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唐槐的院子,就听见公孙赫在大声的讲电话,大约是生意上的事,左一个牛总右一个马总的。
庄小多溜进厨房,准备把钱和手机给唐槐。
今天的天气格外热,厨房里又开着火,唐槐赤/裸着上半身在收拾扁豆角。
庄小多默默吞了口水,“唐大哥,手机修好了。”
唐槐停手回头看,竟开朗的笑了下。
“放桌子上吧,今晚吃简易版铁锅炖。”
“哦,好。”庄小多又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唐槐立马就把他给支出去了,夏天的厨房可不好呆。
唐槐处理完豆角,下油煸炒到表面有些许焦黄后盛出备用,再用剩余的油继续炒刚刚焯过水的排骨。
加入调理和十三香,出色之后加入开水开始炖。
另一边开始准备凉菜的调料,本地小黄瓜已经在冷水里泡了一下午,已经清香爽脆。
庄小多在院子里布置碗筷。
公孙赫打完了电话,又在一旁回消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庄小多正在和小黄狗玩。
“小多,”公孙赫坐在庄小多旁边,“你是打算就留在茶亭村了吗?”
庄小多原本的打算是休息休息,还是要回上海找工作的,但是不知不觉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完全没有想回去工作的念头。
他一边揉着狗头一边想,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但是现在还不想走。”
“是因为喜欢唐槐?”
“我没有…”
公孙赫翘起二郎腿:“这就没意思了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吧,也不全是,一开始是因为觉得工作太烦人了,每天就机械的上班,加班,下班,热情都慢慢的磨没了。又跟领导吵架,就回来了。”
“那就留下来啊,跟唐槐一起承包养猪场,公司有技术和设备的支持,政府也会有贷款支持。”
小狗被撸了好久,终于趁着庄小多停顿摇着尾巴跑开了。
庄小多靠在椅背上,惆怅的看着夜空,说:“我想想吧。”
“小多!”唐槐在厨房大喊。
庄小多原地起跳,“来啦!”
公孙赫看着庄小多轻快的背影,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眼角的疤,笑了笑。
已经过去四年,唐槐怎么还不能走出来呢?
如果庄小多陪着他的话,会不会开心一点,会不会早点好起来。
唐槐的铁锅炖已经进入尾声,他正在给面团最最后的按摩,指挥庄小多往锅里再加点水,他放少了。
“然后再洗点葱和香菜来。”
唐槐把面团摊成三大块,铺在菜上,盖上盖子继续焖,然后把刚刚炸好,已经放凉的花生拌上盐。
最后炒个时蔬,三个人钻进钻出的开始上菜,舀饭。
简易版排骨豆角铁锅炖、拍黄瓜、炒时蔬和下酒专用花生米。
排骨豆角上盖着面饼,面饼还混合了一点玉米面,透着点健康的粗粮黄色,香菜翠绿点缀,香气扑鼻。
庄小多和公孙赫已经在流口水。
“唐槐,够意思哈,我一个东北人好久都没吃过东北菜了。”
唐槐拿来啤酒,给庄小多拿了个杯子,打算和公孙赫对瓶吹。
庄小多夹了一筷子豆角,豆角浸入了肉汤,软烂鲜香,十分入味,排骨更是舌头一挑就可以轻松脱骨,面皮精道。
在唐槐和公孙赫忆往昔的时候,庄小多已经吃到打嗝。
公孙赫话一直很多,聊完这个聊那个。
吃到尾声的时候,公孙赫已经脖子通红,显然有点醉了,他把椅子挪到唐槐身边。
庄小多不自觉眼神跟着走。
公孙赫搭上唐槐的肩,哈哈大笑,对着庄小多说:“小多,放心,我对唐槐没,没兴趣,我喜欢你这样可爱的。”
“不要乱说话。”唐槐扶正公孙赫的身体,稍稍隔开一点距离。
公孙赫伸脚踢倒了一个酒瓶。
“队长,我前阵子去看老许,碰到了李璇,那孩子,都高到我屁股蛋子了。”
唐槐眼神一漠,不说话了。
庄小多也不说话,手里拿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
老许是谁?李璇是谁?孩子是谁的!
