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很少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在天气特别恶劣的情况下,江少爷还会很任性地提早放学,周大嘴都见怪不怪了。
越歌给了他两根冰棍,在江画桌边站定。
桌子上摆着崭新的试卷,是他中午给江画的。
至于教材和文具,因为基本不用,摆放的十分整齐,角落里还倒扣着一枚圆形的小镜子。
想了想,越歌还是在他桌上放了一根冰棍,才挪步走了。
......
体育馆二楼最里侧的更衣室。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江画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衣柜里。
黑暗狭小的空间又闷又热,呼吸制造的热量就足以让人大汗淋漓。
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只有滑过干裂的嘴唇时,柜子里的人影才会被刺痛的轻轻颤动。
挣扎一个多小时后,江画彻底没了敲打呼救的力气,会来体育馆的学生本就不多,何况是体育生专属的换衣室。
系统急得不行,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江画!江画!”
江画虚弱地晃了晃头:“你好吵,像鸭子一样。”
系统:“...我是鸭子,嘎嘎嘎!你可别睡啊!”
四肢无力,软绵绵的像是虚脱了一样,江画歪头靠着铁柜,有点庆幸柜子内的空间足够他坐下来。
他用头撞了两下柜子保持清醒,哑着嗓子和系统聊天:“...不对,白莲花才是小鸭子,小混混就这么叫他。”
系统默了默,实在忍不住问:“你知道鸭子什么意思吗?”
“瞧不起谁。”江画小声哼哼:“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系统:“...”
搞了半天,他根本不晓得小鸭子什么意思。
系统想起上次在男厕所,江画骂白莲花小鸭子的事,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
透过铁柜门上的几道缝隙,江画呆呆朝外看,涣散的双眼正一点点合上,系统见状,又开始大叫。
“你好吵啊。”江画喘着粗气说:“好热...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系统:“肯定是中暑了,快再打电话试试!”
刚开始被关起来,江画就拿出手机尝试过求助,然而不知道是装了信号屏蔽仪还是什么,这个房间竟然没信号。
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只有微弱的一格,一个小时前,江画锲而不舍给父母打了几十通,一次都没有成功,反而快把电量耗尽了。
电量还有可怜的百分之三,在又一次给父母拨打失败后,江画眼眶一红,呜咽着缩成一团。
“打不通,我真的死了...”
系统‘呸’了一声:“别说丧气话,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看着手机那点可怜的电量,系统只恨自己没装充电功能,咬牙道:“接着试,反正马上就是关机,再试试别人。”
江画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哆哆嗦嗦翻开了通讯录。
在濒临绝境,大脑一片空白时,除了父母以外,他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苏闻。
并不是因为乔修远不好,只是苏闻要更靠谱一点,从小到大,他每次受了委屈哭诉,乔修远最多哄他一遍,苏闻却会不厌其烦地听他诉苦。
而且不论他什么时候打去的电话,不管苏闻在忙还是有时差,总会很快就接通。
明知道这和信号不同是两码事,江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一阵寂静后,话筒里竟然传来了回铃音。
“...画画?”
回铃音响了两声后,便被苏闻断断续续的声音取代,江画鼻头一酸,差点当场大哭。
因为信号不好,通话声模糊不清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掐断。
系统惊喜道:“通了!快点让他来救你!”
面对最熟悉的朋友,江画彻底放下了防备,边哭边喊:“呜呜苏闻哥,快来救我!我被人锁在学校的柜...!”
话还没有说完,耳边的杂音突然消失,江画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熄灭了,连同江画刚燃起的希望一起。
......
