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盐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灰山妒

作者:灰山妒  录入:08-27

  我说:“你也和平常没区别。”
  毕竟入狱之后还有人脉帮忙打点。
  “还是有些不同。”他抬了抬手腕上的手铐,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以前总熬夜处理公务,在这儿倒是作息稳定,三餐规律。”
  我心说真心喜欢不如多住两年,反正我不反对,杨沉肯定也对此拍手叫好。
  他并不介意我的走神,拉家常似的问:“你现在和谁在一起?杨沉么?”
  今天的任务是在他面前扮演怯懦冲动的笨孩子形象,于是我沉默几秒才轻轻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一直、一直管着我,不让我出门,也不准我来这边……”
  抱歉,杨沉,反正你和陆长柏已经是死敌,多背一顶黑锅估计也没什么影响。
  陆长柏摇了摇头:“以后爸爸不在,你这个软绵性格,岂不是被他死死拿捏住?”
  我垂着眼睛咬了咬唇,一派手足无措姿态。
  他似乎被我这副模样逗笑:“好了,好了,爸爸还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在外面,你要是受不了杨沉,就去找他们帮忙。再不成让杨沉他爸管管他,你毕竟是我儿子,看在过去的份上,这点情面杨涉川还是会给的,嗯?”
  我内心恶寒得直犯呕,尽管知道自己该点头称是,奈何演技有限,做不出恰当反应。
  又怕陆长柏看出异样,伸手在桌面下狠狠一掐大腿,痛得直咬牙,眼中泛出“感动”的泪花:“嗯……我知道了。”
  他安抚了几句,说:“我一直没见惊帆,不知道他最近如何?”
  陆惊帆花白的头发在眼前闪过,再看陆长柏这张云淡风轻的脸,心头掠过一阵恼火:他明知陆惊帆在外多么煎熬,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我决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满,深呼吸几次,表情犹在抽搐——刚才掐自己下手太重:“他每天都要吃大把的药才能睡觉,人瘦得不像样。”
  陆长柏听后没说什么,又问了些未被新闻报道的外界情况,我长话短说,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他。
  听到侯广岳的案子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结束一审接受判决时,陆长柏终于长叹一声。
  他不再问旁的什么,转而与我东拉西扯,闲话许久。眼看探监时间要结束,谈话间没涉及半点我关心的话题。
  我内心焦虑,却知道这种事急不来。
  第一次去陆宅时,那些文件是他让我亲笔签下的,东西在法律上也都属于我,只是得到的时间早晚而已。
  我必须继续做他眼中无能又笨拙的许俊彦,才能让这只老狐狸卸下防备。
  死死咬紧口腔内部的一块软肉,我强迫自己沉住气,含着满嘴血腥味继续听他说:“苏老师给你织了不少毛衣,说是什么棒针样式,花了许多功夫,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要是有心,就去她那儿拿走,也算没白费一片心意。”
  “好。”我乖乖应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要我帮忙带的?给苏阿姨,或者陆惊帆。”
  “苏老师每个月都会来探望,哪里用你带话。”
  陆长柏停了几秒,“至于惊帆——终究养他一场,总不能看他把自己作践完了。你转告那孩子一声,这么些年来,我这个养父做得不甚称职,所以他也不必觉得对我有愧。没了我的束缚,以后的日子,叫他想怎么过怎么过。”
  我抬头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平静而温和,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其中激起涟漪。
  明明是他亲手塑造了陆惊帆的一切,想法,感情,渴求与期待,以及被扭曲的人生。哪怕养条狗,精心饲养多年,也该动了几分真情。
  可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没有感伤,亦没有半点犹豫。
  或许是盯他看的时间太长,陆长柏笑了笑:“傻孩子,有什么可看的?”
