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想咬白玛脖子了?
记得去年明明是那家的羊忽然发疯来撞他,才会自己冲到一块大石头上撞断了脖子的。
不过所有想伤害他的人都没好下场,羊也一样,所以细算起来那头羊确实是因为他而死的,勉强也算是他杀了那家的羊吧。
夜里有风,很冷。
他蜷缩在自己破烂的住处努力想要忘记寒冷进入梦乡。
外面忽然传来小姑娘白玛压低嗓门的叫声,语气里透着焦急。
他裹紧破衣服钻出去,“怎么了?”
“快跑!有法师路过咱们这里,我阿妈和阿爸被大家说动去请法师来捉你了!”
他愣了,“为什么?我没害过人!”
大家虽然都说他是怪物,但至今也只能拿出一头羊在他面前死去的证据而已。
白玛哭了,“对不起,今天其实是我兄弟和我吵架推了我,我才会溺水的,但我不能说,说出来我阿爸会打死他。”
他的心发冷,“所以他们就认定是我开始害人了?!”
之后的梦境就没那么清晰,只有很多举着火把喊打喊杀的人们。
跑,拼命地跑!
冷风大口大口的往胸腔里灌。
他不想害人,但也不想被人害。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他,像他这样的怪物被抓住是要被烧死的!
他到底是个羸弱的少年,跑不过那些举着火把对他围追堵截的成年人。
黑夜里的狂奔和呐喊点燃了人们血液里的暴/虐因子,所有人都追红了眼。
“拦住他!他跑不掉了!”
“扔火把,朝他扔火把!法师说了,邪祟要用火烧!”
“烧死他!”
在这些淳朴的牧民心里,他们要抓的已经不是人,而是比饿狼和猛兽更可怕的邪祟,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壮汉一扬手,大吼着奋力把火把朝他投掷过来。
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恰巧砸在他脚边的石头上,反弹出去,轰得点燃了地上的一大丛枯草。
忽然刮起的逆风猛地把火堆朝后推去,燃起一道火线。
举着火把的人们纷纷倒退躲避,“天啊!快闪开,小心啊!千万别碰到那火,那是妖魔的火焰,他想用妖魔的火焰来烧死我们!”
他再也逃不动了,过猛地吸入大量冷空气让肺部火烧火燎的疼,四肢像灌了铅,慢慢软到在地上,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反正这些人伤害不了他,也许等最后发现弄不死他就会自己散走吧。
这时纷乱的人群忽然向两边分开,从后面走上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修长,衣饰整洁,脸上的皮肤很白净,和风吹日晒的本地牧民大不一样,一看就是个出身不凡有来头的人物。
“度诺法师!”有本地年长者恭恭敬敬地跟在青年身边,指着他说道,“就是他,自从他降生后,我们担惊受怕了好多年,请您帮帮我们。”
年轻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微微颔首,“果然是天降恶煞,你们不用怕,天煞活不过今晚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感谢法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无穷无尽的恐惧像泰山压顶一样压下来。
年轻男人走过来他就不能动了,这是从所未有的事情,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用一柄带着古朴纹路的银把匕首轻而易举的割开了自己的血管。
曾经无论怎样别人都伤害不了他的自信在年轻男子面前轰然倒塌,随着失血过多,全身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隐约听见有人说道,法师出身尊贵的巫医世家,是这一代的圣德度诺。
圣德度诺是古老的白狼语,意为圣贤,也是降魔!
