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涉及到钱的事情,江书翰马上就不掺和了。
江妈妈一言不发地看向江爸爸,就见到江爸爸张张嘴,最后却什么都不说的撇开头。
“呵。”江妈妈冷笑了一声,“既然都没打算还钱,那这个婚我离定了,后半辈子我就算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也好比被你们吸干血强。”
江澈捏了捏江妈妈的肩膀,和江爷爷说道:“爷爷,我这边已经联系了省城的医院了,大概中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医院的车就会到这里,把你接到省城的医院里。我也请了最好的医生和看护,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的。”
江爷爷不是想要用自己来威胁江妈妈吗?那他就把江爷爷送到省城的医院去,让江爷爷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
江爷爷一旦离开,其他人就算想阻止他父母离婚,也做不出其他事情来。江爷爷又不能不去省城的医院,毕竟他生病了,孙子给联系了省城的医院,肯定是为了他的病情着想,想要他早日康复。他要是不去,一来肯定不是什么大病,镇上的小医院就能应付;二来有可能就是故意装病,拖着用病威胁江妈妈,不想让江妈妈和江爸爸离婚。
这样的话,江爷爷就算用自己的病威胁江妈妈又如何,外人一看就知道江爷爷在倚老卖老。
现在怎么选,就看江爷爷了。
江爷爷一时之间还没想明白江澈这么做背后的意义,老一辈人传统的思想瞬间占据了上风,去大医院那可是要花很多钱的,他要真是去大医院住上几天,那钱不就哗啦啦的流光了?
“不去!”江爷爷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没什么病去什么大医院?”
江澈顺着杆子说道:“既然爷爷都说自己没什么病了?我爸就不用在这里守着,我相信伯父和伯母他们会照顾好你的。我爸中午和我妈去县里一趟,也不耽误事。爷爷你说是吧?”
江爷爷没想到自己一脚踩进江澈的坑里,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要回复什么。想要继续耍无赖吧,要是省城的救护车真的来了呢?
“妈,你先回家,我在这里陪着爷爷,中午和爸一起回来。”江澈也不再废话,反正江妈妈现在可以说是和江家撕破脸了,再在医院里待下去也是在受气,还不如先回去。
江妈妈十分干脆,江爷爷住院,她探望也探望过了,没必要再留下受气。
只是江澈……
江妈妈担心他们会针对江澈,毕竟就算她和江书海离婚了,江澈还是江家的子孙,以后还是要面对这些人。
江澈知道江妈妈的担心,低声安慰了她一句,“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澈都这么说了,江妈妈看了他一眼,江澈朝江妈妈点点头,江妈妈这才离开。
江妈妈一走,病房里就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江爷爷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江澈,最后干脆怄气的躺回床上,不去看江澈。
到底是自己疼过的孙子,也是给他们江家带来过荣耀的孙子,江爷爷就算再怎么生气,心里还是会偏宠江澈一点。
倒是江书翰深深地看了江澈一眼,道:“出来,我们聊聊。”
“好。”江澈跟着江书翰的身后出了病房。
两人来到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江书翰给江澈递了一根烟。
江澈拒绝,“我不抽烟。”
江书翰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后,才道:“之后有什么计划?”
“在家待一段时间再说吧。”江澈含糊其辞地说道。
江书翰能听出江澈回答里的敷衍,吸了一口烟,详细问道:“要去帝都工作吗?”
江澈:“再说吧。”
江书翰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充满了质问地意味,“真打算和那个男人生活一辈子?”
和前两个问题的随意不同,这个问题江澈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是,这一辈子就他了。”
江书翰:“可他是个男人!”
