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怎么了?你这样用力,伤口会裂开啊!”安澜着急起来。
“你别动,一会儿就好。”
对方的声音幽幽然传来,安澜不动了。
安澜干脆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门框边,他刚从门缝里瞥了对方一眼,对方就开口说:“请不要看我。”
啧,感觉还很敏锐嘛。
虽然只是一眼,但他看见对方低着头,另一只手垂在一侧,看起来很颓靡。
也很让人心疼。
一切变得安静起来,这种安静和声音无关,因为他们还是能听到洗手间外传来的各种声音,真正安静的是他们的心。
安澜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对方抬起了他的手,放在了额头上,仿佛他能从安澜那里得到极大的慰藉。
“嘿……你会没事的。到了决赛……你一定会赢你的对手。”
“为什么?”
他一说话,唇间的气息就溢上了安澜的掌心,安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你的对手不会比易感期还厉害。”
对方没有再说话了,而是侧过脸,贴在了安澜的手腕上嗅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安澜心跳加速,因为他听自己的omega朋友说过,除了后颈,alpha闻手腕也是充满暗示的行为,这表示他为你的味道着迷。
“喂,我……我要去比赛了……”
安澜紧张起来,朋友,我是个beta,我没有信息素。
“再一会儿就好。”
对方的声音更加压抑嘶哑,是药效开始发作,正在强行中和他体内过剩的信息素。
安澜的感觉变得敏锐,他似乎能听见对方骨骼的颤抖,冲动和强制形成两股力量在他的血液里如同千军万马相互冲击对峙,这样的相互倾轧让年轻的alpha难受无比。
他用力地嗅着安澜的手腕,像是要冲破肌肤的束缚,感受他的血肉骨骼,以及所有构成安澜的一切。
安澜不敢去看那个alpha,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上一阵柔软,不知道什么东西贴了上去,而对方的鼻尖缓慢向上,最后停在安澜的掌心。
那是一个虔诚的姿态,仿佛安澜是掌控他一切呼吸心跳的神明。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地扣着安澜,像是要把安澜的手挤进自己的心脏里……又或者是恳请安澜抓紧他的心脏,不要让他陷落进更黑的黑暗里。
“你……你好点了没……”
安澜的手腕有伤,他真的担心对方会把他的手捏碎了。
“谢谢。”
忽然之间,那个alpha放开了安澜。
呼出一口气来,安澜很自觉地替对方将隔间门关拢。
“你就没担心过我会失控吗?”
当安澜离开的时候,alpha因为缺水和精神折磨而倍显疲倦的声音响起。
安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担心过,但你坚守在这个小格子里不肯放弃,就是为了能在决赛赢那个对手吧?你在乎的是输赢,还是和你那个对手再度碰面?”
“我的对手很重要。”对方回答。
原本干涸到像是一说话就会渗出血的声音,提到那个对手竟然变得清透起来。
“约定比胜负更重要,所以我相信你的自控力。”
现在想想,其实安澜也觉得自己太冒险了。
“我在决赛等你。”
他很坚定,就像黑夜中扎入海底的船锚。
安澜愣了一下,听起来仿佛自己是对方不肯放弃的对手。
“谢谢。”
安澜离开了射击馆,第一时间就前往了医院。
大概是因为今天省射击馆的大事件,整个医院都很繁忙,据说有好几个alpha都被送到这里来隔离了。
安澜挂了号,拍了X光片,医生的诊断在安澜的预料之内,手腕的软组织受伤,在这期间是不可能参加射击比赛这种精细度很高的运动了。
而且枪的后坐力也容易让安澜的手腕雪上加霜。
安澜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给自己的教练发短信:[教练,对不起,我的手腕受伤需要两周时间恢复,请帮我申请退出决赛吧。]
发完这条信息,安澜的额头抵着手机,眼泪滑落下来。
原本只是有些难受,洗手间里那位alpha说要跟他决赛碰面的时候,安澜发现这种难受成倍递增,压迫上自己的心脏。
因为……有人也期待跟他对决。
想着想着,安澜又苦笑了起来,那只是对方的客气话啊,毕竟对方的决赛项目未必是十米移动靶,还有三姿比赛甚至团队赛。
“有没有谁的手机里存了《恋欲倾城》?苏颂凝那个版本的!”
