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如最先反应过来:“说什么胡话呢?两个人闹别扭也是正常的,怎么能一点小事就闹离婚呢?”
沈和钟也看出来几分,先是看了一眼沈知非,他靠着那边的沙发,伸手去牵聂与。聂与躲了一下,没躲开,于是那只手就被沈知非握在了手里。他们之间像是经历了很多次关于这个话题的争吵,沈知非都懒得为这件事而发怒了。他只是握着聂与的手,慢慢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满是某种恶意:“手好冷啊,小与。”
“沈知非,是这样?”
沈知非说:“抑郁症,只要他离开我的视线一秒,身上就得多道伤。您信不信这时候我们离了婚,下一秒他能直接从中贸顶楼跳下去?”
他从后面抱聂与,下巴懒洋洋地搁在聂与肩上,他托着聂与的胳膊,巧妙地避开伤口,就这么给沈和钟看:“看看,我们小与的杰作。”
沈和钟听不下去这阴阳怪气,皱着眉说:“你准备怎么办?”
“咱们不是说过了?你忘了吗宝宝?”
沈知非亲了亲聂与的耳朵:“先把病治好,然后咱们再去民政局,不然你这个状态,我也不放心啊。”
他说的很靠谱,话也漂亮,在父母面前展露出将近完美的形象。沈和钟也觉得这样才是最妥当的,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等病治好了再说,到时候小与给我打电话,看你的意思。”
沈知非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聂与的下巴,却被聂与扬手打开了。
他很痛苦。
他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是谁带来的,但是他好不了,每天吃各种各样的药,颜色灿烂的像是彩虹和太阳。
没有人会帮他。
沈知非也不会,对他好的沈和钟也不会,就连洛晨安……洛晨安也是这样说的。小舅舅洛振华最近跟沈知非有个很大的项目合作,也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婚姻出问题。
聂与沉默着被扶到了沙发上,沈和钟在旁边安慰了他一会儿,沈知非去门口车库里拿聂与今天的药,托张青如看一会儿聂与。沈和钟站起来接电话的时候,听见聂与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我想离婚。”
沈和钟只能安慰他:“等你病好了就离,爸爸……伯伯给你做主。”
聂与嘴唇动了动,又说了个什么。但是沈和钟没听见,他去了阳台那边接电话。张青如看着聂与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你得想开一点,聂与,日子还长呢。知非这两年确实有点不像样,他年纪轻,爱玩也正常,过两年就收心了……”
……大概每个人在母亲心里都永远是小孩。
聂与想起了洛洋,那个癫狂又有些错乱的女人。可是当这个女人抱住他的时候,也是他一生最温暖的时候。
然后他就被推开了,被推进了冰冷的海水乱流里,从此群星闪烁,但不见天日。
张青如没想到自己只是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牛奶,聂与就出了问题。
水果刀掉在地上,汩汩的血液流淌出来,手腕一道鲜红的伤口,聂与闭着眼,看上去了无生气。
那一瞬间,所有的劝解和说辞都成了一个笑话,关于积压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嘲讽和不以为然都烟消云散。直面了血淋淋的伤口之后,他们才知道,两个年轻人都没夸张。
——怎么会有人因为心情不好动刀子呢?
——的确是有的。
——抱着必死的决心,无法再活的万念俱灰,视死亡为自己的唯一救赎。
沈和钟愣了很久,久到手术已经结束,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看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儿子,又看病床上仿佛透明的聂与,恍惚想起,聂与最后跟他说的,好像是“我想死”。
我想死。
☆、你跟我谈恋爱根本不是因为爱我
那场风波变故实在是太大了,连着几天,不仅仅是沈知非身边的人,老宅的人也不敢提聂与一个字。张青如每天煲了汤送到医院,一方面觉得聂与还是跟自己的儿子离婚好,一方面又怕真离婚了,没人看着他,这个年轻人就这样用极端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聂与还是在一声“爸爸”叫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跟沈知非已经离婚了,这个称呼放在这里显而易见地是不合适的。他有些茫然地看了沈知非一眼,这几乎是他的本能反应。但是沈知非没看他,他的左手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握住了聂与的手。然后夹了一块鱼,放在了他的碗里。
那边也已经吵吵闹闹了起来,沈和钟表现得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聂与的称呼一样,那边张青如也没有多说什么,聂与好歹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了,沈知非在沙发那边拿红包逗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一些年轻人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沈知非,这个时候都纷纷凑过来了。聂与跟沈和钟在那边看财经报纸,看了一会儿,起身去端了盘水果。
表叔的目光跟着他过去,然后压低了声音:“这聂与不是都跟小沈离婚了吗?怎么还跟着往这边跑,还满口爸妈地叫……他俩复婚了?”