下午五点半,放学铃声响起。
炎炎高温随着烈日西垂,已经不复正午那般灼人,但空气依旧闷热,晚风都卷着热浪。
高二一班。
江画这个小霸王不在,放学后,越歌被同学围堵住问了几道题,从容应对完,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
家教课的时间是六点,从学校赶去,差不多要十五分钟。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去上的应该是最后一节课。
收拾好东西,越歌按照惯例去关教室前后的窗户,关好后排窗户往回走时,余光扫见江画的桌面,他脚步一停。
中午放下的冰棍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幸好袋子足够密封,才没有撒得哪里都是。
周大嘴很粗心,除了他之外,江画在班级里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就算有人发现,也没人主动帮他扔掉。
越歌提起包装袋的一角。
一袋‘果汁’已经被晒得温热,冰棍直面阳光暴晒,桌子上连水汽都没有残留。
透过桌旁的窗户,除了太阳,还能看到篮球场上张扬驰骋的体育生。
越歌驻足观看了半分钟,浅淡的眼眸里倒映着点点夕阳,夕阳没有在温柔上覆盖一层温暖,反而映出了眼底的空泛。
指尖轻轻在桌上点了两下,越歌沉思片刻,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距离家教课还有十八分钟。
快来不及了。
将化成水的冰棍扔进垃圾桶,他关灯锁门,离开了教室。
......
江画所在的柜子被人打开时,更衣室和柜子里均是一片寂静。
系统见鬼一般呼喊:“江画!来人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淡了萦绕了几个小时的汗臭味,江画手指动了动,艰难从膝盖里抬头。
来人背着光,只能看见一道漆黑的轮廓,让他有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放学了,来的可能是秦扬,但如果秦扬,看他这么狼狈,应该会笑出声吧。
江画正浑浑噩噩地想着,隐约听见了很轻一声叹息。
很奇怪,明明他连系统的声音都听不真切,那声叹气却听得很清楚。
不是秦扬...?
黑影朝他伸出手,江画迷茫的双眼愣愣挪向那只手,依旧没有动作。
不是他不想动,是他实在没力气。
对着这双湿漉漉的眼睛,越歌又叹了口气,妥协般俯身将江画拉出了柜子。
屈膝坐着的时间长达几个小时,两条腿早已麻木,江画刚站起,便一个踉跄朝前倒去,靠在了来人身上。
他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墨色的碎发凌乱沾湿在额头,平时红润明媚的小脸苍白如纸,本该漂亮得像幅画,现在却更像一颗脆弱易碎的水晶。
“苏闻?”
江画竭力用模糊的视线去看清来人。
没等看清,鼻子先发挥了作用。
“越歌...”
在气质上,越歌确实和苏闻有一点相像。
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泪腺迟钝地开始工作。
江画几乎将所有重量都靠在越歌身上,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虚脱还是害怕。
越歌犹豫了一下,没将人推开:“我先送你回去。”
江画伏在他肩头,没回应。
越歌低头看向腰间,一只手虚虚抓住了他的衣服。
“江画。”他声音柔和了些:“先喝点水吧。”
江画还是没回应,手指蜷缩,像是想抓紧些,但有心无力。
夏季校服的衬衫很薄,肩头处的湿润让越歌抿紧了嘴角。
他想了想,正打算耐心安慰,江画突然开口了。
声音很哑,带着浓重的哭腔,但凡有点力气,恐怕就是哇哇大哭了:“我刚刚好怕,还以为要死了。”
“别怕,已经没事了。”越歌说。
“嗯...你不是找到我了么。”
越歌愣了愣,倏地看向江画,江画眉头紧锁,冷汗津津,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身体使不上力,江画没靠多久,就开始软趴趴地往下滑,感觉到自己要摔了,他就本能往上攀。
越歌闭了下眼,以此缓冲心绪。
“江画,你自己凑上来的。”
耳边嗡嗡作响,江画什么都听不清:“我难受,你背我。”
“...”