“我知道。”江澈淡然道:“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你!”江书翰眼神晦暗地盯着江澈看,用教育的口吻说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只要你有了事业,有了钱,其他的一切还会少吗?你可以和那个男人保持联系,但你必须得找一个能给你的事业带来帮助的人。”
江澈反问:“那请问小叔,又有谁能看得起我这个没背景的穷小子,愿意给我事业上的帮助呢?”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江澈心里其实有了答案:江书翰,应该是给章双双做说客来着。
果然,下一秒江书翰就回答道:“叔叔认识县里一个老板,姓章。他女儿之前还和你相过亲,对你印象不错,你可以和他的女儿试试看。不论你未来在家里发展还是去帝都发展,他们家都能帮上一把。”
章双双和江澈的事,还是昨天江书翰参加酒局遇到章老板,章老板特意和他提的。正好他最近有一笔生意想要和章老板谈,他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保个媒。
在他看来,男人就要有事业心,爱情亲情等等都要为事业让道,钱只有赚到自己口袋才是自己的,其他东西和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江书翰相信,江澈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章双双是吧?”倒不是江澈对章双双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纯属记忆好罢了,“我记得当时相亲的时候,她是要求我入赘章家的,小叔不在意这个吗?”
江书翰一愣,又无甚所谓地说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什么入赘不入赘的?你要是在意的话,到时候生两个孩子,一个姓章一个姓江不就没事了?”
这是在劝江澈,也是在给自己的入赘周家的事情挽尊。江书翰看上去无所谓,可是江澈却看到江书翰嘴角微微的凝住了,表情里透出一种不自然来。
江书翰又道:“章家就章双双一个女儿,你和章双双结婚了,章家不就是你的了?这时候入赘不入赘又有什么重要的?”
江澈直接笑了出声,“小叔,我认同你说的男人要有事业心这句话,但是一个有真本事的男人,是不会靠女人发家的。我江澈,也不会利用女人,利用婚姻来完成我的事业。”
这话可着实把江书翰给嘲讽进去了,江书翰拽住江澈的衣领,一脸凶狠,“江澈!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26章
江澈抓住江书翰的手,嘴角上挑出一抹讥笑的痕迹,“小叔,你看你自己不也很在乎?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说服我走和你一样的路呢?”
江书翰被江澈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松开江澈,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江澈,我这是为你好。”
这句话堪称长辈对小辈所说的话里的万金油了。
江澈倒也不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道:“小叔,麻烦你这边帮我推了章老板的好意,我喜欢男人这一点无法改变,章双双再好,能给我带来再多好处,也无法改变我的性取向。”
“难道你就想被人笑话一辈子吗?”江书翰非常不能理解江澈这种义无反顾的勇气来自于哪里。
“其他觉得这是病,难道小叔也觉得这是病吗?”江澈反问,“小叔难道不觉得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是件非常正常的事?”
且不说家里的镇上的其他人受制于眼界的原因,对同性恋的群体没有充分和正确的认识,容易人云亦云,上过大学的江书翰应该是清楚同性恋是最正常不过的。
江书翰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我觉得正常有用吗?外面的人该怎样认为就怎样认为,该嘲笑你还是会嘲笑你。而且你以为他们是在嘲笑你吗?连同你爸妈、整个江家都会被他们当做笑话看。”
他深深地看着江澈,说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是你的自由,但是在你是江家人这个大背景下,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江家。你看看因为你喜欢男人这件事,你爸妈,包括我们江家的人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这样的话,你还想坚持你爱情至上的原则吗?江澈,你未免也太自私了一点。”
江书翰的这些问题江澈不是没想过,或许当初和父母出柜只是一时冲动,但是他之后也想了很多。
“小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江澈看向窗外,说道:“你说的我都想过,可是有些事情是控制不了的。而且,你扪心自问,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真的给江家丢脸了吗?为什么要把其他人的偏见,当成自己的过错呢?”
或许流言蜚语会一直在,但他江澈又不偷不抢,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真的能算是他江澈的错吗?
况且……
江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会一直留在秋水镇,只要我不在这里,或者我有了让其他人更加津津乐道的谈资,谁还会逮着我是同性恋这件事说?”
