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听得咋舌,心中暗想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竟敢管到主子身上去。
他进得门来,先给秦般行了礼,秦般点点头:“脚好了么?”
“回爷的话,已大好了。”
秦般立刻道:“那你跟我出门,容叔就不用跟着了。”
知雨看见容叔的嘴一张,可话还没说出来,秦般已经风一样地出了院门,只远远飘来一句话:“知雨,走了。”
知雨连忙跟上去。
两人很快走到了大门,这一路上不少下人向秦般行完礼,都偷偷摸摸地打量一眼他身后的知雨,露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来。
大家都知道知雨得了夫人开恩,要脱去奴籍,嫁出去当个小小的官夫人了。脱去奴籍的恩宠虽然少,但以前也不是没有,真正令众人眼红的是知雨要嫁的郎君竟是个有品级的小武将,他嫁过去还是正妻,这对于下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啧,看看人家这穿的,跟贵人差不多了,也不知是行了什么大运。”
“人家长得漂亮呗,你长他那模样,说不准也能行大运。”
“我才不要长成那副风骚样。你看他那身段,那屁股扭的,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准是已叫人弄过了。”
“你酸什么呀,人家都下了定了,夫妻两个住在一块儿好几天,还不准人家干那档子事儿?”
“不过,我瞧着知雨的气色确实比之前好多了,看来他男人还挺会伺候人的。”
几人一对视,心照不宣地嘻嘻哈哈笑了。
世家贵族的亲事和平民百姓的婚事,差距就是很大的。
还有文中提到的布料,我参考了@唐穿导游森林鹿的微博文章。不过本文的大概设定(风俗、城市制度、都城布局、官制)都是参照宋代,宋代已经开始用物美价廉的棉花做冬衣的填充物了,唐代棉花还没有普及。
我的微博@Shim_九七九七
第9章
秦般一出大门,门口已经有马车在候着,他一步跃上马车,知雨连忙也跟上去,在外间坐下:“爷,今日要去哪里?”
秦般在里头道:“去启明学堂。”
知雨便吩咐了车夫,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秦般向来话少,不像秦舒那样喜欢同近身小厮聊天解闷,知雨便也不打扰他,坐在外间望着窗外,心中想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有什么要添的东西,年货置办些什么。
马车拐上东大街,知雨忽然看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人走进街边的铺子,他脑中转了一瞬,便道:“爷,我刚刚看见赵将军家的大公子了。”
车内秦般立刻出声:“停车。”
知雨连忙跳下车,秦般也跟在他后头出来了:“在哪?”
知雨指着那铺子:“赵公子带着两位管事模样的人进去了,也许这是赵家名下的铺子。”
他心里想着,可家中的铺子一般也不会让未出阁的坤君来管。
知雨前几日不在,还不知道赵夫人病倒的事,苏如是昨日还带着孩子们前去探望了。秦般正是想着赵夫人这下无力去管赵新,赵新就能去学堂了,今日才特地出来的。
秦般看了一眼那家粮油铺子,抬腿便朝那边走。
他一进门,店里的伙计便吆喝:“今日米价三百七十文一斗,最后一天,明天就涨价了,客官买多少?”
吆喝完了,他才发现进来的客官英俊非凡,衣着华贵,绝不像会亲自来买米的人。
见伙计奇怪地打量他,秦般便道:“我找赵新赵公子。”
伙计连忙道:“我们大公子在掌柜那儿查账呢,这位爷要不在外头等等?我进去传个话。啊我给您搬个凳子来坐。”
他找来一张小板凳,拿衣袖擦擦灰,就要递给秦般,被知雨先接下了。知雨在这满地米袋子的店铺里左看右看,找了个不那么局促的地方,放下凳子,秦般才坐了下来,道:“不用催他,我等他做完事出来。”
店里的伙计们都没见过长得这么俊这么气派,却没什么架子的公子哥。看秦般个头那么高大,穿着深灰水纹绫圆领袍,腿上套着鹿皮长靴,本是一身飒爽的打扮,此时却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那双长腿都没地伸展,实在是别扭极了。
伙计自个儿都觉得委屈了这位爷,便悄摸摸进去传了话。
赵新正跟府上两位得力的管事分工对账,就听屋外面伙计咋咋呼呼地喊:“大公子!店里来了位好俊的爷,要找你!”
