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江书华酒也不喝了,前一刻兄弟俩还有说有笑的,这一刻江书华干脆看都不看江爸爸一眼,独自坐在板凳上,沉着一张脸,掏出香烟吞云吐雾。
吴春凤抹了一把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书海你都看到了,姑娘是你让我们介绍的,可幼妹这是什么态度?你们夫妻俩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到头来让我里外不是人,有你们这样做的吗?以后江澈的事我也不管了,他爱跟男人过日子就跟男人过日子,我们老江家活该被人戳脊梁骨!”
江爸爸眉头皱成川字,一口把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红米酒给闷进去,这才开口,“大嫂,话不是这样说。江澈能掰回来对谁都好,以后给他介绍对象还要仰赖你们,他妈是指望不上了,你就权当他妈说的话是个屁,放了就是。再说了,我是一家之主,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她钟幼妹说三道四的,江澈的事他妈说的不算,我说的算。大嫂,你尽管给江澈介绍对象,到时候我就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要让他和女人结婚,我们老江家丢不起这个人。大哥大嫂你们心里实在过不去,我给你们道歉,这样吧……”江爸爸说着,拿起酒壶,把酒倒满,“我自罚一碗,今天的事就这么揭过去,你们看行不行?”
农家喝酒都不兴用酒杯,全部都是用装饭的碗,一碗里可以装上半斤的酒,江爸爸就对着碗,把碗里的酒一口闷进去。
江爸爸喝完酒,把碗口朝下颠了颠,示意他把酒全部喝完了,“大哥,大嫂,今天的事就到这了,明儿谁也不要提。”
江书华夫妇的脸这才好看缓和了几分,江书华又给江爸爸倒了一碗酒,两人碰了碰碗,“都是兄弟,做什么这么见外?”
这边晚餐继续,那边江妈妈拉着江澈回到自己房间,江妈妈关上门后,直接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倒不是江妈妈舍得孩子,只是家里的事太多,江澈现在又是这种情况,留在家里只能受气,这样还不如出去工作,眼不见耳不听。
江澈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和江妈妈实话实说,“本来是打算再在家里休息半年再去京城的,但是现在计划稍稍有点变化。”
江妈妈:“因为小孟?”
“嗯。”江澈点头,“孟叔煜几个月前出了一场车祸,身体有些虚弱,我想让他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至于其他的,等他身体好些再说。”
江澈面上表现的再抗拒再嫌弃孟叔煜,其实心里却无法放下他。京城的疗养效果当然更好,但是在京城也有一大堆糟心事等着他们,江澈把孟叔煜留在秋水镇,就是希望那些糟心事远离孟叔煜,给孟叔煜一个可以安心疗养身体的地方。
江妈妈并不会过多的干涉江澈的事,“行,你自己有计划就行。不过你工作怎么办?这几年存的钱够你休息这么长时间吗?”
这还是江妈妈第一次询问江澈的钱的事,她知道儿子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但像这样停工一整年甚至更久,江澈能不能受得了?
“妈你就放心吧,你儿子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江澈笑着揽着江妈妈的肩膀。
江澈从来都不是逞强的人,江妈妈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她想了想,和江澈说道:“我手上有一块你外公留给我的地,就在夕阳新村那里,你既然有打算回镇里长住,就盖所房子吧。”
江妈妈是夕阳村人,以前的夕阳村在山上,一到下大雨就有山洪爆发的危险,几年前政府就在秋水镇批了一块地,让夕阳村整个村搬到秋水镇,建成夕阳新村。
夕阳新村是江澈外公还在时批的,所以江澈外公在夕阳新村有一块地,一百多平。江澈外婆生了江妈妈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江澈外公这么多年也没再娶,一辈子就江妈妈这么一个女儿,这块地自然就记在江妈妈名下。
夕阳新村和揽月巷隔着一条秋水溪,走路也只要十几分钟。虽然离现在的老房子不是很远,但起码从老房子搬出去,江澈和孟叔煜也能清净不少。
江澈本来就有给父母盖新房子的计划,毕竟老房子已经有些年头,又和大伯家住在同一屋檐下,现在看着还住得开,到时候大伯家的两个儿子结婚生子,住得就有点挤了,以后做什么都不方便。
倒不如现在先盖一所新房子,到时候自己离开秋水镇,也能让爸妈住进去。至于这老房子……爷爷一直都是大伯家赡养的,等爷爷百年之后,老房子十有八九就是大伯继承,到时候也免去父母和大伯家因为老房子的事争吵。
所以江妈妈这会儿一提,江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江妈妈去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江澈,“这里有十万块,本来就是留着给你买房子的,不多,你自己再添一点,在镇上盖一座房子应该足够了。”
“妈我自己有钱。”江澈把存折推回去,“这些钱你还是自己收着。”
江妈妈:“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以后还不得去外面,外面买房不要钱?”