“没有啊,抱歉。”
“姐姐,你的手机里有没有苏颂凝的《恋欲倾城》?”
“苏颂凝那个版本的……都十几年了吧?早就绝版了,我这里有小天后翻唱的新版,要不要发给你?”
“不用了,谢谢你,我只要苏颂凝那个版本的。”
就在安澜把眼角的湿润抹掉的时候,一个穿着私立中学校服,年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来到他的面前,满满焦虑的表情。
“哥哥,你……你知道苏颂凝吗?”女孩儿张了张嘴,看着安澜一脸懵的表情,低下头来叹了口气,“算了。”
“我知道苏颂凝的《恋欲倾城》。我手机里有。”安澜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段音频。
苏颂凝温柔而怀旧的声音响起,而女孩的表情转忧为喜。
“哥哥,我的手机被踩碎了,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给一个人听苏颂凝的歌,我五分钟就还给你!”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谁知道陌生人拿着自己的手机去干什么呢?
但是这个女孩儿一直在找苏颂凝,那个想听这首歌的人,一定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吧。
“给你。”
“谢谢!我用完了就还给你,你等等我!”
说完,女孩儿就拿着手机往楼上飞奔而去。
“学生哥,你就这样把手机给人家了,不怕她是要骗你手机啊?”旁边一个带孩子来看医生的大姐好心提醒。
“她应该不是骗子吧。苏颂凝的歌市面上都绝版了,她要是为了骗手机,就不会用苏颂凝了。”安澜笑了笑。
其实,不能参加决赛让他的心情很失落,刚才又跟教练说要退赛,这会儿他的微信该被炸掉了,被人拿走自己就能安静一会儿了。
安澜向后靠着椅背,把射击服盖在身上,小憩一会儿。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安澜一侧脸,发现是那个借走自己手机的初中女生。
“哥哥,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你都睡着了。”
“我没事。”安澜把手机收了回来,“你呢?想要听这首歌的人,没事了吧?”
女孩看着安澜的射击服说:“他已经没事了。那是我的哥哥,和你一样本来也要参加射击比赛,但是突发意外,他进入了易感期……”
安澜愣了一下:“他在这里隔离?”
“是的。他受的影响很大,听说用了好几只阻断剂……醒来之后就对周围的世界没有反应了。医生说需要有刺激源把他唤回来。”
“他很喜欢苏颂凝的歌?”
“不……苏颂凝是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人。”
安澜一听,心里有点难过。因为苏颂凝早在许多年前就自杀身亡了。
“你哥哥醒过来了就好。”
提起哥哥,女生脸上的表情变得鲜活起来:“对!我哥哥他醒过来了,而且第一句话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安澜笑着问,搞不好是想喝一杯可乐?
“他说,‘这个手机是谁的,他的味道挺好闻’。”女生充满期待地看着安澜。
安澜顿了一下,哑然失笑。
“抱歉,我是个beta,身上没味道。”
说完,安澜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安澜想要靠全省射击比赛名次来高考加分的愿望落空了,下一场比赛是高考前一个月了。
目前,只能回归校园生活,文化课抓起来,模拟试卷刷起来了。
晚上,安澜靠着枕头,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章 为什么我会闻到信息素
春困秋乏,世间真理。
更不用说下午的第一堂课,整个教室能睁开眼睛看黑板的屈指可数。
大部分同学的眼皮子都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胶水,只想立刻和下眼睑紧紧粘在一起。
安澜最近在长个子,晚上睡觉除了偶尔小腿会抽搐之外,就是犯困。此刻,他的额头都快垂在桌面上了。
“赐我梦境,又赐我清醒”,这说的就是数学老师无疑。
“安澜,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忽然之间,几十个昏昏欲睡的大脑清醒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安澜的方向。
安澜倒吸一口气,鬼知道数学老师刚才讲了什么?
