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欣慰在于,她很久很久没在已出道艺人脸上,看到过那么纯粹的、对于梦想的执着了。
现实的残酷会逼人不断妥协。
进了名利场,又有几人能守住本心。
“……Fine,那按我刚才说的执行吧,如果有新想法咱们随时沟通,”梅姐笑了笑,“一会儿还有会议,我先走了。”
程奚起身帮她开门:“谢谢您。”
梅姐笑的更开,明明是富家子却没富家子的臭毛病,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孩。
其余员工也随她离开,会议室的门重新阖上。直到“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消失不见,赵小涛和程奚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计划意味着什么。
“程儿!”赵小涛激动的不行,“广告、一辑、Fanmeeting,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你走上正轨了!”
程奚抿了口水。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行程堆起来会很累。你也听到了,以梅姐的安排,年底之前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我不怕累,”程奚摇头,“主要是一辑的舞蹈我好久没练,怕生疏。”
“你的舞蹈功力没问题,不用担心。”
“好,这段时间我加紧练一练……小涛哥,旁边怎么这么吵。”
他们所在的会议室紧邻楼梯间,程奚一说,赵小涛也听到两个男人激烈的争吵声,回荡在楼道中愈发清晰。
“严哥,我的广告资源呢?”
“下了。”
“为什么?凭什么?不是都定好了么!”
“赢凯,口头约定不等于签合同,而且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乱发微博,现在好了,你内涵程奚靠脸,业务水平不行,结果人家因为弹唱上热搜,还被官方转发了,你脸疼不疼?”
赵赢凯沉默半晌。
见他不说话,严哥更气:“问你呢,说话!”
“我也没想到……”赵赢凯语气难堪。
“你没想到什么,没想到程奚的能力?练习生时期他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名,你有一次超过他的么!赢凯,记住,你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能让别人服你。”
严哥叹气,“实话告诉你,公司把你的广告给程奚了。这次只是一个教训,从今天开始,你微博账户收回,也不可以开小号,一旦发现停止活动三个月。”
对于刚出道不久的艺人来说,停止活动三个月与销号重来无异,可见公司给的惩罚足够重。赵小涛惊讶地想摸过去继续听,
被程奚拉住,“小涛哥,走吧。”
“等会儿,我没听够呢,”赵小涛不肯走,“你不想爽爽?”
程奚摇头:“不想,我们不是一类人。”
赵小涛面露疑惑。
“他进娱乐圈,是要做被追捧、被爱慕的明星,而我不一样。”
程奚垂眸轻轻笑了下,随即抬起头,眼神平和,燃着的星点火光却足以燎原:
“我要舞台。”
赵小涛到底是被程奚拉走了,没听到最最精彩的部分。不过听不听结局都是一样的,短时间内赵赢凯肯定不敢再找程奚的麻烦。
诺亚旁边有家火锅蛮好吃,在英国待了一周多,程奚吃土豆都快吃吐了,赶紧找个包房,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赵小涛满脸鄙夷地往辣锅下鸭血:“程儿,不是我说,吃鸳鸯锅是没有灵魂的。”
“保护声带,”程奚看着红油流口水,“总吃辣对嗓子不好。”
“行吧……诶,你手机响了。”
程奚低头,怔了下。
来电人显示“程立国”。
他将手机反扣过去。
赵小涛眼睛尖,也看见了来电显,试探着问:“程儿,你不接你爸电话呀。”
“不想接。”
“万一有急事找你呢?”
“不能,”程奚太了解他爸了,“能让他着急的只有工作。”
跟了程奚那么久,赵小涛多少了解一些程家的情况,知道父子不和,便没继续劝。
然而,电话铃声响过后,微信又叫了两声。程奚以为还是程立国,皱着鼻子解开锁屏。
不是他爸,是另一个人。
延:【……】
哎呦,终于舍得回了,虽然只回了六个点。
程奚勾起唇角:【[委屈]哥哥现在才起床吗?】
延:【没】
Orange:【那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大哭]】
延:【你早上五点发,我没醒】
真男人不会拿时间当借口,程奚“嘁”了声,忍不住去赵小涛那边夹根鸭肠。
Orange:【那你起来之后呢,有没有看手机鸭~】
延:【看了】
Orange:【看了不回[对手指]】
陶时延:“……”
他没看出那条信息有任何值得回复的地方。
但他不能那么说,耐着性子:【你想我回什么】
Orange:【只要是哥哥打出来的字,我都喜欢!】
延:【……】
Orange:【省略号不要!】
Orange:【如果哥哥不知道说什么,那也给我打个气吧[害羞]】
发完这句,另一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会把天聊死了吧?
