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冷雪魁

「梓......」洸己看著巴上他手臂的女孩，表情却不是听到这番话时该有的喜悦，而是满满的为难。
他跟泷也之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错，但是他现在也已经对梓没有感觉......虽然他很想快点振作起来，但是他不能用这麽随便的心态跟梓交往......毕竟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做很久的朋友。
只是情绪激动的梓，根本无法察觉对方的难处，她喊著。「这样太奇怪了！他年纪比你小那麽多，最重要的是，他是男人耶！！为什麽他会喜欢上你？这种事根本不该发生的啊！」
「你不会接受他的对吧？毕竟你不是那种人，你们本来就不能相爱、不会相爱！你们本来就必须找个女人才是──────」
「别说了！」洸己的怒吼赫然打断了梓的言语和眼泪。
「洸...洸己......？」梓困惑的眼神投向洸己。
「别说了......这不是不该发生的事...」洸己轻轻挣脱了梓的牵制，他低著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出他的声音带著一种懊悔。
啊啊......自己真是个大白痴...为什麽一定得等到旁人说出和他一样的话後，才听得出来里头有多少矛盾呢...？
为什麽当别人这样说泷也时，他会觉得生气呢？
「对不起，梓......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你...因为已经太迟了...」
「泷也...他的确年纪比我小、又很没礼貌、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常常以下犯上...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和我一样的男性...可是，这跟那些都没有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麽颤抖。「──────就像他喜欢我一样，我也......喜欢他。」
他向呆站在眼前的梓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所以，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交往。」
听了这句话，梓久久无法反应，见她如此，洸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来他也不好就这样把一个刚失恋的女孩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二来他又不知该怎麽安慰她......
「我...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想，你人这麽好，又很漂亮，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的，所以......」
「──────呼。」
这次换洸己呆了。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梓明显松一口气的声音啊？
「吓死我了...我就等你这样说啊！」前一刻还梨花带泪的女人，下一秒却破涕为笑，她很阿莎力地拍拍洸己的肩。「我刚刚急死了，还在想说要是你真的没拒绝我，那我不就头大了？还好啊还好...」
「呃...」洸己不确定地握住了那只对自己肩膀施暴的小手。「梓，你没事吧？」会不会是打击太大，害她变得怪怪的...
「哈哈，没事没事，再好也不过了！」她吐吐舌，俏皮地笑著说。
「抱歉啊，我太爱管閒事了...虽然泷也来找我、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是那天我就已经告诉他，我打一开始就只把你当朋友，而且我已经另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很祝福你们。」
「可是刚刚经过派出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们的状况一定不是很好......所以我临时就想到用这个方法推你一把...我还在想说要是弄巧成拙该怎麽办呢，还好没事。」
「.................................。」洸己知道，他应该感谢她让自己发现了真正的心情，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他还是难免有点不爽。
可恶......他刚刚还那麽认真的跟她道歉耶！结果她居然说一切只是开、玩、笑！！
「对不起，别生气嘛～～」梓看出洸己正在感激她和揍她的冲动间挣扎，她连忙陪笑脸道：
「虽然我刚刚真的太多管閒事了，不过，你能搞清楚自己的感觉的话，有什麽话大家说开来不就好了？要是有误会你就跟他道个歉啊，不然看你刚刚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都觉得不忍耶。」
......这女人...明明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居然还......唉，真不知该怎麽说她。
「......谢谢你，不过...」洸己敛下眼。
是呀，托她的福，他的确是明白自己的心情了，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为什麽？」
「因为......」洸己吸吸红通通的鼻子，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我把他逼走了，他已经放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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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件事至今，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泷也的毕业旅行已经结束了，但是就像他信笺上所说的，他没有回到那间与洸己同住的公寓，甚至没给一通电话，就当他们是陌生人、当他一开始就不住在洸己家。
洸己很沮丧，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行动。
其实身为警察，只要他想查，纵使泷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住在哪个同学家里，他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查出来，可是他也没有。
因为这世上还是有很多靠著警察的身份也解决不了的事。
比如说：向泷也解释。
唉，毕竟这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报应的果当然还是自己尝啊...