梦里干瘦的少年流尽了鲜血。
疼,还有好冷。
他最后看见的是周围人们那一张张充满兴奋和释然的脸,只有白玛远远的躲在后面紧紧捂住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少女的泪水晶莹剔透,十分美丽,只是在他眼里已经一文不值。
接下来场景转换。
梦境又换了好几个地方,不过内容都大同小异,都是无父无母的小可怜艰苦讨生活的片段。
小可怜既不幸又幸运。
不幸在于他的身世总是孤苦,幸运在于别人伤害不到他,自己苦苦坚持,总能把自己养活大。
只不过最后都会遇到天敌一样的一位年轻法师,法师好像收割庄稼般轻而易举的收割掉他的生命。
每一次,法师的样貌也会有变换,不变的是他的称谓——度诺法师。
白狼语中的圣德度诺是圣贤也是降魔者。
唯有一次。
这一次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总算没那么苦命了,他成了一个名叫朗达玛的土皇帝,住华丽的房子,有奴仆伺候。
只是他有个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头上长角。
说是长角,其实不过是头顶上有个鼓包,平时梳好头有厚厚的头发盖住,谁也看不出来。
但是当地人都很迷信,他们被土皇帝压榨不懂得反抗,但要是知道土皇帝头上长角却一定会发动暴/乱杀死他,因为在当地人的思想里,长角的不是人而是妖精。
所以他小心翼翼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有一天。
一个美丽的侍女开始帮他梳头。
按理说,帮他梳头的人都不能再离开,但是美丽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他禁不住美丽侍女的苦苦哀求,在她发誓不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后就放她回家探望亲人。
侍女走后的第二天,梦魇般的年轻法师就再次出现了。
对于这曾经杀死自己无数次的人,恐惧是刻入骨血里的,他忍不住颤抖,升不起来一丝反抗的情绪,只想要逃走。
法师的眼神还是那样无情冷漠,“别白费力气,外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跑出去也会被杀死。”
“他们杀不死我。”
法师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表情,那是一个高高在上,志在必得的笑,“我能!”
又是那柄带着古拙纹路的银把匕首,又是无法反抗被生生割开血管的剧痛。
他听见自己在临死前不甘而又虚弱地问杜诺法师,“为什么?”他并没有得罪过这位法师。
其实并没有奢望得到回答,不想对方倒开口了,“巫医世家能赢得圣德度诺的威望,除了本事够大,势力够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能够镇魔!每一代的传人都必须降服一个天煞妖魔,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继承者,”说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沾了点他流出来的血,又再捻了捻,“天降孤星,身怀怪力,能伤人而人不能伤者为魔!说起来我运气不错,只出来游历了几年就找到了你。”
西南边陲自古就有恶魔托胎尘世,行凶扰民的传说。随之便出现了驱魔者,能够代代相传的驱魔世家被西南边陲的当地人奉为半神,世代享受边民的供奉和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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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小慧满头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
在梦中的心情是恐惧和无措的,醒来之后却是滔天的愤怒。
凭什么!她又没害人,凭什么被当做妖怪灭了!
也许在降魔者的眼中她不能算是人,就像牧民眼中的草原恶狼一样,勇敢的少年都以能猎杀到狼为成年的标志。
降魔世家也把灭掉她当做成为真正继承者的标志
至于这狼是吃荤还是吃素,伤没伤过人都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反正恶狼天生吃荤,今天没伤人明天也会伤人。
愤愤的起身穿衣服,下楼吃早饭。
气哼哼的样子让同桌吃饭的温勤思侧目不已。
她长年苦练忍功,还很少有情绪这么暴躁的时候,连早餐桌上的盘子碗都莫名其妙碎了几个,在温勤思忍不住自己拿起盘子仔细检查这套餐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那个细白瓷盘子在他手中直接碎裂,险些割破了手。
史小慧一边努力收敛,一边庆幸昨天大哥硬把她留在了家里,否则把邵叔叔吓到了可不好,她要心疼。
当然,吓到大哥也不好,只不过大哥是自己人嘛,吓着吓着总能吓习惯。
温勤思不知道史小慧已经很没义气的【有了叔叔忘了大哥】,还在替弟弟担心。
莫家的人也太狠了,竟然用那种恶劣手段对付亲人,而那个文贡布更是不知道发什么疯,因为一点怀疑就出狠手,却不知去管好自己的女人。
莫成宇毕竟也才十七八岁,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忽然遇到这些可怕事情,一时之间未必承受得住——看昨天回来都吓成那个样子了,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心里很不好受。
于是先把家里怎么忽然出现了一套劣质餐具的小事放一边,温声问史小慧,“成宇,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史小慧毫不犹豫地回答,“去上课。”
下课了就去收拾莫添仪和吴森!
然后再去抢回莫成宇!
最后对决文贡布!
愤怒有时候是一种很好的情绪中和剂,在早起的无比气愤之后她忽然就不怕了。
未知有的时候才最可怕,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那种彷徨无措,头顶总悬着一柄剑的恐怖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昂然的斗志。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凭什么她比别人厉害就活该被消灭。
既然努力当包子的结果是被人无视,那她就不当包子了!