江画像一块找不到重心的浮萍,直到被一双手僵硬扶腰按在了长椅上。
越歌转过身蹲下,江画正自觉地往上趴,越歌却又突然站起回身,他这么一趴,直接趴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
越歌蓦地僵住,错愕瞪向江画,耳尖飞快攀红。
...脸颊好像擦到了什么。
江画懵懵抬头,一双桃花眼哭得又红又肿,仰头的视角无辜又茫然。
瞳孔明显没聚焦。
对视几秒,越歌无奈揉了揉眉心:“你中暑了,先喝点水。”
来时越歌就买了水,他拧开瓶盖送到江画嘴边,看江画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干裂的嘴唇终于被润湿后,才重新蹲下,把人背了起来。
江画虚虚环住越歌的脖子:“...你好香。”
越歌皱了皱眉,看江画现在的状态,感觉可以不搭理。
靠在越歌背上,江画疲惫地合上眼,鼻翼翕动,梦呓般问:“我会不会被熏臭了。”
和别人的臭衣服呆了几个小时,江画认定,现在自己头晕眼花,那件衣服起码有一半责任。
被关了五六个小时,出来之后,竟然在念叨这个,系统都无语了。
不过刚说完,江画自己又驳回了。
“不会的,我都躲着没碰。”
系统:“...那么挤的地方你竟然还有心思躲衣服。”
六点钟,铃声再度响彻校园,声音大到足以盖过所有言语。
越歌扯了下嘴角,说出句真心话。
“傻子。”
第13章 旷工
江画的个子有一米七七,但体型纤细,吃点东西挑得要命,背起来并不算很重。
后背被江画身上的汗水浸得潮湿,脖颈处的脸颊却是冰凉的,中暑之后,江画再冒出的都是冷汗。
发丝扫的脖颈有些痒,越歌偏了偏头,立刻感觉身上的人打了个颤,很没安全感似的贴紧。
人已经歪头睡着了,呼吸却是乱的,越歌皱起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不管出发点是哪儿,想从正门离开学校,都要经过主楼前的篮球场。
中场休息,篮球场上没了篮球撞击地面的的咚咚声和奔跑笑闹,七八个高高壮壮的体育生正扎堆在球框下喝水休息。
太过闷热,张笑琦在头上洒了一瓶水,成功吸引了围观女生的注意。
“秦扬,刚才越歌找你干啥?你们认识?你是不是把更衣室钥匙给他了?”他问。
秦扬靠着篮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一个女生怯怯递来瓶水,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头都没抬。
“秦扬是队长的弟弟,认识越歌不正常么。”刘飞插话:“那时我可听见了,队长回来收拾东西,还嘱咐秦扬替他照顾照顾越歌。”
张笑琦感叹:“队长也真够痴情的,天天追着越校花的那么多,人家怕是都不记得他。”
一班的何毕也在篮球队,闻言冷笑:“现在谁也堵不到啊,小少爷得了老师的恩准,十二个小时找越歌麻烦。”
刘飞惊了:“真的假的?这么嚣张?”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秦扬没加入,他站在篮筐的阴影里,碎发下的双眼阴鸷,灼灼盯着体育馆的方向。
砸篮球事件发生在开学初。
当时秦扬刚入学,秦子峰惹事被开除,因为对江画的误解并没消除,临走前,确实曾嘱托过秦扬照顾越歌。
秦扬听进心里,还曾很中二地跑到越歌前撂下了话,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去找他,但直到今天之前,越歌从没找过他。
二十分钟前,几人打球中途,越歌把他叫出球场,问他有没有见过江画。
就像何毕说的,秦扬当时也以为江小少爷还在压迫越歌,便得意地把中午的壮举说了,本意是炫耀,结果似乎炫耀错了人。
体育馆走出一道人影,秦扬倏地直起身,拍打了两下手里的篮球。
随着人影越走越近,秦扬突然侧头问:“我哥出事后,越歌学长有来问过吗?”
张笑琦等人被他问得一愣,面面相觑后,同时摇头。
“越歌都不知道是因为他吧。”何毕下意识帮越歌说话:“他本来和秦子峰就不熟,咱队长怂啊,一直单相思来着。”
张笑琦也点头:“他可能以为队长和江画本来就有恩怨。”
在恒安高中,越歌的为人就和他的外表一样,是学生偏好的天花板。
“这样啊。”
秦扬拉长尾音,神情有些微妙。
六点多钟,滞留在学校的学生还很多,篮球场一圈起码就有二三十个。
越歌背着江画出现时,人群窃窃私语,多半都露出了惊愕或难以理解的表情,不止他们,篮球队的几人同样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只有秦扬面不改色,甚至在两人路过跟前时,乖巧打了声招呼。
“学长好。”
听到这个声音,明明已经累得睡着了,江画身体还是蓦地瑟缩了一下,双臂环得更紧,无意识深藏进越歌肩窝。
娃娃脸很具欺骗性,秦扬佯装关切:“江画学长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