  我放缓语调,低声下气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像。我什么都不懂,要别人教才知道怎么做,自己又没主见……”
  “惊帆比你聪明,但聪明过头,免不了生出歪心思。”
  他意味深长道:“彦彦,听话也有听话的好处,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我微扬唇角,轻轻抿出一个笑容,仿佛被他的话鼓舞。
  我让小霍送我去了陆宅。
  既然决定在陆长柏面前扮演孝顺儿子,自然要将他说的每个细节落实到位,免得下次被问起时露出破绽。
  其实一件围巾根本不值得亲自来一趟,但之前匆匆见过的几面里,苏莞对我的温柔关切句句发自真心。如今陆长柏锒铛入狱,我无论如何也该去看望一下这位名义上的继母。
  大约是主人无心打理,花园里的花草不似曾经茂盛,加上秋意渐浓,院子里的景象显得有些萧瑟。
  这栋房子归在苏莞名下,是她的个人财产,因此并未被没收。
  心思在脑海里一转而逝,我按下门铃,过了好半天门才被打开,一个憔悴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我面前。
  苏莞挽着条披肩,整张脸像是在泪里泡过,一双丹凤眼有些浮肿。她看到我,眼睛顿时红了,泣道:“彦彦,你爸爸出了好大的事,你知道么?”
  “苏阿姨。”我叹了口气,扶着她进屋,“我知道,昨天去看过他了。”
  我陪苏莞坐在沙发上,听她从陆长柏被起诉说起,一直说到前几天去探监的情况。她身材有些富态,哭起来时偶尔会喘不过气,吓得我时刻保持紧张,生怕她晕过去。
  “……我说陆老师,咱们不是没有关系,怎么能让杨家那个臭小子这么栽赃陷害?还有杨涉川,以前跟我们关系多好,现在才看出手脏心黑,也不管管他儿子,就许他这么胡作非为,简直没有天理。”
  “陆老师反过来劝我,说背后关系复杂着呢,让我千万别为这事奔波,保重身体要紧。我天天想着他在里面吃不好穿不好,怎么能保重得了?彦彦,你爸爸都五十了,就算他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也不能这么折腾他呀……”
  苏莞对这件事的内情所知不多,也不清楚我在其中的关系,翻来覆去无非是骂杨沉和他父亲白眼狼,或者埋怨陆长柏不许她回娘家搬救兵。
  我在内心苦笑,能做的唯有耐心听她发泄苦闷,时不时劝慰两句。
  半晌后,苏莞逐渐冷静下来,用手帕拭了拭眼泪,对我歉意道:“彦彦,你看我这成天不出家门,也找不到谁能说知心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居然一口水都没让人端给你喝。”
  我连说没关系,刚刚我已注意到,陆家的佣人被遣散,只剩一个保姆在照顾她起居,别墅里安静得近乎压抑。
  她哭了许久,心情总算舒畅了点,满怀期待地问我:“中午留下来么?我下厨做两个菜好不好?陆老师最喜欢吃我炒的螺片了。”
  我看得心酸,也确实推辞不过,便答应下来。吃完饭,我说起那件毛衣,苏莞忙说:“早织好了,放在惊帆的房间——”
  她陡然截住话头,双眼又是一红:“陆老师被带走后,惊帆好久都没回来了。我听说他出庭作证,和杨家人一起陷害陆老师,但我每天昏头昏脑的,也搞不清楚。彦彦,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我顿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这事根本瞒不住,苏莞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得知真相;但如果此时承认,未免对她打击过大。
  正在我左右为难时,苏莞惨然一笑:“难怪陆老师叫我不要找惊帆帮忙,我还以为是不想连累他。没想到我们夫妻俩一辈子做善事,给他吃给他穿,供他读好学校,尽心尽意,从没有一处亏待他,却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她转身吩咐保姆:“去把衣柜里那几件毛衣拿来,以后那个房间锁上,不要打开!我看着就生气!”
  保姆应声而去,没多时就拿了一叠衣服给我。
  苏莞强打精神,对我道:“我闲着没事就打了许多,上次说给你带走,结果又忙忘了。你都试试,我瞧瞧合不合身。”
  我脱下外套,依次试过每一件。
  “大小正好,这些都是我比着陆老师的身量——”声音立刻哽住了,她抹去眼角泪水:“对了,还有一条围巾,陆老师特意嘱咐我送给你做生日礼物。”
  苏莞亲自取了礼物盒交到我手里,坐在一旁看着我拆开:“他说这条颜色最好看,彦彦你皮肤白,冬天戴上肯定又帅又干净。”
  这条围巾是米白色,带着些浅蓝雪花纹案,不仅暖和柔软,还格外厚实,一看便知费了心思。
  我低声说:“谢谢阿姨。”
  将围巾放回盒子里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低头翻出来一看,竟是一个信封。
  苏莞啊了一声:“陆老师当时好像放了张贺卡在里面,应该是写给彦彦你的祝福。”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以我对陆长柏的了解,他绝不是喜爱此类煽情桥段的男人。
  伸手捻了捻信封,我若无其事地对苏莞说:“那等我回去再拆,我还没收到过父亲写的东西,想有点仪式感,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她没有多想,点头应和道:“对,这可得好好收着。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想再收一份就难了……”
  等告别苏莞,我回到车上,立刻从盒子里取出那个信封,深吸一口气,稳稳撕开封口。
  一张写着香江某高级保管箱公司账户和密码的纸条,还有一张黑色磁卡。
  我愣了几秒,随即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忍不住笑出了声。小霍被我吓了一跳,见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由问:“老板,是有什么喜事吗?”