程奚审视一遍自己的要求——要鼓励而已,应该不算过分。说句“加油”、“好好工作”就行,很好敷衍。
其余对话也非常棒棒,毫无瑕疵。程奚完全想不通哪里惹到陶时延,狐疑地又夹了根鸭肠放进嘴里——
没嚼两下,手机终于震了!
他兴奋地打开,看完内容,“噗”地把鸭肠原封不动吐了出去——
延:【新的一天,祝你人气高高,快乐飘飘,苦也陶陶,乐也陶陶;喜气高照,运气正妙,】
延:【青春年少,开怀长笑!】
第18章 菌汤
不用问都知道,陶时延的信息是从什么地方粘贴来的。
而且粘贴到一半没粘贴完,断了,所以分成了两条发。
程奚觉得有被冒犯到,恶狠狠摁灭手机。过了两秒,又解开锁屏。
Orange:【<(`^)>感受到哥哥的鼓励了!开心!】
陶时延:“……”
这就开心了?那以后可以常回奶奶拉的群看看。
程奚试图继续找话题,他看看面前可以称之为清水的菌汤锅,自我催眠道:【哥哥在吃饭吗?我在吃菌汤锅,菌汤煮菜好好吃,我爱菌汤煮菜!】
走了一周,工作室有一堆需要决策的项目等着,陶时延瞥了眼没营养的信息,没再回。
两人对话中最大的受害者赵小涛把鸭肠从自己头发上揪下来,凉凉道:“程儿,你抱着手机和谁聊天呢,是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我。”
感觉到姓陶的不想回,程奚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和王八犊子。”
“得了吧,我看是你姘头,聊的还怪开心……不对,王八不可能有犊子,王八是卵生的。”
“……”
一顿火锅吃完,酒足饭饱,把程奚送到家门口,赵小涛拍着肚皮离开。
程奚住在松江南岸别墅区,偌大块地皮只开发出九栋独栋,环境颇佳,每次赵小涛来都要嚷嚷着“迷路了迷路了”。
程奚按开别墅大门,随即在门内……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年龄五十出头,气宇轩昂,仔细看的话眉目与他有几分相似。
程奚怔了下,不情不愿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爸,”程立国面容严肃,“不能来么。”
当然能,这栋价值四千万的别墅都是他买的。
“进去说。”程奚道。
从大门到别墅小门有一段长长的回廊,父子二人沉默地走着。程立国走路一向目不斜视,没发现小花园里的樱桃树,已经结出厚厚一层果实。
进入客厅,父子二人在沙发两侧落座。程奚拿出一瓶苏打水:“我这里没茶,您将就着喝。”
程立国没碰水瓶,开门见山:“下周你妈妈的祭日,你回家和我一起去墓园。”
程奚擦手的动作顿了下,“我当天下午飞机回松江,应该赶不上。而且我是公众人物,随时有狗仔跟着,晚点去比较好,省得他们打扰妈妈。”
他的话半真半假,程立国驰骋商场多年,自然听出他在找借口,不愿和自己一块去。
“……行,”程立国叹了口气,起身道,“那你祭拜完直接回家吧,袁姨总念叨你。”
袁姨是程家的保姆,程奚小时候是她拉扯大的,二人关系很亲厚,他点点头:“我近期抽空回去看她。”
程立国皱眉,儿子说回去,但没说扫完墓当天回去,相当于拐弯抹角拒绝。
叛逆期居然还没过去。
“小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程立国不悦,“也该学会懂事了,我没……”
“你没那么多时间管我。”程奚木着脸的替他说完剩下的话。
程立国眉头皱的更紧:“你什么态度?”
