骗人!"骗人!"寒水惊讶于自己竟说了出来。
斯蒂文也讶异了一下:"不信就算了。要不你把它扔了,反正毕业离开时清点出没有,扣的是男爵的费用。"
连伊莲都说不多见的东西会是学校的配置?鬼才会相信!只怕是有那个财力也找不来那麽多的白熊。可也不能真的扔了,或许可以让路易拿回去。
......
校工带来的东西将书桌占得满满的,有些没包着的看得出是食物和食器,斯蒂文向门口走去,却是将门关上返身回来在屋里四下转,看见了书架上的酒坛,很感兴趣的拿起把玩:"这种东西在你的家乡很常见吧。"也并不要求回答,又放回了原处。
寒水不明白斯蒂文到底要干什麽,却见他跺到沙发处,将白熊皮摊好脱下了外套:"我睡一会,等路易来了再叫我。"然后倒下去用外套盖了身子,真的睡了!
这人的举止怎麽这麽随便!真的有洁癖?在那边宿舍就不打招呼坐自己的床,现在又不由分说的占了沙发......寒水一闪念间想把他揪起来扔出门,但又一想自己也占了好几天他的床,看他是很累的样子,也许公事太多忙的?自己几乎没见过他睡觉,连稍事休息都没有,也怪可怜的,就让他睡一会吧......
寒水取一本书坐在窗下翻看,满室的寂静中有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声,木材燃烧时的噼啪声,间或着书页偶尔翻动的窸窣声。
"寒水!"路易咚一声顶开门带着一股凉风进来:"看我准备了多少!"兴冲冲的准备将怀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才惊讶的呆住:"咦,怎麽有这麽多吃的?......斯蒂文!你......你怎麽在这儿?!"
斯蒂文已从沙发上支起了身子,脸上依然带着朦胧的睡意,对路易的大惊小怪不悦的拧了眉:"你就不能轻点......真吵,睡一会都不行。"
路易还在惊讶中:"你......你,没回去?还在这里睡觉?!"怀里的东西都忘了放,挂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斯蒂文伸个懒腰:"......好舒服!"站起身活动活动又扒拉几下头发:"不是要为寒水庆祝吗?忘了?"
"可我......没请你呀!"天地良心,真的没有。
"是我要请寒水,怎麽你也想参加?"斯蒂文随手指指桌上的东西,眼睛里有了不易察觉的得意。
路易比较一下,自己抱来的真的不算什麽,这家伙不声不响的竟占了先,不过心意到了也就行了,只要寒水高兴,谁请还不一样?"都一样一样,一会有热汤送过来,还有炖肉,现在先......"
"你的东西就用不着做了,我专门从威伊斯堡叫了厨师过来,一会就有小羊排吃了。"
"好呀!"路易兴奋的差点欢呼出来:"你想得真周到!怎麽不早说呢,害我白忙了半天。呀!寒水,这可是好酒!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一直两边看的寒水却似局外人一般拿着书坐着,自己是很高兴,但这样繁杂奢侈终究不好,见问才不得不开口:"太麻烦了,随便一些吧。"
"好呀!"路易兴奋的差点欢呼出来:"你想得真周到!怎麽不早说呢,害我白忙了半天。呀!寒水,这可是好酒!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一直两边看的寒水却似局外人一般拿着书坐着,自己是很高兴,但这样繁杂奢侈终究不好,见问才不得不开口:"太麻烦了,随便一些吧。"这两人这样费心地为自己庆祝,大概还在为欺骗自己那件事歉疚吧,其实没有必要的,让自己有机会提前两年毕业就已经由衷地感谢他们了,怎会计较那件事。
"东西都准备了,不吃也是浪费,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客气了。"斯蒂文说着已经亲自动手摆开大盘小盘,路易也积极的帮忙:"是呀寒水,等后天开学了就不能这样随性了,到底还得遵守校规,这校规是威伊斯堡定的,带头违反也不合适。快过来呀!"
和眼前丰盛的称得上筵席的食物相比,寒水更喜欢母亲做的那些家乡小菜,还有那种宛若清茶的淡淡氛围。可既然是为了自己庆祝,就不好太冷淡,于是也像那两人一样坐在了桌旁,一边慢慢吃东西,一边听路易绘声绘色的讲述威伊斯伯爵的怪异行径:"哎,寒水,我跟你讲,他真得像个小孩子,我那天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动静,睁眼一看,妈呀,一张白森森的鬼脸就在床头上飘着,吓得我魂都飞了......然后就听到有人笑,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用根棍子支了个鬼脸面具,自己趴在床底下。你说我生不生气,他倒还狡辩说是为了磨炼我的胆量以后好能镇定自若的面对野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说的人没察觉,可听的人一个看着另一个微笑,那另一个则涨红了脸,想起了有些类似的那个夜晚。
寒水极不喜欢西洋的酒,辛辣呛人,于是浅尝辄止,斯蒂文和路易的酒量却似乎都很好,一杯一杯的往下灌,等小羊排上桌时,好几瓶都见底了,路易又拿了一瓶起出软木塞:"寒水,你家乡的酒是不是好喝得多?"