江澈坚决不收,房子是他想给爸妈盖的,哪里有收他们钱的道理?不过他却拗不过江妈妈,暂时接下存折,却没有动存折里的钱的打算。
江澈揣着江妈妈给的存折回楼上,放到床头柜里锁了起来,转而去了隔壁江湛的房间。
江湛正在写作业,他现在已经是高三学生了,到了最关键的一年,书桌子上堆满了书。
江湛听到动静转头看了江澈一眼,“哥,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作业做得怎样了?”江澈伸手去揉江湛的脑袋。
“还行,就有几题不是很明白。”江湛皱了皱眉头,他和他哥一样,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但秋水镇的教学质量确实和城里差很多,老师讲得不够深,所以一遇到压轴的大题,江湛做的都有些卡壳。
江澈:“拿来我看看。”
江湛便把习题本递过去,奈何江澈忘了他已经脱离智商巅峰很多年了,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给他复习的时间他也能解得出来,但这会要马上给江湛答案,也有些困难。
江湛见哥哥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赶紧说:“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等等。”江澈说着朝门口喊了一声,“孟叔煜,你进来一下。”
孟叔煜的房间离这里不远,江澈一叫他就听见了,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江澈二话不说的把习题本放到孟叔煜的手上,“给我弟看看这题怎么做。”
“好。”孟叔煜扫了一眼题目,朝江湛伸手,“给我笔和草稿纸。”
江湛马上把孟叔煜要的东西递过去,就看到孟叔煜刷刷的开始动笔写,还没一分钟,就把草稿纸还给江湛,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解答步骤,非常清晰,江湛一看就能够理解,就连复杂数值的计算都不用计算机,一下子就给出答案。
江湛看了答案后,嘴巴不由张大,看向他哥,“哥,孟哥这是什么神仙?”
江澈没回答,而是充满探究地看着孟叔煜,孟叔煜像是完全不清楚江澈眼神的意思,一脸邀功的模样。
江澈打量了孟叔煜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而和江湛说道:“以后有什么题目不会,尽管找他,总不能让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
孟叔煜顺着杆子往上爬,“对对,别和你孟哥客气,把我当成你的另一个哥哥就行。”
江湛不是傻瓜,他不是没看出他哥和孟叔煜之间的火花,心里其实是有些别扭的,但江澈是他哥,他自然要尊重江澈的选择的。
之后,江澈就拉着孟叔煜离开,孟叔煜一路跟着江澈回到江澈的房间。
门一关上,江澈就把孟叔煜压在门板上,眯着眼看他。
孟叔煜却笑眯眯,“澈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说着就嘟嘴去亲江澈。
江澈一巴掌按在孟叔煜脸上,把人摁回去,“不是失忆了吗?怎么题还刷得飞快?”
孟叔煜:“失忆又不是变傻,该知道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江澈呵呵两声,“那怎么一个劲的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
孟叔煜一僵,他这两天在江澈面前的行为看上去还真跟傻子一样,确实是特意的没错——但他能承认吗?肯定不能!
突然一把抱住江澈,把头埋在江澈的脖颈之间,特委屈特伤心地说道:“澈澈,我是真的害怕。醒来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陌生了,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边的人是不是对我怀有坏心,我时刻都在戒备着,一刻都不能安宁。我只记得你,只记得我是爱你的,只有你能让我安心,真的。”
尽管知道孟叔煜这个反应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但江澈还是忍不住心软,回抱了孟叔煜。
孟叔煜感受到江澈的软化,得寸进尺,“那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江澈:“……”
江澈咬牙切齿:“滚!”