他拿什麽立场在把人家气跑以後，还厚著脸皮跑到人家面前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已经想通了，请你回来吧』？
梓跟他说过没有关系，就去告诉他，到时就算人家真的心灰意冷，也总比徒留遗憾好。
话是没错...可是当初是他要泷也去找别人爱的，现在才说：『算了，我取消，我回心转意了，拜托你不要去找真命天女了。』这种出尔反尔、不负责任的言行他也做不到。
虽然他现在没有泷也陪，真的很寂寞...不过他实在不知道，泷也是否还生他的气？
瞧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肯定是的。
但洸己知道，这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他觉得，还是等泷也气消了，能够原谅他了再见面比较好...也许他现在气得根本不想见他。
梓有点生气地问他：『那到时，等到他愿意见你的时候，他的身旁真的有了另一个真命天女了，你打算怎麽办？』
『不知道...可是这种结果也是我选的，大概就只能祝福他们吧。』他这样回答，结果梓很生气地抬起她的美腿，在他还没痊愈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後，就气嘟嘟的回家去了。
临走前，她还骂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难怪泷也要生他的气。
就当是这样吧。
这份寂寞，一定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因为他不珍惜泷也、不珍惜爱他的人，所以才遭到天谴。
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关系......虽然他甚至寂寞到晚上会跑去泷也空盪盪的房间睡觉，但知道自己正在受罚，他的心里就会比较好过一点。虽然他欠泷也的，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还不完。
「唉......」在他叹了打卡後第七百六十八个气之後，前辈Ｂ终於忍无可忍地将他丢到单车上，叫他去巡逻。
真是无情啊...这家伙居然因为梓跟他告白，就变得这麽有异性没人性...阿Ｂ太过份了......
洸己一边哀怨地碎碎念，一边骑著单车，像一缕游魂般在熙来人往的街区里游荡。
也许是因为己经接近五月，天气开始有些微闷，骑了一段路後，洸己感到体内的水份正从毛细孔一点一滴地渗进不是很透气的警察制服里。
虽然现在还称不上很难受，可是洸己不太喜欢身体被汗水弄得黏呼呼的，而且也对衣服湿黏在身上的感觉很感冒。没有想太多的他，瞥见了一旁的便利商店，於是决定进去买瓶冰凉的矿泉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吹吹冷气啦。
「欢迎光临～」自动门缓缓滑开，感应器发出响亮的叮咚声，以及笑容可掬的女店员清脆问候，几乎在同时响起。
洸己对朝著自己猛笑的女店员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店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这个问题只是从他大脑的皮质层轻轻滑过去，就被他耸耸肩遗忘。
黑亮的皮鞋越过柜台，笔直地朝著最後排的冷饮柜走去。
走著走著...
────────这家店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才走了三四步，这个问题又重回洸己的脑海。
因为正值上班上课的时间，所以商店内的客人并不多，不过......为什麽大家都笑得这麽奇怪？
该怎麽形容那种笑容呢......心花怒放？浑然忘我？幸福？或是.........著迷？
顺著大家的视线望去，在众所瞩目的焦点中，一道颀长却又纤细的背影映入洸己的眼帘。
距离冷饮柜只剩两步的那双黑皮鞋僵直地停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
应该不是他，不是他。
这两个礼拜内...自己不知在人群中看见几千几万个相似的背影...可是却没有一张脸是他真正想见到的，也许这次也是......
就算理智这麽告诉自己，但他的视线还是没办法从那正在拿取饮料的背影上移开，心脏也不听话地加快跳动的频率。
好像...真的好像......不只穿衣服的品味像、身材和发型也像、举手投足都简直是那个人的翻版...甚至连一定要拿第三罐饮料的习惯都一样......
洸己听到内心的自己在尖叫，催促著自己快逃。
『───────所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应该早在十年前，你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就知道了啊！他是你的天敌、你的克星！！』
『还是快走吧、趁来得及之前快走吧！见到他，你们会有多尴尬？你应该也不想吧？洸己！』
可是就算内心的自己再怎麽呐喊，像是他的意志没有神经连上大脑似的，身体就是动弹不得。
虽然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面对，但他还是想见他。
虽然开口不晓得要说些什麽，但他还是想跟他说话。
洸己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传达这个想法，团结合作的程度和肚子饿的时候并驾齐驱。
在洸己身体和心理两方激战的时候，少年拿著手中那罐原豆咖啡转过身，两个人，四只眼，就这麽对个正著。
是他！！！！
洸己有种中乐透的感觉，而他深深的为自己不成熟的反应感到汗颜。
「泷.........」才欲开口，少年却直直地越过他，迳自往柜台走去。
乍见泷也眼里冷淡黯光的瞬间，疼痛从洸己的胸腔往全身扩散，好像全身的骨髓都被抽走了般，连站都变成一个费力的动作......洸己得深深的吸气，才勉强止住正欲运转的泪腺。
他都忘了......他已经被泷也放弃了...泷也不会再原谅他、甚至不会再正眼看他一眼了。
早知道就快点走了......便利商店的冷气还是太冷了...冷得他都快被冻伤了...
