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彬怀里抱个果篮坐在副驾,也不知怎么就福至心灵,忽然转过脸来幽幽一问:“你说何学礼啊?你不是跟他绝交了吗?”
“对,对啊!”叶泽恺莫名心虚,没敢跟他对视,小声解释:“本来已经绝交了,这两天,这不是……季童那边代理协议那事儿,又重新建立那个,沟……通……”
谢彬小声吐槽:“我信你个锤子!你俩……”他想问你俩到底什么交情?是不是特别铁那种哥们儿?你真的能为我疏远他?话到嘴边却没真问出口,觉着矫情。
他每每想到何学礼这人,心情就会非常复杂,而且膈应!何学礼于他跟季童来说太可恨,而且明摆着是个人|渣。
叶泽恺悄悄看他一眼,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我选你!”
谢彬不想搭理他这么种拙劣的玩笑,从他们主管吕萌让带的果篮里抠出个桔子剥开吃。
叶泽恺看他真不高兴,想开个玩笑把这段遮过去,不尴不尬的小声解释:“我跟Kim三岁就认识,一气念到大学没分开过,就一哥们儿……但我真的选你!……我跟他手都没拉过……那是真的很清白哈哈!”
谢彬专心吃桔子,叶泽恺的玩笑对他来说并不好笑。
但坐后排不明就里的同事听在耳中就叶泽恺这番表态甜丝丝的风趣又体贴,于是悄眯眯发笑,说:“彬仔你这飞醋吃的......哈哈,有点可爱了!”可爱而任性的意思。
“他连拓跋男朋友的醋都吃。”叶泽恺不知死活的又笑着打趣一句,以他的情商这句话本不该说出口,可有时候话赶话憋不住。谁还没个朋友了?你对何学礼吃醋我也能对拓跋吃醋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谢彬无话可说,还好车箱话题也终于从他这儿转移到了“拓跋居然有男朋友?”上面。
元冰做的不是什么大手术,结石取出来精神很快恢复如初,只是伤口愈合需要时间,暂时还无法活蹦乱跳,一见面就跟范仕琪要电脑,号称生命不息搬砖不止。
然后叫谢彬赶紧带霍青回家睡觉,他晚上不需要陪护;这套干脆利落的安排很拓跋风格,但态度稍显冷淡,而霍青也只差把失落两个字写在脸上。谢彬暗自神伤,情路坎坷的不只他一人。
叶泽恺理所当然准备送他们一程也被拦住,谢彬说:“我们自己打车,您早点回去休息,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你还在生气啊?”叶泽恺压低声音对他耳语,表情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又道:“Kim是挺浑,但对你真没什么恶意,他当年约的是季童,就......也没想到还有你这个人啊!”
“嗯,我明白。”谢彬点头表示理解,神情颇为认真,学他的样子低声问道:“上周和他们代理开会,他把我堵办公室里,说想玩儿我有得是办法……也挺好笑的!去年你替他跟我上床,哪天他心血来潮,换上你的衣服来找我......嘿!我一个人闹笑话,供你们兄弟俩寻开心,完美!”
叶泽恺瞬间愣住,表情震惊望向谢彬,“你怎么会这样想?”
谢彬面无表情回望他:“我从前也没想过这么荒诞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叶总,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换个正常的。讲真我现在不光怕你们,我连自己都害怕。就像你说的......我不知道自己男朋友是谁。”
叶泽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哄哄这位重度脸盲症患者,谢彬后退半步,轻声发笑,“你刚才问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那样说?脸盲症在你们看起来不是一种叫人困扰的先天缺陷,反而挺好玩的吧?”他稍微扬起下巴,朝向没人的方向演绎道:“瞧那人啊,像个瞎子一样,太好玩儿了!谁都认不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认出自己爹妈啊哈哈!”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叶泽恺,一本正经自说自话:“爸妈当然认识的,我还认识一手把我带大的保姆,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姐,还有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其实我一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才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但直到上个星期,我才因为这种缺陷而感到绝望。”
叶泽恺心里被揪扯着实在听不下去,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小声肯求:“别说了,别说了谢彬……对不起,我们错了,都是我不好。”
谢彬下巴倚在他肩头,喃声道:“真遗憾,你们没早点儿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没叫人这么捉弄过,我居然真当自己是个正常人。”
第29章 说跪就跪
“我给他道歉?”何学礼靠在高背椅里摇晃,表情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又不是我睡他骗他还强*他!哈哈——”
他说着看叶泽恺脸色越差,略收敛起几分顽笑,拿浑话哄兄弟:“不是……宝贝儿,我可以去,算你欠我个人情呗。我就是觉着有点好笑,而且叫你这么搞,那傻小子动真心怎么办?等你玩儿够了想甩他,他不得去死?”