表婶面不改色地踹了表叔一脚:“嘴闭上,咱们过来前嫂子交代的东西都给忘了?”
表叔嗤笑一声:“俩年轻人,有什么好……”
“年轻人,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表婶冷笑一声:“马上连集团都要接管了,不说你儿子闺女有没有这出息了,反正我看你是没有。你啥本事没有,屁事一堆,以后得求着人办事,这个时候把人得罪的真精彩。”
表叔被表婶叭叭了这一堆,脸色有点变了:“……我又没得罪小沈。”
“是啊。”表婶说:“聂与被沈知非捧在心尖尖上,你再看大哥跟嫂子的态度……要是不重视,大嫂能一个个打电话过来交代我们?”
表叔蔫蔫儿地看了那边的聂与一眼,不知道沈和钟说了什么,聂与笑了一下,回头看了那边的沈知非一眼。
刚好沈知非也看过来。
于是沈知非黏黏糊糊地凑了过去:“你们俩说什么啊?A股?A股有什么好聊的……国际图灵智能化峰会?”
聂与笑了一下:“明年七月,在海市,爸爸觉得我可以去。”
沈知非懒洋洋的:“去呗。”
沈和钟是个特别忙的人,刚跟聂与坐了一会儿,就上楼接电话去了。沈知非半靠在聂与的身上,看了一会儿聂与手中的报纸,又低声问他:“咱们现在……还是炮友关系?”
这句话不知为何戳中了聂与的笑点,他笑的脸颊有些泛红,回过头看沈知非:“……可是你也不吃亏啊。”
“不吃亏,就是有点委屈。”
沈知非抱住了聂与的肩,低声说:“我都跟他们说了我在追你,但是你根本没给我这样的权利。我说了我爱你,你也说了你爱我,到最后咱们还是炮友关系啊?”
聂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已经是我的追求者了吗?”
沈知非没说话,摸了摸聂与的头。
又过了一会儿,聂与说:“那你加油哦。”
他站起身要去泡茶,但是沈知非拉住了他,这个男人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什么意思啊……宝宝。”
聂与叹了一口气。
“意思就是,快追上了。”
“你再加把劲。”
在老宅吃完饭之后两天,沈知非一直跟各种朋友聚。他圈子广,逢年过节的都得送个什么东西维护一下利益往来。聂与这两天倒是频繁地往老宅跑,沈和钟假期短,刚回家两天,就得回中央。倒是张青如,也不知道沈知非给她说了什么,一看见聂与,就热络得跟看见自家亲儿子一样,刚开始聂与还有些不习惯,他只觉得张青如的态度有点怪,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那天张青如叫他来老宅一趟,陪老爷子下几盘棋。棋还没下完,张青如就给他塞了个房本,聂与低头一看,是青山别墅的一套,那里打的是原生态理念,走的是中式低奢路线,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是个度假的好去处,碧华山相当于是个后花园。
聂与本能地想拒绝:“这太……”
张青如打断他:“你拿着,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里面我给你添了一些东西,估摸着你喜欢……别的都可以再添再改,交通也方便。”
老爷子在那边笑眯眯的。
聂与声音刚一出口,就有些变了调:“谢谢……妈妈。”
张青如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披肩,避开了聂与的目光:“行了……等会儿把你爸临走弄的鸽子汤带走,大冬天的,注意身体。”
聂与忽然有些局促。
张青如对他的态度几乎是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他有些试探地问老爷子,老爷子只是笑眯眯的,拿扇子一指聂与:“将!”
回去的时候,沈知非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让他直接开车去满庭芳。兴许是开了免提,聂与还没问出个为什么,就听到一个活泼的男孩子的声音:“聂与聂与,你快来呀!”