「────你有什麽事？」
「咦？」对於泷也的回顾，洸己又惊又喜，以致於他只能发出一个不明究里的单音。
像是在忍耐什麽般，泷也深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果你没事，就快放开我。」
顺著他的话，洸己看见了自己那只在危急之时及抓住对方指尖的右手......顿觉无地自容。
不过，虽然很丢脸，但这是自己给自己的，最後的机会了。......就算他真的不原谅他、就算他会被打进二十层地狱，最起码也要把话说清楚。
「呃......我，我想...我只是想说......」
碰！！
匡啷！！
「呀啊啊啊啊啊！！！！」
「臭女人，叫什麽叫！？要命的就快点把钱全部交出来，小心老子轰烂你脑袋！！！」
一阵枪响後，伴随著女店员惊慌的尖叫，男子凶恶的叫骂声充斥了整间店面。
「啊啊啊！！抢劫啊！」
「不要，救命啊！」
被惊吓到的不只是柜台抖著手在交钱的女店员......其他在店内閒晃的顾客，全都被那阵枪响吓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惜地尖叫著。
碰碰碰！！
歹徒又朝店内连开了三枪，这次是另一名男子的声音。「混蛋！叫屁啊，再叫恁爸就让你们吃更多子弹！！！」
现在除了两名歹徒，和几乎腿软、泣不成声的女店员外，所有的人都已经吓趴在地上。
啧...居然光天化日的公然行抢。
看那两名歹徒疯狂的举动、粗暴的言行、深陷枯黄的脸颊，还有满是针孔的手臂...
「泷也，没事吧？」抱著泷也卧倒在地，洸己轻声问著。
「没事...」泷也看著冷饮柜上带著大片、碎裂的弹痕回道。那是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如果不是洸己反应快，碎的恐怕就是......
「呿...现在都是由歹徒在主导情势，看来也不能用无线电了。泷也你听好，我去引开他们注意，你快点报警。」妈的...真的衰毙了...自己势单力薄、对方火力强大兼精神错乱，加上又有一堆人质...
「别去！」泷也紧张地抓住洸己。「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强大的力道，洸己知道泷也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他笑了...突然觉得很开心，就算此刻他真的死在歹徒枪下，他也毫无怨尤。
「你才疯了咧，我现在穿得这麽醒目，怎麽看都是条子，就算我不行动，他们也会把矛头指向我，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何况我现在有带枪，还比手无寸铁的人质有抵抗力多了...他们精神这麽不稳，等一下要是开枪扫射，大家都活不了...」
「白痴啊你！就是因为他们精神不稳、你又是个条子，你一抵抗，大家都会有生命危险，不准去！」其实谁生谁死他才不在乎，但他绝对不要洸己离开...绝对不要！！
妈的...笑这麽开心作什麽？！真有这麽感动的话，他可以说一千遍、一万遍，就是不要摆出一副只能听这一次的表情啊...
他还没听清楚他刚刚想说什麽、还没质问他方才泫然欲泣的表情是什麽意思、甚至还不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在他听到答案前，绝对不准高木洸己死掉──────听到答案後更、不、准！！！
「那不然怎麽办？」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真要选，当然还是要先给它把性命搏下去再死，才不冤枉啊。
「我想到一个方法...耳朵过来。」
「..................。」
「驳回。」这下换洸己板起脸了。
「这总比你的方法安全多了，运气好的话两个都能撂倒。」
「运气不好的话呢？」洸己皱起眉。「这可不是玩家家酒，如果不成功便成仁，你知道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泷也对『家家酒』这三个字非常感冒。「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
「那边的！！吱吱歪歪什麽！给我站起来！！」
两人敛起表情，洸己缓缓地站起，双手高举呈投降的姿态。
也许真的是他那身警察制服太过显眼吧，站起来投降的只有洸己一个人，歹徒甲却没有继续对他们施以恐吓。
「啧啧...真、真倒楣，居然有个...死条子混在里面...喂！把枪交出来！警告你喔，要是敢玩花样，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歹徒甲似乎是毒瘾开始有些发作，不但口齿不清，连指著洸己脑袋的枪口都微微颤抖。
面对这样的情况，洸己只是听话地掏出佩枪，慢慢地放下...
洸己的手离开枪的那瞬间，歹徒甲脸上扭曲狰狞的笑容咧到最开。
「很好......就是这样...」而他的拇指，拉开了枪後的保险。
「──────趁现在，泷也！！」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什麽事的时候，一记快狠准的肘击砸到了歹徒甲後脑勺，像是算准了他的弱点般，歹徒甲当场两眼翻白，连叫痛都来不及就昏了过去。
「***！！」情势突然有了意料外的改变，歹徒乙举起枪口就是一记！
碰！！骇人的枪声又响起，只见泷也的手臂处的衣料破裂，鲜血迅速染红了整条袖子，一滴滴地落在雪白的地板上。
而泷也不久後便不支倒地。
「王八蛋，现在就下地狱去吧！！」虽然泷也已经失去抵抗的能力，但杀意早染红了歹徒乙的双眼，刚嗑了药，情绪相当不稳的他，又拉开保险，准备来个致命一击────────
碰。
第六声枪响的同时，歹徒乙的枪也掉在地上。
「.........你想干什麽...？」
洸己抓著尚冒著烟的佩枪，轻声问著。
那阴鸷的表情，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绝对零度的阴狠杀意在他的眼里酝酿，令人不寒而栗...原本还因为枪声尖叫连连的民众，刹时也全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