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堪称残酷。
可残酷才有效果。
秦轻合上册子,看着那几个跳跃的身影,暗道都是一群离开了父母、不知天高地厚、心里也没点数的稚嫩小学鸡。
吃牛排?
今天怕是连晚饭都没胃口了。
秦轻上来就治了四个男生的臭毛病,治完的当天晚饭,四人果然不怎么吃得下饭。
秦轻和他们一起用餐,自己吃得香,边吃边示意关意允没动一口的那盒白米饭。
秦轻:“嗯,就是这种的,八毛钱一盒,我一天买三盒,连吃了三天。”才怪。
四个男生听得喉咙眼发干。
白饭?一天三顿?吃了三天?!
秦轻吃着鸭腿:“咸菜都没有,泡饭的水都是冷的,干吃。”个鬼。
关意允听得脸色艰难:“你,你不能烧壶热水吗?”
秦轻:“我家不是这边的,刚来,日租房那边没买烧水壶,房东的烧水壶用了要给钱,烧一次一毛。公共饮水机的冷水不用钱,我就直接用冷水泡了。”
四人:“……”
这日子过得也太难了吧。
他们四个里,要是有人没出道,是不是也要过这种日子?
想想都觉得难受。
而之所以代入感如此强,残酷现实体会得如此彻底,不是因为几个男生都能在十几岁的年纪里领悟人生,毕竟有些道理和好赖,之前的助理该讲的早讲过了,今天才变得深刻,全因为新来的助理是秦轻。
秦轻,和他们同龄,长得比他们好看,气质比他们好,腿比他们长,连声音都比他们好听。
这种外在条件俱佳的同龄人如果都只能在圈子里找一份一千八的工作,住地下室,吃冷水泡饭,那他们呢?
他们也没钱没背景,早早出来。
他们就一定能出道?一定能当明星?
万一出不了道?公司倒了?又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当不成明星?
危机感顿时陇上少年们历练不够的心头。
别说牛排,鸭腿都吃不下了,手里的白饭都分外烫手,好像下一秒鸭腿和其他菜都要没了,只剩下一壶泡饭的水,还他妈是冷的!
四个男生赶忙埋头扒饭,誓要在声乐老师来之前把今天至少六七小时的舞蹈时间训练完。
而秦轻,独自坐在用餐的角落里,扫荡剩下的饭菜,一边吃一边看着场中的男生。
什么白饭、地下室、冷开水,自然都是忽悠人的。
有卖平板拿到的三千跑路费,又不用交房租,住得还近,哪儿用过得那么辛苦。
他今早的鸡蛋饼还多加了一根火腿肠一个鸡蛋。
等晚上下班回去,不坐公交,步行,还能顺路买点零嘴和水果。
秦轻:舒坦!
第6章 回馈
关意允他们的宿舍离公司不远,在一栋新建的公寓楼里。
当天晚上,秦轻送他们到公寓楼下便离开了,离开前叮嘱道:“要是出去逛,记得别走太远,你们里面有人没成年,也别喝酒。”
说完转身,手一扬,走了。
关意允往秦轻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另外三个男生嘀嘀咕咕地往里走。
“他那个方向,是通深新村那边吧?”
“他都住地下室了,肯定了啊,难不成住尚玲珑。”
“唉,太惨了,我都怕我以后和他一样。”
“你看到他穿的鞋了吗。”
“看到了,地摊货。”
“唉,意哥?”
关意允听他们聊新来的那个助理,眉头皱了皱。
有人问:“怎么了?”
关意允:“没什么。”
上了电梯,关意允:“我们寝室有几个烧水壶?”