第7章
江澈是个行动派,说要盖新房,翌日一早就去夕阳新村看地,孟叔煜跟着过去。
这一看,江澈非常满意这块地的位置,出门就是秋水镇新开发的景区大道,交通非常方便。坐落于秋水镇有名的冠云山山脚下,风景秀丽,又有秋水溪在不远处流过,安静的时候还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看了一圈下来,江澈发现时间还早,就不急着回家,而是拉着孟叔煜去爬冠云山,适当的运动对孟叔煜而言是非常必要的。
冠云山是秋水镇的名山,海拔不是很高,但是山上有一座在县里十分出名的古寺。江澈也不知道这间古寺有多少年的历史,有说几十年,有说百年,还有说从唐朝就有了。
古寺就叫冠云寺,江澈半拉半拽将孟叔煜一起带上冠云寺,寺门口有一棵古榕树,这棵榕树可以说是冠云寺的象征,繁茂的枝干像巨伞一样铺开,树干粗壮,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气根像垂帘一样垂下,红色的布条挂满了枝头,是信众心中最虔诚的心愿。
现在时间还早,寺里的人不多。沙弥在扫着落叶,殿前的大鼎里燃着香,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
江澈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游玩的性质大于朝圣,他拉着孟叔煜在寺里前前后后逛了一圈,正打算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老沙弥那里求了一张平安符。
这张平安符在孟叔煜期待地目光下,被江澈塞进口袋里,自始至终没有想过给孟叔煜。
“你刚刚求了一张平安符啊?”孟叔煜故作轻松地问道。
江澈点头,“嗯。”只当做没看到孟叔煜眼中的期待。
孟叔煜没再问什么,但是回去的路上时不时地瞄着江澈的口袋,江澈依旧当做没看见。
等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江湛已经下课了。他现在其实也不算开学,严格来讲应该是补课,为了迎接高三,学校提前一个月让准高三的学生回学校。
这会儿饭香已经从灶台上溢出,江妈妈正从砂锅里舀出早三四个小时就炖上的老鸭汤,汤里加了杜仲枸杞沙参玉竹等中药材,使得一碗汤看上去黑乎乎的,可是闻起来却没有特别难闻的中药味,反而非常香。
江湛在摆筷子和勺子,见江澈和孟叔煜回来,说道:“哥,孟哥,正好吃饭了,还想给你们打电话呢。”
江澈拉着孟叔煜去洗手,顺口问了一句,“爸中午不回来吃饭吗?”
江妈妈:“被你小姑叫去吃饭了。”
江澈的小姑叫江书霜,嫁给后溪村的一个中学老师,现在住在镇中学的宿舍里。江澈几天前听他小姑说过,表哥黄严冰今天回来,好像还会把谈了三年的对象带回来,江爸爸今天被请过去,估计是去同小姑一家一起去见女方的家长了。
江澈上桌的时候,就问了一句。
“嗯,确实是去你小姑家看人了。”江妈妈说着给孟叔煜盛了一碗老鸭汤,“现在天气热,这汤滋阴清凉的,鸭子是本地的老鸭,你喝最合适了。”
孟叔煜双手接过碗,道了一声谢谢。只是看到手机这碗黑褐色的汤,他眉头还是微微蹙起,这汤看着就非常苦。
江澈给自己盛了一碗,余光看到孟叔煜愁眉苦脸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孟叔煜以前的身体很好,连感冒都没怎么得过,几乎不吃药,更别说是中药了,但江澈却知道,孟叔煜最不会吃苦,遇到苦瓜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江澈喝了一口汤,做出一个被苦到的表情,五官都缩在一块了,孟叔煜本来就在观察江澈,这会儿对手里的这碗汤更加敬畏了。
“这是我妈特意为你熬的,你真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江澈偏头在孟叔煜的耳边轻声说道。
孟叔煜还想在丈母娘面前博好感,怎么可能不喝丈母娘亲手熬的并且盛给他的汤呢?他一脸慷慨赴义的表情,仰头将汤喝进去。
当舌头尝到汤的味道后,孟叔煜整个人稍稍僵了一下,他并没有尝到苦味,反而余味回甘,浓香绕舌。
当下里他就明白,自己被江澈耍了,转头看向江澈,江澈就差捧腹大笑,而且在对上孟叔煜的目光后,还很无辜地说:“好喝吧?”
看着江澈飞扬的眉眼,孟叔煜也跟着笑了,哪里舍得责怪江澈一丝一毫。
两人的互动自然被饭桌上的江妈妈和江湛看在眼里,江妈妈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不由得噙着笑,江湛却翻了白眼,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幼稚”,他从不知道他哥竟然这么幼稚。
饭后。江澈叫住江湛,把早上在冠云寺求的平安符给江湛递过去,“我早上去冠云寺逛了逛,正好给你求了一张平安符,你带上,求的是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