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是咱们?咱们桌?给你啊?”穆辰远后知后觉,扫了一眼桌牌,忽然反应过来。他拉住宋铭铮的袖口疯狂摇动,不知所措“她,给你告白?是给你告白吗?你们认识…认识吗?”
“不认识。”
宋铭铮被他晃的烦了,扫过一眼,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送的深水炸弹。”
第37章
宋铭铮没什么不习惯的,如果在酒吧这种地方,没人给他送酒,那他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外貌能带来的优势,他本来就占了十成十。
穆辰远好几分钟都没缓过来。舞台上的女孩子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烟嗓却又婉转,很有技巧,是学过的,唱得不错。
他在音乐声中怔然,愣愣的转头望向宋铭铮。男人依然沉默着,看起来也不像对这首歌兴趣很大的样子。他偶尔喝一口开始自己点的芒果汁,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喝了大半。
八点五十八分。这首歌结束了。
“等着,听听。”
宋铭铮敲了敲桌子,强迫穆辰远回神。
一切如预想一般,女孩子在簇拥和欢呼中下了台,她看到宋铭铮站了起来,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坐回位置上假装补妆。
女主角谢幕,男主角自然也要开始他的表演。
八点五十八分零三,宋铭铮站起来的同时解开了手机锁。八点五十八分四十七秒,他在一众人声鼎沸里走上了台,穆辰远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他上去,微微茫然。
“天呐!来!掌声响起来!29号桌的先生现在登上了我们的舞台!来,快让我们看看,他准备选出哪一首歌呢!”
“爱的故事上集。”
低沉的男嗓在话筒中蔓延开来,宋铭铮靠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手就顺手拿了一把吉他。他停顿一下,尾音带了几分上扬的笑意“一个,小惊喜。”
他把手抽出来,离开之时已经在准备好的界面按下了语音通话,手中的吉他就随着他的话语中的最后一个字开始流出和弦,无缝链接。
九点整。
“知不知每晚想你十次百次,每晚也去等因我极心痴。可不可合力延续这故事,延续这片爱意一生俩相依。”
过去有蝉鸣的夏晚,也曾有飘雪的冬夜。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付出了爱情,愿意把心去交给某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往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将倾尽全力保护他。
答应过的话,现在依然有效,我只喜欢你。
他这样的人,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每晚也去等因我极心痴。
这首歌十年前宋铭铮也在这里唱过,用来感谢那个鼓起勇气敢去爬他家花园的男孩子。
这家店的老板彼时还是个大不了他们几岁的年轻人,热爱搞这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事。大概觉得年轻人勇气可嘉,一挥手也送了他们几瓶烈酒。宋铭铮和贺听昭见这些贵的洋酒见得多了,都不放在眼里,贺听昭被他一首歌哄的心花怒放,但最后还是只让他喝了饮料,自己喝了大半的酒。
现在再唱,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明明他自己也还年轻。
腰间挂了他的枪,坐下时金属并不让人舒适,宋铭铮也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也不属于这样的生活。
宝贝,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喜不喜欢。又或者是像我一样,只觉得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一曲毕,宋铭铮在结束后的第一秒挂断了语音。他唱歌是极好听的,只是许多年不曾开嗓,台下惊呼万分,不少人纷纷拿手机查阅,以为他大概是某个娱乐公司跑出来的vocal练习生。
主持人好事的拉着他问他是否是对13号桌女性的回应。宋铭铮扫过一眼,眼神冰凉,抬手指了指远处已经被感动到流泪的穆辰远。
大家都是年轻人,看这一来二去也就明白了,估计是一对gay。
不做纠缠,主持人想快速的进行下一位,但这场互动的高潮俨然已经结束。
毕竟不会再有一个唱歌这样好,又有这样一副皮囊的了。
“哥…哥!”穆辰远已经说不出话,他眼泪落了满脸,又都不知道去擦擦,只会握着轮圈去围着宋铭铮打转。宋铭铮默不作声的翻了个白眼,他摸了根烟,也懒得理穆辰远这副自作多情,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去抽烟。
晚风习习,在屋里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他的外套落在卡座上,此刻猛然从后门钻出来,感觉也是有点冷的。
语音挂断之后贺听昭发了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意思是再等他打来。九点贺听昭也该休息了,于是这个属于夜晚的情话,也不能耽误太久。
“要睡了?”酒吧后门是个肮脏的地方,一整条街的后门都在这里,它们像是垃圾堆积场,有着数十年留下的污渍。但远离了每家店都传出来的音乐和喧嚣,适合打电话,适合看月亮,也适合谈恋爱。
“没”爱人的声音响起,听着稍微有点没精神“这不在等你这后续的糖呢。”
宋铭铮笑了笑,声音不由自主就变得温柔起来,指尖的猩火漂亮“哪有糖,都和你说了是玩过的东西。”
“还挺怀念的,真是好久了,我居然还记得。”贺听昭的话听着像撒娇,他们俩在一起时间太久,其实已经不太需要这些。
宋铭铮也不准备和他说太多,还是希望贺听昭能早点休息,原本也只是想不在家的时候,能让他高兴一点“我也记得啊,烟花喜欢吗?”