“好几个吧我记得。”
秦轻已经走到了通深新村附近。
这片是老小区,房子低矮破旧,胜在人多繁华,临街小店尤其多。
秦轻之前就是在这边打印的简历,这会儿步行路过,刚好买点水果,买完水果又去搜罗了点零食,拎着往回走。
走得懒散惬意,夜晚凉风一吹,很是舒服。
秦轻觉得这样就很好,整个生活的节奏都是适当的,白天工作,晚上休息,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加班加点应酬,也没有烦心事。
连这个上一世呆了很多年的城市,他都有漫步观察的闲心了。
此时的B城还在建设期,留着不少当地的老旧建筑。
大片的城中村,隔着马路就是新建的高架、商场。
店很多,人也多。
秦轻上一世埋头苦干,从个端盘子的服务员做到文化公司合伙人,只在意这个城市能给他带来什么,从不关注其他。
如今慢悠悠地走着四处一看,才发现B城其实很漂亮,还有属于这个城市独特的烟火气。
很踏实,也很安心。
秦轻脚步轻快,离开老新村后穿过一个地下通道,就到了隔着条高架的玲珑广场。
广场上矗立着一个大商场,商场外人来人往,和刚刚的老新村一样热闹。
秦轻拎着自己的吃食从广场穿过,随眼一撇,看到某奢侈品品牌在商场外立面的巨幅平面广告。
广告上,是他们这一季的代言人。
看着那代言人,秦轻脚步一顿,停下了,不光有点意外,也觉得奇妙。
那个代言人,竟然是苏之贺!?
苏之贺还没息影!?
是了,现在才是二零年。
二零年的苏之贺,确实还没有息影。
秦轻站在那巨幅广告前,看着广告里的男人,心底慢慢升起点微妙的感受。
上一世,他刚来B城的时候在酒店打工,一心一意赚钱,根本不知道什么明星。
等进了娱乐圈,又是从底层做起,只听说过很多大腕儿的名字,根本没机会见到。
好不容易当上经纪人,能到处见世面了,什么影帝影后顶流一线都见到了,唯独苏之贺,始终没见过。
再后来,苏影帝就息影了,不在圈中任何场合露面,别说见,整个娱乐圈也只剩下和这人有关的八卦小料。
如今看到广告上的苏之贺,想到这位影帝此时还在,再次印证了这是一切刚刚开始的时间点,秦轻的心底油然地觉得高兴。
他冲着广告上的男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次日,秦轻上班,刚到训练室,就被塞了一个热水壶。
四个男生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出的面,塞完水壶,一手叉腰,一手挠头,眼镜看墙角:“那个,我们寝室刚好有的多,也用不着,你拿着用吧。”
秦轻看看手里的烧水壶,挑眉。
男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完还在挠头,挠完飞快地说了句我去训练,转身跑了。
秦轻拎着热水壶,有点惊讶,又哭笑不得。
行吧,给他他就先收着放在办公室。
至少这说明昨天和他们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点用的。
整个上午相安无事。
四个男生上舞台课,秦轻坐在训练室角落里看他们的资料和训练记录册。
中午,五人一起吃饭。
四个男生和秦轻还不熟,但有一个表达关心的热水壶,距离也不会太远,何况他们本来就同龄。
一个男生问:“热水壶好用吗。”
秦轻:“嗯,谢谢。”
另外一个男生:“其实是意哥的。”
秦轻看向关意允,关意允坐在地板上吃着饭,闻言一怔,抬腿往那男生身上蹬过去一脚:“不说话你会死啊!”
男生嘀咕:“干嘛不敢承认。”
关意允一副刺头儿的表情:“敢?”
男生改口道:“干嘛不承认?”
关意允瞪眼:“什么不承认,我放屁了吗!?”
男生:“哦。”
秦轻看了好笑,又说了一遍,特意对着关意允:“谢谢。”
关意允像是怕被人知道东西是他送的,更怕被人以为这是关心,争辩:“那本来就是多余的,给谁扔掉都一样。”
秦轻:“嗯,谢谢。”
关意允毛了:“谢什么啊?都说了是多余的了。”
秦轻:“嗯,谢谢。”
关意允:“……”
十几岁的男孩面子薄、又气盛,喜欢张牙舞爪、善于竖毛,还有点叛逆,总想唱反调,秦轻都明白。
他看得出来,这几个男生只是皮了点,但对人没有恶意。
也看出来,这几人里,关意允算是半个头儿。
不仅因为关意允年纪稍长,也因为他懂得多、主义多,喜欢领头、做决定。
当然,脾气也不小。
秦轻这才第二天上班,就要处理关意允之前惹出来的历史遗留祸事。
据说是和公司同事打架,把对方打得几天没来上班。
而就这几天的时间,助理换了,管公司的头儿出差回来了,被打得休息了几天的同事也带着各种检查的单子病例来公司问责了。
如今头儿要处理这事,就有同事通知秦轻带关意允上楼。
秦轻想了想,电话里问:“因为什么打架?”
