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号,张宁宇。八十七号聂与准备。”
温言冷不防被打断了介绍,登时脸上就浮现出一点哀怨的情绪。聂与看得好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嘴里的棋子糖推到另一侧。他才刚到,剧本都没看热乎,就轮到了他。说没有人暗箱操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本身也就不打算演电影,他不是那块料。哪怕是马上就到来的试镜,都不是很在乎。
那个叫张宁宇的人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聂与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把嘴里的棋子糖嚼碎。
他试镜的角色在《凉城》里戏份不多,却格外浓墨重彩。易昳给了他三个角色,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凉城》是易昳团队的原创剧本,里面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国风内容,时间跨度更是到了上下一万年之久,讲述了一个古老又辉煌的染年国文明从没落到复兴的故事。甫一开始,就引入了一个概念“假设从古至今人类的科学文化水平在不断倒退”。真正辉煌的东西,早在一万年前,早在那个古老又神秘的华夏土地上,就已经大放异彩。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探索到了外太空和地壳核心,但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染年文明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故事刚开始,就将染年文明引入了进来。现在科技已经探索到了海洋深处,巨大的海沟里,探索人员发现了上万年历史的精致的青铜器。虽然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但是仍旧能发现当初的作用。人们惊奇地发现,这竟然利用了镜像原理和量子力学,将海底的所有东西都投射到地面上!不仅仅只有这一处,还有古墓里精致的密码机,神秘的治疗仪……种种东西被收编在一些奇闻逸事的书籍里,最终被一位名叫司逸的医学博士看到了。
他远赴南极,得到了染年文明中的“医”卷。
他通过阴私的方法,找到了无数残疾的小孩,并将他们带到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在他们身上进行一些实验。譬如换掉白血病小孩的骨头,譬如将动物的眼角膜移植到小瞎子身上。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小岛上,生活着染年国的末代君王。
……
故事的视觉是通过小岛上生活着的,拥有染年国直系血脉的小女孩开展的。她认识了苍白英俊的国君邪凛,并逐渐发现在超然的文明之下的阴谋,以及在很多年前,一手创设整个文明体系的,美貌比才华更出众的,邪凛的秘密情人。
……
“……啊,我有爱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邪凛漫不经心地把腿搁在岩壁上,朱红色的神秘符文在他身上缓缓流转。
“但那不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吗?”
女孩露出不解的表情:“你上次还跟我说,时间跨度太长了,你也提不起感情去想念一个人。”
男人英俊得有些邪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秘的笑:“但是子归不一样啊。”
“他是支持我在这天底下碌碌无为的底气。”
……
季子归。
人设很像聂与演过的一个角色,但是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季子归作为染年文明的创设者之一,惊才绝艳,染年文明遗传下来的共八卷,有三卷半都是他的团队创设的。在整部影片中,季子归出现的次数其实很少,大部分还是活在邪凛的记忆中。一袭白衣,修长苍白的手执着一卷经册,黑发松松垮垮地束着,额前的几束垂下来,落在还是少年的,正在习字的邪凛的手背上。
那是他对这个老师以及情人最深切的印象。
聂与要试的一场,就是季子归作为少年天才第一次跟人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
他细细把剧本看了好几遍,然后合上,越发觉得自己演不出来了。但温言却兴致勃勃,他把完整的剧本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我觉得你非常适合这个……易昳刚看完你的《珍珠寇》就拍了板,今天也就是走个流程。只要你不出大错……”
聂与温和地说:“我还真有可能出大错。”
温言:“???”
聂与补充道:“就是把季子归演成饕餮之类的。”
饕餮也是一个核心角色,染年国重臣,性格能跳到外太空。
温言终于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不至于吧?”
正这时候,那边的门嘎吱一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那个人逆着光。
有光从他身后照进来,聂与能看见他脸颊上细密的绒毛。从他的轮廓来看,他这个人简直熟悉得令人心惊。
聂与豁然起身。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张宁宇,嘴唇微微颤抖。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张宁宇也看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解:“......?”