叶泽恺交叠双脚架在何学礼办公桌上,神情不虞:“关你什么事?我泡他甩他是我跟他的事情,今天你只要为你自己做过的缺德事真诚道歉!懂吗?”
“我缺德……?”何学礼气结,起身去咖啡台给自己接饮料,按下开关后才发现机器里豆料槽已空,低咒一声弯腰在储物箱里翻找咖啡豆,等把豆子填进机器才继续刚才话题,反问叶泽恺:“我说,我去跟他道歉我说什么啊?我说……我说我没问清楚季童有没有男朋友,所以不该跟他约po?还是在知道他把我兄弟迷得晕头转向之后不该好奇他长相?”
叶泽恺听罢长叹一口气,撇过头去骂人:“放屁,当年说好签合同,为什么没签?”
何学礼无辜摊手,“那季童去了吗?季童没去,我也没去,对吧?我约的季童,我们俩谁都没去,所以这个,这……不能算我失约啊!”
叶泽恺按住心脏,深深吸气,说:“Kim,我现在才发现,你可太渣了!……我现在突然特别理解谢彬。真的,我要是他我非弄死你不可。”
何学礼顺手给他也蓄一杯咖啡,笑着给叶泽恺端到跟前,“他想弄死我很正常,但是你要知恩图报,没有我你能认识他吗?没我随手牵线,你俩压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叶泽恺收回大长腿擎起咖啡杯浅呷一口就放回去,望向一脸陶醉的何学礼问:“你这个点儿喝咖啡,晚上有节目啊?”
何学礼一杯咖啡已将见底,笑眯眯揶揄他:“以后咱俩各自精彩吧,等会儿跟你们吃完饭我还有别的场子,至于你嘛……你俩破镜重圆春宵苦短,赶紧也喝两口提提神哈!”
叶泽恺卡着下班的时间去谢彬公司楼下堵人,等谢彬走到他跟前先出声叫人,然后在他来不及掉头离开时骤然拽住他胳膊往外拖行。
“你又干嘛啊?”谢彬脸上挂的表情全是不耐烦。
叶泽恺不是第一次来找他,前两回被无视铩羽而归,这回态度不免显出几分强硬,直把谢彬推进自己车里才好好给他解释:“之前说让何学礼补签的合同签好了,我带你去拿。”
谢彬神情寡淡,身体往后挪挪,冷冷的:“那我们两清了,交易正式结束。不妄我......”话说一半卡词儿,谢彬抬眼问叶泽恺:“你们一般管那种叫什么?出场费还是出台费?”
叶泽恺皱眉,“你非要这么说,自己心里不难受吗?”
“还行吧?做都做了……”谢彬低头垂眸,“我那时候太天真,以为那件事只要自己不提不念就能轻松翻篇儿,现在看来是翻不过去了。那就坦然面对呗。”
叶泽恺懊恼的耙一把头发,用力合了合双眼,“谢彬我知道你介怀什么,你堂堂东京早大高材生,天之骄子,被何学礼一个混淡提意害的尊严尽损,而我的出现更让你感觉倍受屈辱。你觉得自己被欺骗,被耍被玩弄......”
谢彬越听火越大,忽然打断他大吼出声:“难道不是吗!叶泽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扪心自问有没有真正在意过我的感受?你哄我像哄傻子一样!包括这份合同在内!我再问你一遍,这份大几千万的合同,真是本周内谈妥签下来的?叶泽恺,我长得像白|痴吗!?”
叶泽恺无言以对,谢彬说的没错,广告代理合同不是期货采购,由其这种年框协议,没两三个月磋商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更遑论签字盖章。
谢彬把脸偏过一边吸吸鼻子,低声哽咽:“叶泽恺,你骗我都不走心。可是我居然......真的,差点儿就......爱上你了。”
叶泽恺定定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谢怂怂的“戏”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嘴硬也硬不到刀刃上,什么叫差点儿?分明就已经动真心了。
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缓缓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上,以往“狩猎”成功的喜悦与满足感微乎其微,反倒是谢彬的痛心叫他感同身受。
何学礼经常说人和车都一样,你喜欢就是要从他身上获取快乐,获取的方式无非亲一亲、抱一抱,开一开、拆一拆,那你改装或者拆解一辆车的时候会去询问或关心这辆车是什么感受吗?