“正常态度。”程奚立即道。
这么多年来,程立国不是没和儿子沟通过,每次不是以吵架结束就是不了了之。
他很头疼:“小奚,你体谅一下爸爸。”
“我认为我没给你造成麻烦。”
“你懂我的意思,”程立国语气不耐,“你听话一点,我很忙。”
听到“忙”这个字,程奚的好情绪霎时跌落谷底。
从小到大,程立国说过最多的字就是“忙”,别的孩子牵着父母手去学校的时候程立国在忙,别的孩子和父母开开心心吃大餐的时候程立国在忙,别的孩子被父母教育不要总看电视的时候程立国在忙。
他总是忙的。
“既然忙,”程奚努力压住情绪,“您快回去工作吧。”
程立国脸唰地拉下:“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对着干?”
“没有,我也很忙,所以咱们谁都别浪费谁的时间。”
这叫什么话?程立国怒极,重重地喊了声:“程奚!!”
不可否认,程立国是威严的。尾音回荡在客厅,震的程奚心都在抖。
名为情绪的雪山瞬间倾塌,他将颤抖的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抬头时,正巧看到窗外。
熟透的樱桃掉落一地,汁液流出来,红的刺眼。
“爸,你记得这棵樱桃树是我哪年的实践课作业吗?”
程立国一怔。
“如果不是你忙,我五岁那年就不会被拐卖了。”
因为母亲早亡,幼时程奚最大的期盼,就是和父亲一起吃饭。
每到饭点,小程奚便乖乖坐在凳子上,捧着碗等待汽车的“滴滴”声响起——那意味着程立国的归来。
这时候袁姨总会说:“宝宝先吃饭,等爸爸回来,宝宝的肚子该饿扁了。”
“我不饿,”小程奚捂住已经扁掉的肚肚,“我要等爸爸一起吃。”
可惜,他等到的次数少之又少。
除了吃饭之外,他还有个最大的愿望——想和爸爸一起去游乐园玩。
这个愿望终于在五岁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实现了,可能是袁姨念叨了太多次,程立国听不下去,于是空出一天时间陪他。
当天小程奚穿上新衣服,背上最喜欢的书包。书包里放了两个小苹果,两包旺旺仙贝,两袋果冻。他一份,爸爸一份。
进入游乐园,人挤人人挨人,他胆怯地抓住爸爸的手,爸爸也反握住他的小手。
爸爸的手掌很宽,很暖。
看到卖风车的小摊,爸爸还给他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风车。是最大最贵的那一种,所有小孩看到他,都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小程奚幸福的冒泡泡。
但没过几分钟,爸爸恼人的手机响了。
他拉着他到一边接电话,说着说着,松开了他的手,为了躲避喧闹声背对他。
又说着说着,小程奚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乡下的砖房里了。
为了不让他动逃跑的心思,买他的人家把他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锁住房门。
屋子很黑,床铺很硬,娇养长大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硌的睡不着。
到了晚上,蛇虫出没,他抱着膝盖埋着头,不敢听不敢看,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风车。
是的,把他拐来的一路上,人贩子用尽打、掰、挠各种方式,都没能让他松开手。
他不能放。
那上面残留着爸爸的温度。
半年后,在程氏集团施压下,案件成功破获,程奚被连夜救走。慌乱中,风车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还有他的小哥哥,陪伴他二百多个夜晚的小哥哥,也那样匆忙的、没有道别的,散落在人海。
被拉扯进回忆漩涡,程奚晃了不知道多久的神,等神智渐渐清明,天色已近黄昏。
别墅内只剩他一人。
如他所愿,程立国已经走了。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程奚窝在沙发上,想练练一辑的舞蹈,又觉得没什么力气。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奥斯特洛夫斯基曾经说过,解决不痛快的最好办法,是给别人找不痛快。
程奚迅速找到陶时延!
Orange:【欧巴】
欧巴回的倒挺快,延:【?】
Orange:【我这里太阳要落山了,你呢】
陶时延看着对方发的两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延:【咱们在同一时区】
Orange:【是说你那也要落山了吗】
Orange:【能跟欧巴欣赏到同一片落日,是今天最幸福的事了】
陶时延看了眼这句,往上翻上午的聊天记录,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