温言也跟着站起来,看他的表情,大概已经把张宁宇当成了什么穷凶极恶的暴徒。他阴嗖嗖地说:“需要我干掉他吗?”
聂与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他怔怔地说:“不......不用。”
张宁宇的表情更困惑了,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动了一下。他看上去真的跟沈知非很像,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又完全是两个人。分不清是谁跟聂与心中那个轮廓更为契合,但是他现如今眼中只剩下了那颗泪痣。
喧嚣吵闹的环境里,有少年冲了进来,表情倨傲又不屑。但他俯下身抱起了他,下颌骨精致又漂亮。
“你还好吗?”
记忆里的人,穿过了漫长的时空距离,与眼前这个人重合。那种悸动直直地戳中了聂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聂老师?”
张宁宇又问了一句,眉目隽秀,泪痣温软。
作者有话要说: 与与: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替身
☆、试镜
“……没。”
聂与勉强笑了一下,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张宁宇。
这个人脾气应该还挺好的,被人这么看着也没发脾气,只是笑了笑:“祝您试镜成功。”
他是圈子里的新人,演技非常精致,被无数媒体和导演称为“前途无量”。那张脸更是跟影帝像了六七成,红起来只是早晚的事。圈里都叫他“小沈”,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和相像的演技,更是因为两个人差不多的脾气。不知道张宁宇家里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格外肆无忌惮,完全凭心情做事。整个娱乐圈里,让他发自内心尊敬的人只是寥寥无几。
而这个有潜力爆红的聂与明显就在他的尊敬行列之内。
聂与说:“谢谢。”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下了心中那点怅然若失。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的时候,就直接走进去了。只是他毕竟不是什么干干脆脆的人,走到门口了,还要拖泥带水地往后看一眼。张宁宇喝了一口水,刚好跟他的眼神对上,于是露出了一个有些乖巧的笑。
“哟,看什么呢?”
聂与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迎面就扑上来这么一句话。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个台子,强光打在他身上,显得周围更加空旷。前面几个人或站或坐,有人拿着剧本看,有人抬起头在看他。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坐在旁边的那个大胡子男人。
这个男人的胡子被小皮筋扎了起来,他竟然是陆河!这个娱乐圈响当当的出品人,现在就坐在这儿试戏。再加上旁边的易昳,管宁月……这些跺跺脚就能让娱乐圈抖三抖的人,全在这儿聚齐了!
他还没说话呢,易昳就笑了起来,她的脸隐没在半黑暗处,聂与捕捉到了她脸上促狭的笑意:“这就不好意思了?是不是紧张?”
聂与实话实说:“也没有。”
易昳说:“那就是害羞……他去洗手间了,你暂时……”
聂与更加困惑了:“谁?”
易昳:“……”
陆河清了清嗓子:“你来之前没有看面试你的都是谁吗?”
聂与露出微妙的诧异的表情:“……不是随机的吗?”
陆河:“……”
易昳被他逗乐了:“你心态还挺好。”
“也不是。”
聂与更加放松了:“主要是各位老师问的问题都不太正式……咱们试镜要一直以问问题的方式进行吗?”
大家:“……”
大家脸都绿了。
聂与这是在质疑他们的水平?他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吗?还是说有人给他撑腰?
——还真他娘的有人给他撑腰。
想起刚刚离开的某个人,大家心中浓浓的好奇心登时就被浇灭了。
易昳笑了一声:“看你粉丝天天说你怼天怼地怼空气,就是你不经常在公共场合露面,想挨怼也没机会。今天真是有幸,感觉还挺不错。”
聂与彬彬有礼地说:“易导,只有泰迪才怼天怼地怼空气。”
“……”
易昳脸色微妙地看着他。
聂与毕竟还是个绅士,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就这么看着这一帮子人。陆河嗤笑一声,大胡子抖了两下,然后笑得越来越放肆:“聂老师有前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敢当。
聂与看着这脸色各异的人,还是选择了闭嘴。
正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黑暗里传来的清晰的脚步声,有人拉开了椅子:“乐什么呢?”