赵新一愣,只能放下手里的账本:“你们看着,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屋去,伙计连忙带着他往前边堂屋走,帮他撩开帘子:“喏,在那板凳上坐着呢!”
赵新站在帘下,一眼就看见了秦般,秦般闻声看过来,二人一对视,赵新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耳边忽然又炸响那日祠堂中母亲的训话:“你勾引侯爷的儿子,让我跟你爹的脸往哪搁?!”
赵新整个人一抖,心慌意乱中一把拉下了帘子。
秦般看见了他,本来正要笑,要站起身,可下一刻赵新就拉下帘子隔断了二人的视线,秦般的笑凝在了脸上。
他腾地站起来,把身后走神的知雨吓了一跳:“爷,怎么了?”
只见秦般大步流星,几步就跨到那门帘前,一把掀开了帘子。
赵新正交代完伙计准备回后院,帘子一把被拉开,他猝不及防跟秦般打了个照面,一下子愣在原地,怔怔望着秦般走不动了。
秦般板着脸:“你看见我了,怎么不出来同我说话?招呼也不打。”
伙计见势不妙,立刻贴着门缝溜了出去。
这一下门帘处便只站了他们两个人,外头店里还人来人往的,赵新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推秦般:“你别站在这儿,别人会看你……”
秦般抓住他的手往后院走了几步,门帘落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身形,他道:“现在没人看见了。”
秦般身体好,体温偏高,即使是冬天,一身也很暖和,而赵新方才在翻账本,没抱着手炉,这会儿手指便冷冰冰的。
小时候赵新到了冬天经常把手贴在秦般肉乎乎的红脸蛋上暖,别的人秦般都不乐意让他们揉脸蛋,唯独老给他买糖剥糖的赵新有这个待遇。
这会儿秦般抓着他的手,眉头就一蹙:“手这么冷。”
说着,他便低下头,带着赵新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这样一来,他就几乎将脸凑到了赵新跟前,还被赵新两手捧住了。
知雨一打帘子进来,看见的就是几乎凑在一处的两人,吓得他连忙背过身去。
这动静惊醒了赵新,他一下子将手抽出来,有些慌乱地瞥了知雨一眼,才小声道:“你过来找我有事么?”
秦般道:“李知也十一月过生辰,没几天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玩罢。”
赵新是秦舒的好友,李知也又老追着秦舒跑,常常也要讨好赵新来曲线救国,两人还算熟悉,赵新也早收到了李知也的请帖。
他道:“我有请帖的,我自个儿去就是。”
秦般道:“他家今年是在京郊的园子里设宴,要坐马车出城去,少不得要歇一晚,秦舒是坐齐王殿下的马车,你就来跟我一起罢。”
赵新摇摇头,依然道:“我自个儿去。”
秦般只是没有开窍,人并不愚钝,几句话下来,便察觉到赵新的不对劲,似乎在刻意疏远他。
他望着垂头不看他的赵新,心中有些着急,但没法直接说出来,想了想,又提议道:“那园子很大,到时候说不定有雪,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如何?”
赵新一顿,仍是摇头:“我应当不会在那里歇一晚,家里事太多了。”
秦般抿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新却道:“我这边有事要忙,阿般你先回去罢。”
他转身就要往屋里走,秦般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那你何时有空?年节之前,我们还可以一起到街上逛逛。”
赵新闻言,身体似乎微微一颤,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开了秦般的手:“闲逛怕是不成了,年节之前家里都很忙。”
他进了屋,留秦般怔怔立在廊下。
知雨十分尴尬,但仍出声提醒道:“爷,咱们该出去了。”
秦般这才回神,意识到这是别人家铺子的后院,不好多待。他面色沉沉,一转身走了出去。
待上了马车,知雨问他还要不要去启明学堂,秦般坐在里间没说话。
知雨在他院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一下就知道世子爷这是在生气,十分生气。
但他们也不能一直停着不走,知雨硬着头皮,道:“爷,天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回家吧?”
半晌,秦般才嗯了一声。
马车轱辘轱辘往回走,知雨舒了一口气,忽然听里间秦般问道:“知雨,你明年开春就要嫁人了,是不是?”