人的忘性大是一点,更重的是等日后江澈有自己的一番事业,那些人自然不会当着他或者他的家人的面再说什么,充其量只会背地里说几句。
既然是背地里,那为什么要在意呢?
当然,江澈也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有些自私。
江书翰不期然想到江澈不久前在病房说的话,他说他联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院中午会派救护车下来把江爷爷接去省城的医院。
现在医院的床位非常紧张,像江爷爷现在的病根本就没到转院的条件,江澈竟然能够这么容易的让江爷爷转院,还能让人医院亲自来接……
想到这里,江书翰就不由想的更深一点。
江澈到底是帝都的名牌大学出来的,还在外企工作过几年,现在看上去虽然没有工作,但江澈手里一定握着一些他都难以企及的人脉,这些人脉在江澈想要的时候,肯定能发挥一些作用。
江书翰把烟蒂摁灭,试探地问江澈,“你说联系好省城的医院的事,是不是真的?”
江书翰本质是个商人,先想到的自然是和自己有利的方面。
“小叔觉得呢?”江澈笑了笑,并没有给出江书翰想要的答案,反而还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哄爷爷的话,小叔也相信吗?”
然而这种态度,更给江书翰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让他有点看不透这个从小就异常聪明的侄子。
……
江澈虽然说要留下来照顾江爷爷,但很明显江爷爷是生江澈的气了,一个早上都没有理会江澈,江澈和他说话他也不听不说。
尽管如此,江澈还是去医生那里详细的询问了江爷爷的病情,又是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等到了中午,江澈的大姑江书梅过来接过照顾江爷爷的任务,让江澈和江爸爸去县里。
江爸爸一个早上一句话都没说,就闷闷地坐在病房外。
江澈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江爸爸略显孤独的背影,江澈不由得有些心软,他走到江爸爸身边站定,喊了一声,“爸。”
江爸爸抬头看了江澈一眼,闷闷地说道:“走吧。”
江澈张了张嘴,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先去医院附近的小店随便应付了午饭,再到车站去等江妈妈。
父子之间非常沉默,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江澈心中其实也有气,气江爸爸把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当成耻辱,气江爸爸的假大方……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也理解江爸爸的性格,事情都过了一天多了,围绕着江澈的负面情绪也消失了,特别是看着江爸爸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椅子上时,江澈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爸。”江澈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接受我喜欢男人,不接受孟叔煜,可是那天你也看到了,他是一个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连想都不想就挺身护住我的人。”
江澈觉得嘴有些干,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我相信,如果场景换一换,有人拿到要砍我,孟叔煜他也会向前天那样把我护的好好的。”
这话江爸爸不怀疑,那天的情况是他亲眼目睹的,孟叔煜护住江澈,是下意识的行为,而不是演给他看的。
那天晚上那个场景就一直在江爸爸脑中循环反复,想着久了,江爸爸也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了。
被人指着鼻子说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神经病固然丢脸,可是和儿子的幸福比起来,丢这点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叔煜在他家住了几天,他并没有瞎,也知道孟叔煜对自己儿子是什么态度。
反正这两个晚上,江爸爸想了很多,或许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但总有一点火苗已经在他的心里点燃了。
让他完全接受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但他已经后退一步了。
江澈说完,都没见江爸爸回答,眼神便有些暗淡下去。
嘴里说的再决绝,其实江澈也希望自己的爱情得到江爸爸的认可。
他挪好矿泉水瓶的瓶盖,也跟着沉默了。
江澈以为自己得不到江爸爸的回应,结果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中,江爸爸开口了,“你……好好生活吧。”
虽然没有明确同意江澈和孟叔煜在一起,可是这话也差不多表达出江爸爸此时的态度,不反对,但也暂时不支持。
而这对江澈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有了这个开头,离接受又会很远吗?
江妈妈到达车站的时候,就听到江爸爸说的这句话,她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婚了,可是就这一句简单的话,瞬间又让江妈妈犹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