其实凡酒都很辛辣,并不好喝,只是家乡的味道可能更习惯一些,也没有这麽冲。寒水不置可否。
"你那天喝了一整坛吧?那一坛怎麽也有这两瓶多了。"路易看一眼书架上的泥坛:"找个时间咱们拚拚酒量,看谁先醉了就再罚请一顿酒。"
斯蒂文抢过酒瓶给两人斟满:"怎麽什麽都要拿来打赌?酒喝多了是会伤身的,该罚!"
路易急忙护住杯子叫起来:"为什麽罚我?!也没见你少喝呀!再说我真的想看看寒水的酒量怎麽样,寒水,你以前也经常喝吧?"
以前......也不经常喝,逢年过节父亲有兴致时会唤来自己对饮上几杯,那时候并不知道应当珍惜,等到只能回想的时候,已经再没机会......不过自己就要完成父亲的心愿了,半年的时间很短,只要再过半年。
"路易,怎不见你的酒下去,是不是喝不动了借机逃酒?快喝......"斯蒂文忽然抓起杯子就往路易嘴里灌,路易慌忙推拒,一时间两人闹成一团。
两个人竟可以将气氛搞得如此热闹,寒水看着他们打闹,想起在家与父亲也是两个人,却不曾这样热闹过,连家里的奴仆都知道主人好静,说话行事也从不大声。原来这热闹,在心情好时也不是令人反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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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上来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终于罢手,各自坐回位置。整个小屋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寒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大杯的甜点上,这是需要迅速吃完的,不然化了就没有了它特别的味道。应该说这是自己到这里以来印象最深的食物了,在威伊斯堡品尝过后一直都还记得,虽然它的名字让自己有些别扭,可口感真的很好,让对食物并不挑剔的嘴巴觉到了过瘾。
有路易在宁静总是很短,看寒水吃东西看到又心律不齐的路易深呼吸几次后觉得疑惑:"斯蒂文,你说的遗传,会不会越遗传越严重?现在没有人笑呀,可我的心律又不齐了。"斯蒂文皱了眉头:"要不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我记得有些病人是需要闭门清修才长命百岁的。"路易惊讶的张大了嘴:"啊?!你不是说不算大毛病吗?闭门清修会要了我的命的!"斯蒂文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医生,说不是大毛病你就信?"路易恍然大悟:"你别是骗我吧,就像骗寒水那样!"不过心脏真的不对劲,还是找医生看看保险。看斯蒂文突然变了似要杀了他的可怕嘴脸,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麽。连忙看向寒水,寒水却没听见般继续慢慢吃东西,只是唇角微翘,不知情的倒会以为是在微笑。
......
其实寒水也未察觉自己真在微笑,食物很好,气氛很好,心情也很好。可以提前两年回故乡去了,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事,眼前的路易,看起来在什麽事上被斯蒂文骗了还不自知,没见过骗子有这麽心安理得的,被骗的人也不觉得气愤,手足间的小打小闹原来也是旁观者的赏心乐事,回了故乡说不定有时还会想起他们。
"寒水,你毕业后有什麽打算呢?"路易终于想到一个摆脱窘境的话题。斯蒂文也立时集中了注意力,寒水放松的浅浅笑颜是否说明他真的没有在意自己的欺骗,可若真的不在意,又是否说明自己并不值得他生气?帮寒水实现他的小小愿望是为了看到他快乐的表情,却真的没有想到过寒水也会因此离开学校,路易终于问了一个有用的问题,寒水对将来的打算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事。
寒水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屏息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将银匙放在杯边看向了书架,对故乡的依依怀恋清楚的浮现在烛光中更加暗郁迷朦的黑眸里,心已飘到了远在天涯又快要近在咫尺的那个地方:"毕业了我就回国。"回到自己所属的故乡。寒水放松的微笑着,并不知自己轻轻的一句在别人的心里却变成了晴天霹雳,斯蒂文执杯欲饮的手蓦然停住。
路易半天才又接着问:"你不打算留在这里?回去你所学的用得上吗?"
寒水又笑笑,起身走到书架边,手指轻轻拂过酒坛:"无所谓。这里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啪"的一声,斯蒂文手中的酒杯碎成了片,酒液和着鲜红的血将手顿时染红。"斯蒂文!松手呀,别捏那麽紧,碎片会嵌进去的......"路易慌忙想要掰开依然攥着残杯的手,斯蒂文却挥开他站起来,用冒着血的手拍拍愣住了的寒水的肩头:"刚刚怕扫兴就没说,我来是通知你今天的考试无效。"说完转身出门,融入了深不可测的黑夜。
......
无效?为什麽?自己欢喜庆祝了半天的事竟然无效!寒水努力想理解这句无效的意思,那场严格的考试,校长再三的恭喜只是为了一件无效的事?!
"寒水?寒水?!"也被这句无效惊住了的路易先反应过来,摇晃着呆呆站着的寒水:"别着急,我去问问,斯蒂文大概又是骗你的......寒水,学校的跳级通知我都看过了,不会有问题。"说完也匆忙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