影后终于开了腔:“你刚才……”
沈知非风轻云淡地打断她:“不是面试吗?”
管宁月心里觉得好笑,却还是附和着沈知非:“……对,面试。”
想起刚才发生过的事,那可还真是够好笑的。
明明在前几场试镜里面不改色宛如煞神的沈四爷,看见人聂与的名字之后,就开始纠结沉默。管宁月之前跟过沈知非,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明明台上的戏已经走样得差不多了,他也没开口叫停,只是一边盯着手机,一边看着出场顺序。
张宁宇表演完后,他的焦虑就更明显了。门被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他直接站起了身——连椅子都被带倒了,发出尖锐的声响。所有人都看着他,沈知非神色有些怪异,直接去了卫生间。
他说是上厕所,但是在坐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易昳在这个圈子混久了,看见沈知非这个样子,倒也觉得稀罕,忍不住多逗了聂与几次。没想到聂与人设简直真实得让人不得不说一声牛逼,直接把这一桌子怼得无话可说。管宁月觉得好笑,看见沈知非的时候,手中的笔转了一下,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
聂与的目光从沈知非身上扫过,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试镜这么草率了。
易昳清了清嗓子,憋着笑看手里的稿子:“……你是来试镜季子归?”
聂与点了点头。
易昳说:“需要有人给你搭戏吗?我们这里影帝影后都有哦……沈老师,要不你来一段?”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沈知非身上。他大概是刚刚平复了情绪,现在表情颇为镇定自若:“邪凛跟季子归的对手戏在第一季本来就少,你想要哪一场?”
聂与微微皱起了眉。
沈知非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脸色晦暗不明。
自从那天聂与从家里跑出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哪怕是发消息,也是零星几句。聂与大部分时候对他是很冷淡的,像是回到了他们争执离婚的时候。
那个对视只是几秒,但是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聂与最先移开目光,脸上带着那种妥协一样的表情,慢慢地说:“……嗯。”
其实他答非所问。
但是沈知非知道他的意思。他之前没有挑选跟邪凛的对手戏,这样说,代表着他同意了。
同意沈知非给他搭戏。
同意他的不怀好意。
沈知非走上了台子,他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完美无瑕。他跟聂与今天都是素颜,但皮肤底子好,看上去格外般配。
……
聂与穿得并不十分正式,并不规则的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那一截手腕就显得万分伶娉。他微微抬了抬眼,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但是他压了下去,重新恢复成了古井无波的模样。
面前的人是他的学生,也是这偌大的国家的掌控者。
“……凛,贪嗔痴,恐害汝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带着恍如神佛般的威严。聂与的声音本就清冷,跟季子归的人设也格外搭。比起之前他演过的电影,他的表情丰富了一些,但是依旧很粗糙,跟沈知非没法比。
沈知非往那里一站,就是邪凛。
他通身都是贵气,由于五官过分英俊,竟然有几分妖邪的意味。他往前走了一步,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聂与,低声道:“度在我心。”
距离实在是有些近。
剧本上只写了他们是一对,没写谁先对谁动心。但是这样看来,邪凛就很有几分主动的意味。像是在经年日久的陪伴里,在季子归垂下来带着凛冽香味的流苏中,就已经懵懵懂懂地想要亲吻他的嘴唇了。
聂与直接拧紧了眉。
“无故征伐,草木荒芜,机械成批,民不聊生。此为你所言之度?我频仍授你,生机为上,和睦次之,死物为轻。如今颠倒,凉城恐不复……”
沈知非有逼近了一步,轻描淡写地打断他:“子归。”
聂与猛地看他。
在镜头拍不到的角度,沈知非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腰上,甚至还轻轻地捏了一下。
聂与看着这个他熟悉的人,眼圈猝然便有些发红。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垂下眼眸,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沈知非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他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