见唐槐的脸色也越发愁闷,庄小多轻轻给他夹了一粒花生米。
唐槐笑笑,说:“没事,他喝多了。”
最后就是公孙赫醉到趴在堆满食物残渣的桌子上,高贵的银白色头发沾满了油。
唐槐也醉了,但是尚保留一丝清醒,瘸着个腿晕乎乎的要帮庄小多收拾碗筷。
庄小多搬了一趟回来就看到唐槐一手一个盘子,身体已经倾斜了三十度,眼看就要倒下去。
“此刻我和唐大哥的距离是大约五米,如果我以时速…”
庄小多脑内的换算明显赶不上唐槐要倒下的速度,大步跑过去的同时,情急大喊:“立正!!”
“是!”唐槐站直,做出标准的军姿,憨憨的笑。
非常标准,指尖垂直向下,紧贴裤缝。
但是原本拿着的那两个盘子就遭殃了,它们被唐槐随手一扔,在水泥地被摔得上稀碎。
庄小多哭笑不得,赶集扶着唐槐坐下,匆匆收拾之后想着怎么安排公孙赫睡觉。
唐槐家里就一个卧室,一张床,连个大沙发都没有。
“如果唐大哥睡自己床上,那就要带公孙赫回自己家睡觉,可以他这么大一个我怎么弄回去?”
庄小多苦恼,随后看向唐槐。
“唐大哥,让公孙大哥睡你家好吗?”
唐槐搭着庄小多的肩,低低的嗯了一声。
照顾公孙赫睡觉后,庄小多扶着唐槐回自己家。
趁唐槐冲澡,庄小多麻利的把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
唐槐出来,腰间围着浴巾,庄小多才意识到没给他带换洗的衣物,又赶紧回去帮他找衣服。
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槐正默默的面对着墙看庄小多的每日种田计划,之前写的“想念唐大哥,预计3小时”已经被庄小多用马克笔涂改了。
唐槐身上还是酒气不减,换上了庄小多拿来的衣服,自觉往沙发走。
最新的上前拦住:“你睡我的床。”
“我睡沙发就好,麻烦你了。”
两人贴得很近,庄小多感受到唐槐身上的热气,他的心脏怦怦跳,不断在加速。
“你腿有伤,唐大哥。”庄小多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庄小多毛茸茸的头顶就在自己嘴唇前,唐槐心中亦忍不住泛起温柔的涟漪,他明白庄小多喜欢自己,但他害怕庄小多喜欢的只是自己展示给他的自己。
他们不是一路人。
庄小多可爱,单纯,善良,长得也十分好看,他应该会有更好的。
“小多。”
“嗯?”庄小多声音软糯。
唐槐抬手轻轻抚摸庄小多的后脑勺:“乖,去房间睡觉。”
庄小多心中的烟花炸起,僵在原地,而唐槐已经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薄毯展开坐下。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小多感受到唐槐的低气压,走过蹲下。
“唐大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我感觉到你总是不开心。”
“因为不安心,好了,去睡觉吧。”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庄小多只好站起来,但是却挪不动脚步,想了片刻,他决定相信公孙赫,他也能感觉到唐槐对自己是喜欢的。
只是不确定是哪种喜欢。
庄小多又回身蹲下,“可以抱抱你吗?”
唐槐抬头:“小多,你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可以吗?”
庄小多眼神温柔、真挚,就那样仰着头看他,唐槐婉拒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唐槐挣扎片刻,还是无奈轻笑,张开了双臂。
庄小多扑进唐槐怀里,环抱着他,轻拍他坚实的,在微微颤抖的后背。
如此片刻,庄小多轻声问:“我们可以试试吗?”
第9章
“我很喜欢你,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一起承包养猪场吧,一起收水稻,一起打理玫瑰,一起吃饭。
“我会好好学的,会努力干活,锻炼身体。”
庄小多感受到唐槐有力的手臂微微收紧,他可以听到唐槐的心跳声,快速而有力的跳动着。
“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会很懂事,脾气也好,不会让你为难。”
唐槐声音颤抖:“不是的,小多,我只是担心你了解我以后不会喜欢我。”
“你怎么就笃定呢?就像你觉得我很好,其实我也不好,我很懒,拖延症,没有志向。”
“不是这样,小多。”
庄小多从唐槐怀里挣脱,“你在怕什么呢?”