“挺好的,你多穿点,”贺听昭忍不住嘱咐“东城下雨了。”
“哎呦知道。”宋铭铮把火掐灭,烟头扔到楼下看不清的垃圾里“宝贝,早点睡。”
“等我回家。”
挂断电话,对宋铭铮而言,现在才是真正的安静了。
剩下的什么事,再做都好像变得很容易,毕竟他的担心,只用在一个地方而已。
回到酒吧,穆辰远已经收拾好眼泪,但看到他回来,仍然是止不住的开心,心情写在脸上,一览无余。
“走吧,你明天回医院…你在干嘛?”宋铭铮走回位子上拿外套,等他走近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喝多浪费啊!”穆辰远红着脸,没好意思理直气壮。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得顺着宋铭铮,心情实在太好了“那个酒太苦了…我喝不掉,这果汁我就给喝了,剩的我都喝了。”
“你也不怕喝多了尿路感染。”宋铭铮冷哼一声,实在是不想和穆辰远讲话。大庭广众,把别人送的东西加上点的这些全给吃完,他没缺过钱,只觉得这样脸皮上实在挂不住,真是丢人丢到家。
结了帐宋铭铮直接推门出去,穆辰远倒了谢赶忙出去跟,两个人一前一后,倒也没差多远,很快就又消失在这不夜城的茫茫人海。
酒吧内依然人声鼎沸。
宋铭铮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轰动,但这里的人们总是及时行乐,烦恼也很快忘却。13桌的女孩很快又和朋友们举杯相庆,互动结束后驻唱歌手重新上台,气氛其乐融融。
服务生推着餐车往里去,vip间。
“小姐,这是您点的雪梨汁。”
女孩化了淡妆,拉开一小条门缝,礼貌的从服务生手中接过饮料,又很快的把包厢门带上。
屋里过分安静,与外界的喧闹截然不同。
贺听昭蜷在沙发里,护工放下饮料立刻屈身下去,与另一位护工一左一右替他按摩僵硬的后腰。
“实在是有点疼,”他微微抬起头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我妈只说下雨,没说这么大,早知道。”
“我就不来了。”
第38章
贺听昭出来一趟,最多能瞒宋铭铮两个小时。
他也并不打算瞒太久,他会一直记着,宋铭铮也会知道。但如果两个人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成解不开的结,他们都不想留下什么阴影。
他在酒吧听了半宿的歌,从民谣到摇滚。护工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的注意着他的身体动向,但好在绵软的四肢今夜十分安静,被固定摆放好后就规规矩矩。即使没有吃抗痉挛的药物,也没有忽然的痉挛抽搐,顾及了主人有些糟糕的心情。
这地方他受伤前的确是常来的。不过大概因为脑萎缩的发展,贺听昭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明显下降,以往他因为不能动弹,总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这些往事,于是一遍一遍,脑海中的记忆日久弥新。在这最近的短短一年,已经忘记很多细节了,他不再记得过去在这里和宋铭铮约会时,除了还能跑能跳以外,自己是什么模样。
今夜的指针还没过今夜的十二点,二十九桌那个模样出众的黑衣客人就又回来了,身上似乎带了屋外的晚风和原本并没有的凛冽。
vip间自然还有人在等他。
陌生人其实很难从宋铭铮表情上看出喜怒。他就像个行走的雕像一样,有时候甚至可以去掉行走两个字,大多数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可以抱着贺听昭在床上一躺躺一天,连贺听昭都说要起来活动活动他也是兴致缺缺,好像仅仅维持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可以。
他很少主动,这十几年的陪伴,换作别人多少是会有些进步,但宋铭铮没有,他的一切被动都被爱人包容,被温柔逐渐融进那个其实并不坚强的内心。