知雨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答道:“是。知雨没那个福分一直伺候爷了。”
秦般道:“你同他定亲了么?”
知雨一时赧然,道:“是,已下了定过了彩礼,只差拜天地办酒席了。”
听他这与平日里淡淡的语气截然不同的甜蜜,便知他二人感情很好。过了片刻,秦般道:“过几日你跟我一道去给李知也贺生辰,盯着新哥,看他中意谁。”
知雨一愣:“这……”
秦般道:“你是过来人,应该看得出来。”
知雨哭笑不得:“这、这何须看呢。”
秦般闻言,一把拉开了隔着内外间的帘子:“什么意思,你已经看出来了?”
知雨一下又止住了话头,觉得这话由自己这个局外人点破不太合适,便绕弯子道:“难道爷看不出来?”
秦般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要跟我绕弯子,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知雨:“……”
认真起来的世子爷可不好糊弄。
他换了个思路绕弯子:“若我说了,爷要把他怎么样?”
秦般一愣,想了想:“我就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呢?”
秦般又说不出话来了。
知雨叹了一口气:“爷到底想干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您问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听他这话,秦般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夜里去寻赵新,赵新问他谁配得上自己,秦般回答不上来,赵新也是用这样的语气,笑着说他:“既然不知道,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秦般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他喃喃道:“你们都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知雨在外间听到了,暗自摇头叹气。
片刻,秦般忽然又说:“可是新哥定亲也不是这么一日两日,怎么今天忽然这样,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知雨道:“赵公子是坤君,不论有没有定亲,都不能和成年干君往来过密了。若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败坏他名声的。”
秦般道:“那我们不叫别人看见,不就行了。”
知雨一阵无言,半晌道:“爷大可以光明磊落些,直接去赵府提亲,这样你想什么时候去找赵公子都可以。”
哪知道秦般大吃一惊:“我向新哥提亲?怎么可能。”
知雨:“……”
秦般仍处于震惊中,自言自语道:“新哥是兄长,跟秦舒一样,我会娶秦舒么?荒谬。”
听他这么说,知雨忽然明白了赵公子今日的反常表现,想必这位公子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在尝试放下秦般了。
然而下人是无权置喙主子的决定的,知雨只能闭嘴不言。
我来咯~
第10章
秦般回到家中还在出神,晚饭时都心不在焉。用完饭他同秦舒秦故一道回东苑,秦故跟他打闹嬉戏,秦般也无心回应,秦故才十五岁,好动极了,一会儿就觉得他无趣,自个儿先跑了。
秦舒在一旁出声:“你今天怎么了?”
秦般沉默一会儿,道:“你最近有去找新哥么?”
秦舒瞥了他一眼,嘴角带上玩味的笑,故意道:“昨天母亲带我们去赵府,我就找他去了呀。”
昨日过去秦般只跟赵新打了个照面,秦舒是坤君,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去赵新院里说话,秦般这个成年干君却不行。
秦般瞥了得意洋洋的秦舒一眼,忽然发现他衣领边上露出一点点淡红的印记。跟自己亲哥哥,秦般可不会客气,直接道:“你脖子上怎么有蚊子包。”
秦舒一愣,猛地拉高了衣领。这下秦般也回过味来,这大冬天的哪有蚊子?
那样的印记,他小时候见过。就是窝在苏如是怀里撒娇时,偶尔扯松了母亲的前襟,便会看见,往往是父亲外出回来后,第二日母亲颈上前胸就全是红印。
秦般小时候无知,还问过母亲这是什么,后来长大了,自己就懂了。
但是秦舒还未出阁!
秦般的脸色复杂极了,一把抓住秦舒的胳膊,就拖着他进了院子。
秦舒心虚,不敢挣,两个人拉拉扯扯进了院里,秦舒的近身小厮都惊了:“世子爷拖着大公子做什么?”
秦般冷着脸:“没你们的事,出去。”
他将小厮们赶出屋子,一把将秦舒推进卧室,关上了门。
秦舒揉着胳膊,底气不足地嘟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往坤君哥哥屋里钻,你羞不羞啊。”
秦般不跟他废话,直接问:“谁弄的?”
秦舒脸红了,这种事情被亲弟弟问起,纵使他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他支支吾吾的,秦般只脑子一转,就筛出了最可疑的作案人:“是不是祝彦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