唐槐英俊的脸上满是纠结和痛苦的神色,缓缓开口:“我愧对很多人,做了错事。”
庄小多盯着唐槐的双眼。
“我……我结过婚,小多。”
仿佛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庄小多语塞,想到吃晚饭时公孙赫说的李璇,孩子。
他微微向后拉开距离,刚刚的勇敢顿时消散。
“你结过婚……那你妻子呢?”
“但事情的经过有些复杂,小多。我服役于特种部队,常年协助来自国内外军区的维和、禁毒、暴/乱等一系列的高危行动,四年前,我们前往缅甸协助缉毒队伍,在滇缅边境遭遇伏击,我决策失误,导致整个队伍18个人,死了9个,其中一个就是老许。
“公孙赫说的李璇,就是和老许一对,但是老许自知工作危险,迟迟没有答应李璇。等我回到国内,李璇告诉我她怀孕了,她正值晋升前夕,在部队里未婚先孕是大忌,所以找到我,领证结婚,留下她和老许的孩子。”
庄小多感觉自己在看小说。
他不敢想象在那次战役中唐槐都经历了什么,有那么多队友离开,而剩下的人,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他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看唐槐很疲惫,于是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
唐槐的手修长,粗糙,炽热,和庄小多白皙、细嫩但是带着凉意的手形成明显对比。
唐槐扯出一个微笑,“我愧对许多人,本想为事业竭尽全力奉献此生,但是两年前一个行动中再次伤到左腿,康复后组织拒绝我继续留在特种部队,为我安排了文职,于是我离开了。”
“那,孩子呢?”
“他很好,我只见过他两次,本就是为了留下小孩做戏,我早已和李璇办理离婚手续,我也没办法面对那个孩子,小多。”唐槐握紧小多的手,将额头埋在他的手背上,“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
唐槐比庄小多身材高大许多,但此刻庄小多却感觉唐槐像个无助的小孩。
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唐槐三言两语总结了令他无法释怀的往事,可他颤抖的肩膀告诉庄小多,这些回忆有千斤重。
唐槐平复情绪,又抬起头来,他没有流泪,只是眼眶有点红,许是酒精的作用,唐槐眼中似有迷蒙的雾气。
“抱歉,小多,我不该说这些,去睡觉吧。”
“我喜欢你,唐大哥。”庄小多捏紧他的手。
唐槐眉头蹙起,“你怎么这么执拗,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跟我一起在乡下种田,然后等着老死吗?”
庄小多坚定眼神,跪坐下来,“我喜欢你啊,我也喜欢乡下的生活。”
两人一高一低的面对着面,唐槐略带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庄小多脸上,他无意识的吞了个口水。
庄小多捧起唐槐的脸,拇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擦,随后抱住他,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膀。
他眼眶红了。
“你觉得痛苦,也许是对自己当时没能保护好队友而感到愤怒,但是愤怒不能解决什么,你可以用回忆来审视过去,但不能用来决定现在和未来。”
庄小多在耳边喃喃,平淡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某种决心,唐槐动摇了。
实际上,他总是动摇,真的喜欢,又怎么会不动摇呢?
唐槐温柔的将庄小多推开。
原本跟着他的心情沉重的夜晚突然明快了起来,甚至注意到了从窗外跟着树影摇晃的月光。
“小多,累了吗?睡觉吧。”
庄小多为唐槐坚定又不直接的拒绝感到丝丝愤怒。
“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们试试吧,唐大哥,你就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我醉了,听话,明天早上告诉你答案。”唐槐说完推着庄小多站起来。
庄小多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去洗漱,洗完澡出来看到唐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庄小多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蹲在唐槐身边,凝视他充满男人味的眉眼和轮廓,片刻后把毛巾甩上肩膀,双手合十。
他轻声说:“老天保佑,明天早上起来,唐大哥会向我告白。”
一整夜庄小多都心事重重,翻来覆去,时不时又出来看唐槐有没有掉下沙发什么的,直到凌晨四点才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看了看手机,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到乡下生活之后,庄小多已经很少睡到这么晚,因为茶亭村地处高原,夏天中午是最热的时候,大多趁着早上和下午三点以后去干活。
昨晚喝了酒,现在庄小多只觉得膀胱要爆炸,赶紧下床去上卫生间。
结果一打开门。
唐槐就直直的堵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用报纸包着的玫瑰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