  “有、有,当然有。”我说,“这个月你工资翻倍。”
  他不再往我这里看一眼,继续规矩开车,嘴里笑道:“哇,谢谢老板。”
  我心情无比舒畅,小心将那张卡放进暗袋收好,不禁想起一句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长柏的话尤在耳边回响,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
  “听话当然有好处。不是为了这东西,我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第247章
  “先生,您这边请。”
  进入地下保险库,在经理和几名安保的陪同下刷卡穿过层层防爆门,终于面对陆长柏的保险箱时,我输入密码的手激动得差点发抖。
  里面的文件不多,但每一份都至关重要。它们不止是几张证明,更意味着一笔等待继承的巨额财产。
  狡兔三窟。
  杨沉告诉我,陆长柏将大半家业转手给神秘的俄籍合伙人,以备日后出狱,可以迅速东山再起。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合伙人实际上并不存在。
  去年九月,陆长柏煞费苦心多方联系,终于买下这个备用身份。他自己牵扯过多,不适合亲自出面,所以迫切需要一个人去经营它。
  这个人必须是男性,与他关系紧密,愿意承担背后的高风险,并且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
  陆长柏没有选择陆惊帆,他想到了我。
  世界上没有比父子更亲近的关系,也没有比一个生性软弱的孩子更好控制的人选。更何况这个孩子恰巧因为感情上的优柔寡断,正被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纠缠着。
  为什么他明知我在S市,却一直不曾出面和我相认?为什么我隐姓埋名这么久都没出事,却突然被安德烈和杨沉发现?
  只要适当地散布行踪,令我走投无路,除了相信伸出援手的父亲,我别无选择。
  从来没有所谓的父子团圆,只有满是人工痕迹的机缘巧合。
  签下那些文件时,他含笑告诉我:如果一无所有,自己未尝不是一种投资。
  用那支钢笔,陆长柏写下了和苏莞的结婚申请,从初来乍到的穷小子,逐步成为商业帝国的掌权人;同样用那支钢笔,我写下了新身份的第一个签名,从此不再是身陷困境的许俊彦,而是为他看守财富的“伊戈尔”。
  我想,可能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我身上看走了眼,以为我既不像他,也不像妈妈。
  卑鄙无耻的陆长柏,自私残酷的许可妍。
  我毕竟是他们的儿子啊。
  三天后,我从香江回京城。
  刚下飞机就收到消息:安德烈定了回国的航班,现在已经启程。
  其实日期早过了我和他约好的三个月,但彼时我正疲于应付审查,在电话里好说歹说,才说服他多等待一段时间。
  看来安德烈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一分钟都不能忍耐,非要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小霍送我去了杨沉住处。
  今天是休息日,杨沉没去公司,回来时他正在家庭放映室里看战争电影。屏幕上血沫横飞,环绕音效播放轰隆隆的枪炮声,震得人头晕。
  他和安德烈一样,特别喜欢看这些刺激极端的东西,或许因为血液里流淌着好战基因,还有对暴力的推崇。
  我只觉得吵闹不堪。
  杨沉看得太入迷,甚至没注意有人进了房间。直到我坐到他身旁,他才按停播放,脸上带出愉快的笑容,语气却很嫌弃:“哟,你还知道回家?”
  我无奈道:“陆长柏刚出事那会儿还能装不清楚情况,过了这么久,再不去看看就有点假了。况且我只走了一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又没说不放心。”他说,“陆长柏跟你聊了什么没?他恨我恨得要死,估计讲的都是挑拨离间的话。”
  我笑了笑:“还好,时间挺紧,他问了问我的近况,说要是你对我太坏,叫我去找你爸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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