就算最后还是逃不过宿命的结局,她也不会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好过。
史小慧愤愤想,没见现在满世界都在呼吁生态平衡吗,狼也是有生存权利的!
第46章
去上学也是一件能调节人情绪的事情。
特别是还有几个可爱体贴的朋友环伺左右的时候。
柯茜茜她们都是普通女孩,消息不怎么灵通,直到网上爆出莫成宇那晚在盛世酒店里闹了大问题,被刑事拘留才知道他出了事儿。
几个女生一时间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一起又担心又害怕。
莫大少虽然恶名在外,但她们和他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不由得要万分笃定:传言靠不住,莫成宇好着呢,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虽然莫成宇话不多,外表总有点酷酷的,但和他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全都是良善乖巧。
她们几个女生组队参加舞蹈大赛,一是为了兴趣,二是为了毕业后履历上能多添一笔。
莫大少参加舞蹈大赛图什么?他什么都不图,纯属好心帮忙。
莫成宇舞跳得是不错,不过对跳舞的兴趣真的是一般般,这从他的日常的言行中能看出来。
至于需要借此给履历添色增辉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莫成宇那样身家的人毕业后根本就不需要像她们一样四处投简历找工作。
莫成宇之所以会参加舞蹈大赛完全是因为那时看到她们的男舞伴集体伤了脚,她们几个临时找不到替补人选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所以才提出来帮她们凑个数的。
而且答应帮忙了就认真帮,被练舞占去了那么多课余时间也没抱怨过,还主动出钱定做了所有人的演出服。不是财大气粗,咋咋呼呼的出钱,而是礼貌低调,温和体贴的出钱。
最让人窝心的就是他对几个女生的态度,那真是自然随和,一点越界的动作都没有,又十分照顾她们,虽然外表看着酷,其实耐心和细心一样都不缺。
几个女生虽然年纪还轻,阅历也不是最丰富,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也能够肯定,在当今这个社会,莫成宇这样的就要算是一流的好男人了,有修养有风度,心地善良。
因此大家谁也不信网上那恶意满满的爆料,全都跟着柯茜茜一起担心发愁。
好在这愁发得时间不长,没过几天莫成宇就自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回家了,准备去上课,请柯茜茜按照老规矩早上开车去接他一下。
于是便出现以下一幕。
早上九点,史小慧抱着非要来送她的小胖子站在路边,目瞪口呆的看着柯茜茜开来的车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女孩。
史小慧身后小胖子的保姆,还有邵世悠派给她的两个保镖以同样的表情瞪着那辆好似美少女制造机的车子。
一,二,三,四,五,加上柯茜茜,一共六个腰细腿长,秀发飘飘的小美女从车上蹦下来。
史小慧数清楚人数后很是无语——舞蹈队的全来了。
虽然柯茜茜开的不是莫成宇那辆只能坐两人的跑车而是他另外一辆造型较为稳重的SUV,但也超载了!这几个女生也不怕半路被交警拦住。
六个女生下了车就围住史小慧七嘴八舌的关心,导致她一句话也没听清,只好自己瞅准一个目标发问,“茜茜,你们这是干嘛?怎么都来了?”
六个女孩一起发声,“我们担心你啊!”再配上一个个满脸急迫的神情,还真是很好了诠释了她们担忧的心情。
史小慧用高个酷帅大男孩的形象抱个肉墩墩的小胖子站在路边就够惹眼的了,这时再被一群女孩围住了叽叽咋咋说话就更是惹人瞩目,路过的行人频频朝他们张望,尤其要多看被围在中间的史小慧几眼。
史小慧被看得很不好意思,但心里暖融融的。
才经历了人情冷暖,这几个女孩子的质朴关爱就显得分外可贵。
无冤无仇的安琪害起人来如魔似煞;多年的朋友吴森翻起脸来冷血无情,先是引诱她入局,后又作伪证想让她入狱;有血缘关系的堂兄莫添仪作为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更加狠毒,不但想害死莫成宇,还打算让莫成宇死得身败名裂;至于莫添仪身后的那些莫成宇的叔伯们,史小慧都已经懒得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