“狗屁理论!”叶泽恺暗自吐槽,“人怎么能和机器相提并论?”前两天他那辆新帕梅刮成大花脸可没觉心疼!当时满脑子盘算的都是干脆卖了换辆新的,新车型号他都想好了。
谢彬被拉进一个气味清新熟稔的温暖怀抱,叶泽恺在他耳边委屈巴拉小声嘟囔:“我都已经爱你那么久了,你怎么还差一点儿啊?”
“滚!......别学我说话。”谢彬也想让自己硬气点儿,像拓跋那样!奈何八字犯怂,几句狠话都撂不利索。
叶泽恺给他系好安全带,言辞恳切道:“你再信我一次,这回我真不是哄你,我想认认真真的和你在一起。”
谢彬脸扭向另一边没再吱声,这两天他已经在考虑换个地方发展,无非换个公司打工,换个城市居住,然后认识新的同事跟朋友。反正脸盲,那些记不住的面孔,感情也深刻不到哪里去,而且怂归怂,脚底抹油开溜他倒很有经验。
叶泽恺开车带他来一家传统刺身日料店,进门后全店复古和室装修,进包间得脱鞋,里面清一色榻榻米矮几,何学礼看见他们立即热情招呼,朝叶泽恺扬扬手,然后对谢彬道:“谢彬你好,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我得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何学礼,你可以和Kiki一样叫我Kim,今天过来主要是给你赔礼道歉。”
谢彬站在包厢门口,何学礼如果不自报家门他还真就没认出来,这是最让他心里难受的地方。脸盲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分不清身边好坏人。
叶泽恺放好两人鞋子,推着他走到桌边,揽紧他肩膀道:“这地方是Kim特意为你选的,我觉得算他用心了。”
谢彬蹙眉,并不领情,“我虽然在那边呆过几年,但对日料没什么偏好。”
何学礼一屈膝,在桌边软垫落坐,然后对谢彬摇头辩解:“和吃的没关系,我主要是觉得这地方跪得顺其自然。”
他说着在自己面前斟出三杯清酒,把一只封装合同的资料袋端端正正放到面前矮几上。
“第一杯,为我冒失邀约道歉,我这人玩心重,但并无恶意,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甘杯,你随意。”
“第二杯,是我办事不力导致失约,我还推卸责任,这杯我自己喝。”他喝完第二杯看一眼叶泽恺,又道:“这事确实和Kiki无关,他那会儿精虫上脑,啥也不知道,还追着管我要你联系方式呢。”
“闭嘴!”叶泽恺低声喝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何学礼抿嘴微笑,然后双手端起第三杯酒:“这杯致歉上礼拜吓唬你,我错了,我就想看看未来嫂子长什么样......别人好奇害死猫,我好奇害死兄弟了。”
谢彬扭头看看叶泽恺,又低头看何学礼,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冷漠道:“何总有心了,歉意我收下,别的就算了,都不关我事。”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叶泽恺表情尴尬拦他一把,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哀求:“彬你别这样......人家都跪下了。”说罢又看向何学礼,“你也是!跪都跪了,能不能多拿点诚意出来?”
何学礼看叶泽恺的目光略显迷惑,拿起手机用屏幕反光当镜子照,动作神情跟叶泽恺如出一辙,他天生一双笑眼,面目不如叶泽恺棱角分明,玩笑时稍显妖冶,但有种独树一帜的痞帅魅力;非要别劲严肃起来做真诚表情反而更不像好人。
“你在逗我?”何学礼仰脸看叶泽恺,表情崩溃,“我也想往正经里长长,我自己说了不算呀!”
谢彬看何学礼表情吃瘪忽然有点想笑,默默别开脸抿紧嘴巴。叶泽恺察言观色,看他神情有破冰趋势,立即软语哄劝:“来都来了,就随便吃两口好不好?再说你看他这个……这,呵呵……”
谢彬稍一寻思,也觉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都跪下了,自己也别太端着吧?缓缓深吸一口气,转身盘腿坐下,朝何学礼抬抬下巴,“女式和服裙管窄,没见过男的这么坐着吃饭。”
何学礼如获大赦,屁古一歪坐实在榻榻米上,小声嘀咕:“吓死我了,这么会儿我腿都麻了,我当你会让我这么跪到下课呢。”
说完和他们一样盘起双腿,把摆盘精美的海味刺身往谢彬跟前让了让,很自来熟的热情道:“谢彬,虽然今天我是冲着Kiki来的,但对你的人品真心很敬佩,无论对待前男友的干脆,还是对眼前这位……”说着瞥一眼叶泽恺,继续道:“对待感情这么干脆利索不拖不欠,说明你这人心里干净。来,我再敬你一杯吧,算咱们不打不相识,Kiki的朋友就是我朋友,Kiki的男人就是……咳!也是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