他拽了一下同桌乔初洛的袖子,这正是兄弟之间互帮互助的紧要关头。
你帮我,我帮你。
你不帮我,下次我在你坟头跳舞。
谁知道乔初洛只是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澜又拽了乔初洛一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难不成这家伙也睡成猪了?
安澜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乔初洛一眼,乔初洛低着头,压抑着呼吸,白净的颈子泛起一片潮红,就像一只颤抖的鹌鹑。
乔初洛难道不舒服?
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安澜用力嗅了嗅,还带着点甜腻,像是金桂的味道。
这不是开桂花的季节啊。
从教室的最后一排传来课桌移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焦躁,蠢蠢欲动又有一种逼迫感。
安澜记得班上的alpha同学个子都比较高,所以大多都坐在最后几排。
所以他们……怎么了?
想着想着,安澜觉得自己的喉咙也有几分发痒,肺里像是被点了一根烟,闷灭了之后,却仍然呛喉,真想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去。
“安澜,这道题你到底会不会?”数学老师的指节在黑板上敲了敲。
安澜看向黑板,才发现那是一道大答题,可是他却没办法集中精力,下意识琢磨着那一阵甜桂花的香味。
蓦地,一阵清冷的声音响起。
“所有alpha,离开教室。”
简短利落。
哪怕安澜处于莫名的神游状态,也能轻松地分辨出对方是谁。
这个人几乎不说话,一旦开口了,瞬间吸引了所有人——顾砺羽。
那一阵若有若无的甜腻浅香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轻纱,忽然被顾砺羽的声音给拨开,一层薄霜瞬间蔓延开来,轻柔流荡的波纹倏然静止。
好几个身型高挑的同学迅速离开,每一个人路过乔初落的时候,都下意识侧过脸。
其中一个明显地晃悠了一下,他低下头,单手撑在桌角上,死死盯着乔初洛的后颈看了一眼。
“李振南同学,不要磨蹭赶紧出去。”数学老师的声音响起。
名叫李振南的alpha咬着牙,红着脸走了出去。
教室一下子空了快五分之一。
一个男同学走到了数学老师的身边,温和地开口说:“老师,您在这里维持秩序,我去叫校医带抑制剂过来。”
那个人是他们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许星然……许星然是个alpha。
班长许星然的视线掠过了大半个教室,朗声道:“肖宸,不要再睡了,你也赶紧出来。”
一个趴在最后一排的身影动了动,缓慢地抬起头来。
名叫肖宸的男生,眼窝很深,眼尾上扬,就像开了锋的刃,此刻的眼神却有点懵。
肖宸基本上每节数学课都在睡觉,而最让数学老师尴尬的是……肖宸还是数学课代表。
只是之前老师还会把他点起来问问题,但每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
后来有一次数学老师忍不住直说了:“肖宸,你好歹是个数学课代表,能给我一点面子吗?”
“面子我给了吧?是我数学没考年级第一?还是我上课跟其他同学讲话了?”
数学老师哽到拿出了速效救心丸,从此以后再没把肖宸叫起来过。
此刻,肖宸站起身来,面前形成一片颇有压迫感的阴影,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乔初洛的身边走过。
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仿佛那阵甜腻的味道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许星然站在教室门口,再次提醒:“班里的alpha同学请尽快离开。虽然你很自信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但你可能会影响到其他的同学。”
安澜有一阵恍惚,他以为许星然看着的是自己,但他只是个beta。
有人从斜后排走到了他的身边,扣住了他的肩膀,手很稳,掌心很热,用力一带,不容拒绝地将安澜带离了自己的座位。
直到离开了他们这层楼,安澜看着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急吼吼地跑过他的身边,发懵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半扣在某个人的怀里,再一抬头,发觉对方正是顾砺羽,那个一向沉默少言却又是第一个提醒所有alpha离开的顾砺羽。
他的眼就像沉敛的古井,冷冽而疏离,让人无法看透井口之下那个世界。
“发生什么了?”
安澜一开口,顾砺羽就放开了他,走到了一边,靠着墙角继续做个沉默安静却极有存在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