温言。
聂与对温言的印象很好,一听这个声音,他就基本上知道了跟哪些人聚。他跟沈知非的圈子是融合交叠的,这些人他基本上都认识。他温声道:“我现在过去。”
温言兴致勃勃,听得出来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话,但是嘴被捂住了。一阵嘻嘻哈哈过后,沈知非的声音响了起来:“路上慢点宝宝。”
于是那边又是一团哄笑。
聂与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好在隔着一个电话,他还有应付的余地:“……好的。”
沈知非逗他:“就这啊?”
聂与没再说话。
沈知非点到即止,磨蹭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几乎是电话刚挂,聂与就到了满庭芳。他不算这里的常客,但是经理却一眼就认出了他,陪着笑把他带到了顶楼。满庭芳的顶楼在整个京城都能排的上名号,带天台,落地玻璃窗,几乎能俯瞰整个京城。里面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倒像是轰趴馆,适合朋友聚会用。
聂与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温言。
温言把自己团在沙发上吃蛋挞,皮肤白得晃眼,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旁边坐了个女孩,聂与认识她,是洛晨安的女朋友纪晔。从门口看过去,落地窗那边围了一大群人,似乎在打牌,仔细一看,大部分人都认识。裴钰,秦俨,还有个似乎在热搜上看见过的,长得很漂亮的男人。男人很少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当时似乎是跟易昳一起上的热搜,所以聂与有点印象。
温言一眼就看见了他,立刻欢呼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把他抱了个正着。可能是太过明目张胆,所以温言没亲,他只是哼哼唧唧地又问了一遍:“我可以亲你吗?”
聂与笑了一下:“不可以哦。”
温言分外遗憾:“好叭。”
那边的注意力也被这边吸引了,聂与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听秦俨说:“嚯,这俩人根本不需要你们,人家自己相亲相爱着呢!”
沈知非笑盈盈地看过来:“是啊。”
“我一度觉得我们家宝宝跟我谈恋爱是另有所图。”
聂与摸了摸温言的脑袋,也笑了起来:“我能图什么?”
“你跟我谈恋爱,就是为了管沈和钟叫爸爸。”
沈知非看了一眼温言:“还图这小孩。”
☆、你是冬天没人抱的小孩子吗?
温言仰起头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沈知非,一副分外无辜的样子。
聂与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也没有,其实我还是爱你的。”
不知道是谁吹了几声口哨,他们都笑了起来。
他一过来,落地窗那边桥牌的局就散了,温言去拿了两个骰子,滚过来滚过去的。他年纪最小,身上的学生气很重,每个人都会多疼他两分。不用裴钰管,他就能被照顾得好好的。
饭还得等会儿才上来,沈知非叫了份草莓山药泥,递给了聂与。他自己不吃,聂与吃了两口后,又凑过来管聂与要。聂与拿着勺子喂他,沈知非亲了亲聂与嘴唇:“挺甜。”
其他人去打台球了,嵌入式音响放着有些复古的钢琴曲,温和悠扬,气氛不错。
于是这个吻加深了些,也更缠绵了一些。
聂与觉得自己简直要醉死在名为沈知非的梦境里了。
“过完年搬回来,好不好,嗯?”
沈知非的声音很轻,像是轻轻奏响的大提琴,密密麻麻地压在了聂与的每一个毛孔上。他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喘息,而沈知非的性子却不怎么恶劣了,他握住聂与的手:“回去看看也行,我重新装修了。那里保密性好,交通也方便,温言就跟咱们家隔了三栋。”
沈知非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你可别让他亲你,那小孩最擅长得寸进尺。”
聂与笑了一下:“好啊。”
吃完饭后,聂与跟洛晨安打了个照面。
事实上他这些年跟洛晨安的联系已经很少了,洛晨安忙着在海市开拓市场,也忙着谈恋爱。只是逢年过节时候,才能接到他一个问候类的消息和电话。前段时候聂与出了这事,洛晨安倒是打电话过来问了,但是聂与总是含糊带过。他现在挺好的,不希望洛晨安再纠结这事儿。
“你现在不拍戏了?”
聂与摇了摇头:“现在做计算机。”
“挺好。”洛晨安笑了一下,他也是聪明人,从始至终没有问聂与和沈知非的事儿:“反正你也不喜欢演戏。”
他们两个又聊了一会儿,沈知非叫他的时候,聂与站了起来,有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