宋铭铮的下属,家里的佣人,都很怕他,以及一切有过经济利益往来的人。哪怕是出身豪门的继承人,大家话里话外谈的都是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腌臜事,但身上披的也都是绅士的外衣。宋铭铮和他们不一样,他根本不爱掩藏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枪在他手里,说话似乎更有底气。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散,如果散了以后对方还有他需要的,那就抢来。
佣人觉得他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可能会在半夜默不作声的起床,跑到天台上往远处无规律的放枪,发出恐怖片中波ss一般,桀桀的笑声。也可能会把没照顾好贺听昭的护工拖到池塘边亲自把对方的头按进水里,任由护工挣扎直到死寂,他可以始终面无表情,或者就悠闲的随手撒一把鱼食。
贺听昭的确是截止目前,他人生中唯一一个例外。宋铭铮上位后贺家发现根本无法控制他,但因为贺听昭已经受伤,加上宋铭铮的确宠爱他,贺家长辈实在没办法,只得默许了他们在一起。但包括贺听昭的父母都曾提醒过,如果贺听昭没办法再支配宋铭铮的情感,在不能回家找他们帮忙的时候,起码不要惹怒他。
贺家跟来的护工只在西城做了开始的半年,直到现在,贺听昭的身边其实也只有听命宋铭铮的人。
可他看起来始终如常,随着年岁增长性子使的少了,但是还是不怕他,也不曾见过有什么收敛。
宋铭铮推门进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和往常一样,屋里的护工差点集体跪下。女孩子们方才还很放松,只在这几十秒内就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工作态度。贺听昭陷在轮椅里歪着头笑“你们出去玩呀,点酒刷我的卡,不要妨碍我谈恋爱。”
宋铭铮杵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脾气,屋里任谁也没敢动。贺听昭叹了口气,表情无奈,他咬住操纵杆往前,蹭到宋铭铮身边,抬起右手颤巍巍的勾了勾他的衣角。只是今天实在状态不好,瘫软的绵掌不停颤动,僵硬的食指也跟着被带动,只一下勾起,就唰的落了下去。
宋铭铮终于动了动,他微微往前,身体下坠一点,就接住了下来,然后握在了掌心。
贺听昭笑了一下,脖颈有些受不住,微微歪在头枕上。但他冲宋铭铮挤了一下眼睛,看着又俏皮了起来。
他的手还被宋铭铮握在掌中,于是咬着操纵杆后退,慢慢引着宋铭铮往前。
“还不出去玩?”轮椅后退了半米,人要走其实只要两步,宋铭铮硬是跟他慢慢挪了半天。贺听昭往后询问出声,护工们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应声出门。
人一下走了三个,不算太大的包间内立马消失了一半人气儿,但又迅速升起了不需多言的暧昧。
等护工都出去,宋铭铮松开了手。他俯下身子,把贺听昭的手掌在大腿上摆好,绵软的掌心舒服,但触感并不好。贺听昭的无名指有他们的对戒,坚硬的钻石硌在掌心有点酸痛。
他很想先开口,这样看起来自己似乎是在生气。但每一次,宋铭铮都不知道应该主动去说什么。
他们有了太多默契。以至于到了这里,宋铭铮仍然觉得,贺听昭要说的应该不是那些无端的猜忌。他并不希望贺听昭太早知道自己的意图,但也并不介意告诉他。
在他眼里,这始终只是爱人的一场病而已,需要的是他们共同的努力。
无论需要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阿铮,对不起。”
他先道歉了。
宋铭铮在心头尖叫,那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焦虑几乎要冲破耳膜,但嘴里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要,宝贝,你没错,你没错啊。
“你准备的烟花没看到,我还骗你了——”
那就算了,下一次再看啊,我们来日方长。
不知不觉中,他又乏了不少。轮椅把他的身体完整有力的固定,卡在座位中纹丝不动。只是细枝末节处又处处显露着虚弱,贺听昭的头稍稍又有些下垂,几乎快要没力气再抬起看向宋铭铮,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宋铭铮站在他面前俯视,感觉那种来自身体的脆弱像一个巨大的壳,把爱人完全包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