同事:“那个被打的小李,说了小关喜欢的一个明星的闲话,说得有点难听,刚好在电梯口被小关听到了,小关就动手了。”
同事:“本来也没什么,就揪了把领子,推了几下,态度肯定是不好的,也没真打起来,但那同事很较真,一直说自己受伤了,还去医院检查了好几天,又捅到元总那边,就有点麻烦了。”
这样,秦轻道:“好,我知道了。”
秦轻去训练室叫关意允。
关意允很聪明,顶着那头奶奶灰,一下就猜到:“那傻逼来公司了吧。”
秦轻让另外三个男生继续训练,带着关意允往外走,起先没说什么,到了电梯口,按了按键,才说:“我刚进公司,只是个助理,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什么。”
关意允一愣,看看秦轻:“我又没让你帮我。”
秦轻:“你好意送我热水壶,我也得回馈你点什么吧。”
关意允少年心性,闻言两手往破洞牛仔裤里一插,满脸无所谓:“那有什么,都说了水壶是多下来的。”
但心意不是多余的。
秦轻感觉的出来,也辨得出好歹。
而有人对他好,他没道理只接受不回赠。
毕竟这一世不是上一世,上一世只有为了翻身拼命往上爬途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一世,秦轻想慢一点,稳一点,想体会人世间美妙的那些东西,即便是一点不足挂齿的友善。
于是他没理关意允那满脸满口的无所谓,建议道:“你可以听我一句,也可以听了不理,这个随你,反正我一个训练室的助理,在老板面前也不能替你出头。”
关意允:“什么呀?”
秦轻:“可以帮你在老板那里蒙混过关的办法。”
关意允听着。
秦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个同事说了哪个明星的闲话,又说了什么。”
关意允蹙眉。
秦轻不追问,看了眼电梯到了哪层。
过了一会儿,关意允咬咬牙:“苏之贺,他说的苏之贺。”
秦轻一愣。
似是提到就恨得切齿,关意允的声音微如蚊蚋:“他说苏之贺是个插.人屁.yan的死gay。”
秦轻:“……”
十分钟后,经理办公室。
元总坐在办公桌后,桌前的待客沙发上,关意允坐一侧,被打的男人坐一边,秦轻和当初面试他的眼镜男站在旁边。
秦轻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眼镜男是公司的人事行政主管,公司又因为业务有限,只设置了几个精简的部门,四个训练生不归任何部门管,直接是元总负责。
这次关意允打了公司同事,只能元总亲自处理、行政主管作陪。
秦轻把关意允带上来,本来要走,元总见他是新来的,特意留下问了几句,问完没让走,秦轻就刚好呆着了。
呆了没几分钟,被打的同事就开始诉苦,说他被打了之后去检查,虽然骨头没查出有问题,但都是内伤,这里疼,那里也疼,心灵也遭受了创伤。
话里话外的意思:元总你要给我做主啊!
元总头疼死了,手在桌上重重一拍,质问关意允:“你怎么想的,不好好训练还打人?”
被打的同事拿起一个塑料拉链袋,里面都是他检查的病例、费用单,往茶几上一拍,看着关意允:“你就说怎么办吧!”
行政主管推推眼镜,打圆场:“小李啊。”小李就是那个被打的同事,“有话咱好好说,别置气,你看你刚从医院出来,要把身体养好,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又看向一直闷声不吭的关意允:“小关年纪小,一时冲动。”
小李:“他冲动就可以打人?我冲动是不是也可以打他?”
换平时,关意允早开腔了:打我?来啊,你来啊!看今天谁打谁!你敢动手,看老子打不死你!
然而此刻,关意允一动不动,垂着眼皮子,一声不吭。
大家见关意允不说话,以为他不占理没脸开口,讲得更活跃了。
小李:“说话啊?你打我的时候不是挺凶的!”
行政主任:“小关?你别不吭声,说点什么。或者你先道个歉?”
元总:“哼,现在没脸了?打人的时候哪儿去了。让你好好训练,别瞎搞事情,你看看你……”
忽然,关意允唔的一嗓子,弯腰埋头在腿上,带着哭腔地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